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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问心

作品名称:荆轲一怒      作者:郑雨轩      发布时间:2012-12-25 08:25:10      字数:5841

  第二十二章:问心
  郑雨轩安排陈莹就在这小镇上,与杨鹏等人一起练兵,因她实有练兵之能,至于召集兵马之事就都交付了赵博与杨鹏,他两人家业甚大,倒也养得起两三千兵。只陈莹一意要跟郑雨轩一同去保定,郑雨轩道:“丫头,你留下练兵,才是正事,万一我们在保定陷进包围,就凭你能救的我出来?必须有一支军马,能冲破敌阵才是”。陈莹听了,只觉自己将来能救郑雨轩的性命,哪还会考虑是郑雨轩要做大事,不愿带上无关之人,也就好生诉了苦,留下来了。
  正月十八,秋秋翻了皇历来告说是出行吉日,郑雨轩四人收拾停当了,与众人告别,陈莹上前道:“可记得活着回来,你答应过我,会收下我的,将来就算不能做正,为妾,我也认了。”沐红妆最是见不得这些,拉了郑雨轩便走,荆疾更无他话,也与赵文辉跟在后面,且行了一日路程,进了河南境内,此处已是燕王势力范围,四人加倍小心,眼见得早春天短,日头将落,就寻思着找一客栈稍作休息。四人叫了两间客房,在大厅里吃饭时间,都竖起耳朵,也好听些最新局势,旁边一桌是一桌军士,大口朝嘴里塞着鸡鸭,喝的醉醺醺的,其中一人看来像是当头的开口道:“他奶奶的,真当我们这些兵就不是人了啊?年都没过完了,十二就要起兵,十四攻下了东阿,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谁知道那和尚也真可恶,还没过十五,就又星夜起兵,此刻已经拿下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另一人道:“是啊,左右他们叔侄争天下,流血的尽是我们这些当兵的。哎,对了,看你说的活灵活现的,你怎么就对这些事这么清楚?”先前那人一把撕开衣服,露出胸口老大一块包扎布道:“看见没有?打东阿的时候,老子在场,这伤口就是被乱箭射中,老子也算是幸运的了,竟然没有就此丢了命。”其余人眼中又是羡慕又是不信,羡慕他受了这伤,又打下东阿,日后燕王得了天下,论功行赏,就算他当时只是个小兵,将来说不得也能终生免了赋税,要是情况再好一点的,说不定还能分得二亩薄田,加是退役时的军费,那大小也能算个中等人家了;却又都不肯相信他真参加过打东阿一战。
  郑雨轩四人只略略吃了些酒,就喊小二上了大馒头果腹,先前那当头的却又道:“这次燕王起兵,你等可知道是谁领兵?”其余兵丁皆尽摇头,那当头的喝了一口酒道:“好教你们长些见识,你们可知道皇帝老儿曾派了十大高手来刺杀他亲叔叔的事?去年腊月二十一,李斌李将军只一箭就射杀了一个使双斧的,说起那人,着实不得了,常国公之后啊,实有万夫不挡之勇,去年那一战,可着实杀了我们不少弟兄,唉,可惜啊,咱们王爷那是真命天子啊,他们刺杀的还是个替身。来来来,我们喝酒。”赵文辉本来只管将馒头不住朝嘴里送,听了这番话,怒火填胸,只是怕坏了形迹,才拼命咬紧了牙关,右手握的筷子不绝抖动,终于吃不住他深厚内力,就中间迸裂开来,双目赤红,眼见就要惹祸,荆疾手快,忙在桌底下点中他的腰间穴道,再复一掌拍在后颈“哑门穴”上,口中嘟囔道:“说了你酒量不行,还非得喝这黄汤,醉了吧。”一边架起他就朝房间走去,郑雨轩与沐红妆长吁一口气,好歹算是遮掩过去了,也都没了吃饭的心情,打着哈哈故意交谈说赵文辉喝不得酒,也退出了大厅回了房间。
