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符魁之所以关心日本开拓团的事，是因为在齐齐哈尔周边，也有日本人的开拓团，据说有上千人之多。
　　这些日本开拓团的成员，是由退伍兵和从日本本岛运过来的农民所组成，他们手里有轻重等武器，说白了也就是侵华日军的后备队，每次围剿抗日武装，就有这些开拓团的身影，他们对中国农民的土地强行征用或低价收买，不从者安之罪名或投入牢中，甚至杀人放火直接行抢，置中国农民无地可种，最后只得背井离乡。
　　不过符魁也听说过，有不少地方的农民联合起来和小日本鬼子干，所以一听草上飞说起开拓团，他立马就来了精神，因为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
　　草上飞见符魁挺关心这事儿，就接着道：“我听从佳木斯那边过来的人说啊，小鼻子早就在他们那边搞什么开拓团了，这些小鼻子把他们的农民弄到咱们这边来，抢地抢房，
　　还逼着咱们把收下的粮食送到他们的加工厂，给的价钱还老低了，你不送还不行，他妈的！”草上飞愤愤地骂了一句端起酒碗，对着符魁和符彪晃了一下道，“大哥请了。”说完喝了一大口。
　　符魁喝口酒一拍桌子骂道：“妈拉个巴子的，这小日本子也太熊人了。”他把语音放低道，“咱也是他妈巴子响当当的爷们，嘎哈让他们欺负，咱们也有人有枪，干脆，咱也像……”
　　草上飞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大哥，你也这么想？”
　　符魁一笑把酒碗端起来，对着草上飞和张奎一举，说道：
　　“来，来，两位老弟，别总是说话，来，咱一边喝一边唠，来，先干了。”说完一仰脖喝了下去。
　　几个人见符魁干了，也端起酒碗撞了一下，酒碗在撞击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阳快落山了，草上飞、张奎和两个跟班的，带着一车粮食，在符家兄弟的注视下上了马。
　　符魁对草上飞嘱咐道：“兄弟，路上一定要小心，有信儿了赶紧告诉我，我在这边也准备准备。”
　　草上飞回头冲着符魁一抱拳，道：“大哥，放心吧，一有信儿我就派人来，您擎好吧。”说完两只手搬住马鞍，一只脚插进马镫，两臂一使劲儿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掉转马头，两腿轻轻一夹马肚子，大黑马仰头咴儿咴儿两声，优美地抬起蹄子，哒哒哒地出了院子。
　　符魁哥俩一直看着草上飞几个上了官道，这才往回走。
　　符彪跟在符魁的身后小声问道：“哥，你真想拉杆子啊？”
　　符魁没停脚，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声道：“进屋，进屋，咱俩先合计合计。”
　　进屋后符魁对关氏道：“老婆，看着点儿外边，我们哥俩商量点儿事儿。”说完又冲着外边喊道，“占河，你上当院儿把你老吴叔、李顺才哥俩和关六子还有张老三他们几个喊来，就说我有急事儿和他们商量。”
　　“嗯呐，马上。”占河在院子里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把两手做喇叭状喊起来。
　　符魁对符彪道：“二弟，你刚才看见草上飞看咱家小格格的眼神了吗？”
　　“看见了，咱家和硕端菜进来三次，中间还找借口进来两次，每次进来脸都是红红的，看草上飞的眼神儿也不对，平时她看见熟人都不敢靠前，这回是咋的了，不是咱家这小仙女儿动了凡心，看上草上飞了吧。”
　　“二弟你看的比我透，我看草上飞的脸色也不对，一见和硕进来就赶紧低头。”
　　“是啊，你没看见草上飞上马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回头看吗。”
　　“看见了，我还看见咱家小格格藏在房山头烟囱后呢。”
　　符彪若有所思地道：“啊，看样子这小丫头真动凡心了，可是……”他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可他毕竟是胡子啊，整天在刀头上添血。”
　　“我和你想的一样，草上飞人倒是不错，有胆识讲义气，不过咱得看看他是哪一支的。”
　　“可不是吗，他也姓傅，也是农安的，可别是咱没出五服的亲戚，再就是胡子的名声……”符彪停下话摇摇头。
　　符魁道：“等会儿我先让你嫂子跟和硕透透话，看咱家这小格格是咋想的。”
　　符彪刚要答话，吴二楞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大声问道：“大哥，啥事儿这么急火。”
　　符魁和符彪正说着和硕的事，被吴二楞的大嗓门打断了。
　　符彪笑着道；“老吴，你这是人没到，动静先到啊。”
