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有小女丁香花

　　第七章家有小女丁香花
　　婴儿的一声啼哭，划破宁静的夜空，也让等待东屋的男人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随着清脆的哭声，将夜色打破。喜子家如过年般喜气，公公倒背着手等待着是男是女，喜子则想着自己有后了，管她是锅台转还是带把的，都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给老爷请安，少奶奶生了千金，母女平安！”小红接受太太的派遣前来报喜。
　　“是千金啊，好啊。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男丁兴旺，女孩儿可是受到恩宠的。女孩儿好啊，女孩儿好啊……”喜子爹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们家族中不知道是传说的祖坟埋得不合理还是当年的风水先生不好？女孩儿寥寥无几。三百年的历史中，每一个辈才出来一两位女子。其女子的命运不是嫁到夫家难产而死，就是在闺房中早早夭折。只要能熬过漫长的岁月，姑奶奶就是老寿星，并且福寿双全，成为远近闻名的老祖宗。喜子的太姑奶奶如今还健在，她是喜子爹的姑奶奶。是出了五伏的本家，也是唯一健在的本家女性。她所到之处受到公主、娘娘般的待遇，去年来到喜子家被待为上宾，坐在热炕上受晚辈们的大礼。
　　喜子爹的老祖宗，前文已经交待过。兄弟俩闯关东在山海关分散，弟弟是死是活三百年过去一直杳无音信。喜子爹听父亲讲述家里的历史，听爷爷讲述那段创业史。就是没听说过之前家里的情况，只是知道大灾过后剩下哥俩，哥哥是举人，弟弟是秀才。书香门第，万贯家财曾经令这个家族辉煌过，只可惜一场水灾弄得家破人忙。亲人离去，家财随着滚滚的黄河水不知流向哪里？那个家有没有女娃，一点不得而知。自从老祖宗只身来到这里，娶妻生子，第一代生了八个儿子，并没有女婴出现过。家谱记得详细，喜子爹就是老祖宗八个儿子最小的那支。因此他辈分大，外加有学识有胆识，被族人们尊敬。他们这支到了爷爷那还是八个儿子，他也是最小的那个。走在大街上，比他大很多的人甚至头发都白了，管他叫叔叔或爷爷。只可惜他这个现代的老八，只有一个儿子。人丁不再像老祖宗像自己的爷爷和爹那样兴旺，没想到好几代都没有女孩儿的家族，今天他家竟添了女娃。这个无疑是寻常人家几代单传获得大胖小子那样欢喜，喜子爹心里那高兴啊，他家不缺男丁，他们家族也不缺男孩儿，缺的就是女孩儿，缺的就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将来的姑奶奶。
　　“给少爷请安，恭贺喜得千金。”喜子听小红给爹道喜，已经知道莲儿生了千金。他真高兴，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骨肉，如果长得像莲儿那样漂亮就好了。他心里跃跃欲试，想去看闺女。现在听王嫂子前来道喜，忙还礼说：谢谢王嫂子，是你让莲儿母女平安！我什么时候能看闺女，能看见莲儿？
　　“等一会儿收拾完了，你再去看。男人们不能见女人的血，如果见了女人生孩子的埋汰血就会不吉利倒大霉。”王嫂子说完，转身去东厢房处理着莲儿的血迹和胎盘。
　　女人生孩子的胎盘很有讲究，据说胎盘落在稻草灰中孩子一生胃不好，如果胎盘被狼吃了，被狗吃了孩子的命不会长。因此深夜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胎盘找个僻静的地方深埋，那样孩子才会儿长命百岁。
　　柱子接过王嫂子递给的包裹，柱子知道那是胎盘，他不敢怠慢带领几个伙计去埋胎盘。为了稳妥，喜子要求前往。柱子也巴不得人多才好，深更半夜的去荒郊野外埋胎盘那可是渗人的差事。一行人在夜黑风高的三更天，赶着一挂马车出了村子，径直奔一个荒凉的上岗……
