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叛将
作品名称:荆轲一怒 作者:郑雨轩 发布时间:2012-12-29 18:11:46 字数:5882
第二十四章:叛将
大军押了那十万担粮草回城,燕王派兵前来交战,徐无情思虑城内粮草不足,大军一动,非有平时两倍消耗不可,于是与众将商议,并不出战,只是紧闭城门,任凭燕军在城下如何呼喝漫骂,也只是不理。
看看已经是三月,城内渐渐变的温暖,外面杨柳抽出新芽,这日,徐无情好容易得了空闲,邀了郑雨轩几人一起吃酒,不便浪费,就在外面酒家打了两角,提回营里,几人也不用菜,只是干喝。赵文辉吃惯了大肉,喝的无味道:“徐大哥,虽然没到开饭时辰,好歹也叫火头切两斤大肉下酒吧。”徐无情笑道:“也是。”就叫了军士来,在耳边悄悄几句话,那军士得了将令,急忙奔火头去了,过不多时,端来一碟花生,一盘青菜,另有一碟蚕豆,三个盘子摆成“品”字,徐无情举杯道:“兄弟们,我们自去年九月出京师,一路南下北上,东奔西走,也算是战阵无数了,可惜,熊江兄弟身受重伤,虽保全了性命,只是一身功夫尽去;桂姑娘伤情而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子谦兄弟与燕兄弟去年冬月追杀那太监昌盛(注:昌盛,乃是明出名太监之一,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去了云南,至今未有消息;常大哥也在去年以身殉国,徐某不知道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只是今日与你们共饮此杯,将来若是大事失败,我等地狱相见之时,万万不要忘记昔日兄弟情义。”言罢,一饮而尽,荆疾少有言语,只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抬碗仰头,将泪憋在眼中,郑雨轩道:“徐大哥,怎么不见沐姑娘?前些日子她受的伤还没好吗?”徐无情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红妆妹子一直懊悔失了粮草,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因此间今日饮酒,她也不肯前来,只是躲在帐内。”提起粮草,几人都是愤恨。赵文辉道:“徐大哥,提起粮草,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无情听的蹊跷,知道赵文辉所说必定不是小事,挥手命军士退下道:“赵兄弟有话请讲。”
赵文辉拿筷子胡乱拨撒着蚕豆道:“军内粮草可是已经不足?不然为何我等吃酒也无像样的下酒菜,只有这些个花生蚕豆,连一丝肉末也没有?”徐无情摇头不语,推了酒盏,自顾起身出营,几人随眼望去,见得徐无情乱发随风,荆疾眼尖,瞧见了几缕白发,忙拉了赵文辉悄悄道:“赵大哥不要再说了,徐大哥连日操心,已见白发了。”三人都没心思再继续吃酒闲聊,都随了徐无情去城内街上行走,看看城里百姓是否安稳。
出了营寨,赵文辉见一车车粮食正由大门押送近来,正自心疑何处送来粮草,拦了一押送军士问道:“可是宿州平安将军押解粮草,以解徐州燃眉之急?”那军士道:“不是的,是徐将军(徐无情)对徐州实行了“军需”策略,这些粮食都是收缴的城中百姓的。”原来二月二十一,失了粮草,徐无情回来思虑良久,终于行了这般计划,将城里所有粮食收集一处,在城里设立大锅,煮了稀饭发派给各人,又颁布军令道“城围之时,各家各户不得铺张浪费,每日两个馒头一碗白粥,遇有生丧婚嫁,相关之人许与一两肉。”赵文辉放那军士离去,无奈摇头,郑雨轩道:“大哥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如今虽是苦一点,至少军中有粮,将士不慌,还能守的住城,若是不这般打算,万一引起哗变,徐州不保,燕逆一旦破城,百姓连命也保不了。”荆疾也安慰赵文辉道:“比起死来,如今的苦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赵文辉又不是傻子,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是想起肖月容收容的那群孩子,心中有些悲伤而已,又见天气日渐暖和,知道不久就可以接上新粮,只得默认了这一事实。
