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都是座位惹的祸

　　晚上七点多，方均瑶正在辅导儿子写作业，手机响了，号码很陌生，八成是哪个家长打来的。烦人，下班了还不让人消停！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声音有点年纪了：“方老师吗？我是杨思琦的奶奶。我觉得你今天的事做得太不公平了！我跟你说，我有高血压，我们家思琦放学回家把事跟我一说，我的高血压差点都气发了，我刚刚吃了药才给你打电话的！”电话里传来很粗的喘气声。
　　方均瑶听得云里雾里，简直莫名其妙，心里自问：我今天做了什么不公平的事了？差点把老太太的高血压气发了，那应该是大事呀，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无奈，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您别急，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电话里老太太喘了两口气，语气平静些了：“今天，我们家杨思琦放学回来就跟我说，你给他调座位了！我问他调哪里去了，他说在靠窗第一排。老师，他原来坐靠窗最后一排，现在调到第一排，怎么尽坐角落里呀？你说你们教室里学生那么多，第一排还不挨着讲台呀，中间还好，边上的哪里看得见呢？”
　　方均瑶舒了口气，心里放松下来，就为这针鼻大点事呀！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他有没有跟您说为什么给他调位置呢？”
　　老太太顿了几秒钟，说：“这倒没有！可是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不能让他老坐在角落里呀！”
　　方均瑶听她说老坐在角落里就烦，开学才几天呀，还老坐在角落里！本来计划一个星期调一次位置，可刚开学学生都不熟，刚刚能把学生对号入座，如果位置一换，恐怕又有许多孩子叫不出名字！昨天，也就是微调了一下，把杨思琦从后面换到了前面。而且，如果他不是上课说话也不会被调！再说了，不调到前面调去哪儿？像他这种“话痨”不放在面前盯着放在哪儿？
　　方均瑶听到老太太在说：“方老师，你刚接这个班，你不了解我们杨思琦，他除了爱讲话之外什么都好，教过他的老师都这么说！”你看，明知道他爱讲话还这么说。
　　方均瑶想了想说：“我给他调座位就因为他上课讲话。我刚来，对学生不了解，学生现在坐的位置都是开学时自己随便坐的。杨思琦不是报名最晚的，也不是个子最高的，但坐在最后面，这说明是他自愿的！昨天，我把他调到最前面是想盯着他，改掉他上课说话的毛病。现在他对我还不了解，我严厉一点，他就会自觉一点，这样就能帮他改掉一些小毛病！至于他其他方面，我实在还不怎么了解，也许他真的有很多优点，但是能够改掉上课讲话的毛病不是更优吗？你说是不是？”
　　“那个，方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家思琦是可怜的孩子，他妈妈不要他了，他爸爸去外地打工了，就我一个老太婆照顾他！看看别的孩子有妈妈疼有爸爸爱，我真是心疼他呀！所以，希望老师在学校里不要逼他！”老太太语气变了。
　　方均瑶听她前面的话，心里有一些同情，听到后面的话，又觉得老人太溺爱。一般的家长知道孩子的毛病，都希望老师能想办法帮助孩子改掉，而老太太的意思。唉！要不人家怎么说老人带不好孩子呢！老人只知道给孩子吃饱穿暖，像养小动物一样，对于孩子的学习甚至心理是一概不关心的，或者说她们不知道如何关心。也可能是他们太爱孩子了，只要孩子身体健康玩得快乐就行，其他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方均瑶想自己该如何跟老太太说呢，越是缺乏母爱的孩子越不能惯，从小必须培养他自强自立的品质。现在离婚的家庭多的是，单亲的孩子多着呢，他们以后还不是要走上社会要参加工作要竞争，单亲可不是竞争的砝码，所以，从小他们就必须和其他孩子一样，特别是心理承受能力！
　　方均瑶正在暗自思忖，电话那端老太太又说话了：“方老师，你能不能明天给我们家思琦调个位置？即使第一排也要在挨着讲台的地方，最好是三四排的中间！”
　　方均瑶满心的不爽：学校又不是你们家开的？班主任调个位置都要来指手划脚，不是，是兴师问罪，问罪不成又求同情，现在还要钦点位置，还要坐正中间最好的位置，真是得寸进尺！一个这样的孩子有一个这样的保护伞，如果这次遂了她的意，这孩子以后还怎么管得住！谁知这老太太以后还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老太太又说话了：“方老师，你是班主任，调个位置还不简单！你放心，我会记得你的好的！以后有机会的！”
