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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二十六)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13 18:43:26      字数:5293

第二十六章:『寻找希望』

乘坐“大返城”这架马车回城的老知青曾磊,通过几个月的劳苦奔波终于还是在一家国有纺织厂里找到一份工作,他被分配做了一名锅炉工。本是一个有些涵养的老三届初中毕业生,可这时的他却还真有些悲观失望了,他放心不下妻儿,孤独的他常常会因思念儿子,想他的妻子而异常地烦躁气馁,总以饮酒的方式来浇愁。不想,就像他过去在青山大队经常唱起的戏词里面那样: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他动辄暴跳如雷,常会为了一些小事与厂子里的工友们争吵打架,而每一次又都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败得一塌糊涂。
从不服输的他却又十分地强悍,不管输赢总会没完没了地与人争斗,最后厂子里的人也都怕了他。可他却爱儿子,每月在发工资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往大山里寄去他工资的三分之二,而自己却十分节俭,喝的酒总是那个小卖部里最低劣的散装老白干,就是那样低劣的白酒却也总能让他痴迷,他总是将自己灌醉。
按说,知青们苦盼了那么些年的工作有了,回城了,回家了,而且每月还能够按时领到虽低却也能养活自己和儿子的一份稳定的薪水,这比在农村时应该还是强多了,可曾磊心中的夙愿却是要把儿子妻子都弄进城里来,也许是青山的三千几百个寂静的夜,是那些无油无盐的菜和与妻儿相伴的清苦日子让他习惯了,初初回城的他反而还不能适应这块生养之地了,醉酒后的他,嘴角总流着唾液,眼中总掉着泪珠,常常面对东边山岭悲悲切切地呼喊着儿子:禺波——禺波——禺波,声声呼唤凄凄惨惨,含着泪的呼叫声里带着浓浓的酒精味,酒精麻醉了曾磊自己,酒精将他蓄满思儿盼妻的泪催化出来,没完的呼叫声却害苦了那些与他同室的工友,醉得一塌糊涂的他常常跌倒在锅炉旁,可睡梦中他还在继续呼喊着儿子:禺波——禺波——引来些悲悯善良的人与他一起伤怀落泪。
本应走进清华校园读书学习成就一番宏图大业的才子唐同,也在这一时期带着他那颗受了重伤的心回来了,这一年所有的知青们都回来了。而恰恰也是在这一年,唐同父亲的右派帽子终于摘掉了。他没有忘记儿子唐同所遭受的屈辱,还在不厌其烦地找“知青办”,找教委,找“招生办”,他甚至还多次去找过相关的市委领导,一次次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可是这姗姗来迟的春天,还是把那个遭了大罪的,本应是象牙塔上的天之骄子远远地遗弃了。
唐同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他被安排在一家街道工厂,做着劳动强度大收入却极低且不稳定的,被人看不起的工作。极度低沉的他,忌讳人家讲起高考的事,他甚至不愿意与人交往。古往今来,深受苦难的人都会对宗教持一种敬仰的心态,总想在那样的地方去求得一份心灵的寄托。
茫茫无助的人生苦旅中,他们总希望从那些地方得到精神庇护,唐同也想从那里得到一份短暂的快乐和宁静。这个天赋极高悟性十足且聪明过人的老三届高中生,总是去弄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古旧线装本老书,终日就那样游走在逍遥的灵山之间,去庵中观烟霞,求道仙。可聪慧的他并没有弄懂天地间的玄奥,那些地方并没有让他颓废的心情怡然释怀。
可那里,曾一度有海市蜃楼在他眼前闪现,他在看起那些书时可以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他把世道看得空空如也,他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激昂向上,曾经几度要去当和尚,但他的父亲却以死来相劝。就这样,一个本有着无量前途的才子被父亲的那顶不分春夏秋冬戴了十几年的右派帽子给彻底地毁灭了。知青们都为他感到惋惜,有人说他是被父亲害了,有人说他是被时代害了,也有人说他太聪明,说是过于聪明的人往往就离疯癫只差一步。
一个与曾磊和唐同年龄一般大,同在曾磊一个厂子里的知青心痛曾磊和唐同了,常常会主动地去关照一下他俩,在曾磊酒醉时,他会去弄个水倒个茶给曾磊醒醒酒,给唐同去端个饭,送上几块钱,有一次,当他见曾磊醉倒在锅炉旁边差点弄出事故来时,却又怨又气了,他忿忿地说:“天啊,本是生我们养我们的这块土地呀,怎么当我们再度返回来时却像是陌生了,难道它本就不属于我们吗?”
