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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风之仪】远飞的大雁(八)

作品名称:远飞的大雁      作者:之仪      发布时间:2009-07-03 20:40:25      字数:5538

第八章:『又逃过一劫』

飘飘洒洒的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凛冽的寒冬悄悄来临。这一场大雪,把青山大队的大路小路封了个严严实实,山坳里一片银装素裹,大山里的寒冬北风呼啸,摇曳的竹林里不时响起被大雪压折的楠竹断裂后被剥开撕裂的惨叫声。
就要过年了,此时的王林已经是生产队的出纳员了。他在生产队的办公室里烤着柴火与队长和会计员一起计算着一年来社员们的工分,计算着年终的分红兑现。他因兴奋而一脸通红,这一年因他们的勤奋,因他们的刻苦,因他们身高力大,因他们老实规矩的劳动,还因为老天的眷顾,这一年到头除去分到生产队的茶油花生粮食等等物资外,还能有五十来元的现金进帐。这为他来年再无国家补助的生活提供了基本的保障。而当他计算出丁建成除去一切开支居然能分到八十元钱的年终收入时,他高兴得跳起来,这在当地农村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而此时的丁建成却还在山沟沟里面,队长安排他押解着出身不好的几个地主、地主婆们在山上砍柴,为今夜的年终分红开会准备着烤火取暖的柴火。这样的大冷天去看管那些受管制的人是一份很苦的差事,篝火旁,丁建成抖动着身体靠近熊熊燃烧的大火。此时的他有些心事,他想到了初秋时节女知青何雁被那个卑鄙的干部强暴后离开青山大队时的那一幕,那个可怜又可爱的本是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如今怎么样了呢?她疯癫的病好了吗?她还能回到青山大队来为大家诵词吟诗吗?青山大队的知青和农人们还能再听到她那首美妙绝伦的《南飞的大雁》吗?姿容美艳的她还能回到青山大队来吗?每当丁建成一想到那个疯了的人,一想到这些知青们如同路边蚂蚁似的悲苦命时,总是痛苦至极。丁建成在取香烟时无意地触摸到了他母亲前两天寄来的一封信,母亲苍劲有力的钢笔字瞬时就展现他的眼前:
“我儿建成,甚念。你已经一个月没往家里写信了,是什么原因?你带去的衣服够吗?此时,你冷吗?就要过年了,你能回家吗?”
娟秀熟悉的字迹让丁建成一看就眼中发热,一连提出的几个问题把丁建成问得心里发酸。
“儿呀,我可能不能与你一起过这个年了。我要带你妹妹到南边的大山里去看你那个可怜的父亲,他已经两年没回来过年了。我把几个月积累起来的肉票买回了猪肉,已经腌制成了干腊肉。我可能会带走一半,留下一半给你和你弟弟一起过年吃。你的弟弟可能回家,也可能不回家。如果他不回家那就是因为他要在矿山里守厂,如果吃不完你全数带回乡下去吧,省得我去邮局寄。”
——母亲在丁建成心中始终都是一个既渺小又柔弱的女性形象,而此时的丁建成却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母亲坚强,感受到一个女性因渺小,因她无私的爱而成就的高尚。
“我儿建成,娘的身体一直很好,娘也在这各次运动中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娘这倔强耿直的性格也因各种各样的运动的磨合而收敛了,娘如今已经是一个老‘运动员’了,你千万别把娘牵挂。”
“儿呀,我知道。你们那个大山里冬天冷,衣箱的下层有一件我为你准备的棉大衣,那是我用半个月的工资托人从部队里为你买回来的,很厚应该很暖和,你走的时候就把它穿走吧。另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些书籍,你是喜欢文学的,闲暇的时候一定要看,要学习,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有作用的。最后顺祝:我儿健康向上,春节愉快,你娘亲笔。”