  荆疾解开赵文辉穴道道:“赵大哥,逞不得匹夫之勇。”郑雨轩与沐红妆也各自坐下道:“老赵,万一被那些士兵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只怕常大哥的仇就不好办了。”听了一下,又叹口气道:“人有千算万算,老天只有一算,但人,始终算不过天啊!”众人听他说的蹊跷,忙问如何竟发出这般感慨,郑雨轩颓然抚剑道:“我本翻了皇历,以为他们要出兵,最早也应该在正月二十七,这一日才是“师卦”,利出兵,却怎么也没想到姚广孝敢行这等险计,只避过了“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就敢用兵。此时朱棣相来必定已经不在保定了,应该去了沛县,就算没倒,也必定正在路上。”众人不解,郑雨轩就了茶水在桌上画了草图道:“刚才那兵士说他们十四就攻克了东阿,想来这又过了这些日子,汶上必然不保,下一步,看他行军路线竟是要与朝廷决一死战了,再不与其他军马纠缠。”
  沐红妆道:“倒也不用太过紧张,去岁你们离开京师之后,皇上听了方大人意见,封了驸马都尉梅殷梅大人任总兵官,镇守淮安,今年正月初一,皇上又召回了已废周王朱橚,更是命了魏国公徐辉寿徐大人出兵,增援山东,我想,燕逆毕竟逆天行事,哪这么容易就打下了江南?”郑雨轩道:“希望如此!”言语中充满了萧索。赵文辉对家国大事本就不是太过关心,只是恼恨常恨的死,所以咬牙切齿道:“管那些鸟事,老子只要将李斌细细的剁了给大哥报仇就是,谁敢拦我,我就先剁了谁!”荆疾无语,只是习惯的摸向腰间,忽然想起“赵夫人”匕首已送了代敏,有些怅然,不料手刚放到腰间忽觉有异,拿了出来,不正是自己的匕首吗,原来就在他们离去之日,代敏知道荆疾使惯了长剑配匕首,才悄悄的将匕首又放回了荆疾腰间,荆疾腰中习惯了匕首的存在,连日赶路倒也未曾经发现,此时摸出匕首,一时间柔情满怀。
  又说一会话,已是半夜,沐红妆回房歇息,郑雨轩三人喝了会闷酒,也都睡了,只赵文辉睡的极不塌实,总是梦到常恨,再也睡不着,只好起了床,独坐窗口,不住的拿块布擦拭自己大刀。郑雨轩听得声响,也起了床,在边上默默坐着,只有荆疾依旧在睡,他对自己要求极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与精力,所以再艰难的条件下,只要能睡都会睡的着,要说到醒也必然立时就醒,熬到天亮,沐红妆也是早早起了床,四人用过早饭,结算了店钱出门,只郑雨轩掉转马头又在南下,沐红妆心有有异,问道:“九弟,不是要去保定吗?你走错路了。”郑雨轩道:“昨夜,我思量了半夜,保定已经找不到燕王了,我们得速速赶去安徽。”荆疾道:“不如我们先北上,若在保定找寻不到,就顺路去山东,也顺便提醒一下徐大人,务要抓紧军务。”郑雨轩只是摇头道:“东阿失陷,徐大人必已得了军情,他戎马半生,自然比我们更加清楚朱棣动向。”原本郑雨轩只是称呼朱棣为燕王,恼恨之时不过唤得燕逆,如今已然直呼其名,显是在心底已将他当做了乱臣贼子,再无半点尊敬之心。赵文辉挥鞭拍马道:“既然这样,就拿定主意,别在拖拖拉拉了,到底南下还是北上?”沐红妆也道:“如此,就依了九弟吧,南下”。扬鞭催马,跑在第一。
  四人一路上在隐匿行踪,不料竟遇不到一个武林人士来堵截了,一路上说不尽疑惑,想来去年几人出行,处处有武林人士阻拦,不过刚过了个年而已,竟然再无阻碍。便是遇到的追兵,也必定是大队军马,单打独斗虽然不是对手,但胜在一个“众”字上,上来就是几百人围住了,绊马索、放冷箭、设陷阱……全是军中手法,幸有荆疾自小受训,最是熟悉这些暗算招式,才算是闯荡了出来,四人不惧与人放对,却因为常恨之死,都知晓冷箭威力,更是加倍小心,如此一来,虽是免了伤亡,却也耽误了行程,直到二月初六四人赶到徐州,正见了徐无情在调解军务,四人大喜,沐红妆更是高兴,拉了徐无情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只是流泪,徐无情笑道:“好了,沐妹妹,还在年里呢,见了哥哥怎么就哭?”一边放了手中帐簿,命将士送来茶水,沐红妆埋在徐无情怀里哭道:“徐大哥,常大哥死了。”徐无情打小与常恨一起长大,不论吃饭睡觉,练功打柴都是一起,与常恨之交情最是深厚,就算沐红妆也只是当做了妹子看待,只是他听了常恨已死消息却并未流泪,只是沉默了半晌,才又无事人一般道:“看看你们满身尘土,想来受了不少苦,先歇息了吧。”沐红妆满脸不信,又道:“徐大哥,常大哥死了!”