三月初四,有探子来报,说围城大军已经撤去,不知何故。当夜,城内张灯结彩,尽是一片欢呼,沐红妆好生喜欢,拉了郑雨轩等人嬉闹到半夜,待回了军营,只见徐无请眉头紧锁,面前摆放酒肉一箸未动,城被围了这些日子,今日好容易燕王撤了军,军营里人人分了半斤肉,都吃的欢畅,沐红装见徐无情竟是一口也没尝得,心下不解道:“徐大哥,你怎么了?”徐无情道:“燕王无故撤兵,必定又有动作,我观他今年动向,竟是要直捣神惊,今日他撤兵,必要南下威胁宿州,我有心前去相助,只是……”赵文辉道:“若真是这样,我估计那李斌必然也已经南下,徐大哥,我愿意前往宿州,助平安将军一臂之力。”徐无情大喜,取了令箭道:“赵文辉,你明日起程,与郑雨轩、荆疾三人一起前往宿州,若宿州有事,可就宿州助平安将军破敌。”赵文辉也不接令,只是执了大刀转身出门,口中兀自嘟囔着“我们是兄弟,不是上下,用得着给我令箭吗?”郑雨轩知道这令箭乃是信物,以防去了宿州无人相信自己等人,他知道赵文辉性子,微笑一下上前收了令箭,与荆疾一同掀了帐门,自去追赶赵文辉。
天明时分,沐红妆本要来送他们三人,出了帐门却见徐无情满身露水刚刚返回,马蹄上尤有新鲜泥土,忙问徐无情道:“他们呢?”徐无情拉住了马道:“他们三人已经走了,我刚送他们回来。”沐红妆道:“徐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宿州?”徐无情爱怜的摸摸沐红妆的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如今子谦不在,你怎么能与他们一起东奔西走?更何况,你来这么久,方大人一定担心,你先回京师去报告这边情势,顺便去看看子谦他们是不是回来了。”沐红妆也着实想念方子谦,听徐无情说的有理,也不再强求,牵了马,自回京师去了。
郑雨轩三人一路赶到宿州已是三月十一,交接了令箭,平安也不客气道:“郑大人,荆大人,赵大人,三月初九那燕逆已达蚌埠,我本想亲自领兵前去拦截,又恐宿州失守,正在着急,如今你们来了正好,就请你们镇守宿州,本将亲自带兵,必要拦截住了,如有可能,就在淝河杀了他才好。”赵文辉道:“平将军不可,想那燕逆一路南下,能有多大势力经得起折腾,还请平将军镇守大营,我兄弟三人帅一支军前去即可。”平安思忖良久,终于道:“成败在此一举,明日我们一起去拦截。”郑雨轩等人不好拒绝,只得允了他。
三月十二,平安令将士吃饱喝足了,整顿了军马,亲帅四万步骑,倾巢而出,三月十三日晚间赶至淝河,夜里就先安营休整,以待天名。翌日一早起兵,正行间,有军士来报说前放发现大量金帛,军士们正在哄抢,郑雨轩观岸边茅草,不见半只鸟雀飞出,忙命军士收拢阵型,却听得前方传来喊杀声,拍马赶过去一看,一方大旗高高竖起,上书“王”,知道是燕王麾下大将王真,官拜都指挥,正帅了数百骑,与平安军士交战。王真好生勇力,连杀平安军士几十人,丝毫不见得手软,在这乱军之中来去自如,手下无一合之将。眼见得被杀散了阵型,平安披挂甚重,不堪亲战,赵文辉倒提大刀,拍马冲上去,也不抱字号,只是扬手一刀,那王真举枪来迎,只是赵文辉力大,只一刀,震飞了王真手中铁枪,就要随手结果了,王真马快,险险错过一步,只被削落头盔,惊了一头大汗,忙就乱军中随意打翻一人,抢过一杆大刀就要突围,赵文辉赶将上去,又是一刀,王真双手握刀架住,赵文辉连砍三刀,只在第二刀就砍断王真手中大刀,第三刀连砍带刺,正刺传王真小腹。
