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三十七)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17 19:54:01 字数:5927
第三十七章:『奋起的知青』
一场持续了数日的暴雨向山城袭来,几十年一遇的特大灾害由天而降。洪水,击溃了山城本就不牢固的堤坝、堤防,可它却并没有击散百姓们的心,那是因为山呼万岁的时代变了。迎着暴雨,对着洪水猛兽,一位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殷殷老者来了。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央大员向山城走来。城中的百姓们因心中激动,一声声发自于他们内心的:“总理好!”胜过当年那些虚假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雷动的掌声,胜过狂浪惊涛发出的吼叫。多年前,这里的百姓们也曾见识过洪水,可那时的他们,却见不到大一点的官儿,苦难深重的华夏儿女只能祈求上苍的怜悯和庇佑。可是,今天透过洪水,透过灾难,他们却亲眼见共和国总理怀中抱着一个在洪水中丧失了双亲的孤童,他在用颤抖的双手携扶起老弱,他还用亲切的语言与灾区的人们说话,人们还亲眼看见他双目含情泪光闪闪。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被组织部派去乡镇督查的干部王林,面对这场罕见的洪水却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苦难是会磨砺人的,在青山村经历过多次山洪的王林,对山区的自然灾害也是有些经验的,当他夜起小解时发现不对,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头顶,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黑云遮盖住了。山峦虽葱郁小村却闷热异常,没有丝毫凉风,可当他小解后返回农家小院的屋内时,骤然间,却雷声大作风起云涌。可是,这秀美、静谧的山村此时却正与五十几位乡民们沉睡在恬静的梦中。
王林心中一惊:不好!会有一场暴雨。这是一处四面环山,依岭傍水而建的小村,一旦遭遇特大山洪肯定会遭遇一场山崖塌陷,房屋倾倒,小村破落,人员伤亡的惨境。不行!必须去敲开每一户农家的门,把他们从梦中唤醒,让他们有所提防,否则,难以预料的灾祸将会随之而来。当他先把同事们叫醒后,又一家一户地去喊醒农户们时,狂风暴雨已经把整个小村淹没了,一个小时不到,屋门口能见到从上游村庄漂泊而来的牲畜和房屋的门窗,湍急的河水无法顺着峡谷隘口消退,眼看着它浩浩荡荡地倒流进村庄泛滥成灾了。
“快!全站在高处的晒谷坪里去,屋里屋外不能留下一个人!”
站在大风大雨中的王林已经一身透湿,俨然就成了一个临时抗灾的总指挥。风,慢慢地停了,可是,雨却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汹涌澎湃的河水已倒灌进农户们的小院流入屋内,眼望着这些农户黯然神伤不舍地站立在自家院外,王林不禁发出一阵阵叹息后,高声地喊叫起来:“财产是无法保住了,我们全撤吧,不要再站在屋里和屋门口,房子泡久了是会垮塌的,快走!”
他嘶哑的喊叫声刚落,靠山脚近河边的一栋农舍已经哗啦啦地倒塌了:“走!去看看那里是否有人受伤!”
王林带着他手下的几个干部和村里的几个农户快速地向淹没在水中,掀起一片泥灰蒙蒙的方向奔跑而去。可是这时河床中却有救命的呼唤声传来,那是上游村庄被洪水冲下来的一位妇女,她在向着岸边的王林招手求救,水性并不好的王林没有犹豫,他指挥身边的人去倒塌的房屋边查看,自己却顺手取来一根晒衣的长竹竿,迎头向河岸边沿跑去。
此时,湍急的洪流已经把那位妇女冲下去好几十米了,王林沿河向她追赶并大声叫喊:“看竹竿!要抓紧!”他要对方注意他手中的竹竿。水中的一个回旋竟然把妇女向着王林这边打了过来,他迅速将竹竿的一端向水中的妇女抛下去,求生的本能让那位妇女紧紧地抓住了竹竿,只几下王林就将水中的妇女打捞上来,可是她刚一上来,另几位从上游被冲下来的妇女小孩随即而至,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还在水中大声地呼叫着已经上岸就在王林身边的妈妈,这位妈妈用急切的双眼看着王林,可是那孩子却离远了,王林抛下竹杆,可河中的人却根本就抓不住,一个浪打来,把水中的孩子打得不见了人影,岸边的妈妈向着流水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儿子的乳名:“满得!满得!满得!”绝望中她拽住王林的胳膊:“救我的儿!救我的儿呀!求你了!”
