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季节（三）

　　真，善，美，需要时间和生命的承载。当夏雨经历了生死之后，面对世间的一切都淡然若素。30岁的他进入了他理想行业和一种完美的人生状态！他来到了市里有名的文化公司！凭借他多年的创作经验和行业内的熟练，虽残疾的他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和赏识！生命，深入浅出，许多的收获来源于他的付出和那颗坚强的心。一路走来，翻山越岭，和他的天赋无关，更多的是他内心自身价值的衡量和客观准确的生活态度！
　 所以当他多次回眸自己的过往和一路的辛苦时，很多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流眼泪。如那一年，他15岁，却被人用乱棍暴打，还好被大鼻子姐姐救了。打他的原因很简单，说是他偷窥一个女人上厕所。每个有智商的人听了都啼笑皆非。15岁，其实懂得也不少，对男欢女爱也有所闻。夏雨属于残疾，但是个子很高。发育还算良好。至于偷窥说是被那个女人当场抓到的。
　　女人说：“夏雨用竹竿敲打她的背，而且还撕扯了她的裤子。”说话里，女人满腹委屈和可怜。
　　夏雨委屈地哭泣道：“我没有，我只是……”
　　还没有等夏雨说完话，女人的老公就啪啦啪啦两耳巴打在了夏雨的脸上，嘴里还不停地骂道：“日你妈哟，下贱的东西，你爹你妈是怎么教的，敢在老子头上动土，什么不好看，人家撒尿你也看。”
　　那个巴掌火辣辣的，狠狠地落在夏雨脸上。让夏雨感觉到一阵晕厥，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直穿内心深处。让他和自己的家人都无地自容。话说丢脸丢到家了，可能就是如现在夏雨的状况一般。可是夏雨明白，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他只是看到那棵核桃树上有核桃想用竹竿把核桃敲落而已，只是自己力气和手脚的原因，使竹竿敲打到正在树下方便的女人。树下是一片芭蕉林，绿茵茵的，密密麻麻的，至于女人在树下究竟是干什么，夏雨一概不知！
　　农村女人都是有种病，不害臊，急了，哪里可以蹲下就蹲下。当然，那里的男人，女人，孩子，懂事的，不懂事的都是如此。农村嘛，没有那么多讲究。所以出门都要小心，或许在你不小心里就能踩到“炸弹”。让你喊爹喊妈。当然，这也叫天然有机分解。
　　而女人所说的撕扯裤子简直就是他妈的放屁。根本是无中生有，欲加之罪。
　　此时的夏雨想辩解也没有用，因为确实拿竹竿敲打了人家，人家也确确实实地说自己在树下方便。人家也还说了，夏雨有萌动之心，想占那个老女人的便宜。
　　女人在说话的时候又是跳又是吼的，时不时还真的把衣服撩起，但是只是一点点。高呼道：“要看吗？来，老娘给你看。是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没有日过，要不来老娘教你。你这个哈儿，败类。”
　　女人就是泼妇行为，说白了就是不知趣。大白天的跑到树下去拉屎，真的是疯了。没有事情拿孩子开涮，实在有失长辈的风格。小小的村庄，都是沾亲带故的，家长里短里大家其实都是在看热闹和笑话，不愿意出来说句公道话。
　　女人说：“跛子，你看咋个整？是不是我去报警？还是……”女人趾高气扬，毫无饶恕的意思。大胆地在夏雨身上动手动脚，一会拍一下，一会推一下，一会用脚踢一下……
　　看热闹的众说纷纭，有的说，算了，乡里乡亲的，何必呢？
　　有的人半开玩笑半调侃道：“何必和一个残废的人过意不去呢？他的鸡巴能用吗？”此话一出，热的众人哈哈大笑。或许是因为这句话的原因，让夏雨的内心受了很大的打击，也是因为此，让他在后来不幸的婚姻里备受折磨！让他对女人和性产生了不一样的理解和怀疑。
　　夏雨半天没有吭气，任由他们议论指责。好半天，他冒出一句：“各位叔叔婶婶，反正我没有错，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夏雨结结巴巴的话语，明显感觉到一种失望和悲愤。可是寡不敌众。而此时，他10岁的妹妹也在旁边，却一直没有说一句话，也看不出有伤心的感觉。只是以一种歧视的姿态漠视着。
