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绝情
作品名称:荆轲一怒 作者:郑雨轩 发布时间:2012-12-30 15:12:18 字数:5296
郑雨轩信马由缰,浑浑噩噩随马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饿了就随便找些吃食,渴了见水就喝,谗了,随便找家客栈叫了酒菜吃个畅快,有钱就给,没钱就在客栈做几天事,趁着半夜而走。他武功既高,若是要走,原也无人拦得了,只是日渐觉得天气热了起来,身上的袍子早已穿不得了。就脱了袍子搭在马背上,专寻那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全然忘了身上所负刺燕大事,每日间只知晓纵情游乐,长剑上也尽是污泥,头发也不曾挽起来,若不是还骑着马,便与那街头乞丐再无分别。
这日行到云南太华山边上,见得风景美妙,正值中午,天气炎热,郑雨轩也觉得口渴难忍,寻了人打听何处有酒肆。那路人操一口蛮话,十分难懂,郑雨轩只得打马进山,远远的望见一片浩淼湖水,过去一看,正是滇池。岸上水草丰茂,歇了马,自放马去吃草饮水,自己蹲到湖边石上,双手拘了水来喝,果然清甜。再看看自己身上全是污泥,觉得难受,四周又无人,就脱了衣服在湖中洗澡,连衣服也一并拿下湖去洗个干净。待洗的舒畅了,穿了湿衣服,用内力蒸干了,拔剑随意削了根树枝,将头发挽起来,却又呆性发作,将剑插在地上,自己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对着剑行那三叩九拜大礼,口中念念有词道:“神剑啊神剑,你本是杀人利器,这些时日来跟我了,饮不得鲜血,只能泥水泡澡;刺不得骨肉,只好砍些树枝,也是委屈你了。”正念的起劲,听到林中有人嬉笑,忙起身将剑拔出,还回腰间道:“我自在拜我宝剑,何人发笑?”
林中出来一女子,不是桂红瑞是谁?只是手中再无琵琶,学了那官家小姐,穿了一身鹅黄色水田服,耳坠上两颗明珠摇摇晃晃,发间珠钗竟也是上等珍珠,袅袅娆娆行来,果然美艳无双。看她似已修了面,穿着打扮就是已出嫁少妇,只是行走间依旧是少女。郑雨轩觉得面皮发热,竟张口无言。桂红瑞道:“我当是谁在装神弄鬼,原来是郑大公子,不知道你新婚夫人在哪里,怎么自己一人落得如此田地,在这旷野中拜了自己的剑?莫不是要与这剑成亲婚配不成?”
郑雨轩自觉对不起她,也不好辩驳,只是低头沉默。桂红瑞又道:“怎么,不说话?莫非是那周菲太过强势,竟然将你赶出家门?”郑雨轩道:“我还没有和她成亲,这些时日我连京师也没回,何来成亲之说?倒是你,那天离开方府后去了什么地方?我们都很着急。”桂红瑞冷笑道:“别再说这些花言巧语,你会着急?有周菲那般美艳方物陪你,你还会记得我这下贱女子?是了,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腻了对不对?”郑雨选无从辩驳,只得叹一口气道:“以往是我对不起你,那日间也是说了对不起你的话,惹恼了你,这些时日来你过的还好吧?”桂红瑞转过身去道:“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没看我已经出嫁?不要败坏了我的名声。”就急急下山去了,路上还随手捉了两只花蝴蝶,一副烂漫表情。郑雨轩无语,转身牵了马,自言自语道:“也是,跟了我,尽做些玩命勾当,就连结婚也不自由。老师非得我去娶了周菲,哪有嫁一户好人家来的舒服,看她衣服脸色,显是过的极为幸福的了,有人疼爱终究比浪荡战场要好,似我这般无端浪子原也配不上她的。”想到这里,更是觉得心灰意冷。想起这太华山上之南有一玉皇阁,正建在罗汉山之上,连受打击,于刺燕大事早抛却脑后,正好此刻无事,就存了去玉皇阁一游心思,掉转马头,也寻路下山。