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雨顺风斜飘过来,敲打着集体宿舍的玻璃窗,屋外的过道和篮球场上都积满了雨水,雨,把知青们集中到了丁建成的宿舍,望着室外满天飘飞的大雨,知青们堆积如山的怨忧,缀满他们脑中的烦愁也随风随雨倾泄而来。
听完丁建成述说知青们的这些让人惆怅令人忧心的事,王林却并不惊愕地抬眼望着窗外:
“‘大返城’这架马车,从乡村农场拖回来上千万不同年龄性别的知青,这项政策是党中央在拨乱反正中的一项英明举措,是邓老爷爷在力排众议的情况下产生的,‘大返城’政策深得人心,肯定是一件万民拥戴的大好事。”
“但关键是,这场本就失策的上山下乡,最终却更不明智地转变成了一种对领袖的崇拜,成为了对个人忠诚的一项政治运动。”曾磊这天没有喝酒,十分清醒。
以往衣冠不整的曾磊今天却是穿戴齐整,一身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翻毛工作皮鞋上也不见了平时的煤屑泥土,丁建成在欣慰的同时总还是对他有些惋惜。就在几天前,他还专程去曾磊的厂子里看望过他,锅炉房里酒醉熏熏的他,根本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曾磊了。
从乡村回到城里后他完全变了,也就三十岁不到的一个年轻人,一身邋里邋遢,精神萎靡,像是谁欠了他什么东西似的牢骚满腹,那种自己作贱自己的行为举止,完全出乎丁建成所料。那天他把曾磊拉出锅炉房对他说了一句话:“有人在等着看你出洋相,你还记得那个秘书说过你的话吗?‘一个没有出息的东西’!你记得吗?”他抬头怯怯地看着丁建成,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似的,愣在那里半天也没说话。
“唐同的遭遇是值得同情,我们要尽可能地给他一些帮助,但是不要去怨天忧人了,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因为我们都活着回来了,想想吧,想想李静大哥,我们就应该知足了。”王林真不愿意知青们心灰意冷,就这样颓废下去。
参加工作近三年的王林,已经是铁路一个部门的主任,这时的他政治上也已显成熟,并在两年前就入党提干了,他是能够理解这些同甘共苦的患难之交的,看着还沉浸于愤懑中的曾磊,他只能是提醒并在精神和物资上给予慰藉:
“十年文革给这样一个泱泱大国带来了灭顶之灾,不知道有多少像唐同和你曾磊这样的当年忠心耿耿,如今却万念俱灰的知青。目前,国家也处在恢复时期困难重重,这么庞大的一个知青群体,哪里会有一个相应的就业市场,更不可能会有现成的好事等着我们去做,自救吧。”
王林把他一个月的工资交给了丁建成,他让丁建成把这些钱转交给赵超的父母,好让两位老人去买点什么:“你就说是赵超寄回来的,这样,两位老人会感受到来自儿子的那份孝心。”
另外他还交待丁建成赶紧给赵超写封信,尽快与他取得联系。他根本就没有计较从前的那场兄弟之争,并把他的那份深情嘱托给了丁建成。一份欣慰在知青们的心中油然生起,王林细腻的情感,他那厚重的言语和无私的善举,再一次让丁建成品读出他高尚的情操。
一栋栋高楼,在他们付出了辛劳的汗水后矗立起来了,高架上无遮无挡,太阳光把丁建成晒得黝黑,可来自知青们的那份相互关怀却温暖了他的心。但是,这一年他们付出了心血的高考却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充满着希望的高考又一次令他们失望了,怎一个尴尬、忧郁?付出了辛勤的汗水,而等待他们去收获的庄稼却枯萎了。发生在这一年之间的事情,一时让他们激动,一时又会让他们辛酸,他们就那样沉浸在怅、叹、惊、烦、愁之间,好在他们没有一蹶不振。那一天,当他们从校园里走出来时,王林还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丁建成:“希望能与哥再一次在校园里相聚。”没有低头,他们从那里走出来对视一笑待来年。
七七、七八届高考的幸运儿们,在那里发出欢快的笑声,他们在阳光下被沐浴着,而此时的丁建成也在这所校院里,但他却是在这所校园的建筑工地干着属于他的那份繁重的苦力活。
那些由ABCD组合而成的句子,这时的他似懂非懂,让他沮丧、尴尬,而年轻的大学生们诵读出来的一串串:Fromhelltoheaven,Fromhelltoheaven像音符般的声音,随风飘飞到他那高高的升降架上,他也只能懂得一点点,但他却从那里学到并记牢了这么一句:Theknowledgeispower,并无数次地在心中把它唱响。
他痴痴迷迷地把它牢记在心上,总感觉这短句悦耳动听,他像在听音乐中享受并陶醉着,如同天籁之音般的声响总让他神往着,无数个梦中他总踏着欢快的步子在一步步地向着这所大学走近,那里有皓首穷经的老师们正在向他招手,那里的莘莘学子们正张开双臂把他拥抱……
政治、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六门功课,丁建成还是在夜以继日地攻读着。白天,他把书本带到工地,一有时间就认认真真地去啃读,可是那英语他却如同看天书。着急呀,找到他正在施工的这所大学里的一位老乡,请这位老乡帮助他,教他英语。老乡与他同龄,去年考取了这所大学,并非常热情也非常理解丁建成此刻的心情,他把自己的一些英语磁带送给了丁建成,有空隙时他还会到丁建成的宿舍里来教他一些英语发音,教他一些难题,他们从不认识到认识,最后成为了好朋友。
张建军带着几个逃香港的街坊,手上拿着一大把塑胶袋来到丁建成的宿舍,他们已经把丁建成的集体宿舍当成了一个逃港临时集合吃饭、休息、聚会的场所,这时的张建军已经慢慢地展示出他大度包容的另一面,那些街坊全听他的,他说一不二,全然就是那个小集团的一个首领。就因为那份很不满意的街道纸箱厂的工作,此时的他没有再犹豫,开始向着他理想的天堂冲刺。
“怎么弄些铁架子和塑胶袋子干什么呀?”丁建成不明白。
“是干好事的,这个你不用明白。”张建军笑着说。
“怎么对我还保密呀?用得着吗?”
