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指腹为婚成事实 门当户对续前缘

　　第九章指腹为婚成事实门当户对续前缘
　　今天是丁香花满月的日子，莲儿这个十八岁的妈妈端坐在主桌上，抱着孩子，如一朵出水芙蓉般光彩照人。怀里的孩子也如一朵丁香花儿般开得耀眼，开得暖人心。尤其丁香花胸前那个金锁在六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前来参加满月宴的人们直咂舌，有人窃窃私语说：她婶子，人和人不能比，要比起来可活不了了，那么小个尿娃娃竟有那么大一个金锁，我们这辈子能看过就死而无憾了。
　　“嫂子你说得极是，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大的金锁，更没看过那丁香花刻得活灵活现，仿佛树上长得一样，莲儿漂亮，小女孩儿也美丽。人托生一回儿，那个小女孩儿可托生对了，这个家吃几辈子也吃不完。将来再嫁个门当户对的，更是如虎添翼。”这两个妇女在那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既羡慕又嫉妒，她们是远方的亲戚，是这个村子的屯亲。这个村子的人大家都是亲戚，圈套圈，有的时候都弄不明白，是哪一门？今天这两位，给莲儿介绍的时候都犯难了，知宾说：“这位是村西老五家的媳妇，那位是村中老三家里的。”因为莲儿公公辈分高，所以只能这么称呼，她们得管莲儿叫奶奶。
　　开席之前，大家寻找自己的位置。看过莲儿怀里的孩子后，大家纷纷落座，三两个人聚在一起，扯着闲篇，聊点闲磕，等待开席。院里不免有点乱哄哄……
　　莲儿等待开席，等待一会儿人全的时候，公公讲话，公公讲完后，她该退席，带孩子进屋休息。就在这时一个人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莲儿面前，他说：大侄媳妇一向可好，我来看孩子来了。
　　莲儿见来人，忙站起来说：张伯伯一向可好，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一会儿了，和你公公在粉坊聊一会儿，我等不急他将事情处理完，更等不急他的同僚们姗姗来迟。所以我自己先跑来，看看我的孙媳妇。”听了这话，莲儿心里未免有点凉，一会儿拔凉拔凉的，如把心剜出放在三九天的冰窟窿里。又好比扬子江心断揽崩舟，跌进万丈深渊。六月明晃晃的太阳，照的她有些眩晕，脸色变得蜡黄……
　　“侄媳妇你没事吗，脸色不好看。才满月就出来折腾，等开席再出来啊。来人扶少奶奶进屋歇息。”这张伯伯不拿自己那外人，忙吆喝起家人来，小红匆忙跑来，抱起孩子，刘妈搀扶着莲儿进了东屋。
　　这时坐在嘉宾席上的莲儿妈妈和嫂子看见莲儿被搀扶进屋，忙跟随进了东屋。丁香花在小红怀中抱着，莲儿躺在炕上，脸蜡黄，像黄表纸似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紧闭双眼。妈妈坐在莲儿身旁，用手在她的额头上来回按摩，她说：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了，中暑了，不能啊，院子里挺凉快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他威胁你了？
　　莲儿妈妈感觉那个男人和莲儿说了什么，莲儿才不舒服。早上来的时候她挺精神的，气色又好。莲儿妈妈什么人，是久经世面的人，所以才不放心。
　　“妈，没什么？可能在屋里呆久了，外面有些热，太阳一照头有些晕，一会儿就好了。”莲儿说着挣扎地起来，她对刘妈说：刘妈给我倒杯水。
　　莲儿喝完水，接过小红手里的孩子，开始给丁香花喂奶。丁香花其实早就饿了，在外面见到那么多人，看天看地看娘亲，忘记了饿。当奶嘴塞到嘴里，她才拼命地吮吸，使出平生的力气，吞咽奶水。这时喜子进来，见莲儿气色不好，忙说：累了吧，还是太阳照的？喂完丁香花，你歇息一会儿吧，等俺爹宣布开席并讲几句的时候，你再抱着孩子出去应个景。
　　“你去忙吧，我没事，可能在屋里呆太久了，身子虚。”莲儿看着女儿拼命地吃奶，心里暗暗叹息，将来她要远嫁，嫁到二百里地的地方。回趟娘家谈何容易，自己离娘家才五十里地，结婚才回去几次。那家如果生个丫头就好了，将来女儿不会跑那么远。
　　莲儿在屋里缓缓，感觉不那么晕了。这时婆婆进来说：哪不舒服？一会儿办完满月宴，我给你找郎中让他给你看看，调理调理。
