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三十五)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16 18:20:38 字数:7537
第三十五章:『寒窗泣血』
刘兰英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面对寒窗,孤独的她此刻正在痛苦地思索着这五十几年来所走过的坎坷人生之道,晚年凄苦的她,并不缺吃少穿,她的难堪不是来自于物资生活的贫乏,她是一个月工资五千大几,是一家垄断大型国企中身份显赫的人物,在这样的一个地级市,她的物资生活是相当优裕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表面清高素雅,实则内心空虚,她的精神生活十分的窘迫干瘪。
三天前,在埋葬了那个将十五岁多的她就扫地出门的父亲后,她终于从母亲的口中知道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原来,她的生命之源并不来自于这个凶残暴虐的父亲,而按她自己的说法,正是这个所谓的父亲导致了她晚景凄怆到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地步。当她知道了这一切时,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当年会把她一个不到年龄的小孩当作知青弄到农村去,而把那个大他一岁多的哥哥却留在他们的身边。明白了这些应该释然了,可是,对她来说却不,因为,她命运的悲苦不意味着她一人,承载这种悲苦的有她的母亲有她的亲生父亲,而最让她痛心疾首却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她的——儿子。
在刘兰英的这间一百四十五平米的冷暖设备齐全,阳光明媚,通风良好的三室两厅、两卫、二阳台宽大的房间里从来就未住过两个人,而二十八平米空间的大客厅的中堂墙壁上却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里有三十五岁时的刘兰英,那里有一位与刘兰英年龄相仿英俊潇洒的军官,那里还有一个稚嫩漂亮的五岁男童,他是那样的天真可爱,儿童的笑貌里有刘兰英的影子,刘兰英也在笑,可是看上去却笑得有些尴尬,而位于右边的军人则红旗两边挂,军帽上有一颗闪烁着时代光芒的五角星。他刚从对越自卫反击战场上下来,可他却俨然像是一位没有下战场的勇士,他不苟言笑一脸的大义凛然,威武严肃。可是,就这样的一张照片却也成了刘兰英家里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那位军人在留下这张照片后,就再也没有与刘兰英照过面,他甚至于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城市。
那年,刘兰英走进大学不久就呕吐不已,在医学院就读的她,十分清楚是青山大队的那个秘书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她立刻就想到了要去打胎,可是就在这一天,秘书也神奇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他们相互之间是有过承诺的,也就是说刘兰英一旦怀上秘书的孩子,就一定要想方设法为他生下来,否则,他说过他会有他的办法让刘兰英既不能在医学院毕业,也不能够顺利地分配工作,他会让她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刘兰英怕了,她怕失去这份好不容易用女性尊严,用自己年轻的肉体换来的上大学的指标。当天晚上在秘书威胁利诱之下,刘兰英再度违心地与他在一间旅馆里同居了,并在这里制定了一个瞒天过海,十分的龌龊的攻守同盟,却是坑害了刘兰英一生的计划。
十月妊娠,怎样的艰辛?而胎音传递给这位即将为人母亲的却不是喜悦,没有幸福,胎儿在她肚子里每踹一次,给她带来的都是惶惑、紧张、恐慌。在一个个夜深人静之时,她曾一次次痛苦地捶打着自己渐渐挺拔起来的肚子,万般沮丧的她多少次声嘶力竭地对天呐喊:无辜的儿呀,你怎么就这么不幸啊?为何就要在这样的时候选择我这样的人为母呀?要知道我刘兰英可是一个有家都不能回的人啊,我上哪里去分娩?生下你,谁来将你抚育?天地之间哪里有我们的家呢?