徐无情这才喝了一口茶道:“正月十三那天,我已收到线报,说常恨死在李斌手下,为此我连元宵也没在家过,仔细勘察了地图,算来燕逆必定要在今天秋天之前与朝廷一决死战,才辞了家中老小,急忙奔赴徐州帮忙打点军务,就是为了要与燕逆决战江南。老常之死,也算是为国尽忠,皇上厚赐了嫂子,命常恨幼子袭了爵位。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抓紧军情,燕王诡计多端,数次刺杀不得,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胜了他。”言毕,一涨击在桌上,震的茶水都泼到桌上,起了身,复去查看帐簿。
  郑雨轩等人只得收拾些耐心,去兵营四处检查,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以防燕王来偷营。闲暇时间就几人一起较量些武功,二月二十日晚间,军士早已入帐休息,只有几个巡夜士兵烧了火烤着取暖,郑雨轩本已洗过脸,正要脱了衣服睡觉,忽然听得窗外有声响,似是风吹动衣襟,觉得奇怪,因为营内本无轻功高手,至于荆疾等人,也不用在窗外窥视,就要起身查看,忽然计上心来,假装不知,就要和衣倒床而睡,忽听得隐约传来一句“踏遍天涯寻旧梦,残叶纷纷遗孤梅”,只觉四体冰凉,再不顾一切,抄剑冲破窗户而出,果见得有一身影正趁夜而走,稍晚的半刻只怕就要鸿飞渺渺,这句诗原是四年前自己为那外邦女子所作,当时听闻她拒绝了二皇子朱樉,后与家人远渡海外回了故乡,又有人说她并没回去,依旧留在中土,郑雨轩才下了决心天下寻找,几乎找遍了神州大地,却依旧没点半点音信,那日找在西藏,在那茫茫雪原迷失了,身上既无银两,又见不得半个行人,正寻思着自己就要埋骨于此,虽是没有找到她有点遗憾,但能葬身如此纯洁无暇的天空,也算是值得了,就以指为刀,在那千年不化冰层上刻了这首诗,全诗是:“落魄王孙柴米贵,不解相思几人回。踏遍天涯寻旧梦,残叶纷纷遗孤梅。”本已打算就身死了的,也就在那时候遇到了赵文辉,追杀“雪山七鬼”也迷失了道路,两人才结为知己。只是这诗在当时就已被赵文辉一刀削了去了,还笑话自己是“儿女情长泪事多,英雄气短壮志少”,虽然自己后来回了京师,也将这诗写了下来,只是此事极其严密,这诗乃是写在自己与那外邦女子相恋时幽会之地,又有谁会知道呢?
  来人轻功不弱,郑雨轩运起全身内力,气贯双腿,直追了半个时辰,才拉近了些距离,忽然看见一间宅子,那人就此不见。知道是进了宅子,郑雨轩也不敲门,飞身上了墙头,脚尖点地,落地再无半点声响。就要寻了脚迹继续追寻,行了几有三丈也不见得半点脚迹,心下大骇来人轻功太高,要知道无论如何高的轻功,从如此高墙跳下,若不借助外力最多落地离墙三丈,自己离墙如此之远,又追了将近三丈,也不见得有脚印,来人莫非是天外飞仙不成?正在揣摩,隐约听得内宅传来萎靡琴音,郑雨轩有心察看清楚,就放慢了脚步,将靴子脱下反穿了,脚尖点地一路滑行而去,不发出一点声响,如此反穿了靴子滑行,乃是反侦探手法之一,这样即便留了痕迹,查探之人也只会反方向追去。抬了头,只看见刚才自己所追之人,身子凌空在空中飘远,是真正的在飘,因为速度极慢,但凡人使轻功,若是短途,为了追求美观,自然能凭了一口真气停留半空一会,更甚者,甚至能做出一整套曼妙动作,但若是长途奔袭,则必须要快,因为无论你内力再高,终究免不得要呼吸,一旦呼吸真气就不纯,哪里见过有人被人追着,还能有心思玩这些花样。郑雨轩虽是有心追了上去,只是耽误了这一刻,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不见,就算想追,也弄不清那人究竟是仙是魔,便纵也是凡人,有那般轻功,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正要折身回去,听得那里面有人和着琴声也唱了曲子出来,正是一曲《南乡子》,听得里面有人唱“谁启朱唇轻笑语,如花,可知咫尺便天涯。”郑雨轩更是心伤,直欲拔了剑将天地都刺穿了,只因这词也是自己所作,同样是为了那外邦女子所作,四年来,好容易将那情伤压了下去,今天一夜之间竟是连连听到自己隐藏起来的诗词,且全部是自己为那女子所作,哪能不伤心。