　　“妈，没事的。张伯伯家的儿媳妇生了，什么时候生的？”莲儿抱着丁香花，把她立起来，拍着后背，防止漾奶。
　　“丁香花初七生日，张家小子十五，比丁香花小八天。”婆婆说着，暗暗叹息了一声，出去了。
　　“莲儿怎么回事？张家小子是谁？和丁香花有什么关系？”莲儿妈妈听莲儿和她婆婆说话，一头雾水。
　　“妈，事情是这样的。”莲儿刚想告诉妈妈，指腹为婚的事，这时喜子进来抱起丁香花说：莲儿出来，要开席了。
　　莲儿和妈妈出来，坐在主桌上。莲儿接过喜子手中的丁香花，抱在怀里，丁香花胸前的金锁依然熠熠生辉，长命百岁四个大字，仿佛每个字都比房子大，晃得大家睁不开眼。
　　这时公公站在莲儿身旁，婆婆也站在公公身旁。仿佛不是孩子满月宴，而是他俩的结婚宴。公公捯饬得像新郎官，婆婆像新娘。他们的眼里流露出喜悦，心里漾出甜蜜。公公说：今天是我孙女满月的日子，小孙女丁香花今天满月惊动大家前来祝贺，我这个当爷爷的深表谢意。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凉水温成热水，粗茶淡饭招待大家，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莲儿公公讲完话，开始开饭。江鲤鱼、小鸡炖蘑菇、木须肉、四喜丸子……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这时有人说：还是人家，看这席都是硬头货。你再看东街老九家，婚宴办得水裆尿裤的，六碟六碗水了吧唧的，没有荤腥。
　　大家开席，莲儿抱着女儿丁香花辞别众人回东屋北炕歇息，小红随着跟进，她要照顾少奶奶。莲儿给丁香花换褯子，这丫头今天尿得稀里哗啦竟然没闹，可能人多忘记了褯子湿漉漉的不舒服。丁香花吃饱了，褯子也开爽了，她很快进入梦乡。莲儿将她放在摇车里，顺便摇上几下，丁香花晃悠悠地在梦中微笑着。
　　读者如果不是东北人，如果是东北人不是老年人而是九零后，零零后肯定不知道摇车为何物？读者您还记得东北有三大怪吧：窗户纸糊在外，大姑娘叼个旱烟袋，养孩子吊起来。这个养孩子吊起来，可不是将孩子驷马倒全蹄的捆上，吊起来。而是做一个像小船一样的床，底部用铁线或细钢筋围成椭圆形，底面和周围用薄木板或藤条编织得密密实实，然后在四周拴上绳子或铁链，挂在棚顶的梁托上，摇车离炕二尺高，妈妈或奶奶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不停的摇，小孩子在摇车里被摇的晕晕乎乎，一般能睡上大半天。祖祖辈辈的东北人都是这么将孩子摇大的。不管穷人家富人家，都是那么摇啊摇，在摇篮中学会许多故事，在睡梦中学到喜怒哀乐。
　　丁香花的摇车，是爷爷找能工巧匠做的，独一无二。摇车的周围开满丁香花，摇车的头写上长命百岁四个大字。而且质量上乘，能摇几辈人。喜子的摇车还在库房闲置，那也是上等的摇车。大红色底图，金灿灿的喜字。莲儿公公都没让用，特意定做一个。丁香花睡着了，怕着凉，在摇车上面盖一个红绸子，摇车一晃红绸子随着飘逸，这会儿才感觉养孩子的乐趣，没有养过孩子没吃过鸡蛋蘸芝麻盐，没养过孩子看不见摇车栓房梁。
　　莲儿躺在炕上，感觉身心疲惫。今天大喜的日子却让张伯伯搅得没心情，自己的女儿难道像探春那样要远嫁，远离爹娘。这时妈妈进来，她看见莲儿脸色依然不好，忙说：哪里不舒服，早上还好好的，不行回家妈妈给你调养。一会儿酒席散尽，莲儿要跟妈妈和嫂子回娘家，在东北有个风俗，孩子满月娘家来接闺女，俗称：躲尿窝。
　　女人生个孩子那些老礼多得数不胜数，回娘家是天下的媳妇最喜欢的事情。在娘家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娘家才是女人温馨的港湾，心灵的乐园。
　　“莲儿你有心事，和妈妈说说。”莲儿妈妈不放心女儿。饭都没吃好，就进屋看女儿，她生怕莲儿生病。他们屯子里就有一个媳妇生完孩子好好的，满月后突然得病。不吃不喝没几天就见阎王去了，扔下吃奶的孩子令人揪心。
　　“妈，没事的。我身体很好，就是张伯伯说他儿媳妇生孙子了，我才不高兴。”莲儿想说指腹为婚的事，人多耳杂，让婆婆听见不好。几次想和妈妈说，都咽到肚里。她寻思着等回家再说，一会儿散席回娘家，和妈妈好好说说。说也白说，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小红你去吃饭吧，我再歇会，一会儿我也出去，给大家敬酒。”莲儿对小红说，让她出去吃饭。小红忙前忙后的，忙得脚打后脑勺，整个上午没闲着。
