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三十六)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17 19:05:45 字数:5535
第三十六章:『葡京大酒店里免费的晚餐』
偌大的桃源山庄常住主人却只有六位,他们是张建军在同一时期娶进来的两位妻子和这两个年轻女子各为张建军生下的两个儿子。而年轻的女人与女人之间,孩子们之间居然能和睦相处,这让从瑶山寨上下来的大学毕业生,在张建军的桃源山庄当管家的本族兄弟都大惑不解,张氏管家管着手下的两名司机、一名厨师、两个保镖。
自张建军两位年轻妻子搬进这座山庄后,丁建成和王林就再也没有走进过这座山庄,从这时起知青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且裂痕在慢慢地扩张,丁建成、王林和在香港的赵超在这座山庄都各有一套居室,那是张建军在丁建成设计这个庄园时就特意安排了的,四套居室相邻,分别命名为:天义居,地义居,同义居,辉义居。那是当年丁建成与张建军在笑玩中说出来的意在:愿他们兄弟之间的友谊长久,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不想张建军却认真了,他非要请人用黄铜镂空打磨,做成了这样的几块匾额,高挂在四间相邻的居室门前。
当王林发现后,当天就找到丁建成大发脾气:“张建军的山庄不要搞了,随便弄个别墅就可以了,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弄,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尴尬,不信你等着瞧。”
“山庄的规模大小不是我能决定的,他是主人啊,那几块牌匾只有那么大的事,随时取下来扔掉不就得了,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的?”丁建成有些火了,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这是中国大陆,不是在香港,更不是美国,哪里有搞这么豪华大气的山庄的,不怕人家眼红了?”
“我早与你说过的,人类创造了财富,他们是会去享受的,这样才会刺激经济发展,物资文明了人类社会就会进步呀,这是好事,你我怎么阻碍得了?”
“友谊天长地久只是一种愿望,也不科学,而且你的那些天地人和,你的那些日月辉映,会让张建军越陷越深,他不懂,你不要以为他真的有多么聪明,他是在用钱比傻,你这样做会助长他的那份傻气!”王林急了,天天在机关的他懂政策也懂法规,他在担心又出现上一次得了红眼病的那些干部们会来找麻烦。
“我就不懂了,合法经营的收入怕什么嘛?”刚从深圳建筑工地下来并不关心政治的丁建成,在那些地方见识过大户们盖大别墅,他认为这种超大规模的发展只是一个迟早的事,用不着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哎呀,老哥哇你那些义呀和哇,本也没什么不好,但你不觉得俗套了?你是在那本《水浒》里面中的毒太深了,那不是一本什么好书,可你却总是在用那些酸臭陈腐的东西。”
“王林,你在说什么呀?我说了山庄的规模大小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你扭扭捏捏,羞羞答答,考虑问题也过于缜密了吧?我不与你争了,但我敢说,山庄这样弄不会有事。”眼看兄弟俩又要为张建军的庄园吵架,丁建成决定让步。
可是,两年后当这座山庄彻底交与张建军使用时,他却真敢把两个女人同时弄进桃源山庄,这时的丁建成后悔莫及,他真的傻了。他在想,当初还真应该听王林的,一个个体户,带着两房姨太太住进这么豪华的大山庄里,如果他再带进来几个呢?怎么办?这样的事,在中国大陆确实太鲜见了。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从前外表木讷、憨厚,就连一般农人都认为愚笨的张建军,却从生意场上的一次次教训中变得事故圆滑了,他私下告诉丁建成,要他放心,他的这种行为并不构成重婚罪,因为张建军与哪一位女子都没有履行过任何婚姻手续。因此,从法律的角度讲,他们并不是一家人。但是丁建成还是在王林的多次说教下,把那辆张建军送给他的,一九八四年八月一日出厂的桑塔纳退还给了张建军,同时把张建军为他们在桃源山庄留着的几间房子的钥匙也一并退了,为此张建军却大为恼怒:
“嗯?好!好!好!我们兄弟一场,就这样的缘分?由你们吧,反正你们才是上等公民,我他妈的就一个个体户。”他一气之下脚下一脚大油门,奥迪车飙出去数十米远。
常年在外漂泊,沉溺于金钱物欲之中的张建军没有理解他们。眼望着奥迪车吐出一道愤怒的蓝烟,发出强烈抗议消失在地委大院的林荫小道,王林反过身来对丁建成说:
“视角不同,见解不一样,不管他怎么想,我们都必须这样做,过去的那种兄弟间不分彼此,人与人之间没有一点距离,小人之交似的甜如蜜般的日子是不正常的,已经过去了。”
这时的丁建成完全赞同王林的观点,从深圳特区工地回来前、后为“桃源山庄”忙碌了几年的他,也从建设桃源山庄时的那种狂热的状态中慢慢冷静下来。他在反思,此时的兄弟们都是有些文化素养的人了,今天,是到了要转变观念的时候了,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才应该是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兄弟们之间的友谊才能像一杯窖藏的酒一样,因时间的久远而更为芬芳。可是,张建军却狭隘地理解成是自己无端地给两位老兄带来了太多的麻烦,甚至猜忌已经是干部的两位老兄此时已经看不起自己了,他没有往深处去想是不是自己哪些地方过头了。从此,小事他不再来找两位知青兄长,以往的那种甜如蜜似的交往慢慢地清淡下来。一场从学校到乡村再从乡村返回城市,维持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友情就在他们各自人生走向上坡道,事业渐入佳境时,兄弟般的友谊也走到了顶峰。理智与狂热之间的较量让友谊的方向盘骤然调头,开始向着一道陡坡滑去。