坐在教室里的时代骄子刘兰英尽力掩饰着强烈的妊娠反应,可又怎能终止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呕吐?没有办法,她只能在心里对着腹中的胎儿说:儿呀,不把你生下来,那个自称皇帝老子的秘书会与我没完的,儿呀,你就轻轻地折腾这个不要脸的妈妈吧,啊!她用一个饭盒盛着一些水作遮掩,趁人不备她装模作样地去喝水,却将中餐吃进去的食物全数吐在里面,下课后她又赶紧走进厕所将秽物倒掉,度日如年的刘兰英就这样周而复始地熬着盼着,希望早早地度过这第一个学期。
可这样的一个学期对于刘兰英来说,好长啊。刘兰英总在想,学校放假了我能回到我曾经的那个家吗?而这期间,秋阳似火,象牙塔下的女同学们,一个个穿着飘逸的长裙在走廊上欢歌,男同学们都穿着的确凉衬衫在绿地里漫步,晨曦中有她们的嬉戏笑声,晚霞下有他们的吟风弄月,她们在那里翩翩起舞。可是,刘兰英却只能以羡慕的眼光远眺着这群无忧无虑的大学生,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和不矮小的身体,却总被一袭宽大的时代色包裹着,六个月的时间里她总被一件绿军装遮掩着。可是一个都是学医的大学校舍里又怎么能藏匿住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呢?一个与她同寝室的叫雷莉莉的女同学早就从她抑郁寡欢,却抑止不住的生理反应中看出了端倪:“走吧,寒假去我家,就在附近的县城里,妈妈也是个医生,她会有办法的。”然而,公共汽车就在去雷莉莉家的途中,这个总处在高度紧张的孕妇却经不起车轮剧烈的颠簸,一阵绞痛血流如注,刘兰英早产了,她把一个在她腹中只呆了不到八个月男婴生在了公共汽车上。
一家老小被刘兰英悲惨的遭遇打湿了衣襟,她的无助,她的凄怆打动了雷莉莉他们一家本就善良的心,好心的人接纳了她,接纳了这个没有父亲的婴儿。而雷莉莉当医生的母亲不仅心地善良,她还是一个睿智的,秉性刚烈的知识女性。面对强暴,她要刘兰英勇敢地抬起头来,不要被邪恶势力的淫威所震慑:
“泱泱华夏,哪有这样的土皇帝?我共和国真的就没王法了?岂容如此龌龊小人?但这事也不新鲜,我知道。我们家出生好,不怕他!小刘呀,你要彻底与他断交,不能再藕断丝连,不要再与其有任何瓜葛,这孩子我帮你抚养着,天塌不下的!”
面对这样的一位母亲,刘兰英感激涕零,可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瘦削的双肩在剧烈地颤抖,二十七岁的她没有一滴奶水,她抱着那个儿子泣不成声。
短暂的寒假,在刘兰英与儿子的耳鬓厮磨中很快就过去了,从县城开往市区的公共汽车就要启动了,雷莉莉与刘兰英在车上,雷莉莉的母亲紧紧地搂抱着刘兰英的儿子在车下为她们送行,她在逗乐刘兰英的儿子:“无辜的儿呀,你们看,他的一双眼睛长得多漂亮啊,太像车上的妈妈了,快,快跟妈妈再见,呵呵,他还不会说话呢,只需要一年,也可能等你暑假回来时他就会叫妈妈了,兰英啊,你可记得回来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正月里的寒风,卷起县城汽车站泥地上的尘土、黄沙,寒风,还吹起幼儿身上的衣带,薄被在风尘中飘摆着,泪眼汪汪的刘兰英在车上把儿子望了又望,刹那间,只见这个多年也没有回过家,已经没有了家的她,已经八年都没有见过妈妈的刘兰英,使劲地挣脱开雷莉莉紧拽着她的手,快步从车上跑下去紧抱着那个当医生的知识女性大声地喊起来:妈妈!妈妈!妈妈!你就是我的亲妈妈呀!