　　“我不急，太太让我照顾您。您身体没有大碍，比吃什么都强。”这个小红能不让人疼，年纪轻轻地办事麻利，说话暖人。
　　莲儿将自己稍加打扮一下，出了东屋。来到院子里，知宾说：莲儿给大家敬酒来了，感谢父老乡亲婶子大娘们，姐姐嫂子们。
　　莲儿和喜子到每个桌给大家敬酒，感激大家前来为小女祝贺满月。莲儿说：大家吃好喝好，有你们的祝福，我家小女丁香花定会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当莲儿将酒端在张伯伯面前时，张伯伯站起来接过莲儿手里的酒杯说：各位，今天是我老同学的孙女满月的日子，也是我张某幸福的日子。我家小孙子和丁香花指腹为婚，将来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丁香花今天满月，我家小孙子铁子还差八天满月。虽不能如日生，但同年还同月，这也是前生今生的造化，是我们的因缘。我借花献佛，接过侄媳妇敬的酒，回敬给在座。大家要一饮而尽，为丁香花和铁子的百年和好，干杯！
　　“干杯！”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站起来一饮而尽，为襁褓里的婚姻干杯！
　　莲儿望着大家站起来，举杯庆贺这场没有影的婚姻，祝福襁褓里的孩子们，感觉头晕，她霎时脸色苍白，身子摇晃几晃，最终站住没有摔倒。此刻她听到公公说：张兄说得极是，我家小孙女丁香花和张家的小公主铁子指腹为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大家举杯恭贺，祝福一对未来的新人，一对恩爱夫妻。
　　“干杯！”人们又一次站起来，举杯恭贺。酒宴在张伯伯的煽动下，走向高潮。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我说嫂子，看人家才巴掌大的娃都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家二狗子都十八了，还没有媒婆上门。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嫂子，你别嘴馋眼热的。你家怎么和人家相比，书香门第，有权有势。你悄悄地呆着吧，给你儿子找个小家碧玉，好好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甭攀高枝，也别附凤，平平安安才是真。”老五家的媳妇和老三家的女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她们的话都是贴着耳边说的，生怕被旁人听到，但还是顺风被小红听到，小红听后哂然一笑，心里说：说悄悄话，烂嘴巴。胆子不小还说我们家小姐丁香花，看准会有报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灌了莲儿母亲满耳，她低头寻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莲儿刚才还好好的，那个叫张伯伯的人和她说了几句话，人就变得恹恹的，精神也失去了大半，原来事先定好的指腹为婚促成现实。指腹为婚在他们屯子里就有，莲儿母亲回忆着：那年大年三十，家里宴请亲朋好友。酒席上，莲儿爹的两个同学一个叫大山一个叫柳河。两个人喝的高兴，都在酒桌上说出妻子怀孕，结果在大家的撮合下指腹为婚。并立下字据，如果同生男孩结为金銮，如果同生女孩儿结为姐妹，如果一男一女结为夫妻。字据写好，大家一饮而尽，那晚喝得痛快，喝得酣畅淋漓。
　　吃了一天的酒席，深更半夜才散。大家散尽之后，莲儿妈妈对莲儿爸爸说：指腹为婚比媒妁之言还没谱，媒妁之言最起码有一个大活人站在那，可以找人访访。指腹为婚在娘胎里，谁知道出生之后是什么样，是瞎子还瘸子？是呆傻还是痴乜？这么大的事，酒桌上像玩笑似的就定了，如果日后不随意怎么办？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指腹为婚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一般都是有过命之交，才让孩子将友谊进行到底。你懂吗？我还巴不得和谁指腹为婚呢。”莲儿爹爹是那种犟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莲儿娘一想算了，和他争辩也没用，那是别人的事，都已经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随他去吧……
