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有人说三斜楞是穷鬼和伥鬼合伙托生的，所以不仅缺德还坏的冒烟儿。
　　三斜楞十岁的时候，把一个上茅厕的女盲人领到粪坑边，然后撒手告诉女盲人到了，结果女盲人差一点被屎尿汤淹死；女盲人的丈夫是个半聋哑人，三斜楞经常跑到哑巴跟前嘎巴嘴骂人家，刚开始哑巴看他是个孩子懒得搭理他，他得寸进尺地往人家的门上撒尿，往窗户上扔马粪，把哑巴气的转着圈地追他，他却说他就爱看哑巴气的转磨磨。有一次三斜楞终于被哑巴逮住，要不是被人拉着，哑巴差就要了他的命。三斜楞还劫小孩儿强要东西，抢过老太太的鸡蛋，偷过老头的烟袋，这么说吧，他对自己的两个亲哥哥都使坏。
　　为此，八杠子压不出来个屁的张石头，没少给人磕头作揖赔不是，家里也没少给人家赔钱。
　　张石头唉声叹气地跟人说：“这孩子可能是扫帚星转世，整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寻思他长大就好了，那曾想……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掐死了。”
　　听张石头说话的人听完只是摇头不搭话，因为怕万一让三斜楞知道，那可就黄泥巴粘裤裆——成了擦不净也甩不掉的屎了。
　　这三斜楞就是甘南县城里的一害，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一准没好事儿，满城的人都在张石头的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上辈子肯定也和他那斜楞儿一样，缺德事儿做多了，这辈子才让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投胎到她家。
　　张石头有口难言有嘴难辨，整天窝在他的小饭馆儿连门都不想出，大儿子也为有这么个弟弟感到没脸在这待，带着老婆孩儿搬到海拉尔去了。
　　更让张石头抬不起头的，三斜楞竟然认贼作父地当了汉奸。
　　那一年日本人进了县城，三斜楞不知道从哪学会了几句口号，领着几个街头无赖混混二流子，举着日本国的膏药旗，在日本人进城的路口，高喊大日本天皇万岁，满洲国皇上万岁。
　　日本人初来乍到认不清东南西北，正好有三斜楞这一帮痞子为虎作伥，于是就让三斜楞他们那帮人成立了特务小队，任命三斜楞当小队长，听关东军驻齐齐哈尔宪兵队的指挥，说是维护大东亚共荣秩序。
　　三斜楞当了特务小队的队长，把日本人当成了祖宗，对日本人像狗一样的忠诚，他那些城里的狐朋混混，乡下的狗友无赖都闻风而来，跟着他当了日本人的狗，成了祸害一方的妖孽。
　　为了向日本人表忠心，三斜楞不仅祸害周围的人，就连自己的亲戚都不放过，前不长时间就把他自己的二哥，骗到嫩江为日本人修路去了，为这，张石头都不让他进家门了。
　　人们背地里诅咒三斜楞不得好死，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枪子儿崩了。
　　今天三斜楞是到符家屯来求婚的，但他哪里知道，就他的那副嘴脸和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甘南县周围方圆几十里，他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啥东西变的。
　　
　　三斜楞见符魁不冷不热连讥带讽的，心里不免有些恼火，但一想自己这次来是有事儿求符魁的，就把拱上来的火压了下去，打着哈哈道：“啊，哈哈，符大哥，小弟又来打搅了。”
　　符魁没有理会三斜楞，而是看了一眼朱有福，装作不认识地拉长调：“这位是……”
　　三斜楞看了一眼朱有福，对符魁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他拍了一下朱有福的肩膀对符魁道，“这位是咱县上的书记官，也是日本皇军的翻译官，姓朱，你就叫他老朱吧。”
　　符魁嗯了一声，看着三斜楞冷冷地道：“说吧，今天又来要点儿啥？”
　　三斜楞一愣，从鼻腔里嘿嘿两声
　　符魁看着三斜楞笑着道：“你小子是有出息了，你爹有了你这么个孝顺的儿子，真是祖上积德了。”
　　三斜楞听着符魁夹着冒烟儿的话，恨的牙根直痒痒，他自认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尤其是现在更是没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今天要不是有事求着符魁，他早就把枪掏出来了，他又把火气往下压了压，涨着紫红的脸，呲着獠牙强装笑脸地看着符魁道：“啊，哈哈，那是，那是。”
　　符魁见三斜楞那熊样，心里不觉有些恶心，可又一想觉得还真不能惹这种小人，于是便笑了问道：“说吧张队长，这次又替日本人来要啥？”