无所顾忌了的刘兰英回到了学校,面对秘书多次无聊的纠缠,她先是好说:“……他是我的儿,我会把他带大的,不用你管,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儿子?不要再来了,我们到此为止吧。”可是那个就想要一个儿子的秘书却死皮赖脸总来缠她,在学校的大门口他居然去拖她,要刘兰英再去陪他睡觉,气愤之极的刘兰英终于忍无可忍,她竟然也敢用不屑的眼神去斜视他了,她指着那个曾经自封土皇帝的人,大声地呵斥着:“你害了我,你知道吗?你去学校喊啊,你去叫呀,你就说我刘兰英与你有过儿子,谁会信啊?你这个无聊之极的东西,你这个卑鄙龌龊的败类……”
从此,自称土皇帝的秘书再也没有来过这所位于市区的大学校园,他反而被这个从前逆来顺受的弱女子的无所顾忌震慑住了,他在刘兰英的身上不存在爱,但他确实想得到这个儿子,可是他却只短暂地与这个儿见过一面,刘兰英对他理直气壮地说:这儿子是军人的后代,他是知青的后代。
她不再是从前的刘兰英了,她在失去家庭七年后,有了这样的一个在县城里很温馨的家,那里有一位母亲在等着她,那里还有一位儿子在切切地期待着她,此时的她,立志要努力学习,她在心中树立了一个目标:我刘兰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到那时我一定要抱着我的儿走进市区的那个家。
可是,当她与广西籍的顾姓军人结婚后,把真实的一切告诉原来曾把她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位军人时,对方却哑然无声了,刚从自卫反击战场上下来的他,把拳头重重地击打在茶几上,他认为刘兰英欺骗了他,无地自容悔不当初的年轻军官通过几天无声的沉思后最终还是提出离婚,刘兰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极力地挽留这个她唯一爱之深深的军人,要他反思一下过去几年的情份,可痛苦极了的军人却只是摇头不语,望着与她同床却不共枕的军人刘兰英终究还是一厢情愿,她失望极了,军人不再说话,万般无奈的刘兰英最后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带着她的儿子与军人一块合一个影。几天后刘兰英从县城的妈妈家里把儿子接过来,留下了她这一生唯一的一张亲情合影照片。
那天的山城,细雨霏霏。刘兰英的右手却撑着一把孤伞,左手牵扯着此时已经五岁无辜儿的右手,她们与顾军人并行在车站的广场上,这里让她再度回味起他们从前的真情,对着烟雨蒙蒙的广场她忧忧洒下一把梨花泪,万箭穿心万般地将年轻军官送走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刘兰英怅然若失,她对儿子说:
“顾儿呀,你要记住,这就是你的爸爸。”
儿子却问她:“妈妈,为什么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呀?为什么他不抱我呀?妈妈,为什么他要我叫他叔叔呀?”儿子昂头张着一双不懂事的大眼睛,连续向她抛来三个为什么。
“不为什么,爸爸本就自远方而来,他现在要回远方去。”
雨中的刘兰英收起伞,她抱起顾儿往那个已经离别了十一载的家里走去。推开院落的小竹门,青砖灰瓦的老屋还在,清水墙外的矮茅屋依旧,却不见里屋的人影,门窗都闭着。芭蕉树,还是她十三岁时亲手移载过来的,只是比从前更繁茂地蔓延出来好几米了。雨点,打在芭蕉树叶上越下越大,把娘儿俩个的衣背都淋湿了,可是,她们却敲打不开那道对她们紧闭着的房门,一下两下没有开,三下五下还是没有开,此时,里屋传出刘兰英妈妈微弱的颤音:
“回去吧,英啊,自你一踏出这道门,我的心都碎了,我的心死了,他不会让我开门的,你不要为难我,啊!”
“妈妈!我是带着我的顾儿来的,我要来给你送点钱啊,我参加工作这么些年了,这道门十一年都没有向我打开过呀,妈妈,你就开开门吧,也好让女儿尽一点孝道呀,妈妈!我都做妈妈了,你们还不原谅女儿吗?”