　　这里不说柱子和喜子如果埋葬胎盘，如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胆战心惊。单说莲儿，她看见那个小女婴，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儿，她看一眼就放不下，看了第二眼眼泪流下来。她说：这孩子怎么长的那么白净，那肉皮嫩的一掐都冒浆，比丁香花还鲜嫩呢。
　　“少奶奶，你歇息吧。生产费了你不少神，一会儿你安静了，我们重新给你铺炕。”王嫂子，真是麻利眨眼功夫就将莲儿弄脏的稻草灰清理了，给婴儿丁香花洗完澡，把胎盘也给处理好。现在她要重新铺炕，让莲儿在这里呆上三天，第四天莲儿可以行走，回到东屋，正式开始养月子。这女人生孩子还真讲究，这是大户人家，如果小户人家想必也不会那么讲究，没有东厢房成为产房，更没有接生婆一直陪伴。不会有草垫子，都在稻草灰上生孩子。这种风俗一直沿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可谓是源远流长，堪称中国民族的一块风俗瑰宝。
　　莲儿却感觉累了，一天一夜的折腾令她很疲惫。她躺在草垫子上，盖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棉被。那棉被虽然很旧，但拆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一股股薰衣草的香气。她不知道那就是婆婆生产的时候会说出某年某月谁家的媳妇因生孩子而死。记得离莲儿婆家不远的张三媳妇，生完孩子后，血流不止，用过的棉被，也是婆婆的婆婆用过的。说不好用了几代，用它盖在身上，是取个吉利，因为这家女人没有一个因为生产而死亡。在那个时代女人因为生产死亡的比比皆是，村里的人说起女人生孩子的事，都她的脸变得煞白，向接生婆讨水喝，那个接生婆没有经验，就端来水给她喝，结果一杯水落肚，那个张三的媳妇就驾鹤西去。她死后没几天莲儿过门，莲儿不接触外界不知道，小户人家的媳妇提起张三媳妇就谈虎色变，女人生产真是生死一线，命悬一线。
　　接生婆将孩子丁香花递给婆婆，婆婆抱着小孙女丁香花儿，心里那个高兴。张妈和刘妈则将莲儿抱起放在炕琴上，炕琴那铺着厚厚的褥子，等待将炕收拾好，好让她重新睡在炕上。莲儿眯缝着眼睛看张妈和刘妈将之前小红撒过的稻草灰一点点地清理干净，清理干净后用湿抹布在炕面上反复地擦，确信不会因为稻草灰受到震动而散发出那难闻的糊味后，才放下炕席。换了一块干净的抹布重新擦炕席，炕席擦干净后，才铺上一个家织布的炕被，这个炕被依然半新不旧的，像莲儿盖在身上的被一样。一切收拾停当，张妈和刘妈将莲儿抬到炕上，莲儿这才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头顶上蒙着一个胭脂红的头巾，婆婆说：脑袋围着头巾，到老了不头疼。
　　盖上那个被子，莲儿感觉还是家织布的被褥舒服，突然她羡慕起小户人家，小户人家都是粗布衣，粗茶淡饭，还有家织布的被褥。她胡思乱想中进入梦乡，进入自己的心灵圣地。
　　蔚蓝的天空下，她漫步在曾经来过的地方，坐在大石头上，享受它的温度。那块大石头被太阳照得暖暖的，她索性躺在那，感受阳光下的那份惬意。突然，听到溪水潺潺，她忙坐起，刚才还只是一片无垠的芳草，什么时候有了溪水？她突然兴奋起来，跳下大石头，光着脚丫站在清澈的水里，看小鱼在自己的脚丫间穿梭。那水温温的，仿佛是一股股温泉，她真想坐在水里，洗个痛快淋漓。突然想不好，如果从哪闯来什么臭男人，自己的一生清名就毁于一旦。那样谁会要自己这个被男人看过身子的女人。