　　方均瑶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什么意思？难道我用学生的座位来做交易吗？这时候我要是答应了，那才会被人瞧不起呢！当下直截了当地说：“您这样说我更不能给他换座位了！今天星期三，这个星期也只有两天了，我本来就打算下个星期一调座位，您就让他在那里坐两天，反正那个位置总得有人坐，学校也没规定谁能坐谁不能坐！您就放宽心吧，最好您也跟杨思琦说一下，就说是我对他上课讲话的惩罚，让他记住以后上课管住自己的嘴巴！”
　　老太太锲而不舍：“可是方老师，你如果明天不给杨思琦调座位，他回来又要跟我闹别扭的！哎呀，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呀！”
　　方均瑶真是无语了，怎么能这样惯孩子呢？她强忍着极端的不耐烦说：“那我明天上午找他谈谈！就这样吧，我现在很忙，我儿子还等着我给他辅导作业呢！再见！”不等老太太答话，她就挂了！然后对着手机说了句：I服了YOU！
　　
　　十 公开课
　　
　　刚过了一个让人无比郁闷的教师节，心情还未完全修复，星期一一大早正在改作业，教导处的乔主任就找来了。
　　“方均瑶，最近这几天你要准备上一节公开课，最好是在星期四之前！”
　　方均瑶有点意外，为难地说：“才开学几天就上公开课？学生都不是蛮熟！”其实，全班学生的名字她都已经记住了，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作为一个班主任，怎么可能过了上十天还不认识学生呢？如果是这样，学生就会对老师产生距离感。
　　“这跟学生有什么关系？你去其他学校赛课，学生完全不认识，你不照样要上吗？”
　　“可是，在外面赛课只有三四十个学生。这一个班黑压压一大片，六七十个学生呢！课堂纪律就不一样！”方均瑶还是想把上课时间往后拖一拖。
　　“还担心课堂纪律，亏你还是班主任！跟你说，这个课呢，也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公开课，只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惯例：所有调入学校的老师，必须上一节课，让全校同学科的老师来听。”乔主任说得郑重其事。
　　方均瑶一下子更担心了，满脸紧张：“你是说到时会有几十个老师来听吗？太多了，我怕自己上不好！”
　　“怎么上不好？又不是第一天教书！都教了十几年了，再怎么紧张，上课的流程闭着眼睛也能完成。再说了，又不是在外面赛课，听课的都是本学校的同事，有什么好紧张的！如果实在对自己没信心，写教案之前多请教一下其他老师。你们办公室的肖老师、张老师，都是我们学校优秀的数学老师，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多向她们请教请教！抓点紧呀，下午就把时间定下来！”乔主任说着转身往外走。
　　方均瑶喊他：“哎，时间太紧了吧，能不能推迟一点？”
　　乔主任停下脚步，转过身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呀？这学期调进来的人，这个星期课都要上完！抓紧呀，下午把时间告诉我，我要统一安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均瑶无话可说了。还好，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很热心，只要方均瑶开口问，她们都悉心指导，帮着设计流程，设计情景，设计练习。特别是拓展这一块，方均瑶原来在乡村小学上课几乎是不涉及的，所以对于拓展题的设计完全陌生。张老师说：“没有拓展，学生学的知识得不到延伸和拓宽，会学得很死，不会灵活变通。”方均瑶有醍醐灌顶之感，难怪原来教的学生遇到难题就束手无策，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如果平时多做一些拓展训练，学生见得多了，思路开阔了，头脑自然就灵活了！