“说什么呀?自家兄弟,是些用来拉屎拉尿的东西。”
原来,这种乘坐货物列车偷渡香港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事,而且还是极有讲究的。当他们通过各方关系打听到前往香港方向的货物列车准确发车时间后,还得了解车厢里面装载的是什么物资,货物不适合隐藏,他们就必须改换其它车厢,甚至于会取消这次经精心准备的偷渡。而攀爬上货物列车后,要在车厢里把货物挪开,用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铁支架把货物支撑起来,中间留出空隙,然后钻进去由送行人员用挪开的货物重新将他们盖起来。此时,送行人员会爬在正行驶着的车厢外将车门封锁跳车离去,一场由上天注定成功或失败的偷渡行为便开始了。
当货物列车经过昼夜奔波,慢慢腾腾地跨过珠江,越过罗浮桥后就是他们选择跳车的最佳时机了,而穿越贫富分界线的铁丝网的最后时刻也到了,可那里却有“港英”警员高度的戒备和防范,一旦在那里捕获也是要被遣送回大陆的。
而那个小小的藏身之处是不能站立的,也是不能够睡觉的,就连伸直腿的余地也没有,可他们却要在里面少则呆上十几个小时,多则要熬上二三十个小时。因此,他们要随身带足四十个小时的饮用水和食物,吃喝拉撒也都全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塑胶袋子就成了他们盛装自己屎尿的软体器皿,而且不能够破,一旦弄破,臭气熏天,不但自己受不了,肯定会被上车检查的人员发现,一旦被发现此次偷渡也就彻底失败。
“有这么难?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不是说香港警察都仁爱吗?怎么又会被遣返呢?”丁建成听完后不甚茫然。
“是呀,即使成功地逃了过去,但在没有拿到合法身份证之前都有可能被遣返。不容易,逃香港的路途上,可以说是千难万险。”张建军内心其实是矛盾的,此时的他虽不乏信心,却也面露愁容。
“那么,成功和失败的比率又是多少呢?”丁建成本就不放心兄弟们的事,这时他想要问个究竟了。
“不好说,我们这里现在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左右,今后可能会越来越难。前不久就死了两个,一个因天气炎热,在货物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中暑身亡;另一个是在货物列车越过隧洞时,因没有及时趴下而被刮下来,摔死在铁路边。摔死的这个与我一样,也是大返城中的一个知青。唉,这算什么,死伤的多着呢。逃香港,代价十分惨重啊。”张建军明知逃香港难,可是为了生活又不得已而为之,他总说:“我这是去寻找希望!”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张建军颓丧极了地出现在丁建成的集体宿舍:“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惊惶失措一脸煞白地把一个背包往地上一甩。
“怎么回事,伤着哪里没有?”丁建成焦急地问。
脱下那件衬衫只见衣裳的背部已经被火车车轮压破了,可他背部的肌肉却并未受伤,只是有些轻微擦伤的红印痕。
“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丁建成庆幸地大声赞叹起来,可张建军却阴沉着脸不再做声。
原来,就在这天的夜间,张建军和几个好友在火车站的货场上爬上了一辆前往香港的货物列车,当车辆缓缓驶出车站时,他们要从车顶上方攀援至车厢门口处将车门打开,就在这时,两车厢连接处他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好在这刚刚出站的列车速度并不快,可正在慢行着的车辆惯性还是将他往铁轨边卷去,慌了神的他却没有丧失求生的本能,他大叫一声后极为迅捷地卧倒于铁轨中间,就这样,货物列车卷起的风擦着他的身体,在他惊恐万状的身体上方,在他的耳廓旁边哐啷、哐啷地碾压而过。

感谢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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