张建军高寿的父母亲也在一年前从桃源山庄搬了出来,他们又搬回到古城的老巷子中,他们说:住在那个山庄好是好,但就是太冷清了,他们还是认为这里热闹,人老了,总爱怀古念旧,他们虽然喜欢儿子张建军的那个人造的瑶寨“故乡水,”可是,他们更喜欢这条厮守了几十年的老街、古巷。
走进老街的丁建成要去为知青何琳琳送一张“四零五零”的下岗摸底表,却刚好就在早餐摊前与两位老人相遇:“哎呀,我的老大儿子来了,你真的是一个大忙人啊,不来看我们也要打个电话呀,不然,我们死了你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张建军的父亲本就一个乐观的人,说完就丢下一串的大笑。
“说什么话!你这个老家伙,真的是为老不尊啊?大清早你就不嫌晦气?”张建军的老母大声地呵斥着她身边的老伴。
“油条、油饼、稀饭、馒头、豆腐脑随你吃什么,我的老大儿,你吃我找数(买单)。”丁建成很喜欢张建军的父亲,他是那种没有文化却很能调侃的人。
他的一句:“老子有老子的事,儿子有儿子的福。”一方面说明他对这时的张建军略为放心了,而另一方面也正好诠释了即使是父子之间也得有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不但不能疏远父子之间的情感,反而会因为有了这样的一段距离更为亲切。
“人就是人,人是要有根基的,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飞得再高,也不能离开这个根基,否则……”而他的这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却值得身旁的丁建成去深思,他细嚼慢咽地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目的就是想多听听这个一生都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前辈多说说处世做人的道理,丁建成终于从他的说道中感觉出来,老人虽没有明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可话里还是影射出他对那个已经飞黄腾达了的,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心存一份隐忧,老人所说的根基是不是自己和王林所想到的道德环境约束呢?而一个人脱离了周边环境约束的人,一个视伦理道德如儿戏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公共道德呢?而张建军的这种做法,是不是与法律与基本的人文都相抵触呢?
走近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屋,丁建成心中却有了一种内疚感。不是总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吗?提醒着自己要多给这位处在弱势当中的知青大姐一些关照的呀。可是,距上一次来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呢?还是这套房子,就是自己来信访工作室上班的第一天为老知青何琳琳上下奔走呼号弄来的这套房。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里面没有沙发也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家具,可是房间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几十平方米的空间被女主人何琳琳布置得整整齐齐。
静悄悄的,屋里没人。丁建成知道这是女主人的习惯,她这套贫寒的陋室除了夜间入睡时关门外,一般情况是不锁房门的,甚至门都不关。何琳琳自己的解释是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不怕贼人来偷盗,而丁建成却从她那个如今已上初中的小女孩子口中得知,何琳琳不关门闭户的真实原因是她总在等着那个还在乡村的大儿子回来,而与何琳琳离了婚的丈夫却从不准他们的儿子离开他的家门半步。可是,这何琳琳却自从搬进这套房间后,就一直打开着房屋门,在切切地等待着那个儿子回家,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却一直没有把儿子盼回来。
丁建成从这娘俩吃饭用的方桌下抽出一张长条凳,坐下来为何琳琳写了一张纸条后把这张纸条与“四零、五零”摸底表放在一起压在一个空茶杯下,当他再把长条凳顺手推进方桌下面时,却看见那张没有上过油漆的长凳上一尘不染地露出原始杉木条纹,丁建成再细看,饭桌上也没有一丝油污,他把眼望阳台,那里也窗明几净,一钵钵兰草含露欲滴,正争奇斗艳地绽放出一朵朵鲜花。
这饭桌上一星油污也不见,这张没上油漆的杉木长条凳也是经水洗过的。就是这些,从这些简陋而洁净的家具中,不难看出主人虽贫,却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的人。可她却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此时,她正在菜市场吆喝着卖小菜。而她却从不向命运低头,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没有任何人帮她,全靠自己的一双手居然能独立地生活下来,一个多么不幸的人,一位多么坚强的知青大姐。