　　虽然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可上课的时候，方均瑶还是很紧张，毕竟连领导带老师有差不多三十人呢！尽管以前也出去赛过课，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完全陌生的学生，还有评课的领导，但毕竟听课的人数有限，学生人数也有限。哪像今天，教室里坐六十个学生，还加三十个老师，站在讲台上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尽是脑袋，还有一双双陌生的略带质疑的眼睛。方均瑶心慌得赶紧收回了投出去的目光，脸一下子就红了，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汗，声音也有点飘了。不知是嫌她讲得不好，还是其他原因，坐在最后排的听课老师竟开始交头接耳。方均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来学校第一节公开课就上不好，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呢？会瞧不起自己吗？这样一想，思路就被打乱了，一句话没接上来，整个教学流程明显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方均瑶马上意识到了，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往下讲。乔主任皱了皱眉头，转头制止窃窃私语的老师们。等到后来熟了，方均瑶才知道，老师们都认为这种公开课只是走过场，并没有多少人认真听，只要流程清晰不出现知识性的错误就行，她们在听课时的交头接耳很多时候跟课无关。但当时确实把方均瑶吓得不轻，很有些影响她“教学水平”的发挥。
　　一节课好不容易上完，方均瑶感觉衣服都汗湿了，心情沮丧地站在教室门口吹风。分管教学的高主任走过来，说：“你怎么那么紧张？不就上节课吗？天天上的！”方均瑶难为情地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高主任又说：“下午评课，你要发言！”方均瑶头都大了，好不容易上完课还要说课，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折磨人呢！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花力气调进来了，在下面学校多清闲啊！
　　方均瑶又开始怀念在乡村小学教书的日子。虽然老师少，可学生也不多，一个班就十几个学生，全校学生数也只有现在一个班多。这还不算最少的，有的学校一个班才三四个学生！虽然是浪费教育资源，可老师多轻松啊！方均瑶那时教十几个学生也很轻松，每天三节课，一节上新课，一节写作业，还有一节讲头天的家庭作业。至于作业嘛，批改起来是相当快的，家庭作业在学生朝读时批改，课堂作业当堂批改。一天中剩余的时间嘛，备备课，看看报纸，聊聊天，很快就过去了。哪像现在，一到学校就卖给学校了，整天不是上课就是改作业备课，再就是班主任的事，就像个陀螺样不停的转，一会儿歇的时间都没有！
　　方均瑶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高声哀叹“命苦啊”，张月影笑嘻嘻地说：“谁叫你有福不享要跑到这里来受苦的？你看着城里老师光鲜，光鲜背后是苦难啊！”
　　方均瑶愁眉苦脸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可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呀？高主任说下午评课要我发言，我没经验，不知道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呀？”
　　“这还不好说？不就是说你的设计理念，设计思路，最后再谦虚一下！”
　　“啊，就这么简单呀？”方均瑶有些不敢相信，反问了一句。
　　张月影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有多难啊？又不是生孩子！”
　　赵慧抢白她：“只有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说课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难道是个女人就都会教书吗？”
　　“哎，你说得也不对，谁说女人都会生孩子啦？现在好多女人都不孕不育！”
　　越扯越远，方均瑶可无心听下去，一心想着下午的说课。虽然张月影说了大致的内容，但到底如何写，她心里还是没谱，毕竟从来没写过。张月影还在和赵慧斗嘴，她只有向孙老师请教了。孙老师也很忙，只能找出自己原来的说课稿给她做参考。太好了，有样本就好办，依葫芦画瓢谁不会！