　　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小溪，向草丛深处走去。突然身边的小花儿变成一颗丁香树，转瞬之间丁香树枝枝桠桠，错落有致地开满一串串丁香花。红的如蒸霞，燃烧着热烈。白的如素练，洁白如玉。紫的雍容华贵，像贵妇那样不可一世。黄的如昂贵的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蓝的如小家碧玉，蒯着小筐行走在山间羊肠小路上。粉的可人，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层楼上抛绣球，私定终身。她突然看见红花儿丛中，一朵花开着五个花瓣，她心里说：那是仙女，那是上天的仙女。
　　那朵花越开越大，后来竟变成一个小娃娃。她抱着那个小娃娃，那个小娃娃突然锦袍罗缎裹身，小脸粉嘟嘟的可人。她爱不释手，心想一生不结婚和这个娃娃过，在这个温馨所在在那个大石头上过一生也不错。
　　突然，一个老者出现在眼前，只见老者仙风道骨，具有张果老的风采。他望着由丁香花幻化的小娃娃说：绫罗绸缎缠在身，襁褓富贵如浮云。他年出嫁离娘身，颠沛流离泪纷纷。
　　那个老者说的话，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股香风进入鼻息，顿感沁人心脾。风越来越大，她见风好大，忙闭上眼睛，风瞬间过去，那颗五彩缤纷的丁香树转瞬不见，手里的小娃娃也没有踪迹，她心里说：神仙回天宫了，那个五个花瓣的丁香花助我，我会找到如意郎君。就在她回转身的时候，竟站在自己家的小院里，媒婆正和妈妈说话，突然媒婆看见她忙说：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那人家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断的绫罗绸缎，还有那家的公子哥可是天下难找地上难寻的宋玉般的人物，小姐你不可错过。
　　说着吹吹打打，花轿临门。她还站在小院子里就被一伙人强行塞进花轿，直径送到大山里，成为压寨夫人。她的丈夫哪是什么宋玉才潘安貌，是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就在她要寻死觅活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涧，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忽悠一下，她被惊醒。原来一梦，她的头发渗出汗水来，王嫂子给她擦汗说：可能炕太热了，不能再烧火了。
　　莲儿想着刚才的梦，梦已经忘了一半，但纵身一跳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她哂然一笑，心里说：我还算刚烈，梦里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望着王嫂子说：你别坐着了，躺在我身边休息一会儿吧，你也累了。
　　“没事的，我陪你三天，如果一切正常我就回家了。你特殊，老爷太太也吩咐过要我陪你度过危险期。你属于正常生产，没有关系的，等你奶下来，我再走，你放心吧，一会儿饭做好，吃完饭你再睡。”王嫂子随意地说着，让莲儿感觉温暖，婆家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生丫头而生气，反而让接生婆陪伴自己，确保自己的平安，她满是感激。
　　莲儿突然感觉饿，王嫂子如果不说一会儿饭就做好，吃完饭再睡，她还没感觉饿，听王嫂子那么一说那饿像饿魔似的缠绕着她，她的肚子开始叽叽咕咕地吵吵嚷嚷，她的胃里也空空如也。之前有个孩子将肚子填的满满的，如今孩子生出来了，肚子就像一个无底洞变得空荡荡的，需要很多事物把它填满。食物纠结着莲儿，她想着一会儿吃什么呢，红烧肉、排骨还是小鸡。满眼都是好吃的，看王嫂子都觉得她像一只大烧鸡，恨不得此刻爬起来将她大快朵颐。