王真吃疼,翻身落马,只是他也真是硬气,虽然受伤,并不退战,见有兵士乱枪戳来,忍住疼,右手撑地旋起身子,以脚乱踢,一时间踢翻群兵,随手在空中接下一柄马刀,见人就捅,荆疾见这边士兵不绝倒地,运起轻功,在马背上一点飞跃过来,只一剑正刺穿王真胸口,就此气绝。众军士用命,正要杀散伏兵,听得前方一支军来,郑雨轩三人听那领头人道:“若是我手下大将,都像王真一样勇猛,何愁大事不成?”知道必是燕王亲自帅兵来救,只是隐约间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再看那身影更是熟悉,就若自己身边之人一样,只是急切想不起是谁,正要挺身前去看着究竟,早恼了平安部下大将和尔和,拍马上前挺起大槊,喝的一声“贼子受死”,就要击中来将。燕王手下一将举枪架了一下,哪里架的住那槊重,连人带马被击个血肉模糊,燕王胆寒,就要掉头逃命,和尔和拍马赶上,挺槊又击,眼看燕王已无躲避之处,和尔和所骑战马忽然失了惊,前蹄高高蹶起,和尔和双手挺着大槊,来不及握住缰绳,早被掀翻在地,燕王麾下将士赶来上捉住了。
一时间燕王士气大震,平安诸将见失了和尔和,都是大骇,士气低落,只顾转身边走。郑雨轩叫了荆疾,连同赵文辉,只三骑奔那燕王而去,燕王见势头,也不抵挡,转身退进军阵,要说此刻平安已退,尽是燕王军士,必能护的他周全,只是他却不肯与郑雨轩三人见面,只是不绝后退,郑雨轩三人杀的手软,知道今日再难刺杀得了燕王。三人都知道这次必定是真正燕王,再不是替身,都甚是懊悔没能见的到面,若能见了面,就算今日杀不得他,好歹下次再刺杀之时能分清了身段,不至于再出现常恨身死却杀个替身的悲剧,都强打起精神继续追杀。只是燕兵势大,郑雨轩三人越是追杀,越是被围的紧,好容易三人杀散眼前兵丁,三人成犄角之势,相互守住了背后,都杀出了一身大汗,郑雨轩剑交左手,右手伸到身侧衣襟擦了一下,本是要擦干了汗,却觉得越摸越是滑腻,拿到眼前一看,尽是血,只以为是兵士血溅了全身,忽然觉得背后赵文辉不住摇晃,斜眼一看,赵文辉大刀横在胸前,左臂兀自滴着血,荆疾左手长剑,右手匕首护住赵文辉,郑雨轩知道事不可为,只得随荆疾一起带了赵文辉杀出血路逃回宿州。
三人追上大军,一起回了宿州,由军中随行大夫给赵文辉上了药,却被告知赵文辉左臂已废,虽然不影响吃饭睡觉,终究是不能再有往日神力了。郑雨轩与荆疾只是瞒住了赵文辉,说是新近受伤,总是要些时日调养。三月二十一,平安正在营内查看,忽然有人军情传来,忙传了郑雨轩与荆疾前来商议,展开那纸张,却见得上面写着:“燕逆欲要南下,恐我宿州实在坚实,不好攻破,如今徐州之围已解,燕逆谴潭清帅五千兵,欲要断了徐州至宿州粮道”。郑雨轩道:“将军,宿州实乃京师门户,万不可失,我愿前去协助转饷士兵。”平安也觉粮道绝对不能丢,就命了郑雨轩自去营里挑选将士前去徐州,郑雨轩道:“徐州自有兵将,我想兵书上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潭清不过有五千人马,只是潭清能征擅战,运送粮草士兵无人能敌,我单人独骑前去,一来速度要快,二来又不是我一个对阵五千人马,只要敌住了潭清,杀了他,运粮士兵自然士气大震,哪有失败之理?”当下去与荆疾告别,将“渊虹”扎在背上,骑了马,又携了一匹一路赶去,正好遇到潭清刚杀散了运送粮饷士兵,正要带兵回大店,郑雨轩此刻再无兄弟在侧,心存死志,单人匹马冲进阵去杀了一阵,潭清虽也算一员猛将,只是他那功夫哪比得上郑雨轩。手下军士见郑雨轩左闪右避连连伤人,有心放箭又恐伤了自己人,更何况郑雨轩只在潭清左近杀人,万一不小心射偏了就伤了自己主将,更是不敢放箭。
郑雨轩杀了一阵,杀的血染征甲,手足发软,才寻个空隙跃出战阵,上了自己所携战马,打马离去。
寻个小镇,讨了茶水解渴,就包囊取出干粮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将军留步”,郑雨轩停住马回头看去,却是一邋遢老道,举个一面旗子,上有一幅对联,上联是: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在内,再看下联却是空的,心下暗道一声“好大的口气”,只是那老道虽然邋遢,倒也算是仙风道骨,趋近身道:“将军可否对出老道这联?若能对的出,老道免费为你算一卦,可解天机,若是对不出,将军可否请老道喝杯水酒?”