走到山麓却刚好追上桂红瑞,有心放慢马头,桂红瑞却已听见马蹄声,待要上前打招呼,又恐桂红瑞骂自己死皮赖脸,想要打马赶过,终究又觉得太过无理,只得随了马自己快慢。果然桂红瑞道:“追上来做什么?”郑雨轩有心说明自己是想去玉皇阁游玩,又说不出口,因为也确实存了追上桂红瑞说说相思之苦,但他终究是也恼恨桂红瑞另嫁他人,毁却了当年诺言,压下心头相思道:“我打算去玉皇阁一游,不知你有何见教?”桂红瑞道:“不行,你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不能去玉皇阁。”郑雨轩大是奇怪道:“玉皇阁难不成是你家建的?我在朝廷当差,也不曾听闻皇上何时将玉皇阁赐与你了吧。”桂红瑞大是恼恨,也不答话,只是转身站在马头前。郑雨轩若再纵马一步势必要踏上桂红瑞,只得斜了马,打算绕过桂红瑞。桂红瑞偏又一步横跨,依旧拦在马前。郑雨轩不愿伤了桂红瑞,只得下了马,纵跃起身上了树,欲要一路奔袭下山。桂红瑞撂起长裙,也一般飞身上树,一把拉住郑雨轩衣襟道:“算我求你了,不要去玉皇阁,至少现在不要去,好不好?”
昔日情人,今已嫁作他人,更是处处与自己作对,郑雨轩忽生叛逆之心,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凭了自己一人一剑也未尝就闯不出来。
当下站定身形,拔剑作色道:“桂姑娘,你我就算不能成婚,至少也不该拦我去路,我要去什么地方,那是我的自由。玉皇阁既不是你家开的,我为什么就去不得?”桂红瑞也不回答,只是拉住了再不肯放手。郑雨轩无奈,挥剑割断衣襟,一边打了口哨唤马下山,自己也急步飞跃,刚要跃上马背,桂红瑞却就后面拽住了马尾,翻身落在马背上,拉住缰绳定住了马。郑雨轩大是气恼,也没有去三清阁的闲心,反手拉住马缰道:“桂姑娘,今日你就把话说明白了吧,免得日后你我反目。”桂红瑞迟疑半晌,终于道:“郑雨轩,你先告诉我,假如,我跟你兄弟结婚了,你会是什么态度?”郑雨轩听了这话,一阵气苦,再不答言。
桂红瑞又道:“如今我已经和燕十三成亲,他与方子谦出去办事,我权且安歇在玉皇阁。”
郑雨轩放下手中长剑道:“十三?也罢,希望你们能过的好吧。”意态萧索,就要转下山去,再寻他处打发日子。桂红瑞也不阻拦,放了手,随他前去。
郑雨轩心中发苦,又不知道何处才是自己安身之地,只得转到滇池边上,看那满湖清水似镜,如此恍惚又是一日。这日沿湖而行,却正行到罗汉山下,那罗汉山自北向南而望,恰似一大肚佛像。自山下望去,上面怪石粼粼,悬崖峭壁上生着些藤障,果然险要,却也着实风景甚好,一时又起了上去一玩之心。他曾听人言说这玉皇阁是元梁王避暑行宫,太祖得了天下因信奉道教,才又增建了许多宫殿,及至如今共有九层十一殿。各殿沿山壁而上,层层叠叠,栉比鳞次,在建筑上颇有特色。因建筑全在峭壁之上,全靠凿山而建,也形成了“悬空诗”奇景,可惜自己无缘得见了。听得不远处水声隆隆,似是有一处瀑布,有心去观一趟飞瀑,当下转身,寻了那水声一路赏玩而去。
还不及到瀑布前,听得下面有喊杀声传来,郑雨轩大是奇怪,虽是知道在云南也有苗人,号称最是凶狠,却也不曾听说有过什么大场面厮杀,歇了游玩瀑布之心,提了剑朝那喊杀声处而去。