　　下午的评课进行得很顺利，老师们都捡好的说，什么准备充分啊，什么流程清晰啊，什么教态自然啊，不好的当然都是蜻蜓点水一笔带过句式单一：如果能怎么样就更完美了。大家肯定想，进来了就是同事。既然是同事，以后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让人家难堪。说白了，让人家难堪也是让自己难堪，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无论怎样，方均瑶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好也罢坏也罢，完成了最重要！
　　
　　十一 问卷调查
　　
　　下午第一节课间休息，学生休息老师没得休息，正见缝插针地改作业讲作业，忙得不亦乐乎。乔主任抱着一摞纸急匆匆地进来了。一站定，就把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扫视了一圈，急急地说：“正好四个班主任都在这里，我这里有一张问卷调查表，是发给学生带回家让家长填的，采取不记名形式。今天发下去，明早就收上来。很重要的，学校要做资料的，特色校检查要用的！”
　　班主任们把问卷调查表拿在手里一看，议论纷纷。什么“没事找事做”，什么“一坨屎不臭挑起来臭”，什么“睡倒不烧爬起来烧”，反正没一句好听话！
　　问卷调查表内容如下：
　　实验小学家长问卷调查表
　　尊敬的家长：
　　为了深入了解我校的教育教学状况，及时反馈教育教学信息，加强教育教学管理，进一步规范办学行为，学校决定对教师的教育教学情况向家长进行调查。
　　本次调查采取不记名方式，请您和孩子对学校工作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一、教育调查：
　　1．你所认识的教师是否存在索要和收取家长学生礼品礼金现象。（）
　　（1）有（2）没有（3）不清楚
　　2．你所认识的教师是否存在对学生侮辱、体罚或变相体罚的现象。（）
　　（1）有（2）没有（3）不清楚
　　3．你对班主任感觉如何？（）
　　（1）满意（2）一般（3）不满意
　　4．你对班主任的联系感觉如何？（）
　　（1）满意（2）一般（3）不满意
　　5．你对学校的总体感觉如何？（）
　　（1）很满意（2）较满意（3）一般（4）不满意
　　6．你对科任老师的看法如何？（请在老师后打勾或叉）
　　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
　　科学老师（）品社老师（）信息老师（）
　　音乐老师（）体育老师（）美术老师（）
　　二、请您献策
　　1．您对教师教学的意见或建议：
　　
　　2．您对学校管理的意见或建议：
　　方均瑶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自己在乡里教了十几年，从没给家长发过这样的问卷调查表。她有些怀疑家长是否会如实填写，送了礼的家长根本就不会写，没送礼的家长可能会乱写。表发下去了，她心里有些惴惴的，倒不是担心收取礼品礼金这一条，自己教师节不就收到了一盆花吗？应该拈不上筷子吧！她担心的是教师是否存在对学生侮辱、体罚和变相体罚这一条，上次自己不是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把陈雅婷给打了吗？这应该算体罚吧！肯定有学生回家跟家长说，很难保证家长不在这一条上挑刺！
　　可是，第二天填表的结果让方均瑶异常气愤，偏偏是自己信得足的一项出了纰漏，竟然有家长在收取礼品礼金一栏选择了“有”！方均瑶觉得冤哪，比窦娥还冤！你说要是收了红包得了实惠背个名誉也无所谓，问题是没人给你送红包反倒有人无中生往你头上套个莫须有的罪名，你说冤不冤？
　　方均瑶摆着手里的调查表，愤愤地说：“这是哪个家长？我又没得罪他，干嘛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李老师接过去一看，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家长认得的老师又不止你一个，他也没说是你，也许是其他人给其他老师送了礼的呢！”
　　方均瑶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没收红包都有人说收红包，那收了红包的有人说吗？等班主任一张张细细看完，其他三个班都没有。方均瑶气得要吐血，这世界怎么如此不公平呢？
　　说到红包，办公室里又热闹起来，只有方均瑶没有发言权。
　　肖老师为方均瑶抱不平：“这家长也是缺德，明摆着他没送，他凭什么乱写？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送了，也不是老师叫你送的，你自己要送有什么必要在调查表上写出来呢？”