　　三斜楞听符魁问他又来要什么，心里不觉一震，心想，刚才你这个老家伙不拿正眼看我，还用损话磕打我，现在轮到我发发威了，于是便瞪起那双斜楞眼看着符魁，冷笑着道：“哼哼，要啥，我来要人！”
　　符魁听三斜楞说来要人，不觉一愣，赶紧问道：“要人？要啥人？要人嘎哈？”
　　三斜楞歪着脑袋斜楞着眼睛，对着符魁用右手大拇指向后一晃，道：“当勤劳奉仕，上嫩江修路去。”
　　朱有福看着三斜楞；“你……”
　　三斜楞见朱有福看自己，就一咧嘴道：“这是日本人说的。”说完对着朱有福使眼色。
　　朱有福还想再问，见三斜楞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就把话憋了回去。
　　符魁站在三斜楞背后，见他一个劲儿地对着朱有福晃头，就在心里画了个弧，他对三斜楞道：“那你给老子说说，什么是勤劳奉仕？勤劳奉仕是嘎哈的？”
　　“老朱，你跟他说什么是勤劳奉仕。”三斜楞冲着朱有福道。
　　朱有福给符魁使了个眼色，道：“勤劳奉仕就是那些身板子薄，当不了国兵的……”
　　“就是给鬼……啊给日本人干活的吧。”符魁好像明白了。
　　三斜楞赶紧接上话音：“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妈了个巴子的，马上就要种地了，哪有闲人去当什么屌奉事的。”符彪说完转身要往外走。
　　三斜楞一把拉住符魁的胳膊，陪着笑说道：“哎，符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是我在日本人面前，帮你们说的好话，日本人才没找你要人。”
　　符魁一甩袖子道：“妈了个巴子，日本人，哼，他们不在自己家待着，跑我们这疙瘩来干什么，前几天要粮不是给他们了吗，今天咋又来要人了，没有。”
　　三斜楞听符魁骂日本人，脸色一变，怒道：“姓符的你敢骂日本人跟皇军作对，你是想找……”
　　站在符魁身旁一直没说话的朱有福，见三斜楞变了脸心里一激灵，他知道这家伙不懂人事儿翻脸不认人，就凭他对自己的亲哥哥都害这件事，这世上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坏事，于是赶紧向三斜楞摇摇手，又指了指符魁晃了晃头。
　　三斜楞本想说你要找死，看见朱有福对着他摆手晃头，心里忽悠一下，赶紧把到嘴边的死字憋了回去。
　　朱有福拉了符魁一下，又假模假样地连连给三斜楞使眼色，道：“张队长，你在屋里待一会儿，我跟符屯长好好说说你的事儿。”说完冲着三斜楞努努嘴。
　　三斜楞听朱有福这么一说，心想可不是嘛，自己要办的事儿还还没办呢，于是挤出点儿笑，说道：“中，你和符大哥好好说说，顺道把我那些兄弟也叫进屋来歇会儿。”
　　
　　朱有福拉着符魁来到门外，对那几个和三斜楞一起来的小地痞喊道：“哎，那哥几个，你们队长让你们进屋去歇会儿去。”
　　朱有福拉着符魁走到一旁，向四周看了看，小声对符魁道：“现在不能得罪这家伙，他拿小鬼子压你，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符魁奇怪地看着朱有福问道：“什么他妈巴子的小九九？”
　　“前几天他不是领着几个国兵来要粮食吗。”朱有福问道。
　　“是啊，不是给他了吗。”符魁回答道。
　　“你先听我说。”
　　符魁嗯了一声：“你说吧。”
　　于是朱有福便把三斜楞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告诉给了符魁。
　　
　　三斜楞上次前来要粮食，正好遇见上屯公所来找符魁的和硕，他被和硕的容貌吸引了，他想上前与和硕搭讪，但是和硕根本就没搭理他，还表现出无限的厌烦模样，和符魁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
　　三斜楞愣怔地看着和硕的背影，喉咙不停地蠕动。
　　符魁把三斜楞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三斜楞并不知符魁是咋想的，也不知道和硕是符魁的妹妹，于是他便转弯抹角地跟符魁打听起和硕。
　　符魁冷冷地看着三斜楞道：“这是我亲妹子，你打听她嘎哈。”
　　三斜楞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讪讪地道：“不嘎哈，就是随便问问。”说完掩饰地像鸭子叫的呵呵笑了几声。
　　符魁看着三斜楞那张丑陋的脸，带着警告的语气道；“我这小妹可不是一般人，你最好别打她的注意，小心惹一身不是。”
　　三斜楞斜眼看着符魁，嘴上道：“谁没事儿惹乎她嘎哈。”心里却说，这你可说了不算，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