嘤嘤的泣泪声中传来妈妈的语音:“英啊!妈妈收到了,啊,回去吧,听话,这门现在打不开的,回去吧,英儿,啊。”
屋内再也没有声音,屋外却大雨倾盆,刘兰英和顾儿已经被雨水和泪水淋了个透湿,她弯腰把早已准备好了的二十张十元面额的大钞从门缝中塞进去,然后抱起顾儿再回头细细地看了一遍瓦舍茅屋,此时,她幼年载种的芭蕉树正被风吹着,被雨打着,而她的这一颗滚烫的跳动着要报父母恩的心,也被这凄风苦雨浇凉了,淋冷了。戚凉戚悲的她心胆俱裂,慢慢地走出回城后无数次隔街远眺过的,却又总不能跨进去的这扇老屋的大门。
卑鄙龌龊的人,总龌龊卑鄙。一天,顾儿在屋外的树下与小朋友们正玩得欢时,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向着他们走来,他久久地伫足在儿童们身边,眼光浑浑噩噩,却发出一道贪婪的光,总把正在玩耍的顾儿凝视着,慢慢地他向着顾儿靠拢,他正要用手去捋顾儿的头时,顾儿本能地回避开后,向着他大吼一声:“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而与顾儿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却大声地喊叫起来:“妈妈又有人来偷小孩子了,快来呀爸爸!”浑浑噩噩的五短身材陡然惊醒快步离去,当他就要走出工厂宿舍大院时,回头一望后飞快地跑起来。刘兰英刚踏进宿舍大院的门就有人告诉了她,要她千万注意顾儿的安全,说是有一个矮胖的男人在这里窥视顾儿已经好几天了。
刘兰英心惊肉跳,第二天就她把顾儿送回了县城医院的雷莉莉妈妈家里:“妈妈,他又找来了,顾儿不能在那里安身了,那人心狠手黑,妈妈我怕,我怕他把顾儿弄走,怎么办呀?”多年来,刘兰英回不了自己的家,却把雷莉莉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她早就把雷莉莉的母亲当作自己的母亲,遇到大小事情第一个要告知的就是这个不是妈妈胜似妈妈的——妈妈。
“孩子别哭,把顾儿放在我这里不就安全了吗?让他在这里读书学习吧,我来带他,谁让这孩子与我有缘呢?”雷莉莉的母亲本就不愿意刘兰英把顾儿接走,从小就在这里的顾儿与她感情深着呢,此时的雷妈妈乐呵呵的,她巴不得顾儿再也不离开这个县城。
从此,顾儿自小学到高中都住在这个外婆家里,就是走出县城后去了北方读大学的他,还总是往这个外婆家里打电话,今天的顾儿仍然还没有走进亲外婆的家,顾儿的心里只有县城医院的外婆和自己的妈妈,从他出生至今也没有开口叫过谁一声爸爸。
可是,就在他大学毕业前夕,在一封来自于大山里的信中却有一个人自称是他的爸爸,他把顾儿的出生年月日甚至于时辰都弄得一清二白,他还把刘兰英与他的一切都告诉了顾儿,他的文笔流畅,言词恳切,龙飞凤舞的字迹里还真有一种血脉亲情在,语句中却充满着癫狂的自信,他希望顾儿认他为父,他在信中诉说了他的家人全都离他而去,说到他晚景如何的悲凉凄惨,他要顾儿为他养老送终。顾儿没有给他回信,本想回南方工作的他从此也断了这个念头,他在给母亲的一封来信中写道:我为我是知青和军人的后代而感到光荣,可我为我是一个癫狂人的后代而感到耻辱。二十几年来,我总信以为真的认为我姓顾,可我却被我的亲妈妈欺骗了,你们的事情真让我羞愧难当,我从小就在外婆的家里长大,这世上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除此以外我没有第二个亲人!我真不知还有什么理由和脸面回到你们的身边去!
窗外飘进一袭冷风,把孤独的刘兰英从冥思中吹醒,三天前亲妈妈颤悠悠的声音又在刘兰英的耳旁回响:“你的爸爸还在,他在北方的一个乡村,当年他就是这‘死鬼’的冤家对头,只因你爸爸的一句:‘饭都吃不饱,还总唱着高调’的话被‘死鬼’听去了,一九五八年,你的亲生父亲就因这句话而被戴上一顶右派帽子回北方老家了。”
原来自己的亲生父母亲与这个三天前死去了的父亲同在一个工厂,而且还同在一个车间,亲生父亲当年是车间的一个技术员,而三天前死去的父亲却是这个车间的一个工人,年轻漂亮的妈妈早就成了这个工人暗中关注的对象,他因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前妻与他离散了,那个哥哥就是他与前妻所生,他的前妻带走了一个女儿,而妈妈却在后来的多年里,为这个暴虐无常的父亲生下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妹。
爸爸还在?“死鬼”就是前三天前死去的那个暴虐无常的父亲?啊!这个父亲为了得到我的妈妈,却把我的亲生父亲给告发了。难怪这个父亲要将我扫地出门,而在我一次次想走进那道家门时,他却总是将我拒之于千里。可那生我的父亲,给我生命之源的父亲也一去不返了,啊!父亲!爸爸!儿子没有爸爸,我也没爸爸,面对寒窗刘兰英大声地喊叫起来:爸爸!这阳世间的父亲啊!你在哪里呀?