王林看一眼妇女,再抬眼向河床中望去,浑浊湍急的水流中哪里还有她儿子“满得”的影,再看妇女脸色苍白,透湿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可是她的双眼却向着王林投来一道祈求的光,不能再犹豫了,王林向着下游跑去,一里路,他在荆棘丛生的河岸边搜寻,可是却不见那少儿的身影.再往下跑,就在这时,好几十米的下游处有一个黑点在水中漂泊,王林拼死向着下游方向奔跑,看见了,少儿的身体时沉时浮,随激流漂泊而下,他的双手在狂乱地舞动着,似乎想抓住一件什么东西,王林的竹竿起不到作用,他甩下手中的竹竿,纵身向河水中一跳奋力向着少儿游去。
一米两米终于靠近了那个少儿,王林抱住了他的后腰,可是王林却并没有能力将他和自己的身体靠近岸边,急流一浪一浪向着他们打来,顷刻之间又将他们冲出上百米远,王林知道如果再不设法靠岸,下一个隘口就可能是一死,那是一道上百米高的瀑布口,从那里掉下去必死无疑,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却总是抓不住岸边的任何一根树枝和荆条。
完了。冥冥中,王林的感觉是这洪水真无情呀,年幼的他可能就将要与自己的生命一同终结了。水浪把他们打过来翻过去,十米八米地向着那个要命的瀑布口靠近,王林已经累极了,但他却忘我地轮换着用一只手扣紧少儿的腰带,沉沉浮浮中他不知道自己已喝进多少水。又一口水迎着他的喘息被吸进他的气管肺腔,瞬间,却把他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少顷右脚像触碰到了什么,啊!这是靠近岸边的一棵树,急流已经把他们打到了沿岸的边缘。生还的希望给了他巨大的求生动力,他双手托起少儿奋力向岸边抛去,可是就在少儿被抛向岸边时他自己却被巨大的反作用力与洪水一起再一次被卷进激流之中。此时,他再也没有丝毫力气也抓不住任何东西,身体被激流卷走了,他被浑浊无情的水流从一百一十几米高的瀑布上方抛了下去……
张建军回来了,这天下午他回到了好长时间也未去过的桃源山庄,他去看了已经长高了很多的四个儿子,他的两位年轻窈窕但未与他履行过任何婚姻手续的女子叫他去吃晚饭。当他从儿子们的房间走出来时,眸中的那些多年前自己与丁建成走遍大江南北,从旖旎多姿的江南水乡风光中兜览临摹回来的山、石、水、鸟还是那样的活灵活现亲切无比,他看到了丁建成为这座山庄描摹设计的那些龙争虎斗、飞檐翘壁。为了这些,那位老兄甚至都在外乡跪磨穿了他的那条坚固尼裤子的双膝盖,看到这些他想起过去了的兄弟情份,此时的张建军心中很不是滋味。
张建军想起了那一天,有那么一位下岗的知青因妻子生病儿子读书家景十分困窘,丁建成希望他能拿出一些钱来帮那人一下,可是却被自己几句生硬无情的话给拒绝了:“那是你们政府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之处?”
丁建成当时还没有生气,他说:“你有心给我车,给我房屋,为什么就不能拿出一点点烟钱茶钱去扶一下贫呢?”
“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份,你们不是也没要吗?我知道,你们其实从骨子里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这种暴发户。”
这句话却真让丁建成大怒起来:“你宁愿在赌场上去输给无情无义的机器,你有意地去输给那些贪官,你还有意地去输给那些黑心的商家,你真的不能拿出一点钱去帮一帮这些可怜的知青?”
“我欠着谁的?凭什么呀?我的丁哥哥,我的丁大官员?”
