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日宴圆满，小女学女红

　　十一章生日宴圆满，小女学女红
　　丁香花被母亲莲儿捯饬得如花似玉，比树上开得丁香花耀眼美丽。她在妈妈的牵引下，一家子人奔野台看二人转。
　　二人转诞生在东北，服务于东北。来自生活，还源于生活。东北人都喜欢二人转，不管你是一贫如洗的贫雇农，还是具有万贯家私的财主，喜欢的程度都一样。只是财主能在漫长的冬季猫在家里，听到滚地包二人转，穷人则借着财主的光听野台二人转。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丁香花的生日，老爷要在今天请戏班唱二人转，又听说今天是专业演员还有名角,不少人扔下农活，不顾家人反对，风风火火地赶来听戏。五月中旬正是大田播种的季节，农活忙也没有阻止人们的脚步。戏台下人山人海，丁香花一家人坐在戏台下面，等待开场。
　　主持人看见丁香花一家子落座，马上开始说开场白：今天这场戏是送给一个名叫丁香花的小姐，今天是她七周岁的生日。在这里我们祝丁香花小姐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他的话刚一落下，台下一片欢呼，有人喊：丁香花，长命百岁!
　　这种欢呼，这种祝福是丁香花爷爷所需要的。据说一个孩子吃百家饭，能长命百岁。如果得到不认识的人祝福也能长命百岁。丁香花爷爷不是信迷信的人，但他懂得接受别人的祝福会幸福会长命百岁。
　　主持人说完，出来两个演员。站在台上用小拜年的曲调，唱一曲祝寿，台词是新编的祝丁香花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最后手绢一抖，还变出一个条幅，条幅上面写着：丁香花，七周岁生日快乐!
　　乐得爷爷呵呵地笑，嘱咐柱子包红包。演员接到红包，给丁香花一家人行礼鞠躬，道万福！
　　丁香花过了七个生日，每个生日都请戏班，今年七岁了，爷爷居然请来专业戏班，他要给丁香花留下美好的回忆。也告诉世人，我家女孩儿就是比男孩儿地位高。
　　今天的丁香花不比往年，往年只是看热闹，今天看门道。她从演员的台词中听出专为自己演唱的，心里感觉美滋滋的。接下来还是一段折子戏，红月娥做梦：……闷坐香闺红月娥，思想起罗章我的小哥哥自那日在松关前打了一仗呀我把他拉下马争驮刀摁脖子问亲事我有心要杀他来着我还舍呀我还舍呀舍我还没舍得呀我爱他国公之子将门后我爱他十七八岁枪法多我爱他眉清目秀长的那么美啊……演员不愧专业的，唱念做打就是和滚地包二人转不一样，和以往那些唱野台戏的人不一样。唱到深情处，丁香花也随着唱，她的记忆力相当的好，听过就不会忘记。有人说那样的人可以做特工，不需要笔记，笔记会暴露给敌人。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丁香花唱，她的两个弟弟也跟着唱。台上演员演的都是保留节目，但大家还是百听不厌。也有新的节目，不外乎名著改编。大戏一直演到天擦黑，大家才不忍离去，丁香花随着妈妈奶奶回家，那些演员被爷爷也领回家，家里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晚宴，张妈和刘妈忙了一个下午，还请来几个本家媳妇帮忙。院子里摆上几十桌，其风光堪比满月宴，直抵百日宴。“丁香花七周岁就这么大动静，等到出嫁那天没准惊动整个东三省。”一个帮忙媳妇小声地说。
　　“说的是呢，人家丁香花算是托生对了，托生喜欢女孩儿的人家，如果托生在别人家，满月宴、七周岁生日宴、野台大戏的，想都别想。”另一个媳妇附和着。
　　“少说话多干活，不许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要守本分。”张妈小声地告诫她们。
