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吴知荣丢官打秋风 庄允城相助赠明史

　　
　　乱世之秋，好人难当。
　　小人得志，君子遭殃。
　　却说湖州有一个归安县，知县名叫吴知荣，这个县令，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他信奉：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当官不为钱，乌龟王八蛋。
　　这个吴知荣在任内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不可数计，老百姓对他那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让他马上就去死。也是吴知荣官星暗淡，给人告发，朝廷接到吴知荣劣迹报告，马上下令革职查办，这下可倒了霉了，弄不好脑袋都保不住。
　　也亏得吴知荣心眼好使，赶紧上下打点，处处贿赂上司，将搜刮的银子上万两尽数撒出去，虽说官财尽失，却总算避免了朝廷处罚，保住了一条狗命，但是却也落得个一无所有，连他的仆人都跑光了，剩下个光杆司令，想回家都没有路费盘缠，恨得要死，却也无计可施。
　　却说吴知荣这个狗县官，官财两失，没法回家，只得到湖州各处富户家里去打秋风，借贷。说道为官不易，清苦艰难，上下不落好，命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此番造小人暗算，丢官，而且差点丢命，如今总算保住了性命，却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确实无奈，这才上门借贷。若得相助，以后必有厚报，决不食言，一付可怜的样子，却就好像一条丧家犬，哪里还有做官的样子，丢人现眼。
　　有些富户怕麻烦，也送他几两银子做盘缠，送他出门。待他来到富户朱家，这家主人朱佑明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知道这个吴知荣是个贪赃枉法的败类，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丢官丢命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不但不相助，反而狠狠讥讽道：“从前做过事，没兴一齐来，你这个狗官，怎么不死呢？地皮给你刮尽，百姓给你害苦，我朱某很有钱不错，却不会借给豺狼猛兽让他再去害人，赶紧滚，不要让我看见你，看见了恶心，我的钱宁愿帮助可怜的穷人，也不会给你这个害人虫，没钱回家赶紧死去。”
　　吴知荣听了，虽然恼怒，却又能如何？目下革职，无权无势，又怎么能奈何富家巨室？
　　吴知荣气的能得癌症，却也无可奈何，记恨在心，暗暗道：有朝一日，必报此羞辱之仇，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话说随后吴知荣又来到湖州庄家来拜访庄允城，这庄允城家里经常来的都是饱学之士，通学鸿儒，江南名流，对于这个赃官的恶迹却也知道不少，见他前来，知道是打秋风来了，遂冷笑一声，封了一两银子，只当打发讨饭的，要请他早点离开，免得影响心情，中午恶心的吃不下去饭，道：“阁下为人，实在太糟糕，按理说，这两银子我都不会给你，只是湖州的老百姓给你害苦了，阁下赶紧离开湖州，看不见你，老百姓的心情还能好一点。拿上钱快走快走。”
　　吴知荣心里又开始恼怒，恨得想咬牙，真想发作，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大厅桌子上放得有一本书，却是《明史辑略》，心道：这个姓庄的家里有钱，又疏财仗义，爱听好话奉承语，听人说，若有人在他面前夸《明史纪略》编撰得好，这个老家伙白花花的银子双手捧给人家，却也不皱眉头。因此转怒为笑道：“庄翁厚赐，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但在下今日前来拜访庄翁却不是为求助而来。在下在湖州为官，没有给老百姓办多少好事，后悔莫及。今已卸任，意欲马上离开湖州，以后做个好人，却有一个大遗憾，那就是无法将‘湖州之宝’带一部回家，若庄翁能够帮在下完成这个心愿，在下却也就感激不尽了，所赐银两，在下不敢受。”
　　庄允城倒听了个稀里糊涂，问道：“何为‘湖州之宝’？”
　　吴知荣笑道：“庄翁何必太谦？‘湖州之宝’就是令郎庄廷鑨亲笔修撰的明史辑略，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文笔之美。旷古罕有，史学知识，大家手笔，有人说左马班庄，为古今四大史学大家，这‘湖州之宝’只能是令郎写的明史了，还能有什么称之为宝？”