　　女人和女人的男人听了夏雨这番不知悔改的话后，相当的气愤。一边卷起衣袖，一边扬起在路边顺手捡起的棒子，朝夏雨的身上打去。夏雨没有避让，也没有惊讶，更没有哭泣，默默地忍受着。
　　男人和女人不觉得累，一边谩骂，一边鞭策，好像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没有血肉和感情的东西而已。如此，于他们而言，错了就没有改正的机会。
　　就在此时，一个大夏雨两岁的女孩子出现了在他们的面前，并且制止了打人的行为。女孩不是别人，就是一个生下来没有多久就死了爹的克星。她生下来就是缺牙巴，在她两岁的时候被她爸爸妈妈送到县城的医院补了嘴，而后嘴不缺了，可是鼻子很大，有点歪歪的。也就是她补嘴巴的那一年，她的父亲在矿上挖煤时因为瓦斯爆炸而死了。所以人家都说她是克星，是扫把星，是祸害。当然，比起夏雨，她幸福多了。除了鼻子歪点，其他的一切都是很正常。
　　从那以后，村里都不叫她名字，要么是叫妹子，要么是叫大鼻子。当然，她一直淡然微笑面对，觉得叫什么无所谓，只要能安然活着就好。可能是爸爸的离开对她的触动很大。
　　世上没有谁比谁好，其实大家都是差不多，一个样子！我以为你在幸福里，而你以为我在幸福里，其实最后，我们大家都在幸福之外。就看我们的心态如何取值而已。
　　一直以来，夏雨都叫大鼻子为大鼻子姐姐。他们在一起看书，玩游戏，奔跑在秋收后的田野上，捉迷藏等。夏雨一直从心里喜欢大鼻子姐姐，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曾经他们玩过家家的时候，夏雨还深情地牵起她的手说，姐姐，长大后我要你做我的媳妇。
　　而大鼻子姐姐总是脸红地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我是你姐姐。”而后他们都幸福地笑成一团。时光荏苒，转眼，他们彼此都长大成人。那些青葱岁月留下的感动依旧如昨，清晰美丽。
　　男人和女人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东西，来指挥我们？”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他也是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这样咄咄逼人，不怕遭天谴吗？”大鼻子姐姐的话很有厚度和力度。“何况，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再说了，你干嘛跑到树下去拉，你家是不是没有厕所？”
　　大鼻子姐姐的一番话，让男人和女人无言以对，最后松口说：“我要这兔崽子跟我道歉，不道歉就是没有完，算老娘我倒霉。”
　　大鼻子姐姐安抚夏雨道：“夏雨，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失去的要回来。弯腰和低头没有什么的，你就向阿姨道歉吧。”
　　夏雨持有怀疑态度，眼神弱弱地看着他最可爱的大鼻子姐姐。
　　大鼻子姐姐向他使了一个鼓励微笑的眼神。而后拉起他的手说：“夏雨，男孩子，要学会包容和理解，更要学会包容面对，学会坚强，学会知错能改。”
　　夏雨内心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而后镇定了一下后，严肃地说：“阿姨，我错了，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别和我计较了。”一种渴望，一种渴求，一份低沉深处最美的包容，从沙哑的语言里穿透着这个平静的山村。
　　“算了。算了。低能儿，好像整了半天是我在欺负你似的。我就当是积德吧。饶恕你这个可怜无人管教的私娃子。”
　　听到这样的言语，夏雨捏紧了拳头，想冲上前打，却被他的大鼻子姐姐拉住了。
