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符魁装傻装苶的，转弯抹角地向三斜楞打听，有关日本人往嫩江押送劳工的事，现在听三斜楞说不坐火车也没有汽车，就进一步问道：“我说，妹，妹夫，送那些人就你自己去？日本人不跟着？”
　　“死冷寒天的人家日本人才不去呢，再说城里也没几个日本人，人家点完数，把花名册给我，我到了地方再把花名册连人交给那边的日本人，人家一对数就得了,别的地方也是这样办。”
　　哦，符魁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半道要是有跑的咋办？”
　　“跑……”三斜楞一拍黄大衣，“哼，他们敢，他们跑的有老子的枪子儿快吗？再说都一个绑一个连在一起，想跑是不容易。”
　　符魁不动声色地道：“妹夫，那么多人，你能照顾的全啊？”
　　“我还有十几个弟兄呢。”
　　“嗯，那就好，你早去早回，到时候包你满意。”
　　三斜楞还想去看看和硕，让符魁给拦住了。符魁让他别心急，容他先说完，现在去别再把事儿弄砸了。
　　三斜楞斜楞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德行啥样，就对着符魁皮笑肉不笑地抱了抱拳，说：“那大哥拜托了。”说完对屋里的那几个一晃脑袋，说了声走。
　　符魁在后边喊道：“妹夫，吃完饭再走吧。”
　　“大哥，不吃了，等我回来咱们好好喝一顿。”三斜楞说完一偏腿上了自行车，往前蹬了几下，见朱有福牵着马没动地方，就又拐了回来，一条腿踩地对朱有福喊道，“走啊，老朱，为今天这事儿我请你喝酒。”
　　朱有福道：“来的时候我这屁股都快颠两半儿了，我可跟你们这些年轻的虎狼之人比不了，你们先走吧，我慢慢往回溜达，喝酒就等喝你的喜酒吧。”
　　“好嘞，哎你一个人走，不怕碰上胡子啊？”
　　“我一个穷书生，我怕啥。”
　　“行，行，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在后面溜达吧。”三斜楞说完打了声唿哨，一偏腿上了车，弓腰撅腚一使劲儿，自行车的两个轮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符魁看着三斜楞他们一伙儿出了屯子上了官道，向地上使劲儿地吐了一口，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让这个斜楞眼子占了便宜，妈巴子的喊了他好几声妹夫。”
　　朱有福道：“等把他干掉了，这恨就解了。”
　　符魁道：“今天别走了，咱们挺长时间没见了，今天好好喝喝。”
　　朱有福摆手道：“不行啊，我得回去，要不这小子该起疑心了。”说完又往官道那边瞄了一眼。
　　符彪走过来，对着符魁和朱有福招手，喊道：“阿哥，老朱妹夫你俩上我这来吃吧，我炖了一只小野鸡儿。”
　　符魁点头对朱有福道：“走吧，上你二哥那吃一口，到时候让老三赶马车送你回去，不比他们蹬那俩轱辘慢多少。”
　　于是朱有福跟着符魁往符彪家走去。
　　朱有福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没听说吗，去年上秋有一架日本人的飞机没有油了掉下来了，飞机上有七八个鬼子官，也该着小鬼子倒霉，正好掉在离兴隆不远，黄家窑和跃家堡的人知道了，就去了好几十人把小鬼子都打死了。”
　　符魁道：“这事儿都知道啊，那飞机就妈巴子的在咱头顶上飞过去的，后来听说掉下来了，占海他们要去看热闹我没让。”
　　朱有福接着道：“第二天东北军的张殿九知道了，派人来把飞机拆了，用火车拉到海拉尔装好，结果又让小鬼子发现派飞机给炸了”
　　“后来咋的了？”
　　“入冬的时候，鬼子就上黄家窑报仇去了，没抓到那些年轻的，就把几个老头儿抓起来，逼着老头儿领着他们，找到埋那几个死鬼子的地方，把那几个死鬼子扒出来拉走了，没过几天鬼子又带着一百多满洲军，上黄家窑和岳家堡去了，还杀了人烧了房。”
　　“操他妈了个巴子的小日本鬼子！”符魁咬着牙说道。
　　符彪也道：“咱们太老实了，要是这样下去，非得亡国不可。”
　　朱有福说完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咋的，唉，这憋气的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到头，现在小鬼子这捐那税快到二十种了，你们都没听说过，和尚庙都得缴什么“寺庙税”，就连婊子和戏子都得缴他妈的什么“娱乐税”，城里的满洲国警察和三斜楞那帮畜生简直比小鬼子还坏，随便给你安个通匪的罪名，就把你弄得走头无路，他们欺男霸女无法无天，弄得老百姓真是没活路了。”
　　符彪听完，低头沉思一会儿，仰天叹道：“唉，眼瞅着小鬼子在咱这地方横行，咱却有心无力干着急，真是不甘呐！”
　　符魁嘴里恨恨地骂道：“可不是咋的，他妈拉巴子的小鬼子，惹急了我……”
　　符魁的话没说完，符虎推门进来道：“大哥，二哥，朱大姐夫，车套好了，啥时候走。”
