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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三十八)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18 12:43:30      字数:7849

第三十八章:『知青兄弟分离』

山城,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忙景象。又到中秋,丁建成坐在这个副主任科员代理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多年了,他在这里处理的第一件公务是:知青何琳琳的住房搬迁问题。他记得那一年的中秋,这个隔着一道高墙的大院家属区里鸡飞狗跳,鸭、鹅叫声一片,那嘎、嘎、嘎、嘎的叫声让后院不得安宁,刚来不久的丁建成顿觉惊奇、诧异,那时他在这个院落里还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屋,他疑惑不解了,未必这个后院里还有一个小型的农贸市场?放下手中的红头文件,他非要进去看看不可。走进去,哇!那些手提着鸡、鸭、烟、酒、时鲜水果的人却并不是院子里的家属、老人,他们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带着谄媚,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与主人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一看就知道那是些假惺惺的卑恭屈膝,他们在笑谈中的谦逊,都似乎带着各自的某种利益。可是今天的这个中秋却已经不见了从前的那些送烟、送酒、送鸭子的人。来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今天,他们一个个都是开着小轿车来的,可是如今从车中钻出来的他们却两手空空,而他们的腋窝下都夹着一个沉沉的公文包。
“你们成立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五零知青’基金会?你在搞的什么鬼把戏呀?有人告你了,这叫将权利凌驾于组织之上,你懂吗?你的组织原则哪去了?你自己好生看看,好好地反省反思,然后向组织写出一个书面材料吧!”
一位上级领导把一个复印件重重地甩在了丁建成的办公桌上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一股浓浓的高级香烟味。丁建成打开案台上摆着的这一封让他蹙额的书信,一个个大大的问号问得他触目惊心,一个个大大的惊叹号像一颗颗炸弹,炸得他五内俱焚。
还是在去年深秋张建军自作主张的那个失败了的知青聚会上,一直都对在他手下打工的知青们十分吝啬的张建军,那天却大发慈悲,把一个大包交给了丁建成,包里面装着的是三十万元人民币。当时,张建军是想把这些钱装在一百个红包里,分送给每一位到场的知青,可是,盼啊等啊,这些从前的知青和好友们却只来了两个。那些钱自然就没有送出去,大失所望的张董事长无地自容,他深知是自己平时的不检点,是自己一贯的趾高气扬彻底把知青们给得罪了。
“哎,建成啊,等他们不来了,这样吧,就用这笔钱去办一件你和王林早就想办的事吧。”张建军面对空空如也的酒店大厅不无遗憾地说。
“哦,筹建一个专门对下岗失业生活困难知青的“五零知青”基金会?”张建军的那一大包钱让丁建成激动了,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呀,他都不敢相信张建军说的是真话,难道是前段自己的一番说教在这个已经变得有些龌龊了人身上起作用了?丁建成惊愕地望着张建军。
“嗯,是呀,这不是正合你们两个的意吗?”张建军一脸嬉笑。
“这是好事,我也出十万元!”赵超应声接过话头。
“太好了!但是,此话必须当真啊,下岗的知青们和我都是经受不起欺骗,这话一讲出去,我是要负责的!”
丁建成太兴奋了,“四零、五零”下岗失业人员这是一件政府也难得解决好的事,能用这些知青大户们自己手中的钱解决自己的问题这再好不过了,丁建成不怀疑赵超的人品,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但丁建成却对这个曾经愚笨、木讷如今却狡诈多变的自称为是湘南粤北的房地产巨子的张建军有些担心,他的话能兑现吗?丁建成对这个曾十分投缘的兄弟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我把钱都交给你了,你还不信?”张建军瞧一眼丁建成那张疑虑的脸,顿时就愤懑起来了,他接着说:“你们真的想做这件事?钱在这里要不要嘛?”
“交给我们的港澳同胞吧,他管钱最合适。”丁建成瞥了一眼已经生气了的张建军,转眼望着赵超。
张建军把一大包钱往赵超坐的沙发上一扔,头也不回气呼呼地就要往大厅外走,赵超走过去一把拖他过来:“天啊,你要走?我们都还空着肚子呢,什么时候了,还吃不吃饭啊?”
