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危机四伏（续二）

　　同一天，两名身着C国皇家骑警警服的人带着四五个黑衣人突然闯入康燕家中。这群人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设备，那阵势让近来已经见怪不怪的康燕再次大吃一惊。
　　还没等康燕搞清楚情况，当初负责逮捕温斌的那名印度裔女警官便站在了康燕面前，她掏出一张搜查令晃了晃，一脸蛮横气地说："这是联邦法院签发的搜查令，我们现在依法要再次搜查你的房子，请你立即将屋内的所有人立刻集中到这里，在我们结束搜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随意走动，否则，我将以违反联邦法的名义逮捕他。"
　　"不是已经搜查过一次了吗，为什么又要搜？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康燕将被吓坏的孩子揽入怀中，压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
　　"上次我们仅仅查看了温斌先生的电子设备和电脑中的文件，而这次，按照联邦法院新签发的命令，我们要对你家里所有的物品进行彻底检查。"女警官显然根本没耐心对康燕解释，简答回答了一句后，便厉声喝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看好你的孩子，不要离开这里半步，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女警官留下一名较为年轻的警官，让他负责看着康燕一家人，自己转身带着那几名黑衣人四处散开开始搜查了。
　　楼上、楼下、地下室、院子里，甚至是墙壁，这些人全部用探测器扫描，榔头敲打一遍。无论是书架、储藏柜，哪怕是孩子的玩具，他们无一放过。几分钟后，原本整洁的环境很快变得乱七八糟，如同被打劫过一般。
　　康燕紧紧地搂着两个浑身发抖的孩子，竭尽全力地安慰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待孩子稍稍安稳些，康燕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年轻警官，说："我能不能打个电话，让我的朋友过来把孩子接走？"
　　年轻警官眼底透出一丝怜悯，但仍然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可能不行，搜查结束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包括小孩在内。"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天天讲人道主义，天天讲人权吗？这样下去会对孩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康燕无助地大声喊道。这半年来的巨大心里压力，以及为救温斌而四处奔波，再加上一个人承担着家庭重担，这些汇聚在一起，让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近乎崩溃了。
　　"你还是劝劝你老公，让他早点认罪，把案子结了吧，我们也不想不停地折腾你。"随着话音，印度裔女警官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中还拿着一个IPAD。
　　女警官在康燕面前晃了晃手中的IPAD，用一副得意的口吻问："这东西上次我们搜查的时候怎么没见过？它是温斌的吗？"
　　"那是我姑姑刚送给我的，不许拿走，你还给我。"温斌的大儿子已经十多岁了，见对方手里拿着自己的新IPAD，立刻急了，说着话就要上来抢夺。
　　年轻警官见状赶紧拦住了孩子，同时对康燕低声劝道："你看好孩子，别自找麻烦。"
　　"哦，那我得拿回去好好看看，看看你姑姑都在里面装了些什么。你放心，如果没问题，所有东西我们都会还给你们的。现在，请把开机密码告诉我。"女警官扫了一眼男孩，冷冷地回答道。
　　"我就不告诉你，你是个坏警察。"男孩急了，这个IPAD潘丽刚送给他没几天，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却眼看要被警察拿走，孩子心里绝对无法接受。
　　"不说也没关系，我们一样能打开。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呢，既然你说我是坏警察，我可要去你们学校找你的老师好好聊聊啊。"
　　听到女警官的话，站在她一旁的年轻警官忍不住用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她，但随即又无奈地将头扭向一旁。
　　"警官先生，他还是个孩子，请你不要为难他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开机密码。"康燕的声音里已满是哭腔。
　　"对嘛，好好配合对大家都有好处。我还是那句话，抓紧时间劝劝你老公吧，否则......，哼，可惜啊。"女警官并没把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下康燕的家，又看了看孩子，没再往下说了。
　　"我明天就去看他，如果他真的犯了罪，我一定劝他赶紧认罪，求你们现在赶紧离开吧。"
　　康燕说完，像是被无形的拳头重击了一下，双腿发软，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北京，依旧是在北海公园旁那个神秘小院的会议室内，各方人员早已到齐。分管国家外事的一名司长刚刚汇报完驻C国领事馆传回来的报告，发言结束前，他充满信心地说道："上周，咱们领事馆的人再次去监狱次探望了温斌。总体看，他目前的状态不错，虽说他没有对我们明确他对引渡问题的态度，但我们判断，至少短期内，他不会轻易向对方低头，更不会不顾后果地与M国情报机构合作。"