唉!当时自己也是一时之气,不想这事可能真让那位有情有义的丁哥哥气愤了,走的时候丁建成丢下的一句至今想起来也让自己十分不爽的话:“原来在你手下打工的知青们说的我还不相信,你还真的变得不像个知青了,你养这么多女人,你还把钱花在那些烟花柳巷里,可你对手下的知青员工们却苛刻到吝啬无聊的地步,你是个什么人?”
晚饭后,本想到另一处住所去与一位更年轻的女子过夜的他,却鬼使神差地绕过后花园绕进了这间经丁建成精心设计施工命名为“陶然居”的卧室,他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后,向跟在他身后还很年轻的刘氏面无表情地丢过去一句话:“你去替我把内衣裤找出来吧,今天,我就不走了。”
眼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成功中年男人,望着他那风尘仆仆的背影,文静、端庄的刘氏却蓦然一惊,身材匀称尚还年轻的她,此刻,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她在犹疑,哎呀!这个名誉上的丈夫都已经好几年没有走进过我的和同住在桃源山庄的那个她的卧室了呀,她是我的丈夫吗?我们与这个似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是合法的夫妻吗?不过这人还是爱他的儿子们的,可是,他爱我吗?怎么这些成功的男人们会有那么多的三妻四妾呀?他要在这里过夜?他怜悯我了?还是想起了我与他曾经有过的那一段旧情呢?
不是个滋味的刘氏愣了好一阵子,可还是没有犹豫,她轻手轻脚地去为张建军放好洗澡水,并为他找来此时已经不太适合他穿的内衣内裤,低眉顺眼的她把衣裤放在浴盆旁,可眼前浴盆里躺着的却是一水盆赘肉,那里是一具她不熟悉已经发福了的身体,刘氏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出卫生间,可她心中却禁不住发出一声声哀叹。
喧嚣的河西大道灯火通明,这一天的“林邑”宾馆热闹非凡,繁忙的城市人天天都在为生活而奔忙着,只有在夜间他们才能支配出有限的一点点时间,他们大多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物。这些曾经被时代冠冕堂皇地称之为知青的人此时都已人到中年了,张建军在这一天向他们发出一百张请柬,他要在这个全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里宴请一百位知青。这是张建军虚荣发热的头脑作出的主张,他要在这一天弄一场别开生面的知青聚会,而他的目的却是要告诉知青们他个人总资产已经过亿了,要庆祝一下这么些年来经他运筹帷幄获取的大胜,这一年他在商场赌场双丰收。
林邑酒店的二楼,一间硕大的豪华厅里冷气十足,大厅外面的走廊过道到处都站满了大酒店里年轻漂亮的服务生。可是,应邀而来的人却只有两位,他们是丁建成和此时已经从香港回了大陆的赵超,他们在大厅里抽烟闲聊着等候知青们的到来。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厅里没有增加一个知青,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他们三位守着一张巨大的圆桌,空调的冷风吹得他们都起鸡皮疙瘩了。菜凉了,撤下去,重新上,菜冷了又被撤下去,再重新上。这一天,知青们没有来,而为了这样一天,很少回山城的张建军却准备了很久。
知青们不愿意为张建军来捧场,他们大多都是下岗工人,他们大多都曾在张建军的房地产公司打过工,但这时他们又都被这位盛气凌人的张总给撵出了他的公司,张建军常常会坐在他公司老总办公室的皮转椅上指着这些曾同甘共苦的知青们的鼻子大声地把他们呵斥:
“你们长脑壳了没有呀?怎么愚昧到这种地步?那些人都是我的客户,你们是我的打工仔,年轻的靓妹我都不要,我是看在你们是知青的份上,但你们总不能让我的公司倒闭吧?”