　　“哎呀，你不知道现在的家长，平时看起来对老师不知道多客气，背着老师不知道说老师什么呢？那门口一群群聚在一起的家长百分之九十是在谈论老师，谁给老师送了礼，一下子就通天了！你还怕她们不知道！”说话的是李老师，她和方均瑶一样没有收红包。
　　“有些家长本来不想给老师送红包，可看到有人送了，怕老师对自己的孩子不好，也勉为其难送了。但送了之后，心里又不舒服，总觉得老师欠她的！”罗红萍如是说。
　　张月影未说先笑：“你还说这个，嘻嘻，上次我们班上有个学生在我上课的时候，把一张购物卡送到我面前，说‘老师，这是我妈叫我给你的！’。我当时又气愤又难堪，对这个学生呵斥道‘拿回去给你妈，老师不缺钱！’这家长明摆着是故意的，想在学生的面前出老师的洋相。你说现在有些家长心理多阴暗！”
　　“还有更好笑的呢！有个学生成绩不好，有次考试不及格，我给家长打电话，说‘孩子成绩不好，家长应该多跟老师联系，一起督促孩子学习。’你们知道家长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她们家条件不好，跟老师联系不起。你们说这是什么话？好像跟老师联系就是给老师送礼！你们说这些家长的想法多狭隘！”这是赵慧说的。
　　“还有些家长给老师送红包是希望老师不要对他的孩子太严格，希望老师对他的孩子另眼相看，甚至在班级享有特权。别以为红包是那么好拿的，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拿红包，班上的事情都是班主任说了算，收了人家的红包有时候调位置都要受家长影响！”李老师的话听着像安慰又不像是安慰。
　　方均瑶在乎的不是有没有收到红包，而是家长歪曲事实颠倒黑白。后面的几项也是，明明从未跟老师联系，还说对老师的联系不满意。自己都不关心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却指责老师不打电话联系，他以为他是谁呀？还给老师教学建议呢，一看就是外行，把老师当他们家的家庭教师了。还不懂的应该个别指导呢，一个班六十个学生，我也想个别指导，我有时间个别指导吗？他倒只有一个孩子，他怎么不个别指导一下呀？以为把孩子送到学校来，他就可以不管，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好不好都是老师的责任！
　　更可气的是，所有的家长都说对学校的管理非常满意，不满意的就是老师。老师最辛苦，老师也最好欺负。难怪人家说：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简直太精辟、太有才了！
　　
　　十二 家长，孩子，老师？
　　
　　四点五十分，放学的音乐准时响起，欢快的童音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飘荡。
　　方均瑶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动。办公桌上一摞摞课堂作业本和家庭作业整齐地码成一排，摆在桌子的最边缘，面前就空出了一大块。光滑的桌面一尘不染，映出了方均瑶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赵慧拿着书往办公室外面走，回过头来说：“都放学了，你还坐着干什么呀？赶紧放学唦！你不会今天还要留学生在这里吧？”
　　方均瑶挤出一丝苦笑，说：“不留了！一个也不留，都放回去！”
　　说起留学生，方均瑶一肚子苦水。本来，在她原来教书的学校从没有放学留学生补课的现象。一开始她和原来一样，放学后等学生扫完地就走。可慢慢发现，每天放学后其他班都有学生被留在办公室，不是补作业，就是背书。有时是语文老师留的，有时是数学老师留的，有时两个老师都留。而且月检的时候，有一个必检项：培优补差记录。正好班上有两个老油条，成绩差，每天不按时完成作业的。于是，方均瑶也像其他老师一样开始把这两个学生留下补作业。开始，还有点成效，后来不知为什么其中一个学生一放学就跑了，问他，说是他妈妈来接的。方均瑶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今天下午给那个家长打电话。家长很护短，一百个不相信孩子没按时完成作业，好像老师红口白牙的说瞎话冤枉她儿子。没见过这样的家长！方均瑶气得胃疼，主动挂了电话！