  当下再不隐匿身形,只觉此刻自己全身精力充沛,就算千军万马,也全然不放在心头,寻了声音走去,见了一面小门,远远的拔了剑,一剑斜缭,将那门一破而开,却只见得一美貌少女,看身形与自己当年所爱女子极是相似,只是头发颜色不一样,背对着自己正在调琴而歌,翻来覆去却总也只唱的半曲,下半曲像是忘了词了,全部只是哼来哼去,上半曲倒是口齿清晰,如此唱了总有三遍了,才歇了琴道:“叫公子见笑了,方才有人来教了我一首词就走了,我看这词写的甚是美妙,才忍不住唱了出来,只是下半曲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了,初时还能记得一两句,这唱了三遍,上半曲倒是记得清楚了,下半曲却完全不记得了。”郑雨轩愤懑满怀,只是见面前是一女子才强压下愤怒,转头望了四周,只见墙角孤零零的开着几枝寒梅,衬的小院越发的幽静神秘,青石小亭在夜色中看开,晶莹如玉。
  那女子极其漂亮,与中原人又全然不像,眼睛更幽深,充满了活力,那眼神仓弯清洁,只有明月可别,没有别的。院枪外柳丝再无半点叶子,黄的也没有,正在风中舞动,月色苍白,弦曲犹在若情人偶语,郑雨轩忽然觉得无比的寂寞,这种寂寞已经很久不曾感到,那是种带着美的寂寞,美的令人销魂,美的令人意消,能感到凄凉的寂寞不是寂寞,真正的寂寞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刻,他忘了自己的使命,什么国家大事,什么燕王惠帝,什么王侯将相,什么贩夫走卒,统统都不重要了,自己就只想在这梅院里歇下来,忍不住就低吟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那女子道:“公子果然是雅人,这首《雨霖铃》用在此刻公子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的。”郑雨轩猛然惊醒,将剑压向那女子脖子,他这一压暗藏了七种变化,不论那女子是左闪右避,还是上窜下蹲,亦或前扑后仰都有变招,拿定主意是要一招制敌,只是那女子眼中再无半点惊恐,就那么松松由剑压到自己脖子上道:“那人也没说错,公子必然会对我动手,只是,公子不想知道那人下落吗?”郑雨轩手脚冰凉,只觉自己陷进了一场莫大的危机,却又不愿拔出来,只要能有她的消息,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忍不住愿意跳下去的,就算是死,只要能有她的消息,也必然是带着笑容去死的。
  只是终究记挂着自己身份使命,才狠了心就要转身回营,那女子又道:“公子,不如我们作一场交易。”郑雨轩道:“什么交易?”那女子以手拨弦道:“公子能将奴家刚才所唱的《南乡子》补齐了,我就告诉你仙碧下落如何?而且,我保证,仙碧不会阻拦你的刺燕大事如何?”仙碧就是当年与自己相恋女子本名,却也是音译,后谐音姓了“向”,郑雨轩见那女子知道自己身份,郑雨轩就要拔剑杀了她,只是终究记挂着仙碧下落,才道:“好”,就桌上提了笔,将全词写了下来:
  南乡子*相思恨
  昨夜星幕下,
  脉脉双眸意非加。
  谁启朱唇轻笑语,
  如花,
  可知咫便天涯。
  纤手拢细发,
  入握应知胜蒹葭。
  奈何天不许鸳鸯,
  星散,
  便当嫁入别人家
  此时自己方才知道,自己这几年来根本就不曾忘记过她,只不过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又计较着这几日来,兵营之事已安排妥当,又有徐无情最擅计谋,赵文辉也当得一员骁将,加之有荆疾、沐红妆助阵,自己耽误一日想必不是大事,才对那女子道:“她在哪里?”打定主意,问明了仙碧下落,自己就马上赶回军营,先完成了使命再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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