远远望见那水流急湍处,数只舟子上都载满了人,各执了刀兵正相互砍杀,也难为了那许多人,只在这般急的水流中,那小舟随着波浪忽上忽下,这些人竟然也能站的稳了,尚且还能厮杀。正暗自佩服,听得有人喊道:“姓马的,你也是我大理人士,你也服了大明天子管辖,为何今日竟然做了那叛子走狗?”这声音腔正曲圆,正是官话。郑雨轩暗道:“莫非那燕逆竟带兵来了云南?”却听得那一船穿了汉服的领头人道:“如今天子失德,燕王民心所向,你等还不臣服,更待何时?”郑雨轩听这人嗓子极尖,显是一个太监,仔细思揣半晌,才道:“是了,原来是那三宝太监。”这三宝太监,本姓马,确实是云南人,当年净身入宫后,燕王喜他机灵,要了来在身边。据说此人悟性奇高,颇得燕王喜欢,又听说三宝太监好读书,竟遍阅道家名藏,自创一套神功,也不知是否属实。
郑雨轩正思索间,两方又再战了起来。郑雨轩居高临下望去,那苗家汉子们果然甚是凶狠,人人头上插了羽毛,赤着右臂呼喝而上。那马三宝所带兵丁虽然兵器锋利,却也被杀的步步后退。马三宝自己一人敌得了这边,也顾不了那边,正在焦急,忽然自悬崖上放下一根绳索,一个曼妙身影飘然而下,与马三宝一前一后守住了船头船尾,其余兵士好容易站稳了脚步,又扳弩发箭,射倒一片苗家汉子。眼见苗家汉子就要落败,郑雨轩虽是离了中原战局,终究心系朝廷,见得忠心朝廷之人竟要落败,哪里按捺得住,挥剑砍下两根藤条,打了结,一荡,正荡在那群苗人船上,口中喊道:“猛家(苗人,又称猛人)汉子休慌,郑雨轩来助你一臂之力。”就腰间拔出长剑左右拨打,将来箭纷纷击落,有心试一试那马三宝自创神功,跃过人头抢到船头,长剑斜指马三宝道:“马三宝?”那太监也执一支长剑,只是剑身修窄,与郑雨轩当年在皇宫所擒“燕刺”杀手同出一撤,见有人赶至自己面前,观那剑意端是一家明师,尖着嗓子笑道:“来者何人,还不放下兵器?咱家饶你不死。”郑雨轩这才仔细看了那太监,果然长的甚是魁梧,面目端正,心下可惜道:“我观你面目端正,何必做这叛乱之事?听闻你博闻强记,还自创武功,若此刻回头,我必定在当今天子面前保举你,封你个正五品的官。”
马三宝举剑道:“不必了,咱家王爷有天日之表,乃是真命天子,你还不臣服,难道要逆天?”郑雨轩知再难相劝,提了剑一式“风摆残柳”,扬起一片剑影笼罩而上。他这一式“风摆残柳”的出剑方位极为难辨,一旦剑法展开,面前全是剑影,真如狂风吹动柳枝一般。你觉得是虚招的说不定就正刺中,原本这一招不过是以剑划圈,只有一剑直刺。郑雨轩速度快,每道剑影竟都是直刺而出,只是速度太快,看来就如一片剑影一般,眼见这一剑就要刺中马三宝前胸,忽然眼前寒光大作,原来马三宝速度更快,只一刺,竟然后发先至,险险刺中郑雨轩脖子。郑雨轩若是不收势,这一剑毕竟能刺穿了马三宝前胸,但自己也必性命不保,百忙之中收剑后跃一步,左手出掌,正击中马三宝右肋。只是仓促间内力不足,马三宝倒退三步拿桩站稳,这一下两人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郑雨轩眼见一剑不能奏效,又挺起长剑如急风骤雨一般攻去。马三宝提剑来迎,剑招也变的更是狠辣猛恶。
