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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燕刺

作品名称:荆轲一怒      作者:郑雨轩      发布时间:2012-12-08 16:02:53      字数:5543

  如此赶了总有十日光景,众人终于回到京师。有官职在身的先去换了官府,熊江等人因白衣在身就在驿馆也整理了行装,待的准备完毕,一同进宫面见了皇上。朱允文因为知晓这些人为了江山社稷都是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玩命之徒,此刻见得众人皆尚未有死残,虽有小伤也不碍事,心下大为感激,便就“凯旋门”摆驾,亲自迎接。这“凯旋门”自建朝以来只有统兵在五万以上,且守关有功或是大战告捷班师回朝时方有资格从此门经过,但众人既背负刺杀燕王之责,手下又不曾带得一兵一卒,原本是没资格从此门经过,不过皇上恩典特赐此殊荣。也有人强烈反对。如右参政铁铉等出身军方的就坚持意见道:“凯旋门乃是太祖所令,专司迎接班师凯旋大军,想来常恨等人虽也一心为国,如何能挡起这等荣耀。”然而一干文臣却辩驳道:“如今天下大乱,我等纵有正统皇令,奈何那燕逆势大,只苦了他等十骑,自八月出京师,辗转至今已是三月有余,各位也常得信鹰线报,又有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就前日大同军情想来各位也是见到了,试问一下各位将军,又有谁能有此能耐仅以百骑踹了燕军大营?斩百户、千户、射燕逆替身?”此话既说出来,其余将军虽也自称猛将,却也自思无有此能耐。只是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决然不肯要常恨等人过凯旋门。
  方孝孺只得保持中立,朱允文也知道这事绝对不能问方孝孺意见,毕竟这十人乃是方孝孺所派。走凯旋门也好,不走凯旋门也罢,他都不能有意见。若是同意走凯旋门必落人口实,说他以私为公,若反对走凯旋门又怕冷落了众人,只好闷不做声。朱允文见众人兀自争论不休,终于开了金口:“传,明日常恨等七人,协同早回京师郑雨轩等三人,明日辰时凯旋门觐见。”皇上既开了金口,众人也不好再反驳,只得躬身退下,自有太监宫女领了圣旨去找礼部督办明日面圣之事。
  众人皆在方府歇下,想到明天就将面圣得见天颜,自然各自满心欢喜,都忍住了欢喜也不敢喝酒,只恐明日酒气熏到了皇上。只这方府就在禁宫外围,众人既已回来,也不怕那燕逆再行谋刺之事。众人自襄樊一别,月余时间终于再次聚齐,自有讲不完的话。还是徐无情打断了众人闲话,正经问了郑雨轩这些日子京师所发生之事。
  郑雨轩娓娓道来,果然是险。
  原来十月初四午时,三人接到信鹰消息,心知京师已不安全,不敢耽误,星夜赶回。荆门到京师总有一千五百余里,三人一路不敢停歇,就连休息也只在马背上打盹。如此赶了两日路,十月初六天色已晚终于赶回京师,城门也早也关了。三人担心皇宫不宁,更何况到了神京自是不怕露了行迹,拿了腰牌喊开城门,就趁夜进宫。皇上忧心国事,也尚未就寝,马皇后正携了宫女木紫涵在一边服侍着,召见了郑雨轩三人,又见三人赶路尚急,连饭也没吃上一口热的。木紫涵受了皇后眼色,自去膳房热了饭菜,三人不敢在皇上面前檀越,自在膳房胡乱吃了。前去向皇上禀报这次出去刺燕事宜,听的皇后心惊肉跳,幸有木紫涵在一边软语宽慰。皇上见皇后听不得这许多江湖厮杀之事,就令太监引了她去休息。