“张建军,我们错在哪里?卖出房屋多拿提成,卖不出我就拿你几百元底薪,我都不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客气点不行?”一位老三届的下岗知青不服他。
“叫张总!张建军也是你能叫的?你不服是吧?好呀你明天走人吧!”第二天张建军就毫不留情把他给开了。
这些知青们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这时的他们年纪都大了,怎么能与那些年轻漂亮的大学生们去比呢?面对那些刁钻难缠趾高气扬的客户他们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可是为了生活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被张建军全炒了鱿鱼。张建军姬指气使的做派最终让他们忍无可忍,知青们说:这个愚蠢的东西就是有几亿资产,我们也不能再为他打工了,张建军完全变了,他变得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今天的张建军真的成功了,他依靠的是当年的木讷、憨厚、质朴赢得了知青们对他的喜爱和信任。在他“大返城”后屡次三番跨不过大陆与香港的那道贫富分界线时,是丁建成在时时鼓励着他向前看,以至在他人生失意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勇气。是知青们当年纯洁的友谊在他最初的一次次成功与失败之间为他把握着方向,以至他没有因成功而骄奢淫逸,也没有因失败而萎靡不振。他依靠的是当年的那一份纯良,有意无意之中救了“泥人”一条性命,换来“泥人”感恩戴德的回报,他借助的是改革开放这一股强大的富民东风。而最终成就他的则是他自身的运气,绝不是他有什么绝顶的聪明睿智和过人之处,也绝不是他有审时度势的先知先觉。可是,当他大富大贵后却完全彻底地变了,变得知青们都不认识他了,变得连他的父母,连曾经的兄弟丁建成也不认识他了。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位曾经连居委会的婆婆妈妈们都看不起的木讷笨拙的大返城知青还是成功了,不管他在未来的人生中是成还是败,此时,不得不承认他是奋起中的一名知青。
王林没有死,是上天对他的眷顾,是他的大义感动了上苍。他与洪流一道从百米高空坠落下去时,掉在了下方也是由洪水形成的一个深深的水窖里。那个一直在岸边追赶着王林追赶着她儿子的妇女,在抱起她的儿子时没有忘记迅速地跑回去请人来救王林。但是当他们把王林救上岸时,这个被组织部派去的正科级干部却已经只有奄奄一息了,全乡镇的所有的公路都被冲断了,山崩坍了,地塌陷了,通信中断了,道路阻塞了,把这个干部送到医院去已是无路可走。
感恩戴德的农人们用嘴对着王林的嘴做人工呼吸,他们弄来一口大铁锅,把锅底朝天,再把王林的身体扑在锅底处,王林居然能哇!哇!哇!地吐出一肚子的浑水来。那个被救了的妇女一直都用手牵着王林的手,她寸步不离地拽着他,当她见舍己救起她们母子俩人的王林终于微略地吐出了一口气时,一直不吭声全身还湿漉漉的她陡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是那样的肝肠寸断,哭得是那样地撕心裂肺,她把雨都哭停了,她把周围的人也哭得热泪盈眶,可她的哭声却不是悲伤,她是对着天哭的,她感激涕零,她在感谢上苍,感谢身边这个共产党派来的好干部。
越过一季淫雨绵绵的长秋,风停了,雨住了,山城又见一片艳阳天。主我生死的封建皇权虽已不在了,然而,定我前程的这几千年延袭下来的封建传统观念还是这样一代一辈地把那些昏庸的、丑的、善的、恶习陋规一揽子秉承了下来。这些官场中人,不管你怎样地循规蹈矩,做出怎样的好成绩,有什么样的德、能、勤、绩,但是,如果你没有祖宗的荫德庇护,不能很好地运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你一味地埋头拉车为民办实事,那么你在官场上是很难得有所建树的。
就在立志依靠自身努力奋发的王林都有些看不懂官场时,就在立志要为民谋福的王林都快要在仕途上丧失信心之时,他的舍生取义,他那样的一次舍己救人终于还是感动了上苍,这个走进机关多年的知青时来运转了。他正直善良的人品,他崇高的理想情操,终于还是被人们发现了。这一天,声誉鹊起的他连升两级,王林接到了市委组织部的一纸正式调令,已经夯实了基础蓄势待发的他被任命为一个县城的父母官,那是他们还很年轻时就曾伫足奋斗过的地方。七品虽小,可他这一出山将一发不可收拾。从此,知青王林全凭自身的实力和政绩,迈入了他人生的坦途,走上了那条他追求已久的辉煌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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