“我就那样一问,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嫌我说错了,一系列的问题呀,你投了这么些钱,下岗知青会从内心感激你的,但总要议个章程出来呀,比如每月给那些困难户多少钱?再比如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得到这种爱心捐赠?这些问题你总得有个说法呀。”
“这些事我不会管,我出了钱还不行?再说我哪有时间去管这个呀?上菜呀!我们要吃饭了!”张建军不耐烦起来,对一直站立在厅内的酒店服务生几声大叫。
一顿本是上百人参与的知青大宴冷清到极点,三位曾经的知青兄弟就这样围坐在一张二十人用餐的大圆桌上,他们默不做声草草地吃几口饭后就收场了。奥迪车把沮丧的张建军接走了,赵超手提着一大包钱与丁建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好长一段路程他们却各自闷头无声,分别了这么些年的赵超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赵超了,这时的他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林妹妹终于还是从那位阿拉伯石油巨子的家中逃回了香港,相爱的人儿用汗水靠勤奋艰辛地打拼,终于在香港有了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产业。这时生活已经十分殷实了的他并不愿意在香港过一辈子,他是回山城来置办一份临街门面和房产的,人到中年的他已经厌倦了那边过于激烈的竞争,他说待他年满五十岁时是一定要回到生他养他的故土养老的。变了,都变了,岁月蹉跎了他们的青春,时光在他的广额高鼻上留下无情的痕,但是他也有没变的,那就是他的桀骜不驯的脾气和义字当头的秉性。
“他妈的,这个家伙怎么与自己的兄弟说话也这样啊?”赵超多年没与知青们见面了,这一见却让人大为惊奇,他惊诧,曾经老实巴交最不中用的张建军也能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一番事业,他惊愕,这些知青们曾经是那样的拜把兄弟般的友谊,怎么会变得如此地冷若冰霜?当他看到张建军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一脚油门车子连人就不见了影子时他真的愤懑不已了,他气呼呼地要扔掉张建军的那一大包钱,却被丁建成劝阻了。
“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这叫财大气粗,常常在一起,自然就会多些摩擦。不过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你也不是别人,今天我就告诉你吧,这家伙真的变大了,你知道他的身边有多少女人吗?这么多,你都赧然汗下吧?哈哈。”丁建成伸出两掌,十指竖立。
“他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脾气呀?是不是知青们都没来的缘故?”
“这让他的虚荣心没有能得到丝毫满足,当然是一个主要原因,我的那句话也伤了他,你知道吗?”
“你在怀疑他的真诚,他真的值得你猜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他常常在他手下打工的知青们面前当口诀背,我是担心他今天所为的真伪,虽然这钱已经在你手中,但是这数字也确实大了,而他平时对手下知青的吝啬和今天的豪爽犹如天壤之别,真让我弄不懂。”
“这不很正常吗,他原本就打算把这些钱送给知青们的,我知道,他去年在澳门赢个盆满钵满,花这么一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能是你多疑了。”
“我当然希望我的猜疑不成立,但愿是我多疑了。”
不出丁建成所料,就在他大张旗鼓地集山城知青力量,准备成立一个“五零知青”基金会时,一个让他疾首的问题迎面而来,就是这个从前善良、憨厚、木讷的知青,这个曾与自己患难与共过的兄弟张建军,他出尔反尔采取十分卑劣的行径,不但撤走了属于他自己的三十万元钱,还把所有在他公司打工的知青们一个不留地全部清退了。消息传来,丁建成懵懂了,他愣在那里半天也回不过神来,这太让他失望了,手中没有了钱善事怎么做?丁建成如作茧自缚,那些天天都沉浸于办知青基金会的热心的知青们狼狈不堪。
案台上摆着的这封让丁建成蹙额的书信就是被张建军清退了的,他手下的一位知青员工写来的,近五十岁的他失业后一贫如洗,这天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从不做贼的他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竟然在近郊的仓库里去偷了一袋用作鸡鸭饲料的玉米,正当他将玉米煮熟后狼吞虎咽地当饭吃时,沿途撒落的玉米粒儿让商家和派出所的警官们很快就将其逮住,走进门去一看家徒四壁惨不忍睹,警官们的眼前是:一个穷裳烂衣楚楚可怜的人,一个已经有了缕缕白发的老者,没有将他当贼抓走,警官和商家老板大发慈悲,他们将身上所有的钱全数送给了他。
他在来信中说:你们的“五零知青基金会”纯粹就是一场欺世盗名的骗局,是为张建军在社会上谋取龌龊无耻的荣誉。基金会是沽名钓誉的诱饵,是为你个人在政治上谋取私利,你们的行径卑鄙下流。我是偷食了玉米,但那是我饿极了,可你和张建军也是贼,他行窃的是社会荣誉,而你行窃的是官位,我要告发张建军,同时也要告发你,知青们为基金会集资了多少?你们又为贫困的知青付出了多少?
