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丁香花，长命百岁

　　第八章丁香花，长命百岁
　　丁香花出生了，带给这个家快乐。莲儿的奶水三天之后下来了，小丫头倒也省事，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害得婆婆一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着看小孙女那逐渐漂亮的脸。
　　度过二十八天新生儿期，丁香花一天一个样，欢喜得接生婆王嫂子每次来都说：这妮子越来越俊儿了，越长越像莲儿。简直就是一模子抠出来的，一般无二。
　　王嫂子真是够意思，也想给这个大户人家留下好印象，新生儿期怕有什么闪失，隔三岔五地来看看，来过之后帮助处理脐带问题，也帮助孩子洗澡。那么小的孩子那么软，婆婆有点害怕尤其肚脐没好之前。
　　莲儿胆子大，天逐渐热了，给孩子洗澡她首当其冲。那天她发现丁香花有点奶味，就下地烧了一壶开水，拿起一个新脸盆。调好水温，掀起炕被，将盆放在炕上。放下幔帐后，用一只手托起女儿放入盆里，另一只手开始给女儿洗澡。小女儿丁香花很受用的样子，伸着懒腰，眼睛有时睁开，有时闭上。不时还微笑一下，令莲儿欣喜万分。母爱与生俱来，护理孩子也是无师自通。莲儿学习文字的时候，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没有哪个先生交给她如何处理新生儿，如何给孩子喂奶，如何给孩子洗澡？这些她都尝试着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莲儿将洗好的丁香花放在小被上，赶紧用小被将丁香花包裹好，怕她受凉，她望着小被想起母亲，莲儿生小女丁香花的时候，最想看到的是母亲，自己已经做了母亲，才知道母亲的不容易，可是忠孝不能两全，不能在母亲堂前尽孝，每每感觉遗憾！睹物思情，那个小被子让她想起自己生孩子第五天的情景：那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婆婆说：一会儿你妈来给你下奶，按风俗娘家妈都是五天来，你嫂子也能来。我已经张罗着准备午饭，你也准备好，换件衣服，将自己简单地捯饬一番，别显得太憔悴。
　　婆婆的话，莲儿懂。自己弄的像个疯子似的，让母亲也难受。于是她下地梳洗打扮，简单地将自己打扮一番。别说这几天素面朝天，简单地捯饬一下，竟有了另一番姿色。女人做了母亲，比做姑娘的时候丰满圆润，气色也好，皮肤竟然还白里透红。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的过程，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很满意。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莲儿母亲和嫂子前来下奶。东北的风俗是，闺女生孩第五天，娘家妈来下奶，俗称：捂风。带来四样礼品，鸡蛋一百个，大葱一捆，粉条一捆，小孩子的抱衣、抱被一堆。姥姥的小被做得很大，冬天的时候将小孩子包在一个小棉被里那个抱被包在外面，那样抱着小孩子走在雪地上如在自己的炕头上，姥姥的抱衣也讲究在大雪天抱着孩子走在冰上孩子也不会冷。这些针线活都是出自嫂子手中，织锦的料子，是旧年前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就是为给孩子们做小被和抱衣用，东北人讲究，新婚的被褥可以用缎子，但小孩的抱被和抱衣不可以用缎子，民间有谐音：缎子被=断子辈。所以莲儿母亲特意留下织锦给孙子辈们准备用。