　　朱有福欠起身对符虎道：“正好你来了，上次你跟我说要找的人，我通过省城的一个朋友打听到了，不过那家人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儿，全家搬走了。”
　　“搬哪去了？”
　　“听说好像是回吉林老家了，”
　　符彪看了符虎一眼，说道：“嗯，回老家了。”
　　“你打听的这家人是谁呀？”朱有福问道。
　　“啊，咱家一个远房亲戚。”符彪抢着答道。
　　哦，朱有福点点头接着道：“我那朋友说，这家人的男人是给日本人办事儿的，要是没啥大关系尽量别联系，省的惹一身骚。”说完下地穿鞋。
　　符魁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朱有福一边穿鞋一遍问，“谁跟我去等信儿？”
　　符彪对符虎道：“虎子，让小栓子牵着毛驴跟你一起去，等你大姐夫打听着信儿了，让他带回来，我们等他的信儿。”
　　第二天傍晌午小栓带回消息，说那些被抓来的劳工有七八十人，全部关在城西小学校，日本人正在调集汽车，想用汽车快速地把这些人运送到龙江火车站，至于再送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县城的小鬼子有多少人。”符魁问道。
　　“我大姑夫说，鬼子七个人，满洲军五十多个人，警察所二十多个。”
　　符魁沉吟道：“嗯，关在学校里，有多少人看着？”
　　“我大姑夫说，一个鬼子领着十多个满洲兵看着。”
　　“妈了巴子的，那就去把人抢出来。”符魁用右拳头砸在左手心儿。
　　“不行，我大姑夫说了，学校被日本人用铁蒺藜网围起来了，铁蒺藜外边是大空地，白天根本就不让人靠近，晚上有满洲兵牵着狼狗巡逻，学校的房顶上有哨兵和探照灯，还有好几挺机关枪守着，根本就靠不上前。”
　　符魁背手转了一圈：“那，那你大姑父是啥意思？”
　　“我大姑夫说最好在半道上劫车救人。”
　　符魁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就这些，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
　　“没有？”符魁不相信似地又问：“你大姑夫说没说小鬼子哪天走，从哪条道上走。”
　　小栓一拍后脑勺：“差点儿给忘了，后天早上走。”
　　符魁嗯了一声，拍拍小栓的肩膀：“行了，回去吧，让你姐给你做点好吃的，就说是我让的。”
　　小栓拉着小毛驴儿乐呵呵地走了，符魁看着小拴的背影叨咕道：“行了，能办大人事儿了。”
　　吴二愣一听打鬼子，兴奋地撸起袖子道：“他妈的，终于可以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这两年这气儿憋的。”
　　关六子也道：“干他妈的小鬼子。”
　　张老三点头道：“可不是咋的，我那挺轻机枪都快生锈了。”
　　李顺才小声道：“我那枪也该喝喝小鬼子的血了！”
　　张小子、王二毛和李有才也都表示愿意打鬼子。
　　符魁和符彪看完地图决定，在通往龙江的路上一个叫二龙屯的地方动手劫车，因为二龙屯是从甘南县城通往龙江的必经之路，且这条路段弯道多，树林子也多，尤其是离二龙屯不远处，有一段路的两侧高出路面两个半人高，是打埋伏的好地点。
　　不过符彪对这次劫车救人显得没把握,他对符魁道：“哥，你说就咱们这几个，就算加上占海占河他们那几个年轻点儿的，充其量也就十五六个人，你有把握吗？”
　　符魁道：“妈巴子的，把握真不大，为了保险我想派人去趟碾子山，一个是让草上飞派人，半道上把三斜楞那伙人干掉，再就是这次打小鬼子的伏击，让他多派几个人来支援一下，你看呢？”
　　符彪低头闭眼掰着手指头算计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道：“学校关着七八十人，送嫩江二三十人，那也就是说，还有五十来个送到龙江，运送五十来人最多用三辆卡车，其中有一车是押送的人，他们不可能把押送的人混在被押送的人里边，也就是说押送的人也就二十来人，而县城里的鬼子又是看守粮库的，所以满洲兵押车的可能性大，要是那样就好打了。”
　　符魁点头道：“嗯，有道理，可是妈巴子的要是满洲兵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就不好办了。”
　　符彪道：“我想过了，等开打的时候就先解决开车的，这事就交给顺才、有才和小子了。”
　　“我说要是他们混在一起咋办？”
　　符彪一晃脑袋道：“那还能咋办，只能喊想活命的就赶紧跳车跑呗。”
　　“三斜楞说那些人不是都妈巴子的绑在一起吗，那咋跳车。”
　　“也是啊，这不太好办。”
　　“妈巴子的管不了那些了，反正不能让小鬼子把这些人送到地方，再说他妈巴子那些满洲兵，也不会尽心尽力地给小鬼子卖命，弄不好跑得比那些被抓来的劳工还快呢。”
　　“那，那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