看到这里,丁建成的眼睛已经模糊了,他已看不清楚眼前信纸中的字迹。母亲总是在忍辱负重,母亲总是想着她身边的人,母亲总是在爱着她身边的人,母亲总是在关心关怀着她身边的人。可是,母亲她什么时候又想过和爱过她自己呢?一件旧棉衣她穿了多少年呀?她为什么就不换件新的呢?她无私的奉献精神,她伟大的母爱把丁建成感动得一塌糊涂。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就要收工了,丁建成扔掉手中的香烟头,取来雪块将篝火浇灭。山道弯弯,坡陡路滑,空手行走都十分艰难危险的悬崖峭壁上,丁建成肩背一捆百十斤重的柴与那些地富反坏右们一道沿着陡峭的山坡往回赶路了。北风呼啸,雪光刺眼,就在这时一个地主婆一不小心肩上背着的柴与左边的树枝相挂,正行走在下坡路上的她却直往前冲,肩上的柴一时横向走在前面的丁建成肩背着的柴尾上,树枝挂着她肩膀上的柴,另一头却架在了丁建成背着的柴上,此时她的身体悬空着却站立不住了,惯性让她一直还往前冲,眼看她的眼脸就要与丁建成背着的柴尾相撞,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抓住丁建成背着的柴尾巴,可是她双脚却无法稳住,右边就是超过百米深的沟壑,一旦失脚摔滑下去后果将无法想象,她只能死死地紧抓丁建成肩膀上的柴尾巴。
丁建成一时陡感肩上的负重在增加,他也稳不住脚步了,一个趔趄哗地一下两人同时倒在溜滑的雪地上,顺着下坡道直往下滑。这时后面的几个被看管的人儿大声呼喊着:“抓住右边的树枝呀!”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冥冥中丁建成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右边悬崖边一根荆棘,上面滑下来的地主婆却只抓着丁建成的左手。一颗生长在悬崖边上的小荆棘怎么能承受住两人的重量,吱嚓一声荆棘被折断了,地主婆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丁建成的手顺着峭壁再度往下滑去。上面的人再次大声地喊叫:“抓住斜坡下面的那棵树,抓牢,千万别松手!”丁建成是熟悉这个地形的,这个斜坡是峭壁上的最后一道生命线了,如果不牢牢地抓住这道坡上的树木和荆棘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时他的右脚已经触碰到了下面的一棵松树,顺着惯性他的右胳膊刚好架在那棵松树根部。地主婆的一只手紧抓着丁建成的左手,受惊的她却不会用她的另一只右手去抓紧那棵树,只是面对面地一个劲地用左手死死地拖住丁建成的左手,下面再往外一两米就是悬崖边缘了,他们终于稳住了。丁建成大喊:“你要用双手拖住我的左手,不能松!一松手你就会摔下去!”
地主婆吓得脸色煞白,只见她紧咬牙关呼吸急促,求生的本能让她最终用双手紧紧地拽住丁建成的右手腕,丁建成用右胳膊夹紧松树,左手使劲地往上拖动,慢慢地把地主婆拽了上来:“你用双手抱紧这棵树!抱紧了!”触目惊心险象环生的一幕也把丁建成吓出一身冷汗,此时的他屏住呼吸,抬头向斜坡上方的道路上望去,天啊,十几米高的一个斜坡竟无处可攀援,怎样才能越过这道斜坡呢?丁建成对着上面的人大喊:“你们回去一个人,想办法弄一根长绳索过来,把我们拖上去!”上面的人一边派人回去,一边用捆柴的藤条一根一根地相互结牢,从十几米的斜坡上甩下来,丁建成用藤条捆在地主婆的腰上,让上面的人慢慢将她拖了上去,然后他用同样的办法让上面的人将自己也从斜坡下面拖了上来。
上来后的丁建成跌坐在雪地里,被看管的对象们一个个向他围拢过来,他们关切地问丁建成有什么地方受伤没有。此时,与丁建成一起摔下去又被救上来的地主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并战战兢兢地来到丁建成面前,向着丁建成跪地不起:
“是我害了你呀,差点就要了你小丁的命啊,小丁啊!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呼喊悲嚎着。
“你也太没用了呀,你死了不要紧,差点就害了小丁呀,要不是抓住小丁的手你早就摔下去了!”一个被看管的男子吼叫起来。
