【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005

　　
　　六
　　徘徊、徘徊之后还是徘徊。闻海生泪流满面，他在陶喜娟的家门前徘徊了整整三个小时。父母的话深深刺痛了他，是自己真的爱错了吗？还是父母对陶喜娟存在与生俱来的偏见？是自己不要爹妈吗？还是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他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想象着天下的男儿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面对爱情却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心里冷，往外都透着寒气。
　　夜深了，星星遁迹了身影，天空中阵阵电闪，声声雷鸣，叫得闻海生的心里好像在流血。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企盼着太阳出现，企盼着黎明到来，企盼着陶喜娟翩跹而至，但事与愿违，俄顷，瓢泼大雨就掉了下来。闻海生就站在雨中，任雨水肆虐他的身体，任雨水洗刷他的心灵。他恨，恨自己软弱，恨世间一切偏见，恨情不能得到合理的宣泄。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个人的意志总被别人左右，为什么总要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为什么总要把假面具戴在面前？“我不想这样，我爱了，就是爱了，我爱我梦，我梦我明白！”闻海生大声喊着，他跪在雨水里，恸哭起来，“喜娟，你明白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和着雷鸣呼喊着陶喜娟的名字，披着暴雨在路上奔跑，他疲惫极了，似乎看见雨过云散，天空朗朗，一道亮丽的彩虹挂在天上，陶喜娟笑吟吟地朝他走来，走来……
　　闻海生哈哈大笑着，摇晃着身子，倒在瓢泼大雨中。
　　“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闻海生醒来时，陶喜娟泪流满面地诉说着，眼睛红红的，人也瘦了一圈，“你都睡三天了，吓死我了。”
　　“娟，我错了吗？两行泪水淌过闻海生的脸颊。
　　陶喜娟心如刀绞般难过，摇摇头，又点了点，哽咽道：“错，没错。”她说不下去了，眼里噙满了泪花。
　　“嫁给我、嫁给我，好吗，嫁给我。”闻海生急切地拽住陶喜娟的双手。
　　“不，我不能，我不能嫁给你。”陶喜娟像是手里抓了一只烫手的山芋，猛然甩掉闻海生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那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吗？”闻海生情绪激动的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摔了下来。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陶喜娟使劲地往床上籀着闻海生，“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嫁给你，不能。”
　　“你还爱我吗，爱吗？”闻海生像个委屈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胸脯剧烈起伏的陶喜娟。他很害怕，害怕陶喜娟离他而去。
　　“你该走了。”陶喜娟背过身去，她不想让闻海生再看到她的泪眼。她的眼睛红红的，犹如两粒熟透的樱桃。
　　闻海生两手支撑着，慢慢地从床上挪下来，摇晃着身子朝外走去，嘴里喃喃道：“走了，走了就不会让你再见到我。”
　　陶喜娟没有回头，那些话她听到了，但她依然背着身子。
　　闻海生蹒跚到门前，仰起头长叹了一声，猛地把身子转过来，憋足一口气，喊道：“我走，我凭什么走，我不走。”
　　“你？”陶喜娟惊讶地转过身来，“你，没羞。”
　　“我羞？我才不羞呢。我还要你给我当老婆呢！”闻海生抖擞起了精神，大步朝陶喜娟走来，“你说过的，非我不嫁。”
　　陶喜娟哭了，她猛然抱住闻海生，“嫁，我就嫁给你。”
　　七
　　闻海生决定结婚，他在和陶喜娟相识的第二十天之后做出了这个重大决定。他不想像身边的同龄人那样，谈上三年五载的恋爱。爱情是心灵碰撞出的火花，是永远的激情，无休无止的煎熬只能把爱情给熬糊了，决不可能熬成玫瑰的颜色。所以，他决定结婚，用婚姻历练爱情。当他把这个决定郑重其事地告诉陶喜娟时，显得极为激动，他说：“娟，别误会这个决定太唐突，我等了你二十九年，现在终于迎来了这心醉的时刻，我再也不想做梦了，我就要现实中的你，答应我，让我爱你一生一世，照顾你一生一世。”
　　陶喜娟犹豫了，她心里割舍不下A角的情结。如果真的结了婚，恐怕连她现在这个B角都得泡汤，人生所有的理想都会随着婚姻而葬送到坟墓里。她推开了闻海生的手，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海生，咱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很多事情还来不及想，很多磨合还没有经历过，再相处一段时间好吗？给双方都留点空间。再说，咱们才认识二十天，你就作出这么大的决定，别人会说我们是一对疯子的。”
　　“只有疯子才会觉得我们是疯子，对吧，我们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感觉，为什么要在别人的闲话中苟且偷生？我不，我就不，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堂堂正正的结婚，任何闲言碎语都是不负责任的。我只想说，爱你，负责你的一生。”闻海生说完，单腿落地，那个样子真的就像罗密欧，甚至，比罗密欧更过之。迷人的男中音又扩散开来，他动情地说道：“我没有鲜花送给你，明亮的月亮可以作证，这颗永远不变的心属于你，伴你涉过千山万水，伴你终老人生。”
　　“可是……”
　　“怎么又说可是了，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坏在可是上了。”闻海生有点不悦了，他可不想自己那颗金子般的心被可是掩埋。
　　“可是，你的父母根本就不会接纳我，我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毒蛇猛兽，是荡妇！”陶喜娟有点歇斯底里了，“我不是荡妇，可他们却把我当成了荡妇，我招他们了还是惹他们了，你想过吗，将来就要一起生活，他们那个心态让我怎么去面对，你又怎么让我去面对把好人说成坏人的人。”