读着这封言词犀利,有无数个问号和惊叹号的信,丁建成仿佛看到了那个饥寒交迫的知青同类还在挨饿,可自己却无力相助。他的一声声质问,让丁建成服服帖帖,可自己却无言诉衷肠。丁建成寒心,还有什么比付出了汗水和心血后得到的却是辱骂更为难堪的事呢?丁建成恨入骨髓,他恨那个腰缠万贯同样是知青的张建军,怎么会面对知青同类们的疾苦如此地冷酷无情。这么些年自己为知青奔走呼号,这么些年的等待,这么些年的期盼,盼来了什么呢?今天的丁建成终于如大梦初醒,这种等待,等来的不是知青们的和睦相处,这种期盼,盼来的不是知青们心中的希冀,大多知青们是不幸的,知青们心中的期盼、希冀似乎离他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
丁建成把复印信扔在桌子上,此时,本就对人心叵测的官场心灰意冷了的他在想在反思,我做错了什么呢?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应该是一个无愧于社会,无愧于知青,无愧于这个小小官位的人,我错在哪里?既然没错那么我还有必要保持这样的一种低姿态,以一种谦逊的态度去奉若这神明般的官场?去顶礼膜拜这些腐败,去迎合浮躁喧嚣人心叵测的社会吗?我还有必要面对那些假惺惺的笑容去提高自己所谓的道德和修养吗?不!龇牙裂嘴的虚假是我深恶痛绝的,张建军的卑鄙龌龊更是知青们也是我最为义愤填膺的,不能与其同流,不能同乎流俗,合乎污世!
上级曾找过他,说是他不尊重领导,关于“尊重”二字,他有自己的见解,首先这种“尊重”应该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之上,其次那就是看对方值不值得尊重,他不喜欢冗赘沉长的文字,他的工作作风是快刀斩乱麻,上级压下来的和下面找上来的每一件工作都不能拖沓。他自认为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他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做这些事绰绰有余,他认为自己相对年轻,他的眼睛好从不戴近视和老花镜,但这知识不一定就比那些戴眼睛的人低,智慧甚至于还高过他们呢。这么多年了,总在这样的一个副科位置上兼职着主任科长的工作,不正能说明我是能够胜任这些工作的吗?
窝囊,自己的确是窝囊了,这官总也做不大,可这官运不亨通并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行呀,总不能为了把这官做大,把这官帽子戴高些而不要人格吧?关于修养,他认为正是这种所谓的“修养”助长了那些工作拖泥带水,从不认真负责的人,那些哼哼哈哈应付了事的人最有修养,但是,他们能做工作吗?那种所谓的涵养真的是好事?上去了的那些人,他们真的德才兼备?对,他们最懂得尊重领导,那是因为他们骨子里装着封建观念,他们用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办法最终又换回新一帮下级对他的点头哈腰和阿谀奉承,这样的尊重不就是封建的延袭,这样的尊重不就是逐级奴隶化吗?
动不动就抛出一个吓人的组织,你了解我们的基金会吗?而面对他们冠冕堂皇上纲上线地抛出这么个组织,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喑哑无声,忍辱负重,噤若寒蝉吗?唉!这官看来是做不下去了,不做了呢?不被它人操纵,不当这傀儡木偶,走人呢?行吗?想到这些丁建成心中有些苦涩了。这人啊,总希望被人尊重,又总希望得到社会的承认,个个都不希望平庸,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辉煌而不平庸呢?这些深陷于凡尘俗世,被官场,被功名利禄纠缠羁绊着的人,又怎能顿悟这人生超脱呢?
金秋,桂花树却不再飘香,已到八月,可心中的八月却离他远去。心灰意冷的丁建成忧忧地走出办公室,从后花园小径绕道溜回自己的家中,可是,酒醉醺醺的张建军居然像无事人一样端坐在丁建成的家中,一股有名无名之火顿时涌上心头,丁建成进屋后重重地将门关上:“你这个无耻的知青败类,还有脸来这里见我?就你这样的心胸还想称霸湘南?湘南粤北的房产巨头你也够格?好!好!好!你有钱,那是你的,你走,你走!你再别来我这里,我们已经不是兄弟!”