　　符魁也看着吴二愣：“我说二愣子，这么多年了，你这毛愣三光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吴二愣摸了摸光头道：“刚端起碗就……”说到这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符魁笑眯眯地看着吴二愣道：“啊，闹了半天是耽误你小子吃饭了，行了，一会在这接着喝。”
　　吴二愣打了一个立正，道：“那敢情好了，一会跟长官喝点儿。”
　　符魁拍了吴二愣一下，说道：“行了，坐下等那哥几个。”
　　话音刚落，李顺才哥俩、关六子、张老三、王二毛、张小子几个也先后来了。
　　符魁见大家都到齐了，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环顾每一个人的脸，看着这几个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他干咳几声看了一眼符彪，然后坐到炕沿上。
　　符彪明白大哥的意思，于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老哥几个也知道，小鬼子在咱这旮沓横行霸道好几年了，鬼子衙门也隔三岔五地来催粮要捐要税，咱们一冬带八夏，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种的粮食，不给他们吧，他们就挨家抢，给他们吧，咱心里还不忍，你们说这样下去能行吗？”
　　吴二愣接话道：“不行，他奶奶个熊的，二哥你说咋办吧，我们都听大哥和你的。”
　　关六子、李有才几个也一起说道：“对。”
　　吴二愣看着符魁道：“妈的，这受气的日子早就够了，大哥，你说咋办吧！”
　　大家一起看着符魁。
　　符魁见大家都表了态，于是用手拍了拍前大襟儿站起身来，走到几个人面前道：“我也知道，现在哥几个都有了家，有了孩子，再让你们像从前那样有点儿不近人情，可是妈拉巴子的小鬼子也太熊人了。”说到这，他挨个看了一眼，然后接着道，“听说没有，前几天在佳木斯依兰那边。小鬼子抢占老百姓的地，你说他们多霸道，妈巴子的跑到咱们国家来抢咱们的地，结果当地的好汉联合起来，把小鬼子打得拉裤兜子了。”
　　吴二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李顺才上前一步道：“大哥的意思是……”
　　“对，我想和你们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儿，妈拉巴子的对小鬼子咱不得不防，万一哪一天也来咱这抢地呢，咱也得有个准备。”
　　符彪接过符魁的话接着道：“大阿哥的意思是咱也要把队伍拉起来，但要秘密的，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平时咱们就是种地农民，一旦小鬼子对咱们图谋不轨，那咱们也不能俯首就擒，到那时候咱就是拿起枪杆子和他们干的兵。”
　　吴二愣看着符魁道：“大哥你说咋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符魁看着大伙道：“我的意思是咱明着干不过小鬼子，可以暗地里给他们下家伙。”
　　吴二愣大声道：“听大哥的，揍他妈的小鬼子。”说完看看李顺才几个，问道，“哥几个，你们呢？”
　　李有才几个一起答道：“我们听大哥的，大哥说咋干，咱就咋干。”
　　符彪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背地里准备，一有机会就干他妈了巴子的。”
　　“那咱们报什么号儿？”关六子问道。
　　符彪回答道：“咱又不是胡子报什么号啊，大哥不是说了吗，咱们得秘密地干。”
　　太阳还差一大截子到头顶，两个满洲兵赶着两挂马车，车上坐着一个日本军曹和四个日本兵来到符家屯，军曹先是对今年的丰收大大地赞赏一顿，接着便用生硬的中国话和通过朱有福翻译告知符魁，让他把小麦收上来交给他们，说只有日本人才可以吃白面，中国人不可以吃，要是吃了就是经济犯，是要坐牢或杀头的。
　　符虎当时就炸了，想要上前去理论，被符魁和符彪拦住。
　　符魁低声对符虎道：“别急。”
　　符魁对日本军曹大声道：“太君，你先进屋歇一会儿，我先让他们把麦子准备好，一会儿就去拉。”
　　军曹高兴地喊道：“吆西，快快的！”
　　符魁轻拍了一下符彪的手背，符彪跟着符魁出了人群。
　　符魁低声道：“这几个一个都别留，离这越远越好，记住保护好老朱，不行，得留一个活的，到时候帮老朱说话。”
　　符彪点点头往家走去。
　　符魁回到人群里，对吴二愣使了个眼色道：“你们都回去把麦子准备好。”
　　吴二愣心里明白，用手捅了一下一左一右的李有才和李顺才哥俩，李顺才又用手扯了身旁的王二毛一下，然后几个人退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