　　莲儿已经很长时候没回娘家，五十里路不算远，但有身孕的她不禁折腾，她妈妈也不让回去怕有闪失，倒是经常打发家人和嫂子来看她。今天莲儿见到母亲，见到嫂子。真是见到了家人了，她忙坐起，下地迎接。她拉着妈妈和嫂子的手，有些激动眼里闪出泪花儿，她说：妈，你来了。嫂子也来了，想死你们了。
　　“才五天不要下地，赶紧上炕。”妈妈忙把女儿扶上炕，看着女儿比那次回家新鲜也丰满，心里稍微放心。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已经不在娘家的掌控的之内，母亲见女儿气色不错，人也白胖了，心里暗暗欢喜。人都是有私心，娘家妈希望出嫁的女儿幸福得到公婆的喜欢丈夫的爱，却对自己的儿媳妇百般刁难，让其服服帖帖。莲儿妈也不例外，她没有超凡脱俗。对莲儿嫂子严厉些，没有莲儿婆婆大度胸怀宽广。
　　“小妹，不要逞强，月子里来下奶的人多，你如果都这样会累坏的。”嫂子和莲儿好，都是读书人。她知道小妹好强，才不放心。她不知道莲儿婆婆为人如何，每次听莲儿说婆婆很好，公公也疼她。嫂子半信半疑。因为她知道中国人信奉的那句话：会当媳妇的两头瞒，不会当媳妇的两头传。她相信莲儿就是有万般的委屈也不会轻易地和谁吐露，她了解小姑子的心思。其实嫂子的担心是多余的，莲儿在这个家可比嫂子好过了，过年可以随意地去亲戚家去邻居家串门子，也可以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逛集市，看野台的二人转。比当姑娘那会儿都自由，婆家的思想比较先进，虽然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有时比哈尔滨那些大城市的人都开明。也许就是读书人的好处，读书人脑子比较开化。
　　“妈，没事的。我第三天从东厢房走回来的。我如今身上也干净了，一切都很好。经常下地溜达溜达对身体有好处，接生婆王嫂子也说：‘一个月躺在炕上，好人也躺成病了。’适当的运动身体恢复得才快。嫂子谢谢你，我没逞强，家里的活也不用我干，做饭有张妈，零活有小红。月子里闷在屋里，实在无聊。也不能看书，更不能写字。我都快憋疯了，你们来了我很高兴。”莲儿说得是实情，婆婆叮嘱她不许看书写字，王嫂子也嘱咐她不许看书写字，那样对眼睛不好，手也疼。
　　听人劝，吃饱饭。莲儿只好和女儿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下地运动一会儿，倘若被婆婆看见也会儿被撵到炕上。坐月子其实适合中年妇女，不适合十八岁的莲儿。可十八岁的莲儿却做了妈妈。
　　莲儿和妈妈嫂子聊也聊不够，要说的话太多。大家没聊上几句，话匣子刚打开。婆婆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来，她进门就说：我吩咐张妈杀鸡，又去粉坊找莲儿公公说你们一会儿就来，眨眼的功夫你们就来了，怠慢了，亲家见谅。
　　“客气了，知道你很忙。为莲儿忙，为这么一个大家子忙。莲儿小，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请你多担待。”娘家妈自然矮人一头，因为闺女在人家。
　　如今的丈母娘成了太上皇，婆家围着娘家转，女婿比儿子都要强。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娘家再富有，在婆家人面前也要底三等。莲儿妈妈在她们那个地方也是说上句的人，却在莲儿婆婆面前说着拜年话，迎合她的心思。
　　“你放心吧，我拿莲儿当闺女。我没有闺女，就一个儿子。万贯家财，都是他们的。我们现在忙为谁忙，不是为他们忙吗？”莲儿婆婆话说得实在，他家只有一个儿子，不像儿子一帮，到时候分家，那些家财不知道是谁的？
　　“我放心，莲儿过门一年多，我已经放心了。”莲儿母亲虽然不是很放心，但和莲儿婆婆打过几次交道，发现她人很好。比自己还要随和，不像装样子。