郑雨轩平日里自自诩多才,哪将这江湖老道之言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那对子有趣,也就下了马,随那老道到了他摊前,提了笔就要对下联,只是仔细一看才觉得这联精妙,乾坤二卦统领《易经》全部六十四卦,乾坤两卦又是统领其余六卦,对联上只写卦卦乾坤在内;若要对的周全了,非有数字来对,只是你有八卦我对以五行原也不错,算来算去又发现金木水火土再无两行能统领余下三行的,想来想去想不出下联,只是将笔顿在纸上写不出半个字,终于弃了笔道:“道长请了,前方就有一家酒馆。”他本想赶去徐州带兵来围了大店,却又觉得不过耽误一刻而已,料来不会有大事,那老道道:“将军不必心焦,你此刻所盼之事,已经成功。”郑雨轩不好接话,只是随了那老道前去酒馆,要了四碟小菜,与那老道对饮,忽然看见老道旗子上八卦,每一卦都有六爻,一时间想出对联来道:“道长,我想到了。你听,上六爻下六爻六六三十六爻爻爻上下俱全”,老道微笑道:“好,对的工整,老道既吃了你酒菜,又得了你下联,确实该要为你算上一卦,也好让你知晓什么叫“乾坤在内”,什么叫“上下俱全””,放下酒杯,在胸口摸出三枚大钱递与郑雨轩,要郑雨轩连掷六下,看了卦相道:“原本为你开先天八卦也无不可,只是老道惫懒,又正在吃酒,懒的讨那麻烦,这后天八卦也能算的清楚的。”仔细看了卦相,却正是下离上乾同人卦,这卦本来是吉卦,只是那老道掐指推演半天却摇头道:“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这卦用在你身上也可,用在你对手身上也可。”
郑雨轩一想,果然如此,燕王在建文元年七月起兵,如今正是建文四年三月,恰是三年之数,中间虽也交战无数,却依旧是各有势力范围。此间总总,都与那卦相十分吻合,郑雨轩不觉心生悲凉,更不知前途将来如何,那酒喝到腹中,也再不知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索然无味,怅然一叹,将那半杯薄酒饮下,与那店家结算了酒钱,提了剑就要去徐州,只是脚步萧索,再无方才的龙行虎步。才行的两三步,便若醉酒一般,站都站不稳,那老道上前扶住了道:“也罢,红尘历劫,索性再赠你一言——祸起萧墙己不知,人在局中难自明。你这剑虽明,你心却未明。”郑雨轩恍惚间只觉得头晕眼花,一直到骑上了马依旧惶惶忽忽,只是隐约间听得半句“张三丰”,放马由缰,行到半夜才到徐州城外,蓦然清醒过来,仔细思量一番,那老道莫非就是民间传说已白日飞升的张三丰,若真是他,自己的宝剑也蒙他所赠,他那番话自然便自有道理,莫非,自己兄弟十人中真有内奸不成?
思索着叫开了徐州城门,进了城与徐无情回合,方才知道,铁铉早引了兵赶至大店,正围了潭清在交战。郑雨轩不及歇息,就军中换了战马,随手取来硬弓,复往大店追去,赶到翌日午间,远远望见大店被围的水泻不漏,与铁铉说明来路,再换一匹战马,跃至阵前,瞧见大店城头高高竖立“潭”字大旗,扬弓引箭,连发三箭,射到了旗帜,正要挥兵抢攻,见得另一支军奔赴而来,看那衣服旗帜,正是燕王兵马,铁铉带兵交战,一番恶斗,直杀到下午时分,才打退燕王援兵,郑雨轩思忖燕王必在大店内,否则燕兵断粮道已成,何必为了这几千人马损兵折将,当下命兵马严阵以待,休要放走了一人。
郑雨轩连日奔波,见大店已被围了,放松心神,觉得实在疲惫不堪,找了营帐和衣睡下,一觉睡到天明,起来一看,四周阵型已乱,遥遥望去,大店之围已解,一问方知,原来平安降将和尔和带兵冲阵,那和尔和也确实厉害,铁铉不是对手,慌乱间又找不到郑雨轩,才一时间被和尔和杀死数十人,救了燕王突围而去。郑雨轩以剑柱地,喟然长恨道:“和尔和,你也反了……”
春风拂面,已有些暖意,只是郑雨轩心中冰凉,牵了马,奔出大营,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只得松了缰绳,凭马随意南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