  正在商谈能否真杀死了那燕王,朱允文忧心长叹道:“朕还是想要活的皇叔啊。”郑雨轩正待相劝,荆疾忽然按剑肃立,立在皇上面前。原来他毕竟刺客出身,自幼不知经历了多少暗杀密刺,对那无形的杀气极是熟悉,感觉到就在前方有一股极浓的杀气,正冲着皇上而来,急忙按剑护住了皇上周围。要说禁宫本来不许人携带兵器进皇宫,只是皇上仁慈,体谅他们三人,特许了带剑来觐见。此刻见了荆疾按剑作色,郑桂二人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各提了兵器成“品”字护住了皇上,只门外刺客硬是有耐心,虽知杀气泄露,却也不急着忙忙现身行刺,更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稍动半点,否则必被发现形迹,不仅完不成任务,连自己性命也枉自送了。
  郑雨轩与荆疾使了眼色,忽然将“渊虹”用力一刺,剑气直破了窗纸。听得外面闷哼一声,知道必是有人被剑气所伤。郑雨轩更不迟疑,舞个剑花护住周身,也不开门直接运了内力破门而出,自有荆疾左右不离三尺的护着皇上。要知当时天下间,若轮刺杀与反刺杀,绝无人能出荆疾左右者,有荆疾保护,自然必能护了皇上周全。也是今日皇上为与郑雨轩三人谈些隐秘事,固尔下了命令,“非有朕亲笔调遣,后花园有任何响动绝不许任何前来打扰,否则革职查办。”所以虽然这边动静大作,外面御林军也只是守着外围,绝对不敢进来半步。郑雨轩一剑既已伤了一人,赶将出来见得那人早已面皮发青,显是已经死透了。桂红瑞暗道声:“果然是死士,杀不死别人便杀了自己。”只是此时外面还有刺客,不是讨论之时,三人都不敢放松心神,若轮明摆阵仗笔试,三人自是绝不输了谁,只是对方决意刺杀,非有把握绝不现身。郑雨轩武功再高,内力再强,对方不露身形就连风声也不出半点,又如何能发现得了?桂红瑞若是运了内力弹琵琶,倒是能乱了刺客内息,只是明知皇上就在左侧,又哪里敢胡乱拨动琴弦。若是皇上也受不住这琴声,岂不是伤了皇上身子?
  “正前方,七步。”荆疾忽然开口。郑雨轩更不迟疑,长剑舞动只一刺,果然崩出一滩血迹,又伤了一人。原来荆疾自幼接受训练,对那杀手气息全然靠鼻子闻出来的。这感觉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是十丈之内,哪里有杀气自己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这也算是第六感觉。如此这般,一个指点,另一个只管出剑,一时间便杀了三人。其余人心知这般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拼死一战,或有可能伤了皇上,发一声喊都不再隐匿身形。只是来了七人已经被杀了三人,出来的只剩四人,都用面巾蒙了脸,兵器也完全一样,都是细剑,而且剑身上凹了血槽,只要刺进了体内不管是不是要害,稍拔晚一分便流血也流死了。这样的组织一向不曾听闻于江湖,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只这般专为刺杀的武功非三两月可练成,必是从小初学武时就练,方才有今日之成就,果然燕王谋逆之心早有。
  一身形矮小的侏儒,尖着嗓子挺剑便向郑雨轩刺来。郑雨轩武功既高,见识亦广,哪曾将这一剑放在眼里,随手一剑隔开,骈起二指就点了那侏儒穴道,欲要制服于他。谁知那侏儒也不知穿着什么衣服,指风点上全不受力,早被滑开又挺剑刺来。虽说剑本来就是用来刺的,但也毕竟还有格挡、横劈、竖斩等多种招式。郑雨轩长到这二十五年,各门各派的武功也见识了不少,自己也是剑法大家,却也不曾见过这般怪异的招式。观那侏儒与自己相斗,总也过了五招,那侏儒除了避开自己剑锋外,所出招式全是刺!平刺,似乎,那剑生来就只会刺人,似乎,那侏儒统共也只会这一招平刺一样,只是天下武功练到极至皆是殊途同归,任何一招平庸的招法,一旦练的精了威力也不容小觊。就好象此刻这侏儒,统共只一招平刺。然而他这一剑刺来,眼见得他刺的是面门,若你提剑封了面门,架不住他剑尖只略略下垂就变成了刺脖子,总是叫你手忙脚乱,全被他带着打斗,没有了一点自己的主动权。若是郑雨轩决心杀了他也不需要废这般事,只将剑法展开,借着浑厚内力,趁两剑相交之时随时都震伤了那侏儒,只是他一心留下活口也好就此查探出那燕逆此刻在京师的藏身之所,故此也不急着杀人,只是留心观看那侏儒的平刺。他打的甚是轻松,间或长剑一圈,将本来围着桂红瑞打斗的一瘦高刺客也揽了进来。如此这般算来,竟是以一敌二,桂红瑞知道郑雨轩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知道他必然有完全之策,所以便安心的以琵琶或挡或砸向对上自己的刺客。