　　就这样亲家母开始马拉松般的谈话，莲儿则和嫂子窃窃私语。嫂子给丁香花挂上了金锁，正面写着：长命百岁。背面一个丁香花图案。那个金锁金闪闪地挂在丁香花胸前，令整个东屋蓬荜生辉。莲儿婆婆说：她嫂子你来就来，你婆婆已经拿来那么多东西，你还送来那么昂贵的礼物，让我怎么谢你呢。那个金锁和我孙女真般配：丁香花，长命百岁。
　　“是啊，她嫂子有心，丁香花刚一落草，消息传到我们家，她就开始精心准备。我儿子去金店为外甥女打造一个金锁，拿回来我一看，正应景。丁香花，长命百岁。你们家不比别家，闺女金贵，不重男轻女，这方面我们都得向你们家学习。而且你们家族姑奶奶们都长命百岁，我们也预祝丁香花，长命百岁。
　　“就是，这个家的姑奶奶都是长命百岁。借金锁的光，我们家小孙女丁香花也长命百岁，成为将来的老祖宗。”莲儿婆婆被金锁感动，莲儿嫂子真是有心人。如果自己有两个儿子就好了，娶她嫂子那样的人当儿媳也不错。人有时很贪心，莲儿婆婆此刻更贪心，她羡慕儿女成群的人家，可惜自己只生一个。
　　吃午饭的时候，公公回来了，喜子也回来了。公公望着丁香花胸前的金锁，喜出望外忙拍脑袋说：该死，怎么忘了给小孙女打金锁了。谢谢莲儿嫂子，借你的吉言，我们家丁香花长命百岁。
　　“谢谢叔叔，没想到那个金锁你能喜欢，那是我的荣幸。”莲儿嫂子给莲儿的公公施礼，深深地鞠一躬。
　　“侄媳妇，不要客气。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莲儿也高兴。”莲儿公公这几天就很高兴，族人们明天开始祝贺了，他感觉这个祝贺会持续到满月或者百天。
　　“谢谢嫂子，谢谢你的金锁。也谢谢你为丁香花做那么多衣服，我喜子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了，感谢的话说得太多，显得不像一家人，今后有什么用到我喜子的事情，言语一声，我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喜子一连串说得那么多，令莲儿妈妈刮目相看，这个小女婿，每次来家都闷头不语，原来也是话匣子。
　　“妹夫不用客气，我不用你谢，我不像你们识文断字，只会做点粗针大线的伙计，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为之效劳。但有一样，一定要善待莲儿，善待丁香花。”嫂子可不是一般人，话说在刀刃上。她不图回报，她图小姑子幸福快乐。
　　“嫂子，你放心。莲儿在我们家父母都喜欢，莲儿做的也很好，我不会辜负她们娘俩的，将来我们要一群儿女，那样莲儿就是总司令了。”喜子年轻才十九岁，在三十多岁的大舅嫂面前开始信誓旦旦，令莲儿嫂子感觉小孩子的话不可信，她接触几回莲儿的公婆，感觉莲儿公婆不错，他们也开放，允许女人们到处逛，令她很羡慕。她过门十几天年除了来莲儿家走过几趟，再就是回娘家。其余哪都没去过，只是在家里看过滚地包二人转，野台二人转都没看过。
　　那天的中午饭，莲儿婆婆准备得很丰盛。大米干饭，小鸡炖蘑菇，还有一些时令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喜子给大舅嫂敬酒：嫂子今天喝个痛快，如果喝高了就在这住一晚，陪陪莲儿，她出不去很寂寞。
　　“但愿喝醉陪莲儿，谢谢你的挽留。”嫂子和喜子干杯一饮而尽。
　　婆婆则和莲儿妈妈相互敬酒，相互客气。毕竟亲家母在一起，客气是有的。那天午饭，公公感觉很寂寞，他不能总敬亲家母酒，有内人代劳。只好小心地陪着，尽地主之谊。
　　吃过午饭，妈妈和嫂子走了，莲儿不能送出大门外，她叮嘱喜子：送妈妈远点，最好送到家。
　　因为母亲和嫂子是乘家里的车来的，妈妈再三再四地不让送，喜子和婆婆只送到大门外，莲儿听着马的嘶鸣，想像着母亲和嫂子回家的情景，心里黯然失色。多想让母亲和嫂子多待一会儿，想说的话还说没完，不尽的相思却萦绕心头。