　　此时，男人鬼火地反驳道：“憨贼，想死噶，你看你那副德性，是我早自杀了。丢人现眼。”那语气里更多是鄙视和看不起。一种悲凉的心绪涌动着夏雨的心怀。
　　夏雨火冒金星，却没有说话。此事就在大鼻子姐姐的调节下，落下了不欢快的帷幕。
　　想到种种，夏雨内心的一种隐忍就好像被刀在割，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泪眼婆娑。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去承担，但是心灵深处的委屈和害怕总是敲打着他无法控制的欲念。里面有太多的掺杂，譬如，情欲，权欲，贪欲，仇恨欲……
　　所以，此时的他试图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经常去找朋友聊天，去感悟咖啡屋角落里的那份闲逸和安静。也会帮某些杂志做采访和专栏，用很大版面帮助那些贫困和可怜的人。他懂得，生命如何都不容易，只是他不再如以前一般容易感性和流泪。他要用实际的行动穿透生活厚重，做一个有依据的人，棱角分明。用内心真实的情感撬动社会里那些冰冷的概念！
　　夏雨偶尔也觉得自己是个孤独模棱两可的人。所以经常一个人工作到很晚，用一些工作上的压力缓解内心的疲惫。他经常会想起那一年拯救自己的大鼻子姐姐。不知道沧海桑田过后，她现在依旧是不是过的很好，还是依旧窘迫到不愿意和人相处，静幽处独自生长，以一些世俗的眼光遗忘被唾弃的美丽。边沿里那些黑淡无光的眼眸总是深深扎疼夏雨的心。他希望大鼻子姐姐能够竭力展示自己，并能够融入生活和社会！可惜，如今阁望伊人，黄昏暮云，一切都在缓缓的疲乏中追随着……
　　记得那一年到了读书年纪的他，依旧还在山上放牛。许多人见到他就问：“跛仔，什么时候读书啊？”
　　他笑了笑说：“快了，妈妈已经帮我缝了一个书包，很漂亮的。”继而，他顺手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用迪卡旧布缝制的一个简单的书包！书包没有什么样式，更没有什么花纹，只是两块布重合叠加缝制而成。
　　大家看着夏雨满足天真的笑脸，许多的酸楚和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痛让善良的农民多了几分怜悯。这个孩子除了难看以外，其他的都不错。乐于助人，看见别人需要帮助，他二话不说。用心，用力地帮助。村里许多妇女和老人都对他赞不绝口。除了赞赏以外，更多是遗憾，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惋惜。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如此这般，怎么不叫人心疼。
　　而弟弟和妹妹都去学校报了名，领取了新书。他，依旧没有什么改观。爸爸说：“你是该到了读书的时候了。可是，你看你，哎……”
　　妈妈担心且悲怨地说：“夏雨，你长大了，要懂事，不是爸爸妈妈不让你读。你看你走路不方便，手也不方便。无法和老师同学正常沟通，我们怕你难受。”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是要读书，别人可以，我也行。”夏雨激动地辩解道。眼神流露出渴望和希望。更多的是得到一种肯定和认定！
　　父母也希望夏雨能够去读书，这个时候的农村，思想也开化。只是夏雨的言行举止全身结构等问题，就算让他去读，学校愿不愿意收还是一回事情。更多是怕他去惹麻烦。大家都把他当猴耍，而夏雨的性格要强，如此可能天天有人上门找说事。
　　“龟儿子，想去读可以，你得保证不跟家里带来麻烦，如果有人找麻烦，你就马上停止读书，回家放羊。”父亲很用力，掏心窝般的说道。
　　“一定，我一定做到。我可以少用钱，少吃饭，但是我就是要读书。你们一定相信我可以做到。而且我会尽心尽力做好家务。”在夏雨信誓旦旦许下许多诺言后，成功地进入到了乡小读书。学校里，同学们不愿意靠近他和理他，更有人成群结伙的逗他。还编了顺口溜呢。