　　那年秋天，两家都生了。一男一女成全了指腹为婚，但男孩子在一岁的时候突然发高烧，成了小儿麻痹，行走困难，整天坐在家里，女孩儿倒生的聪明伶俐，极为可人。在女方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女孩儿被养到十六岁，突然男孩儿家来送聘礼，大家才恍然大悟。母女抱头痛哭，哭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为那个整天吃酒的爹！
　　最终，在女孩儿哭哭啼啼中坐上了花轿，被抬到夫家。就这样憋憋屈屈地过一生，女人本来就苦，偏遇上指腹为婚，在娘胎里命运就被左右，还在襁褓里就是某人的妻，无论富贵，无论身体是否健康，无论痴傻乜呆，都要从一而终。真是郁闷，女人的一生难道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莲儿母亲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对这一切真是感到不公，却无能为力，谁能左右大环境大背景？
　　“妈，敬你一杯！”喜子站在莲儿母亲眼前，举杯敬酒给她，她才从往事中走出来，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忙吧，不用管我。”莲儿妈妈望着女婿，看着女婿还稚嫩的脸，心想这么小的人，竟做了岳父了。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妈，你怎么了，总走神，一会儿宴席散了，莲儿跟我们回家，到那时候你和莲儿有的是时间亲密亲密，不要胡思乱想，看莲儿公婆多好，喜子也不错，娘，这门亲事你敲定的不错，给莲儿找个福窝。”嫂子说完，给莲儿妈妈自己的婆婆夹了一块鱼。那块鱼肉是鱼鳃边那块活肉，也是整条鱼最好吃的那块鱼肉。
　　“没什么，人太多我不能适应。感觉乱马樱花的，人仰马翻，我和莲儿一样有点晕。”莲儿妈妈说完，眼睛微闭，心里在胡思乱想。
　　“亲家母，累了吧，吃完咱们去屋里歇息，说会话。”莲儿婆婆坐在莲儿母亲身边，突然发现她气色不是很好，忙让她进屋歇息。
　　“没什么，可能早晨起得太早了，因为今天是外孙女丁香花满月的日子，心里高兴昨晚走了困，今天才感觉有些累。你忙着照顾客人，才累。等忙过这阵吃完席，丁香花和莲儿随我走，你也歇息歇息，毕竟忙了一个月。”莲儿妈妈不敢说指腹为婚的事，娘家妈妈没有资格对婆家的事论断长，只有心里暗暗地担心罢了。
　　“一会儿宴席散了，丁香花和莲儿去你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那小丫头已经进入我心了，比生喜子那会儿还高兴。”莲儿婆婆有点不舍得那母女被亲家接走，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规矩还是要遵守的，躲尿窝子，从古至今都是那么过来的。
　　“舍不得也得舍得，不然你来我家住几天？”莲儿母亲深情地邀请亲家母，希望她能来小住。
　　“这一大家子，离不开。接莲儿的时候，我提前几天去，我也想在你家过几天舒服的日子。从我过门就没有过一天安逸的日子，不是粉坊的事就是厨房的事，还有喜子他爸的事，做女人真是累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要饭的满街走。”莲儿母亲今天怎么了，也发起感慨，令莲儿母亲大跌眼镜，这个风光无限的贵妇人，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公婆早早去世，她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她能有什么烦心事？
　　宴席在大家各揣心腹事中结束，也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撤席。莲儿抱着丁香花坐在娘家的马车上，马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她紧靠在嫂子和妈妈中间，和公公婆婆打着招呼，这时马车开始奔跑，只见喜子腾地跳上赶车老板的侧面坐在副驾辕的位置上，对莲儿做个鬼脸，那意思是：我来护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