　　司长的话讲完，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吕辉见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刘远，口气沉重地缓缓说道："张司长讲的没错，可他所说的是上周的情况了，事实是，最近几天，温斌的态度正在发生很大的变化，不瞒诸位，我们的判断是，温斌目前随时有可能接受M国的引渡。当然了，即使他同意引渡，也需要走司法程序，不是十天半个月就会被立即引渡过去的。"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虽说会前吕辉曾向上级通报过请求开会的原因，但主持会议的领导仍表现出对情况突变的不理解。
　　"我来说说详细情况吧。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一周，MBI的人采取威胁温斌家人、胁迫温斌的前女友出面说服温斌，以及向温斌暗示MBI将采用高科技手段来逼迫他就范等一系列恶劣手段。这一系列连续施加在温斌心理上的压力正在......。"刘远站起身，将最近一周发生的事情做了详细说明。
　　说到最后，刘远语气沉重地报告道："眼下的情况是，温斌压力巨大，就连他表妹潘丽，亦或是他公司的同事们，也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或理由继续劝温斌了。他夫人康燕的思想也处于极不稳定中。所有人都在担心，真要是硬抗到最后，人还是被引渡了，同时温斌的身体或精神出了问题，或者是被判了重刑，到那时，现在出面劝说温斌继续抵抗的人该情何以堪。"
　　"这就不对了吧，记得先烈们曾经说过，为了共产主义理想的实现，我愿意把牢底坐穿。对比先烈们，如今几句威胁话就把温斌和其他人吓成这样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建议咱们还是干脆放手吧，让温斌自己掂量着办，反正他做的那些事也不是组织上安排的。"一名参会的军人领导听到这儿很不高兴，大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是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那些在隐蔽战线工作的同志们，哪个不是时时刻刻面临生死考验。有些同志为了保守组织秘密，被捕后不惜采取自杀的手段与敌人做最后的斗争。温斌就不能有点骨气吗？"军事参谋部的一位军人附声道。
　　"温斌不是党员，也不是体制内的人员，仅仅是名个体商人，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不易。我坚决反对放弃他，任他自生自灭。我担心，一旦我们处置不当，搞不好会将温斌逼得主动与MBI合作，那给我们带来的损失很可能会不可限量。"刘远心急如焚，再次站起身反驳道。他知道温斌与集团不少企业做过生意，认识一大批业务骨干，万一温斌和对方联手，陷害集团的这些企业和专家，很可能会导致集团出现重大损失。
　　吕辉微微冲刘远压了压手，示意他别冲动，随即转身向主持会议的领导说："刘远同志说的有一定道理，虽说我们已经采取了一些列防范措施，比如通知与温斌相识的关键人员更换手机号码，但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真要是被对方盯上了，是件很麻烦的事，更何况这里面大部分人员还只是普通的科技人员，我们总不能限制他们一辈子不出国吧。再有，就是刘远他们集团在M国的产业，那些资产不是说撤就能撤的。以M国的霸凌逻辑，只要被他们找到借口，那还不是说没收就没收了的。因此，我同意刘远同志的意见，咱们绝不能放弃温斌。"
　　主持会议的领导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们保卫局有没有更有效的应对办法了吗？对了，用那两个C国间谍交换温斌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据内线传回来的消息说，C国方面倒是有交换的意思，但被MBI坚决否决了。更糟糕的是，MBI还以此判断，温斌一定是一条大鱼。我猜想，最近他们突然不择手段地逼迫温斌同意引渡，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我已通知我们的一线人员，暂缓和对方谈判人员交换的事了。"
　　吕辉也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棘手的局面，就像一名医生面对一个同时患有两种重疾的病人，偏偏有效的药物对这两种重疾的效果是对立的，也就是说，如果使用其中一种，那药物就会在减缓一种病情时，却加剧另一种疾病；而如果同时使用两种药物，则和不使用药物没什么区别。
　　会场一片寂静，主持会议的领导思考了片刻，又一次环视了四周，见现场无人再发表意见，便清了清嗓子，说："张司长那边，噢，还有吕辉和刘远同志，你们要克服困难，继续做温斌的思想工作。领事馆的同志除了要去监狱探望温斌，也要到他家里去，尽量帮助解决他家里的困难。吕辉啊，你们要针对新形势补充完善咱们的应急措施，万一真走到那一步时，总不能束手无措吧。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吧，等会儿我去向中央领导汇报，必要时也请他们出面给C国方面加大压力。散会！"
　　人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室，吕辉和刘远走在了最后。
　　刘远拉了一下吕辉的胳膊，二人在拐角处停下。刘远带着少有的沮丧口气，问："吕局，真就没什么特别的办法了吗？"
　　吕辉看了看四周，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道："有倒是有，不过很难实施。"
　　"哦，那你快说说看，说不定能行得通呢。"刘远眼睛一亮，闪出期盼的目光。