丁建成爬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还是背起那捆柴与那些地富反坏右们一起上路了。他早晨迎着呼啸的北风而去,傍晚又与那些被管制的对象一起背着柴踏雪而归了。王林兴奋地迎候在村口的小路旁,并把全队年终结算的好消息告诉了丁建成,可他却没有注意到丁建成脸上被划破的伤口有一丝丝血痕。
“哦,有这么多钱吗?那我要为我妈妈去买件棉衣。”丁建成把柴扔在队部的门口喘着粗气边走边回答。
“有哇,八九十元呢,还能够分到九斤多茶油呢。”
“啊,那可真好,我妈妈就喜欢用茶油煮菜。”丁建成的脑海里从下午读他母亲的那封信后就一直在想着他的母亲,此时他还在口口声声地说着妈妈,他的孝心让王林很是感动。
“如果你母亲今年不在家过年,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去吧。我家有地方住,我的同学和朋友,父母都喜欢,你对我的帮助够多的了,我父母很喜欢你。”
“可是大雪封山了呀,据说县城里没有开往我们家的班车了,怎么回得去呢?”
丁建成看看满山遍野白雪皑皑的一片银装素裹,无奈地摇头笑着回答。
“有一个办法,就是到邻县的车站去坐车,那里有开往家里的班车,前天五队的几个知青就是这样回去的。”
“那要走三十几公里的路呀,你能行?只要你能行,就赶紧约好张建军和赵超,趁早走。”丁建成也想家了,他曾几次与王林说要回家多住一段时间。
“他们今天晚上会来的,说好了带狗肉来,我们先煮饭,等他们的狗肉来了再弄菜,要去买点酒吧?”
“你去买吧,不能多喝。”丁建成提醒王林,从不喝酒的丁建成想起下午的那一劫都有些后怕,他听说酒精能麻醉神经,但他从未试过,今天还真想借酒浇浇这大难又一次不死的身体,麻醉一下自己的神经。
丁建成足足煮了四斤大米,他把前天去公社买的几棵白菜洗干净切好了,坐下来,等王林他们回来。三块青砖垒砌而成的柴火灶上,那口大铝锅被燃烧的火焰熏得漆黑,锅里的米饭热气腾腾散发出新禾米的清香。静下来了的丁建成看着噗噗翻腾的米饭锅,想着辛苦一年了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收入,想起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那么一句话,想着这些还真让他兴奋起来了,这是他来到青山大队近一年时间最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他又一次从鬼门关中走过。
生活的艰辛前途的无望,把这些知青们的野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他们练就了一手烹饪的绝活,大山里的各种飞禽走兽家犬牲畜无不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口中食。就连剧毒蛇他们也敢去生抓,活活地剥皮后当场就着凉水生吞蛇胆。一条二十几斤重的灰狗被开膛破肚,血淋淋地被赵超提来了一半,他还带来生姜、葱头、白烧酒、干红辣椒等佐料。没费多少时间,一脸盆生焖狗肉几大碗白菜香喷喷地被丁建成端上饭桌。丁建成、王林、赵超、张建军、曾磊还有几位老知青们大碗喝烧酒大块吃狗肉,溢满白酒和饭菜香味幽暗低矮的空间里,几条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小黑屋中大吃大喝着,这可能是他们此生中最可口的一顿晚餐了。灿笑声伴随着咀嚼音,四斤米饭一大脸盆狗肉几大碗白菜,怎经得后生们的狼吞虎咽,不到一个小时,白酒喝干了,狗肉不见了,锅底朝天了。
“好吃得很呀,哈!哈!下次再弄一条全的来。”赵超看看一扫而光的几个空碗盘盆,哈哈大笑起来。
“那也只有建成能弄出这种口味,换了你再好吃的东西也弄不好,还要跟随他多学学这门手艺。”曾磊擦拭嘴巴,乐滋滋地说。
“吃饱了,喝足了。去他娘的,老子们明天回家了!”一年蹿高竟达十几公分,此时身长已达一米九的赵超喝完大碗里的最后一口酒,把碗往桌子上一扔,满嘴酒气地说。
这种鲸吞天下的豪气,这种今日有酒今醉,管它今是昨非的爽劲儿,在这样一种让人迷失方向不知未来的特殊时期。在这种青涩无悔又无奈的年代里,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知青与他们一样茫茫然不知所措呢?