　　那两个媳妇不做声，吐了一下舌头，开始干活。夜色下，月牙高高地挂在天边，窥视这户人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户人家那么幸福快活？
　　大家落了坐，丁香花爷爷说：今天是小孙女丁香花七周岁的生日，为了给小孙女留下不泯的回忆，我请了专业戏班，马老板接受邀请毫不怠慢，远道而来，我表示深深的感谢，我代表全家代表丁香花向大家表示感谢。
　　“谢谢东家抬爱，你们是我们衣食父母，为小姐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戏班老板，态度谦卑，为唱戏赚钱养家糊口，在那个时候被称作下九流。那个戏班子的孩子们都是穷人家没有活路被卖到戏班，如今熬到这样，有人成了名角实属不易。那些唱戏的都羡慕这家人家，羡慕那个叫丁香花的女孩儿。
　　柱子抬来酒，小红开始斟酒，莲儿也出来帮助斟酒，摆盘布菜，生日宴开始。
　　张妈蒸的饽饽真的好吃，她做出许多图案，有小白兔，有小猪，小山羊……模样栩栩如生，令人不忍下口。今天的日子，如果是老人做寿就可以做寿桃，小孩子做点小动物之类应景而已。
　　饽饽摆在每个桌上，一个人吃一个粘粘喜气，丁香花挑了一个小猪拿在手里，给弟弟每个人拿了小山羊。不知道张妈怎么做的，那面软软的，甜甜的，好像放了蜂蜜，是小孩子最爱吃的食物。
　　戏班那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看着饽饽好看，就挑了一个小白兔拿在手里，被师傅看见，就命她放下，小声地说：大家都没有动，你也别动，不然让人家笑话咱，咱们本来就是卖唱的，但不能没有风骨，你懂吗？
　　小女孩儿把拿到的饽饽放在桌上，不情愿地望着它们，仿佛那些小动物向她招手呢。这些被丁香花爷爷看见，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小女孩儿面前，送给她一个小山羊图案的饽饽并对她说：你咬一口让爷爷看看，这是我家小孙女丁香花七周岁的喜饽饽，吃了饽饽，你也要长命百岁哦。
　　小女孩儿不敢咬，看师傅，师傅说：东家老爷赐给的，你就咬一口粘粘小姐的福气，没准今后你能红遍大东北呢。
　　小女孩终于如愿以偿吃到那个香喷喷的饽饽，和丁香花她们一样大家还没动筷就吃到了饽饽。天下的小孩子都一样，看见新鲜的东西都好奇，尤其吃的和玩的。
　　大家酒盅已经斟满，丁香花爷爷站起来说：今天谢谢大家，为小孙女七周岁倾情演出，也谢谢乡亲们帮忙。请大家干了这一杯，一切都在酒里。
　　“谢谢，大家举起杯喝下这杯酒！”戏班马老板，站起来举起杯一饮而尽。今天他们为一个七岁小女孩演出，受到礼遇。令他很激动，戏班子走南闯北不容易，被人看不起。今天他感觉演戏有意义，尤其看到镇长大人，亲自给戏班子最小的演员送饽饽，就看出他的仁义，尊重人，尊重向他们这样唱戏的人，尊重被人们称之为社会中下九流的人。
　　酒席在豪爽中一饮而尽接近尾声，生日宴在欢歌笑语中结束。酒宴结束时，丁香花早已经进入梦乡。她在梦乡里徜徉，在春风和煦中奔跑，来到水草葳蕤的所在。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望着天，蓝蓝的天，漂浮着白云，白云薄如蝉翼，像极了一条白丝巾，一会儿变幻成棉花糖摸样向她走进，那棉花糖仿佛就要到手了，突然变幻成一个小小子，他从云端下来，来到丁香花面前说：我就是你小丈夫，比你小八天的小丈夫。你是我的媳妇，不许赖账。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谁是你媳妇，不要脸儿。羞羞羞……”丁香花用手在脸上比划，做出害羞的表情，羞那个小男孩儿。