　　吴知荣的一番话，听得庄允城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此所谓：二尺五不好，人人都爱戴。人家爱自己儿子的书，老子哪有不高兴的？他明知这本书不是儿子亲笔所作，内心不免遗憾，吴知荣的一番话，尽皆拍马屁，他却爱听，心道：人都说这是个赃官，乃龌龊之人，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眼光还是有的，原来外面竟有人将我儿子修撰的史书称为‘湖州之宝’，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想到这里，不由得满脸笑容，觉得这个赃官也不讨厌了，道：“大人说什么左马班庄，兄弟心里还是不明白，还请指教。”
　　吴知荣见庄允城脸上颜色顿和，喜笑在脸，知道马屁拍对了，心里暗暗喜欢，道：“庄翁何必太谦，左丘明写《左传》，司马迁写《史记》，班固写《汉书》，这些都是传世名作，自从班固以后，史学家就没有了，虽说还有人写，像欧阳修司马光等，文章虽说不错，才识终究太差，直到令郎的这部《明史辑略》问世，方有人和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三位史学大家并驾齐驱，故而人称‘四大良史，左马班庄’，因此，《明史辑略》也被称为‘湖州之宝’了。”
　　庄允城笑逐颜开，道：“谬赞，谬赞。”
　　吴知荣道：“庄翁，还有人吟诗道：湖州之宝史丝笔，庄家明史居第一。名垂千秋文笔妙，传于儿孙攀桂枝。”
　　庄允城听了，心里更是欢喜，没想到，自己儿子编撰的史书竟然和湖州丝笔齐名，真的想不到。他却不知这都是吴知荣这家伙顺嘴杜撰来的。吴知荣虽说是个赃官，毕竟是个读书人，这些才情还是有的，既然拍马屁，马屁就要拍的十足，绝对要让庄翁开心受用。
　　眼见庄翁开心，吴知荣又道：“庄翁，兄弟在贵处做官，惭愧呀，如今两袖清风，一无所得，还丢了官职，这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后悔莫及。今日前来贵府，只是想求一部《明史辑略》带回家，作为我吴家的传家之宝。日后我吴家子孙必然才思大进，光宗耀祖，却不知庄翁是否能够满足在下这个心愿？”
　　庄翁心里高兴，道：“大人言重了，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自当奉送，自当奉送。”二人再说些别的闲话，随后庄允城离开客厅，到里屋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家丁给送来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庄允城也回到客厅，道：“这是我儿修撰的明史，些许礼物，谨以相赠。”
　　吴知荣谢过庄允城，告辞离去，回到客栈，用手掏摸，却就是一部书，几管毛笔，一束蚕丝，当真是他自己杜撰的“湖州三宝”，心里暗骂：他妈的，这些江南的土财主，一毛不拔，真是小气，说了那么多的好话，连一两银子都不送，气死了。唉！也怪我说错了话，若说‘湖州三宝’是金子珍珠和明史，岂不是大大的有所收获？事到如今，却也无法可想，闷闷不乐，简直气破肚肠。
　　吴知荣将包裹扔到一边，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又饥又渴，却没地方去吃饭，不觉愁上心来，再也睡不着觉，当下无聊，却点亮油灯，解开包裹，拿出那本书，想胡乱翻翻解闷，谁知这一打开，眼前闪亮，发现书里竟然夹有东西，再仔细一看，高兴死了，却原来是金叶，竟然有十张，全部拿在手里，掂量一下，最少也有五两黄金，足足可换四五百两银子，这么一来，把个吴知荣给乐疯了，喜不自胜，道：“这个庄允城他妈的果然狡诈，他是怕我讨得这本书随手丢弃，翻也不翻，故而将金叶藏于书中，谁看他儿子的书，才有福享用这些金钱，他倒真的有钱，金子乱扔。我不如读他几篇，记在心里过上几天，再去拜访他，好好夸夸这本书，说不定这个老家伙一高兴又会给我送一份大礼，此计甚妙。”
　　吴知荣想的美妙，当下剔亮油灯，翻书阅读，果然文笔清秀，篇篇珠玑，妙不可言，当他读到明朝万历四十四年，后金太祖努尔哈赤即位，国号金，建元“天命”的时候，心中道：我太祖于丙辰建元，从这一年期起，就不该再用明朝万历年号，该用大金天命元年才对。吴知荣再一路翻阅下去，却见丁卯年金太宗即位，书中仍然用大明天启年号，不作大金天聪元年，后金改元崇德年号，书中仍作崇祯年号，书中就连隆武，永历这些南明唐王桂王的年号都写得清清楚楚，却不使用满清年号，作书之人很明显仍奉大明为正朔，不将满清放在眼里，吴知荣这个狗贼不由得拍案大叫：“反了反了，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