　　“莲儿又给孩子洗澡了，我给洗就是了。等你满月后有你忙的，听话别落下手疼。”婆婆的话，打断莲儿的思绪，她从思绪的断头回来，望着婆婆，婆婆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去看望家族里的一个病人。村西头三叔家的四奶病重，据说已经卧床不起。家族的事主要是婆婆在打理，大事小情每天都不断，够她忙的了。
　　“妈，没事的，我闻着丁香花有奶味，就给她洗了。看她多高兴，伸着胳臂投降呢。”莲儿望着丁香花伸着懒腰，小胳膊向上伸，做出投降状，就感觉生命的不可思议，生命的神奇。
　　“看小孩子多好，她伸一下就是在长身体呢，她多卖力气，脸都憋红了。生命神奇吧，我生喜子那会儿才知道一个小生命，看似柔弱却似那么坚强。那会儿就想这么丁点小人，鼻子眼睛嘴，还有手脚一样都不少。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说有意思不。”婆婆看着小孙女，心里的郁闷驱散了不少。生老病死，是人生每天都要遭遇的事情。同族的四婶子恐怕熬不过冬天，但小孙女丁香花却一天一变样。人类的繁衍，传宗接代也许就是这样吧，有生有死，有哭有乐。
　　丁香花每天都在变化，她的小胳膊开始像莲藕，嫩白嫩白的，手腕和手之间有一个深深的沟，她开始能看东西了，幔帐旁边的挂钩就是她每天追随的目标。她能听到声音，莲儿和她说话她会依依呀呀地回应。她的脸也丰满了，退去刚生下来的毛烘烘。那会儿王嫂子说：一个月毛孩儿，三个月看孩儿。
　　她还系统地解释：小孩子刚生下的时候，脸红红的，身上和脸上毛烘烘的，等过了一个月那些毛自然脱落，就会变得越来越水灵。看孩子长得漂亮不漂亮三个月后就见分晓，三个月之后那孩子才漂亮才好看。
　　如今丁香花还没到一个月，胎毛已经完全脱落，小脸嫩白嫩白的，像花骨朵似的，用手一掐都冒浆，那是形容，没谁敢掐。呵呵……
　　明天丁香花就要满月了，莲儿最后一天坐月子。早上婆婆告诉她：一会儿给你熬鸡汤，吃过后什么都别干，躺在炕上蒙着被子出一身汗，据说月子里如果受点风寒什么的，汗一出全好了。
　　入乡随俗，做了人家媳妇就得听婆婆的话。莲儿不敢怠慢，她喝碗鸡汤，盖上被子果然出汗。她心里说：民间讲究的事还真多，可惜书本上没有也没有记载却渊源流传，看来耳濡目染要比书本传播的快而且扎实。
　　满月那天终于来了，公公婆婆摆了十几桌。莲儿的母亲和嫂子自然也来了，她们坐在自家的马车来的。莲儿和母亲相见，和嫂子重逢不外乎身体如何，孩子变化了，变得好看了。注意保养，满月不代表就什么都能干了，过了百天才真正地什么事情都没有。
　　在东北生孩子办满月，司空见惯。别说像莲儿婆家这样的大户，就是小户人家孩子满月那天也请请亲朋好友，为新生儿为孩子他妈祝福！女人这个时候最风光，比新娘风光。做新娘那会儿蒙着盖头谁也看不见，然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满月那天才能见到众人，坐在大家面前抱着孩子，接受祝福。完成从少女到女人的过度，成为完完全全的女人。
　　那天六月天，正好是夏天。天气不凉不热，莲儿婆婆家的堂屋太小，桌子就摆在院中。莲儿抱着丁香花，端坐在主桌的位置上。只见她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脉脉含情。柳叶眉浓淡适宜，恰是弯月挂在天庭。宽宽的额头低垂乌黑的刘海，长长地秀发挽成发髻，高高地盘在脑后。一个银簪插在髻中，身子不动直晃悠，如果身子一动银簪乱颤。上身穿粉红的绣花袄，下身穿黑色的长筒裙。白袜黑色的绣花鞋，走起路来风摇摆，坐在那如锺磐。怀里的婴儿胸前挂一个紧锁，正面长命百岁，背面丁香花开得热闹。
　　今天满月的主题就是：丁香花，长命百岁。
　　这时有一个人挤过人群，奔到莲儿身旁，立刻引来骚动，预知来人是谁？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