　　饭终于端来了，是小红端来的。她躺在炕上不能动，不动还感觉下身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滚动，她稍微动一下那股热流滚滚流淌。她真怕自己被热流冲跑，冲到情天恨海中去，成为一个不食烟火的神仙。
　　“小红你来了，把饭放在八仙桌上，等少奶奶小解后，在让她吃饭。”王嫂子说完，扶起莲儿，将尿盆放在一个好像油布之类的东西上，黑黢黢的，可能防水功能好吧。莲儿勉强地坐在尿盆上，尿盆的边缘还温温的坐在上面很舒服。她没感觉有尿，可王嫂子偏要她去撒。她稍加用力，那尿那血水就满满地一尿盆，莲儿吓了一跳，忙说：我没感觉有尿，怎么竟尿了那么多？
　　王嫂子把莲儿扶在炕上，让她躺得舒服，将尿盆递给小红说：把这个倒了吧，告诉太太，少奶奶第一泡尿尿得很好，今后对膀胱没有大碍了。
　　“好。我马上告诉太太去。”小红端着尿盆走了，王嫂子开始去打水。
　　不一会儿，她端来一盆温水，先给莲儿洗手，然后自己洗。洗完手她将脸盆送到厨房，回到屋里说：你产后第一泡尿尿得很好，不然等你知道有尿了再尿。将来你会像许多女人那样来了尿，都不容空。那是产后落得病，一辈子都治不好。
　　“那我怎么没感觉有尿呢，竟然有那么的尿。”莲儿生过孩子后，感觉脸皮也厚了，也敢问王嫂子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因为孩子在肚子里，将五脏六腑挤压得变了形。如今孩子生了，五脏六腑还没归位，膀胱也失灵了。这会儿有尿它也不知道，等到它知道一切都晚了。就落下有尿夹不住，一路小跑去厕所的现象，你将来仔细观察那样的女人不占少数。”王嫂子说完，端碗喂莲儿。月子饭是红皮鸡蛋和小米粥，在小米粥里放上红糖，将煮熟的鸡蛋皮扒掉，吃一口小米粥吃一口鸡蛋。小蝶里还有芝麻盐，鸡蛋蘸芝麻盐，那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俗语就有：一辈子没开怀，从没吃过鸡蛋蘸芝麻盐。
　　莲儿一连吃了五个鸡蛋，一碗小米粥，然后她安静地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竟然没有做梦，她睁开眼睛，听见丁香花在东屋哭哭闹闹，这时小红进来说：小姐在哭呢，王嫂子说一是饿了，二是脐带疼。没有什么事，有太太呢有王嫂子，你安心静养。等三天过后，你回东屋，就能小姐天天呆在一起了。
　　“好吧，我的奶也没下来，不过现在棒的难受，不能侧身，只能平躺。我的腰啊，被硌得很疼。腋窝却不能并拢。做女人真是遭罪，哎，等我能起来就好了。”莲儿平躺着让小红给她洗脸。说是洗脸就是拿湿毛巾在脸上擦。莲儿抢过毛巾自己擦，擦过后伸手让小红给洗手。洗过手，她开始吃饭，今天早上的饭还是小米粥和煮鸡蛋。莲儿的食量大得惊人，自己都吓了一跳，今天早上竟吃了十个鸡蛋，一碗小米粥。
　　三天终于过去，今天第四天头。莲儿吃过早饭，脑袋蒙着猩红色的头巾，开始下地。刚开始感觉头重脚轻，过了一会好些。她在小红和王嫂子的搀扶下，回到东屋。
　　东屋的北炕上，铺着猩红的炕被，炕被上面铺着家织布的薄被。女儿丁香花正睡在上面，在离女儿不远的地方，早已经为自己铺好被窝。如今莲儿身上已经干净，她生来就是干净人，一般女人生孩子身上不干净将伴随一个月，被人们称为恶露。
　　她清清爽爽地躺在女儿身旁，看她小嘴嘟嘟的，有时张嘴像小家雀似的，要吃的。呵呵，她轻声地笑了起来。女儿真是太可爱了，连睡梦都那么可爱。
　　王嫂子走了，她很满意地走了。公公给她一笔可观的钱，令她千恩万谢。
　　莲儿也回到了东屋，完成一次女人的生产运动。她躺在女儿身边，才真正地感觉家中有女丁香花，自己就是丁香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