  桂红瑞内力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只是与郑荆二人相比就相差太远,不过是仗着身法巧妙,捉弄对手,趁着对手恼怒失了冷静时发暗器取了对手性命。此刻遇上的这刺客,身材中庸,倒无甚特别之处。使的剑法也中规中距,只是貌似那剑法并非是某一门派的剑法,反倒像是将许多门派的剑法糅合在了一起。那刺客将剑舞个剑花使了招华山派的“丹凤朝阳”以下而上去刺桂红瑞,本来这一招接下来该是“火雨流星”,原是借了上冲之势尽了落地的势头,只将长剑乱点,免得中了下面人的埋伏,这样接上来才是最正确的。只是那刺客并不接“火雨流星”,反倒是身子在半空拧个旋子,变作南海剑派的“乳燕归巢”,朝着桂红瑞追去。虽然总是被桂红瑞躲过也不生气,还是中规中距的使着剑,原来作为刺客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桂红瑞惹的发怒?
  正与荆疾交手的必然是这群刺客中武功最高者,剑剑不离皇上要害,或在颈项打圈,或在心头闪动。只是荆疾也着实了得,一手弃了长剑“舞阳”,只有左手反执“赵夫人”匕首左挡右遮之下竟全然接下了那刺客所出一十七剑,连皇上头发也不曾被削去一丝。两大刺客此番相交自是惊险无比。荆疾眼见得如此下去自己要护住皇上终究不能放手一战,虽能护得一时终有力乏之时,到的那时若有一个不小心让皇上受了些许伤,自己万死也难辞其咎。一时间计上心头,原来祖上就有言传下曰:“为刺客者,不惜乎己之生死,只求完成任务。”看这刺客架势必定接了死令要刺杀皇上,略略松了些拉皇上的手,只这一松之下那刺客果然上当,挺剑向着皇上分心便刺,哪知这只是荆疾的虚招,左手匕首扬起擦着手腕一划,早砍下了那刺客的手腕,右手却就握了拳狠狠一拳正砸在下巴上,卸了下巴。更不迟疑,双手疾点那刺客身上十三处大穴,使的他要刺杀皇上身上动不了,想咬了牙缝中藏的毒药自尽也因下巴已被卸了咬不了,想自运内力断了筋脉,却也早被封住了“丹田”,自是终于抓的一活口。
  郑雨轩见的荆疾已然得手,再不与那一侏儒一瘦高刺客缠斗,神剑舞动,“刷刷”两剑早刺穿了脖子。正准备回身去帮桂红瑞,却见得那平庸刺客已是全身发紫,脸上全是毒针,原来桂红瑞见得别人都有了收获,也不耐再与他缠斗,拨开琴弦射出了这些毒针,若要论对毒的了解,她与那唐门相比所差太远,但是若单论毒性之猛,恐怕她自制的“穿情针”才是当今第一。只见得那刺客就可知一二,若是中了唐门的毒,总还能叫的出一声,但中了桂红瑞这毒针的,立时就毙命了,任你内力再高,也来不及运功排毒。
  只是那刺客倒也硬实,不管用了什么刑罚总也不肯开口,连骂人也不骂一句,只是咬紧了牙关,被用刑用的狠了,就哼哼两声。
  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只得先关进了大牢,总在今日常恨等人也回来了,十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使他开口,商量来商量去总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常恨偏又后怕问荆疾道:“当时你护着皇上又怎么敢出那虚招,难道就不怕真误伤了皇上或者他不上当?”