夜间的社员分红会场,几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下午由几个被看管对象砍回来的柴不是很干,烟雾把队里的社员们熏得睁不开眼睛。坐在柴火堆边的副队长指着添柴的那个下午与丁建成从峭壁悬崖上死里逃生的地主婆大骂起来:
“你他妈的,干柴有的是,为什么弄些生柴回来?你想熏瞎贫下中农的眼睛呀?”
随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狠狠地向地主婆抛打过来,不巧柴棍子刚好飞到丁建成的脖子上,丁建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副队长大骂的声音又起:
“那个屌知青丁建成怎么不叫他们砍干柴?你他娘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本性倔强的丁建成一头雾水,当他听到骂了他娘时,屈辱、忧怨加上晚饭喝下去的白烧酒起作用了,他终于第一次失去了理智。只见他愤愤地越过人群来到副队长的面前质问他骂谁,副队长虽有些胆怯,但他不愿意失去面子,迎着丁建成继续骂道:
“我骂地主婆,骂你们这些不服管制的东西。怎么?你敢怎么样?你他妈的,算什么屌东西!”副队长的口水唾沫喷了丁建成一脸。
一股热血直冲丁建成脑门,他没有说话,狠狠地一拳照着对方的面部击打过去,把个精瘦的副队长打得险些跌倒在燃烧的火堆里。副队长并不服,他迅速爬起来抓住丁建成前胸的衣服用嘴咬住他的一只左手不松口,副队长的几个兄弟立刻扑过来抓住丁建成的衣领扯着丁建成的头发,往死里打。很快知青们也介入其中,一场械斗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高大的赵超几拳把副队长的几个兄弟打翻在地,再一拳打在副队长的头上,脸色惨白眼冒金星的副队长站立在一旁哆哆嗦嗦起来,他不敢再动手也不出声了。
“都别再打了!外队的知青们,你们千万别动手了,这是我们队上的事。你们出去!”此时,队长开始出面说服双方。
王林本就与副队长一家人有过节,他们平时总小人似地无数次刁难王林,此时,王林愤懑不平地大声说道:
“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受欺辱的。”
“只要你们再动手,我敢去烧你们家的房子你们信不信!”赵超拨开人群再一次来到会场的中央怒吼起来。
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整个队部屋宇,在场的一些年轻社员们见平时十分霸道的那一大家子人终于遇到对手,知青们终于为他们出了一口气,此时,他们也纷纷叫好起来:
“知青有种啊!打得好呀!”会场上一时乱套了。
丁建成长期遭受的压抑和羞辱也随着那解恨的拳头出击慢慢地平息下来,角落里那个地主婆也在不声不气地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丁建成双眼血红,他把那根大柴棍子扔进火堆,一时间溅起满屋的火星,他头也不回地与张建军、赵超离开了队部。
年终分红,丁建成领到了八十二元人民币。并被预先告知当年的粮食分配数是五百五十斤稻谷,即从当年的五月至第二年的四月就是这么多可供食用的粮食了,把这些稻谷碾成大米还不到四百斤,这是一个不够他吃一年的粮食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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