　　“我爷爷告诉我的，说有个叫丁香花的女孩儿就是我媳妇。”那个小男孩儿，在丁香花面前趾高气扬地说着。
　　“你爷爷谁啊，你是谁啊，凭什么说我是你媳妇？我才过七周岁生日，我爷爷还给我请来戏班子唱大戏呢，你有吗？”丁香花望着那个不要脸的男孩儿，真想把他撵走，在眼前碍眼。
　　“不用你现在叫的欢，将来你还是我媳妇。到那个时侯你就没有话说了，我爷爷有字据，你赖不掉的。”小男孩儿扯着嗓子在那喊，脖筋凸出，满脸通红。
　　“你臭无赖，离我远点。我还想看风景呢，让你搅得没有心情了。我回家不理你了，你不要跟着我。”丁香花说完，果然拍拍屁股要回家。这时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仿佛一场大雨就要来临。她被风刮到半山腰，悬挂在一颗树杈上，眼看树杈禁不住她，她就要落到万丈深渊里去，她闭上眼睛惊呼：妈妈，救救我。
　　“丁香花，醒醒。是不是做梦了，妈妈在这。”莲儿刚想睡，听见女儿在那喊妈妈，救救我。就知道女儿被梦魇缠绕，她要及时喊醒女儿，脱离梦魇的困扰。
　　她轻轻地摇摇女儿的肩膀，在耳边呼唤她：丁香花醒醒，妈妈就在你身边。
　　“妈妈，我怕，我做梦了。”丁香花终于醒了，不是妈妈唤醒她，而是她从树下摔下的瞬间被惊醒。
　　“乖女儿不怕，做了什么梦，和妈妈讲讲，那噩梦就不攻自破了。”莲儿不信迷信，但相信梦说开了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我做个奇怪的梦，那个白云变化成一个小男孩儿，站在我面前别提多烦人了。他告诉我他是我未来的小丈夫，比我小八天。还说他爷爷那有字据。就在我不理他要回家的时候，突然一阵风把我刮到树上，眼看我就要跌进万丈深渊，就醒了。”丁香花说完，身体还在哆嗦，看来她真害怕了。
　　“不怕的，我女儿开始走运气了，那个跳山涧的梦，只有运气旺的人才会做。”莲儿安慰女儿，她暗暗地寻思，那个小丈夫，那个小小子竟然入了女儿的梦，不可思议。
　　丁香花的七周岁生日是在喜庆中开始，在噩梦中结束。她进入梦乡，在金色的童年里继续做着色彩斑斓的梦，在梦中学会梦中的故事。
　　岁月老人一刻也没有停息，他走过春天，来到夏天。这年的夏天，天气非常得热。大地的庄稼被太阳晒得直打卷，窗前的树叶儿也蔫蔫的，了无声息。黑土地迎来了一年一度酷热的季节，据说这热可与南方媲美。
　　丁香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个头已经长到了莲儿耳朵。模样也开始俊俏，几年前就请来了本族女红好的媳妇教她刺绣，裁剪，还有缝制衣服。俗语说得好：眼子棒打不回，光棍一点就透。丁香花不但学会了刺绣，还会自己描样子，看见蝴蝶描蝴蝶，看见蜻蜓描蜻蜓。然后绣在手帕上，绣在枕头上。
　　“妈妈，你看我绣得好不好？”一天莲儿正忙着呢，看见丁香花兴冲冲地跑来，拿着刺绣好的蝴蝶让她看。
　　“绣得真好，女红课的老师怎么评价你的。”莲儿看见女儿绣得不比娘家嫂子绣得次，忙问老师的看法。
　　“老师夸奖我了，让我拿给你看看。一会儿我还拿给奶奶看，让奶奶也评评。”丁香花在妈妈这得到夸赞，马上去找奶奶。莲儿望着丁香花远去的背影，心里叹息：丁香花如果上学，肯定也是读书的材料。她聪明记忆又好，哎，我只能偷偷地教她唐诗宋词，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其余时间都是学女红，看来女人不读书也未必是坏事。像自己学女红课马马虎虎不像丁香花学的那么系统，将来没准丁香花在女红这方面赢得婆家人喜爱呢。