积郁成疾,忧伤悲哀过度,心凉到极点的刘兰英早就不想活在人世了。是那道她总也走不进去的家门,让她在心生疑虑的同时尚存着一丝丝期盼。是她被扫地出门时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心生念想,是顾儿幼时那奶声奶气呼唤出的一声声妈妈,让她心中在懊恼的同时也满怀着希冀,是县城医院里的妈妈给了她人间真爱,让她有生活下去的理由。几十年来,那个她一直放不下的顾军人,让她对俗世凡尘还存有一点点牵挂。可是,如今就连亲生儿子也已经看不起自己离她而去多年了,县城医院里的妈妈也在几年前寿终正寝了,而就在三天前,刘兰英终于走进了那道向她关闭了几十年的家门,当她从那道家门走出来时,她就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
平静下来了的刘兰英,漫无目标地行走在笔直宽敞的河西大道上,可她却像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边走边想地向着那个舒适安逸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家走去,舒适安逸的生活我得到了,金钱地位我得到了,可是我真的得到了吗?我得到了什么?我刘兰英苦苦挣扎了五十几年,如今却是一副行尸走肉啊,我就如同一副躯壳,什么金钱地位?人世间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无关,万念俱灰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她打开为顾军人买的珍藏了几十年的,可他却从未打开过的一盒剃须刀,刘兰英用右手从中取出一块刀片,当她正准备向自己左手动脉划过去时,骤然间,一股腥腻从鼻息间穿出,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摇晃,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刘兰英的口中喷薄而出,瞬时就染红了那扇她孤独守望了多年的寒窗。
几天后知青们赶到,他们在刘兰英房间里的一张书桌上看到了两封带血的遗书,其中一封就是写给丁建成的:“感谢你,建成老弟。几十年了,你的诚实守信为我保守住了那个见不得天日的秘密。可是,这个本不应该对你保守的秘密呀,却像一座大山般地压在我身上几十年了,我好悔呀。当年,我为什么就只把那件见不得人,见不得阳光的事告诉你一半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在你的面前和盘托出呢?本不应该呀,顾儿,他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人世呀。建成老弟,今天,是时候了,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几十年也走不进自己的那道家门,那是因为我在幼时种下芭蕉树的地方本就不是我的家,那个父亲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在哪里呢?妈妈只告诉我他在遥远的北方,而那北方又有多宽啊?我去哪里找我的爸爸?
我还要告诉你,顾儿,就是那个所谓的“皇帝老子”的种啊!他的卑鄙无耻加上我自身的软弱无能,害了我自己也害了我的顾儿,那时我总用一件宽大的绿军装遮掩着身体,那个经我八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顾儿,他已经不认我这个下流的娘了。我不怪他,谁不要脸面呢?可我却是这世间最不要脸面,最不知羞耻的人。建成老弟,是时候了,你不用再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了,你把它告诉世人吧。只是,你要告诉他们当年的我是无奈的,当年的我是不情愿的呀,是他,欺侮了我,是那个被世人诅咒的年代害了我……”
另一封遗书是这样写的:“我愿意把我的房屋和我的收入以及股权股市的财产约合人民币:四百八十万元如数捐出,其中八十万元捐给青山村希望小学,四百万元捐给县城里妈妈工作过的医院,我保证这是我几十年以来的合法收入,拜托知青丁建成、王林及时兑现,为我办理,刘兰英绝笔。”
当丁建成和王林把四百万元的支票送到医院院长手中时,院长激动唏嘘:“这个知青我了解,她的那个小孩就在我们这里长大,三个月前她给我们来过一封大义且情真的信,其中就说到要给我们医院捐款,不想她居然用这种方式离开了我们,真让人遗憾啊。”
当丁建成、王林将八十万元钱送到青山村希望小学时,他们从那里得知早年的秘书居然神魂颠倒,就在几天前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喊叫着:“踏上一只脚!叫那些牛鬼蛇神永世不得翻生!”可他自己却头朝着天井的石角处咚的一声,跌倒后再也没有爬起来,而且还没人为其收尸。两个知青听后惊讶不已他们同声说:不是说死者为大吗?谁让我们又撞上了呢?去把他埋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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