可是,张建军却不走,他嘻皮笑脸,但霎时就转为一副无所畏惧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并大声地说:“我有这个权利呀,你凭什么不让我撤资呀?”
“你把资金撤走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把那些贫寒的知青全部清退,这是为什么呀?哦,算了,我不求你了,再也不会求你了。从前你也贫穷但没有人看不起你,今天你富贵了但你龌龊低俗,我真的看不起你,我与你手下那些下打工的知青们一样,鄙视你的人格。”
八月十五,这夜的星空黯淡无光。真乃俗话所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天下没有永不散的宴席。就在张建军大富大贵,丁建成谋得一官半职,王林仕途顺风顺水,赵超荣归故里之时,一场发生在知青兄弟们之间的暴风骤雨就这样降临了。
走了,明天王林就要去另一座县直机关挂职锻炼,期限为三年。走了,丁建成也要走了,这时的他还不老,可是他的心却在这几十年的人与事中,在这样的一个尔虞我诈,欺上压下,人浮于事的氛围中磨老了。他又要离开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一天之内,他把所有的移交手续全办妥了,车辆钥匙交了,电脑、办公用品全交了,他对这里已了无牵挂。
赵超走了,他在这里购置了一套养老的房舍,他要在他天命之年时再回来。到那时,他要返回这里颐养天年,但他没有食言,他的十万元捐赠被基金会花光了,基金会也拆散了,可是也为四零五零的贫困知青们解决了不少问题,一贯桀骜不驯的他说:这一次不能再擅自主张了,要回去与林妹妹商量一下,再去筹一笔钱来帮扶老了的知青们。
张建军也走了,可他却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不愿意把钱花在贫困知青们身上的他,却把他的资产全押在了澳门的雀笼里,这一次妈祖庙的神灵没有再给他好运气,他输了,输掉了他的全部财产,输尽了他的人格,输去了他短暂辉煌的人生。
怀揣着基金会的最后一笔资金一千元钱和自己不到一千元的月薪水,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伴和下丁建成又一次迈进那条古街的老巷里,静谧悠长的雨巷深处一个娉婷玉立的少女走出屋门迎接丁建成,此时的她端庄素雅,她是老知青何琳琳的女儿,明天就要跨入一所大学的校门了,丁建成把基金会的最后一千元钱给了她。她说:“叔叔你真好,听说你也曾是一个大学生,是吗?”
“是呀,我是时代的幸运儿,那时只有百分之五的人可以跨入大学的校门,而今天的你们却真幸福啊,时代把这个幸运数反过来了,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可以跨入大学的校门,我真为你们而庆幸啊。”
何琳琳还是不在家,她家那道陋室的门还是那样静静地敞开着。她们娘俩在等待,何琳琳总在期盼着乡村的那个儿子回家,可是,儿子却从没迈进过这道家门。而这相依为命的俩娘却也生活得实在,她们心中总在盼着,念想中总怀有希望。她们虽贫却并不贱,何琳琳总用自己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在菜市场经风淋雨,顽强地撑起她一家人艰辛的生活,她用微弱的嗓音在那里吆喝着她淡泊却也安逸的人生,吆喝声里却充满着她对远方的期盼,吆喝声里充满着她对未来的寄托。
丁建成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走进张建军父母的老屋,他把自己这份不到一千元的月薪给了已经老态龙钟的张父。张建军的四个儿子都从桃源山庄搬了出来,那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家,无处可去的他们全都由两位老人抚养着,可老人却真老了。面对丁建成的到来,原本乐观豁达的张父都不怎么说话了,他向丁建成递过来一支“相思鸟”牌香烟,自己也慢慢腾腾地点燃了一支,可随后便大声地咳嗽起来。丁建成问他:“还好吗?”老人不说话,摇头点头之间却已经表示出一种凄凉一种无可奈何。丁建成忧心忡忡,却也无话可说,拥挤的老屋里黯然无声。当丁建成郁闷地从老屋缓缓走出站在旧巷口再度一回头时,那里却仿佛发出一种只有他才能聆听得到的心碎裂的响声!