　　学生都走了，方均瑶也该走了。她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楼，主要是想等学生走了自己再走。到了门卫室，她在签到本上签了名。出了校门，往回家的反方向走。她不是不回家要去别的地方，主要是她发现学校旁边的公交站牌下站着很多学生。作为一个老师，她实在是不愿意也不好意思跟学生去挤公交车。说心里话，如果一车的学生都坐得稳如泰山，心安理得，没人记得要给你让座，身为老师心里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方均瑶前不久还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天放学她急着回家，一车的学生坐的坐站的站，有面熟的也有面生的，有看她的也有不看她的，就是没有一个学生跟她打招呼，更别说给她让座了。她认得有两个学生是原来学校的，她喊得出她们的名字，她们也一定认得她，而且从她们看她的眼神里，她分明看到了熟悉，但她们很快把目光挪开了，假装没有看到她。方均瑶站在车里，觉得既尴尬又不安，心里真不是滋味，浑身都感觉不自在。从此以后，她总是避开学生的乘车高峰回家。
　　所幸县城里公交站之间的距离较近，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到了前一个站台。很快，方均瑶就上了一辆公交车。车很空，没有什么乘客，她环顾车厢，选了倒数第二排一个独立的座位坐下。
　　很快，车就到了学校门口。车一停，呼啦啦涌上来一群学生。真想不通放学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回家！难道学校比家里还好吗？
　　所有的位子都坐满了，车厢里还站了一些人。有学生，也有接孩子的家长。车厢里闹哄哄的，孩子们说笑着，争吵着。几乎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拿着东西，饮料、漫画、小说、零食。
　　坐在方均瑶的正后面的是个很肥胖的男孩，他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脚伸得老长，还不停地摇着腿，把鞋底上的脏灰尽情地往方均瑶的裤腿上擦。方均瑶感觉到了，低头看了一眼，回过头说：“你的腿伸得太长，把我的裤子都弄脏了。”胖子正在对邻座的男孩说自己连奥特曼都打得过，回答起方均瑶的话也异常的麻利：“我的腿不长，弄脏你裤子的不是我是他！”他还顺手指了指邻座的男孩。
　　方均瑶本来就对一车的孩子吵吵闹闹不耐烦，小胖子的回答和不承认的态度让她心里很烦躁。她有点气愤，质问道：“明明是你，你还不承认？你是哪个班的？”
　　小胖子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什么哪个班的？我是初一的，初二的！”继续吃他的棒棒糖，有点像猪猪侠。
　　旁边有个男生说：“我只知道他是四年级的，哪个班的我不知道。”这个男孩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隔壁班的，他应该知道方均瑶是学校的老师。
　　方均瑶厉声喝道：“你到底是哪个班的？诚实点！”
　　胖男孩依然面无惧色：“我很诚实呀！我不是四年级的，我是初中的！”并且用手肘拐了拐邻座看起来很老实的男孩。
　　方均瑶觉得好笑，脸还是绷得紧紧的，狠狠地盯着他，男孩的眼神游移开了。邻座的男孩猜出了他的班级，胖男孩极力否认，方均瑶说出了他们班主任的名字，胖男孩才住了嘴。
　　方均瑶以为这下胖子该老实了，谁知他下车的时候小声说了句：“终于要下车了，可以不听乌鸦叫了！”声音虽然小，方均瑶还是听见了，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学生怎么可以在老师面前如此嚣张？她有一种隐隐的悲哀，身为教师的悲哀！
　　每次在公交车上，她和学生的战斗总是以她的失败而告终。有一回，她站在一大群学生中间，手拉着公交车上的拉手，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上站着的人都做向前冲的动作。一个站在她后面的六年级的男孩没有抓拉手也没有扶扶手，直接就冲过来，撞在了她身上。她随口说了句：站好点！男孩一下子比她还狠，凶巴巴地说：谁没站好啊？是我没站好还是你没站好？方均瑶什么也没说，这样的学生你还能说什么，多说只能让自己更难受。就像今天一样！
　　方均瑶真不知道如何评价现在的学生，素质如此低下，到底是老师的错还是家长的错环境的错，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她相信，家长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