　　夏雨不下雨，鹰爪加跛脚。
　　嘿嘿笑开口，吓到一群人。
　　无用和吴用，最终为草包。
　　关于草包的说法，夏雨一直没有反对过，也没有证实过。因为从小妹妹也是喜欢这样叫他。什么“草包”、“日隆包”等。而且经常伙同小朋友欺负他，歧视他。如此反复，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淡然，学会了装作没有听见。一直以来他就喜欢看书，各类书籍，他从不挑剔。小朋友们玩的嘻嘻哈哈，他就在某个旮旯里躲着从不同地方收集来的书籍。书籍有古老的，有残破的，有漫画，有小人书，各式各样，夏雨都认真地翻阅着。
　　30年后的今天，夏雨学会了旅行。他喜欢一个人去一些乡下最贫穷的地方或者很远的地方驻足！用相机捕捉意外的美好和肉眼无法穿透的力量。他用内心最真的灵动试着和世界之外的声音交流。他学会了与更多的人交流，倾听更多人的心声，也学会了传达一些世俗和尘埃以外常人无法理解的味道。残疾的他学会了用笑容温暖仇恨。所以每到一个站点都有人愿意背着他下车或者上车！久而久之，穿梭于各个城市的边缘，生和死，哭和笑，可怜和悲哀，最终，他懂得了这样的存在也是一种最美的存在。因为普普通通里，庸俗里彰显的是一份我们内心无法触及的真，善，美……
　　夏雨不论如何内心深处都是开心的。他顾念老家的一切，以及父亲，母亲，奶奶，外婆……那些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或多或少记忆的恩人。走了的，健在的，都是以一种张力的姿态存活。就如夏雨自己，尽管曾经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出生，在风雨交加里挣扎成长，在风雨交加的环境里感受冷漠和无情。而今，叹口气，笑一笑，一切都变的释然和释怀。
　　夏雨想起了母亲的话。你这个龟儿子，不能走出大山，但是你也应该好好地站起来。挺直腰板做人。只要不懒，就饿不死！
　　今非昔比，再次拿起这句话的时候，夏雨淡淡的一笑。用一个拥抱的姿态温润着！
　　当然，他想的最多的依旧是大鼻子姐姐。夏雨想，如果大鼻子姐姐此时在身边该多好。我们可以一起猜拳喝酒，对酒当歌，无所顾忌……姐姐一定用她故装的野蛮姿势指着他骂：“小屁孩，有你陪伴真好，我们之间的友谊超过了亲情，真好……”
　　如此胡言乱语，在以前的夏雨看来，姐姐是真的“疯”了，以一种毫不避讳的真面目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知道姐姐是真心疼他的，而且也是用心爱他的，只是这份爱和爱情无关！
　　夏雨明白，婚姻的枷锁于他，只是一个梦！
　　与其如那段无名无实的婚姻一样，还不如让大鼻子姐姐无拘无束地在自己的面前飞翔！只是大鼻子姐姐总是习惯了保守，那份深沉的心思夏雨一直没有看懂！
　　夏雨内心心疼着，痛苦着！许多次做梦都能梦见大鼻子姐姐抱着自己哭泣和亲吻。他知道大鼻子姐姐的苦，只是她从来强装镇定，不表露。在夏雨面前，大鼻子姐姐更像是一位长者一般呵护爱护着他，也是因此使夏雨的感情无法表示！一直以来他们之间以一种过于纯粹的美丽游走于他们内心深处的顾忌！
　　夏雨一直觉得，残疾的心里比起残疾的身体更可怕！如若一粒发霉的种子，没有任何的价值所在，反而会影响本质的内涵。这样的存在只是一种肉体没有灵魂的奔跑，行走于死寂的冰冷边缘，薄凉的内心貌似连自己真实面目都无法抵达！
　　多次夏雨都故意开玩笑的说，姐姐，如若我们能在一起，我真的能够照顾你。用最美的幸福包围你残缺的美。只要你相信我，我会让我们永远不残缺！
　　可惜，大鼻子姐姐只当他的话是醉话和疯话。因为，夏雨真的无法保护姐姐和给予她更多的生活美感！生活呈现的美往往都是以一种无法想象的缺陷低迷着！
　　生活很多时候就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姿态存在着，所以，夏雨学会了静静地愈合现实生活带来的种种伤口。于大彻大悟里屈服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