跨进这扇大门,一棵古松孤独地矗立在学校的篮球场边。它老了,老得都没有多少枝桠了,它老得连那斑驳的树皮也脱落了。近年来,眼见它一天天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没人考究过它的年岁,可丁建成自五六岁起眼眸中就有它。那时,它曾蓊郁葱绿。那时,丁建成还从老人们说起的故事里,隐约知道这棵老松曾苍翠挺拔。故事中好像有一位明朝的进士,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背靠着这棵苍松读书学习的,那些莘莘学子们就是依赖这片翠柏的灵气走进仕途的。故事中好像还有前清的一位大员,他在大红大紫时在失意潦倒后曾两度在这棵古老的大树上雕刻过字。啊!苍松呀,你见证了世间的冷暖炎凉;翠柏呀,你见证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古树呀,你见证了太多太多啊。
望着这棵古松,丁建成眼前像有父亲的影子。那是一位儒雅的军人,那是一位脚下曾打着绑腿,腰间别着一支小巧玲珑的左轮枪的父亲。望着这棵老树,丁建成的心情甚至都有些低落凉薄了。那位瘦骨嶙峋铁骨铮铮的父亲啊,你在那边还好吗?就在几天前,丁建成的父亲也走了,可他却是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无奈去了天国的。这位愤世嫉俗穷极一生的老人,他一世都活在追求、期盼、等待、摇头、叹息的戚凉戚悲之中,他就那样流着清泪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这天,丁建成绕来绕去还是回了一趟母亲的家,这个平常把孝道看成是最高准则的中年汉子都有些不敢回家了,近年来,他不太敢走近父亲。那是因为这个从大山里回到城市的父亲胸中总有说不完的委屈,他眼中的那棵古松就像是他自己。夕阳下黄昏时,似总有晚鸦在苍松的枯枝上发出一阵阵嘶鸣,它像是在对着长天悲泣。万籁俱寂时,从没看破过红尘的父亲总喜欢一个人独坐在星空下扼腕叹息,历史的烟云在他的眼前总也吹散不去。
夜色渐渐地凄凉了,人影也慢慢地稀疏了。父亲走了,少小离家的父亲又走回去了。父亲,一个凡夫俗子,他没有看破这万千生态世相。蓦然回首,这深陷于俗世红尘的人有多少?这功名利禄羁绊了多少人?父亲看不透的迷惑,他不解的凡尘,丁建成又怎能顿悟呢?这人生又怎样去超脱呢?
可是他却从历史老人们那一张张写满沧桑的脸上,看到了用暴力去推翻重组的政权最终又被暴力取代了。他仿佛从前辈们那一声声哀叹中听到了历史回音壁上那沉郁顿挫的声音,那里镌刻着前辈们用血和着墨,用泪调成汁书就的章节。
人到中年的丁建成总感觉这“丁”氏家族的命运太凄怆了,这无依无靠的“丁”字啊,你好苍凉。祖宗们曾穷得“丁”当作响,父亲也曾孤苦伶“仃”,几天前眼见父亲的身体带着一颗解放战争留下来的子弹痛苦地呻吟,眼见着可怜的父亲老无所医、生活无着、诉求无门病死在陋室中。丁建成只能在心中祈求天下太平,百姓殷实安康,祈祷封建肆虐的凄风苦雨不要再卷土重来。
几十年过去,却难得恍然大悟。几十年过去,丁建成又变成了一个身在异乡的异客。此时的他,虽不至怡然自得,却也清心寡欲了。又是中秋,那夜,月儿圆了,可他却孤独了,他常常会在那块净土里想从前的那些知青们,他常常会在溪流边想离开了红尘的知青大哥朱小明。
喧嚣离他远去了,这里山峦叠翠绰约多姿韵致优雅。这一天,他坐在一条小船上,头顶有一片蓝天脚下是悠悠的绿水,这蓝天绿水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他,拥抱着这个从大山里走出去已经几十年了的知青,拥抱着这个一身伤痕的中年汉子。他常常在这里撒网捕游鱼,他常在这里拥依着属于他的那一片自然绿荫,纯净的空气总在他的身旁氤氲。暮色四合,小船悠悠向着静谧的八面山脉方向荡去,纯净的夜空再一次将他淹没在大山的怀中。
感谢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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