她还是一个从城里下乡后不几年就失去了双亲的人,唉!她也曾经年轻啊,也有过如花似玉的青春期,如果命运轮转,当年她也能正常地读书学习,上高中上大学,这位大姐肯定是一位高洁素雅的女才人,想起那些,丁建成心中不由感慨万端,那兰花的淡泊、高雅不正是女主人的生活写照吗?可是,那些都过去了,那些假设又怎么能够成立呢?这天下,哪里又会有什么“如果”。
走出这道不用关闭的门,丁建成沿老街古巷一路闲逛,可是这里的人心却不古,旧巷一边是新屋,一边是老墙,那边是水泥铺面的阴沟,这边仍有儿时的景致,张建军位于老街口的屋一晃而过,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石板铺就的路上却已经不见了从前的那些穿着破衣烂裳的人,鞋匠的吆喝声早就消失了,可阴暗潮湿的旮旯角落里却似还有幼时打玻璃弹子球的坑坑洼洼,老会馆飞檐翘壁,只是红色年代留下的弹孔让它不再能凌空展翅,斑驳的墙面仍有旧时的痕迹。
珠海拱北,环境优雅的一个小区,停着张建军的一辆皇冠车,可张建军却没有去敲响他在这里的家门,同为张姓的二十二岁广东籍年轻女子已经盼望张建军一个月了,此时,她就站在十层高楼的一个阳台上殷殷地把张建军瞧着,看见张建军的车开进了小区,看见张建军停车下来了,可是张建军却并没有按约走进他与她的这个家,张氏女子又看着张建军慢慢地走出了小区大门,年轻的她在发出一声叹息后,无奈地收拾起自己的简单行李,也在这一天,在张建军离开小区不久,她也走出了这个小区的大门。
澳门,海山相衔的妈祖庙,张建军每一次去澳门葡京大酒店之前,都要在这里进行一次虔诚的朝拜,但他却不知道妈祖的信仰里蕴涵着的是我中华民族热爱自由和平,信仰里蕴涵着炎黄子孙们相互帮助的传统美德,蕴涵着仁者爱人的高尚情操,蕴涵着助人为乐的崇高品质,那里的妈祖精神是要将全世界华人紧密地团结在一起,那里还有华夏子孙们盼祖国统一巨大的精神力量。
可是,他去妈祖庙却不是想去了解这些,他去妈祖庙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今天在葡京大酒店里以一博十,可是这一天妈祖又没有帮他,葡京大酒店大厅入口处,一块醒世牌被张建军尽收眼底:“赌博无必胜,轻赌可怡情,闲钱来玩耐,保持娱乐性。”张建军却不屑一顾,他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了。这一次,他输了,他又一次以卵击石,以一败涂地的结局走出那座雍容华丽的雀笼,那艘像正在海中顺风顺水航行着的船舶施舍给了他一个免费的晚餐,那个麻雀笼里还慷慨地送给了他一张免费的回程车票。
可是,三天后他再一次走葡京大酒店的那扇大门,他认为:南边总是让自己失意失败,可也正是南边的那个人扶植了自己。贫穷与富贵,成功与失败,这些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当年我不就是一个一贫如洗,谁也看不起的,差一点就沦为乞丐的“大返城”知青吗?而最终我也有可能在南边以小博大弄他个钵满盆满,今天我还要再去感受一下这被称之为东方的“蒙特卡洛”之中的趣事。反正已经输得多了,输到了连自己都吃惊的地步了,这运气就不会反转一次?输赢都无所谓了,这人生不就是一博吗?我就不相信这麻雀笼子总是吞噬我的米米(钱)。
钱,哎呀,说好了的,要去给珠海的那个张氏女子送点钱的呀,怎么连这个也忘记了呢?真是对不起人家,想起她来却也太迟了。张建军掏出手机拔打过去,却无人接听,再打她的手机,关机了。算了,不想她了,走的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想起来了,都已经半年没回北边山城的家了呀。我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呀?哦,想起来了,他想起这半年之间曾去过摩纳哥公国的第一大城市蒙特卡洛。那些阿尔卑斯山脉的风光,他领略过了,那些地中海地区的优美景色,他观赏过了。那些成排的棕榈树,那些钟楼,那些厅、塔,那些拱形的亭阁,他都去感受过了。他曾对张氏女子说:他从那些地方感受到了人生真正的快乐,只有在那些地方拼搏过的人,才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么一遭,他说:他还要带着年轻的张氏走进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要与她一起去那里充分地享受人生。可是,今天的他却变了,什么叫爱?什么叫友情?都是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什么女人?今天的他走到哪里都不缺少这些,这些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这一次雀笼里的转盘、老虎机处处对他施恩,这一次张建军小赌也顺风,大赌也顺水。这一次顺风顺水的“船舶”给了他极大的好运,这一次葡京大酒店没有吞没他带去的一百万港币。这一次,他赢了,他大赢了,赢得让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能让张建军再去雀笼里输十次都输不完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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