　　莲儿望着女儿的背影，想入非非。她如今已经生下了四个儿子，离婆婆的仁义礼智信还差一个。想想自己，饱读诗书，结果还不是成了生孩子的机器，如今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妈了，那次回娘家，邻居都不认得了。害得自己也怪难为情的，如今没有什么风采了只剩下当年一点点的影子。人到三十，天过午。自己在走下坡路，读书有什么好处，女人还不是窝在家里，养孩子玩吗。
　　女人哪，什么时候能像男人那样，走出去，开学校，当先生，传播知识。那样的话，女孩儿读书还是有用。就像自己比喜子聪明，聪明也没有用武之处，消耗青春，浪费生命。
　　莲儿坐在屋里愣神，这时婆婆从外面进来对她说：丁香花了不得，绣花绣得比院里开得花儿都好看，看这件衣服她裁剪的，看针脚多密，这活计拿到裁缝店也算上一流的。尤其这纽襻，缝的多好。
　　莲儿接过婆婆手里的衣裳，那件衣裳是上好的锦缎，胭脂色。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她将衣裳抖开，衣裳已经完工。纽襻缝得小针码用肉眼看不出来，大襟、小襟也缝得熨帖。板板整整地，不像一件衣服，倒像一件艺术品。莲儿禁不住衣裳的诱惑，想试试。她穿上那件衣服，站在镜子前忙说：妈，你看这衣服好像给我做的，怎么那么合身，这颜色这款式。我再胖点衣裳瘦了，我再瘦点衣裳肥了。
　　“那是丁香花给你做的，还能不和你的身？她也给我做一件，我去给你拿。”婆婆说着，走进东屋取衣服去了。自从莲儿连着生下几个小小子之后，他们就搬到西屋去了，丁香花跟在奶奶住，所以莲儿忙得没工夫教她认字。何况丁香花现在迷恋上了女红，给大家做衣服正忙得不亦乐乎。
　　男孩儿倒好，不用莲儿费口舌，明仁五岁就去自家开的学校上课，如今明义都快小学毕业了。莲儿公公给莲儿托底，只要男孩儿们能念书，念到哪都供，让她放心。
　　莲儿穿着丁香花为她缝制的衣服，反复地照着镜子。心里暗暗叹息！小女丁香花会这门手艺自然会受公婆喜爱，一辈子为此挨累了。自家的活计做不完，还得给亲戚朋友做。比如娘家嫂子，她一年四季不闲着，全家最累的人就是她。丁香花看来要步嫂子的后尘，莲儿感觉心里堵得慌。
　　“看看吧，这件就是丁香花给我缝制的。那款那颜色，还有那纽襻，你看看这活计多好，比我旧年前在裁缝那做的不差上下。”婆婆说完，拿过衣裳让莲儿看，莲儿一看那件衣裳果然适合婆婆。酱紫色的闪锻，在阳光下变幻着图案。还有那纽襻打得像一只只蝴蝶展翅高飞。还有那针脚细密，袖口呈喇叭状，听说那是最近流行的款。
　　“妈，你穿穿试试，看合身不？”莲儿怂恿婆婆也将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像自己一样。
　　“我穿上让你看看。”婆婆说着把那件衣服穿上，来回转了几个圈，莲儿一看忙说：真合身，这丫头怎么量的，什么时候量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唐诗宋词没有告诉你吧。本族的那个媳妇就是给人做衣服不用量，用目测法。丁香花果然聪明，将这个目测法学会了，前几天我翻开箱底，找出两块料子给那个媳妇，叫她教丁花香裁剪衣服，那个媳妇看见这两块料子，就说：料子太好了，都是上等的织锦。找粗布试着做，做坏了也不心疼。
　　“没事，让那丫头随便吧，告诉她我说的裁剪坏了也没有关系。丁香花这丫头，胆子大，敢动手。拿着剪子就是一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缝上了。看多合身。”婆婆说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满意足。呵呵，心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