这时天正中午,两人以性命相博,风声大作,其余正在拼命士兵都歇了手中兵器,兀自睁大双眼,看个目瞪口呆。数十招过去,马三宝见久攻不下,有心早早拿下郑雨轩,好一鼓作气收拾了这群苗人,剑力越运越快。郑雨轩左支右拙,似是抵挡不住,忽然跃起身来,一式“霞光万道”将马三宝全身笼罩,这一式本是刀法,被郑雨轩携了内力之威,就空中刺下也是威力绝伦。马三宝长剑飘摇,连接三剑才退出剑圈,叫的声:“好功夫!”又蹂身挺剑,剑法越发奇妙。郑雨轩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精妙剑法,却都不似这马三宝所使之剑神气,但见那剑伸缩左右,快速无比。若要放满了剑招,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偏偏就是身法极快,加之出剑方位刁钻,你刚发现破绽,他下一招早将这破绽掩盖了。郑雨轩不敢大意,当下凝神接招。
两人再斗三十回合,终究郑雨轩这剑法经过千年传下来,自有独到之处,就算当时有瑕疵,这么多年代代流传,也早有人加以改进。马三宝自创神功虽是精妙无匹,奈何终究初创,遇上寻常高手,自然一招奏效,就是郑雨轩也在第一招上差点吃亏了的,然而郑雨轩一旦小心应对,自然能凭借了自己内力更加深厚。正斗的急,郑雨轩忽然发现马三宝所使这剑刚才已经使过一次,心中正在迟疑,又斗不得三剑,觉得这一剑也见过,心中有了计较,敢情马三宝所创剑法,不过是仗了剑快,反反复复使将出来而已,就加紧心神记住他的破绽。待到再见了那一剑使出,破绽正在额腋下,猛刺一剑,正中马三宝腋下,只是马三宝速度快,才险险退出,没有丧了性命。
郑雨轩一剑得手,更不迟疑,挥剑抢攻,直杀的马三宝步步后退,两船各顺水流打着旋子,眼见距离已有丈余,长剑再难刺中。郑雨轩跃起身子,一式“鱼跃鹰击”就要扑上马三宝的船,那女子却横了过来,正拦在马三宝前面。郑雨轩落下船,放眼一看,心下万念俱灰,原来这女子却是桂红瑞。郑雨轩怔在船头,呆呆得道:“阿桂,你……”桂红瑞站在郑雨轩面前,却流了两行清泪,终究一掌击出,正拍在郑雨轩腰间。郑雨轩身子被击飞,倒不觉得身上疼痛,只是心中悲苦,眼看就要落到那苗人船上,那船却被水流一激,向左横移三尺。郑雨轩空中无处落脚,也无意伸剑搭船借力,就那么直直落入水中。
水势湍急,那群苗人有心相救,终究也不敢下水,只是伸长了竹篙,不绝呼喊,要郑雨轩搭了竹篙上船。郑雨轩心如死灰,哪里还有半分气力,只这一刻间,竟然随了那水流沉了下去,终于再见不得半丝痕迹。
马三宝见郑雨轩落水,就要命兵士划船上去,继续交战。桂红瑞拦住了道:“三宝,算了,回去吧,我累了。”马三宝满面恭敬道:“是,请娘娘稍事休息,奴家这就收兵。”当下命了兵士撑船撤离,只是,桂红瑞竟然成了娘娘?那燕十三本来不是江湖人士吗?桂红瑞既然嫁了他,又怎么与燕王同流了呢?马三宝自是燕王心腹太监,怎么会叫桂红瑞娘娘,看他面色,对桂红瑞甚是恭敬。
桂红瑞一行人直到暮色苍茫才回到玉皇阁,早有大群仆从上来扶住了桂红瑞,样态都极为恭敬。进了阁内,桂红瑞换下戎装,挥手命下人下去了,坐在桌前挑亮了蜡烛,默默的流下泪来,提了笔就要写些什么,却终究只写得一句“自君别后箫声咽”,便再也无法继续。弃了笔,唤来一仆从道:“你去沿了白日交战水边寻找,若是,若是寻到了他,好生查看他的伤势,送他回京师吧。”仆从领命而去。
那仆从挑了马灯,一路寻找,直找到半夜,才在滇池边上找到郑雨轩,正抱了剑,若木人一般坐在石上。仆从上前查看郑雨轩是否受伤。郑雨轩笑道:“我没事,你回去吧。”脸上却流出了眼泪,以剑拄地,站起身来,形影相孑默默择路而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仆从只远远的听得夜风中传来一句:“也罢,一掌断情,从此再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