  “常大哥不是刺客,又如何知道刺客的道理?”荆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道,“作为刺客,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为刺客者,不惜乎己之生死,只求完成任务’,但是最最基本的一条却是这一行的潜规则——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剑够快。”
  “这又是为什么?”燕十三接口问道。
  “只有相信了自己,才能在出招时一往无前,绝不后退。作为一名刺客,一旦有了后退之心他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荆疾说完这些忽然流露些落寞神情,用心抚摩了长剑“舞阳”,便似乎在抚摩自己心上人一般。想来荆疾自是心有所感,因为在那汉水遇到代敏还在王集小镇等着自己,所以自己再与人动手之时心里难免总是有了些牵挂,只怕不要多时自己就将从在天下第一刺客跌落下来了吧。
  众人见得荆疾如此作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与他,气氛就变的有些沉闷了。恰在此时方孝孺退了朝回到家中,见得众人都在,开口道:“这三个月来,你们都做的很不错,虽然未能得手,却也总是坏了他大事。如今大同来报燕兵已在徐徐撤退,怕是要回北平了。虽然前些日子有刺客来惊动了皇上,好在雨轩、荆疾在。”顿了一顿却终于续上了桂红瑞的名字,“桂女侠也在,他们三人护住了皇上,且活捉了一个,如今还关押在天牢。听得你等回京,皇上龙颜大悦,今天晚上还稍稍在御花园散了步,特旨明日辰时,你等十人‘凯旋门’觐见。”如此看来,方孝孺毕竟有些迂腐,认定了桂红瑞出身青楼,便纵与郑雨轩相爱也无法接受。想来在方孝孺心中早给桂红瑞定了位置——做郑雨轩的小妾吧,毕竟郑雨轩自己一手带大,如今自己乃满朝文武第一人,日后天下平定,皇上自然给郑雨轩加官进爵,那时节,娶了正房纳妾原也平常。
  又盯着荆疾道:“你真的没有办法撬开那人的嘴吗?”原来方孝孺也知道荆疾身世,要想撬开一个刺客的嘴也只有刺客才能。只是见这些日子荆疾绝不去审问那刺客,由得天牢里日日大刑侍侯,眼见得已是半月有余,却什么也没审出来,此时盯住了荆疾眸子,倒是荆疾不住左右飘散目光,果然他有办法。
  “这法子,太过阴毒。”荆疾终于熬不住,开了口,“先给他好生收拾了,就着这伤疤洒上蜂蜜,寻些个蚂蚁来,他必然经受不住。”众人听来都觉心下骇然,要知道再痛,只要肯忍一定能忍住,顶多不过晕过去,但是这痒就受不住了。尤其是像荆疾所言,身上划了伤口,洒上蜂蜜,蚁虫之物最是喜欢甜味,一旦咬上必是朝骨缝里钻。那时节,痒痛入骨,酥麻难耐,确是没有人能熬的住。
  翌日,十人在“凯旋门”觐见了皇上,皇上好生嘉勉了一番便就撤了驾回宫不提。只是昨夜得了方法,方孝孺命刑官使了,果然不出半炷香时间,那刺客全然招了出来:“我叫燕三,我们本来就没有名字,是燕王打小收留了,共计十三人,分别按被收留排下来,依次是燕一、燕二,一直到燕十。最小的三人名为破天、破地、破邪。自燕王起兵来,知道朝廷多次派人要擒拿燕王,所以命了这十三人为‘燕刺’,意在为燕王行刺,此次奉了燕王旨意前来刺杀皇上是假,真正的原由却是要取回太祖当年配剑‘破天’……”
  他只求速死,横下了心就所知道一股脑的全都招了,就连燕王当年装疯后并未回府,实际情况是燕王装了疯在街上,早有姚广孝秘密寻了许多长相与燕王相似之人加以训练,使他们冒充了燕王。而真正的燕王却从此消失了,只有他能联系得上自己的人,便连姚广孝有什么问题也联系不上他。
  皇上看了审讯,果然大惊,忙命人摆驾回了寝宫,却见得一直按在文架上的“破天”已经无形无踪。这些日子每日间都在书房睡了,此刻见遗失了太祖配剑,只觉头昏眼花,站立不住就晕倒了过去。早有太监扶住了,口中叫着:“来人,唤太医。”毕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宫里忙忙碌碌,四周忙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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