　　"越狱，或者......，牺牲自己。"吕辉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只是顷刻间，他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第一条没法做，第二条温斌不会干的，所以，我真的没啥特别的办法。"
　　"看样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表妹潘丽身上了，让她无论如何说通温斌。唉，只可惜潘丽的签证有效期太短，在那边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刘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有意思，王萌的签证给的是一年多次往返的，可潘丽签的只有15天，不知这帮家伙在搞什么鬼。走吧，我得赶紧回去向部长汇报，组织人员着手修改完善应急预案。刘远，你也抓紧把今天领导的要求传达给潘丽她们。"吕辉拍了拍刘远的肩膀，叮嘱道。
　　俩人边说边向停车场走去。
　　
　　"二表哥，我的签证到期了，明天我得回国了，你还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家里人吗？"隔着玻璃窗，潘丽望着温斌，心疼地问。
　　几天不见，温斌似乎又衰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愈加明显，人也比上次来探望时更加憔悴了。
　　"早点回去好，你能来这里看我，我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温斌努力地想挤出些笑意，但在潘丽看来，那笑意看上去比哭还难受。
　　"二表哥，你一定要挺住啊，千万别让那帮家伙把你吓趴下了。"
　　潘丽上次来监狱探望温斌时，已经知道了林雪苦劝温斌接受引渡的情况，也从表哥嘴里第一次听说，MBI能用药物逼迫犯人开口的特殊手段。
　　潘丽事后曾找王萌证实过，世上是不是真有这种药物。王萌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对她说，国外情报机构，特别是MBI，的确干过类似不择手段的脏活。
　　自那之后，潘丽一连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内心也曾冒出过让温斌干脆认罪，少吃些苦头的念头。但最终她还是否决掉了，并决定临走前再来监狱一次，无论如何要鼓励温斌死扛到底。
　　"我刚和你嫂子通过话，她说你对她的态度好多了，你知道我听到后有多高兴吗！我在想，万一我真的回不去了，她们娘几个将来回国后还得靠你照顾，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温斌脸上满是信任的表情，望着潘丽说道。
　　潘丽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了下来。二表哥这是在安排后事吗？不行！决不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完一生。
　　心里这么想着，潘丽决定无论如何要给表哥鼓鼓劲，只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潘丽完全失态了，温斌这边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敲了敲玻璃，另一只手握着通话器大声喊道："潘丽，不许哭，这次我又没骗你的桃吃，干吗哭得那么难受？"
　　听到二表哥宛如孩提时代那熟悉的口吻，潘丽心头的压力稍稍缓。平复了片刻，她把委托领事馆照看康燕娘三的消息说给了温斌。之后，二人又谈了谈母亲和其他亲属的情况。
　　"还有5分钟。"狱警走过来提醒道。
　　温斌眸中透出一阵悲伤，他强挤出一丝笑意，对潘丽说："每次你来这里看我都是我先离开，是你送我。这次就让我送你吧，就当是我去机场送你回家了。"
　　见潘丽一言不发，倔强地不停地摇头。温斌双眼一红，语气和蔼地劝道："小丽，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你就答应二表哥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见温斌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潘丽不好再坚持了。她默默站起身，放下通话器，含泪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斌，正要转身离开，却见玻璃窗内的温斌猛地又拿起了通话器，表情夸张地示意潘丽，他还有话说。
　　潘丽见状忙再次拿起通话器，耳机中立刻传来温斌急促的声音："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都说重要的事放在最后说，看来不对，以后不能这样做！必须放在第一个讲。"
　　"二表哥你别急，慢慢说，我一定会牢记的。"潘丽双手抱着通话器，破涕为笑道。
　　温斌咬了咬干涩的嘴唇，露出坚毅的神态，缓慢而又清晰地说："你告诉家里人，还有刘远，我不会让他们丢脸和失望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新闻上说，我温斌认罪了，同意引渡了，那也一定不是我真实的意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我完全明白！我一定会把你的意思准确转达给他们。"潘丽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高兴、哀伤、兴奋、难过，各种情感如洪水一般一起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