　　闻海生愕然了。陶喜娟答应要嫁给他的，现在又说出了这么一大堆理由，难道真的要出尔反尔吗？二十天里，他的心就如一只舢板行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忽上忽下漂浮不定，陶喜娟的行为也如阴晴难料的天气，总让他难以琢磨。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她说的话，那些话句句都是理，绝没有半点胡搅蛮缠的意思。不但陶喜娟难以面对两位老人，就是他自己都难以面对。他是父母所生所养，可为什么自己做的事情却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呢？闻海生忽然觉得他连陶喜娟都无法面对了。
　　悲愤的天鹅起舞了。陶喜娟眼里噙满了泪水，跳起了天鹅舞。她要用舞蹈语言告诉闻海生，美丽的天鹅不是倒在枪口之下，而是倒在世俗的唾沫之中。眼泪随着舞步旋转，她很伤心，那个王子会不会离开天鹅。
　　眼前的天鹅是美丽的，是陶喜娟化做的天鹅，天鹅身上已经有累累伤痕了，闻海生却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他不能没有天鹅一样的陶喜娟，他还要陪伴她走过人生路，人生路本来就是一条直线，所有的障碍都是人为的堆垒，都是人刻意的营造。闻海生迅速清扫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些想法会消磨他的斗志。于是，他站起身来，阻止了翩翩起舞的陶喜娟。他说：“我看懂了，你就是我永远的天鹅，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样，我只在乎你，让我给你一片蓝天，让我采撷玫瑰花雨，让我牵着你的手走过圣殿的路，所有誓言都是多余的饰物，我必须要把做我想做的事情做好。”
　　陶喜娟心里一阵战栗，二十天的短暂接触，她享受了浪漫的情调，但同时，她也洞穿了闻海生的执拗。女孩的直觉告诉她，二十天里她太在乎了他的外表，却很少顾及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世界是赤裸裸的，一句话就足以概括，那就是她必须要成为他的老婆。闻海生把他所有情感都暴露在她面前，又是那么不容商量，一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劲头。妈妈说过，老爷们没主意受穷，老娘们没主意养汉。话粗理不粗。她相信闻海生的执著，但却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迅捷。她是女人，追求浪漫的情趣，想过浪漫的所有理由，但她能不把现实端出来吗？现实是块难啃的骨头，是一块永远都堵在心口的鸡肋，让她没着没落，她就是不想在皆大欢喜的背后自己去黯自神伤。
　　屋里的空气被凝固了，只有哒哒作响的闹钟放弃了休闲，继续做着循环往复的梦。沉寂、沉寂。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陶喜娟满腹惆怅，她对闻海生说道：“你想过吗，结了婚我就不再是个好演员，所有的机会都会和我擦肩而过，你真舍得我牺牲艺术生命吗，如果我死了，那我就是为爱情而死的，你希望我那样吗？”
　　闻海生震撼了，他没想过陶喜娟说的这些话，一门心思就是怎样使陶喜娟早日成为他老婆。他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喜娟轻轻说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是，我是舍不得，我没有权利剥夺你的艺术生命，但我有权利更有义务让你的生命之树长青，我说到做到。”他“噌”地站起身来，紧紧抱住浑身颤抖不已的陶喜娟，急促地说道：“嫁给我你依然是个好演员，亲爱的，给我机会，让我来安排以后的生活，你成功的背后就有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好吗，中秋节、我们就在就在中秋节结婚。”说罢，张开大嘴就要吻陶喜娟。
　　陶喜娟伸出手挡住了闻海生热烈的嘴唇，呢喃道：“我只想要两人世界。”
　　“你是说不和他们在一起住？”
　　“是，他们不接纳我，我又何必去容忍他们，甭说生活在战火硝烟中，就是一个不恭敬的眼神我都不接受。”陶喜娟挪开了闻海生揽在她身上的手。
　　“他们是父母，况且，我们也没地方住。”闻海生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媳妇。”陶喜娟气愤了，“我就知道你会畏首畏尾，你所有的想法都是乌托邦式的幻想，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你就全无章程。”
　　陶喜娟的话说到了闻海生的痛处。他凭借出身好，根红苗正，表现积极当上了团干部，10年历练，当惯了助手，也养成了听话的好习惯。他不能有主张，有主张就会引起领导不悦。领导说是，他也说是，领导说不，他也说不，在任何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场合，他总会把“深刻领会领导讲话的精神实质”挂在嘴边，即使那个精神实质是什么他还没闹清楚，但他也一定要说，说得那些年轻人就像飘在空中，然后，他再要求把精神实质融化到血液里落实到行动中。父母的话他可以不听，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顶撞，可以顶得让他们气冲霄汉三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领导的话能顶撞吗？顶了，就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就要时刻牢记和深刻领会。
　　“我咋没章程啊，你说咋办就咋办，都听你的。”闻海生那男子汉的嚣张气焰被陶喜娟的话浇灭了，语速变缓，语调也萎靡得像霜打的茄子。
　　“那咱们就不结婚。”陶喜鹃顽皮地说道。
　　“不行，必须结婚，我想结婚。”闻海生的拗劲又上来了。
　　“你说的，听我的，现在又不听。”陶喜娟噘起了嘴。
　　“以后，以后都听你的。”闻海生急切地说道。
　　“口是心非。”陶喜娟撒娇了，倒在闻海生的怀里……

（注：作者真实姓名：李久实，网名：快乐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