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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失踪的孩子

作品名称:小台湾      作者:柴淑兰      发布时间:2025-08-08 08:07:08      字数:5433

  刘秀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孩子躺过的地方,仿佛孩子能这样盯出来。半晌,才嗷的一声叫喊“啊!!”,然后象疯子一样掀掉了盖着的被子。炕那头的三个孩子一下子都醒了,毛愣愣的看着发疯的母亲。
  刘秀又把孩子躺的地方上的褥子、席子全部掀开,没有看到孩子!又赤脚跳下炕来,弯腰在炕地下俯首寻找,还是没有!于是疯一样的奔到外间堂屋续继寻找,没有孩子!又立刻跳到院子里寻找,没有找到孩子!又围房屋奔走了一圈寻找,依然没有孩子!刘秀甚至拿了一个长粗棍,到厕所里去搅,也没有搅到孩子!三个孩子全都跟着跑出来,跟着娘跑,最小的小闹不知发生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刘秀目光呆质,机械式地转过头,一巴掌打在小闹头上!小闹猛然间停止了哭声,瞬间后哭得更凶了。
  小枝拉住娘的胳膊,大声问:“娘,你在找什么?找什么呀?”
  刘秀转头看向小枝,这个孩子是最大的孩子,也是外场最强的孩子,也是她最依懒的孩子,于是“哇”的一声哭出来:“啊哈哈呀,你妹妹没了!我醒了,她就不见了!”
  “娘,我爸呢?昨夜我爸不是回来了?还是我给开的门,他是不是抱出去玩了?”小枝一语敲醒刘秀,是呀,他爸不也不在家吗?可能抱大街上玩去了,我怎么这么神经呢?!
  “不对!一个出生几天的孩子,还没满月,怎么能抱出去呢?”刘秀否定了小枝地说法。
  “小枝,去找你爸爸来!”愤怒己燃烧了刘秀。
  “小灵,你爸爸平日最喜欢小闹,其次就是你,你肯定能找回到你爸爸,你也给我去找!”刘秀紧紧盯着小灵。
  小灵低下了头,小声说道:“爸爸天不亮就把妹妹抱走了,我也不知道抱哪去了。”
  刘秀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邱恩盛,你在哪里?孩子,你又在哪里?
  第一天,激愤的刘秀拿着菜刀站在院里等,邱恩盛没有回来!
  第二天,两眼无泪的刘秀坐在堂屋等,邱恩盛没有踪影!
  第三天,躺在炕上的刘秀两眼死死盯着屋顶在等,邱恩盛没有消息!
  第四天,刘秀干裂着嘴唇在等,邱恩盛杳无音信!
  第五天,已虚脱的刘秀无力地缩蜷着身体,躺在炕上不住地颤抖,邱恩盛没有回来。
  第六天,刘秀闭上了眼睛,任凭孩子们哭喊,一动不动,她绝望了!
  第七天,邱恩盛终于在中午回来了!醉熏熏的回来了!
  刘秀睁开干涩的眼帘,勉强抬起半个身体,对邱恩盛问道:“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哪去了?!”
  “我的种,我想弄那就弄那去!”邱恩盛满不再乎地说。
  “但那也是我的孩子!”刘秀努力地直了直身体。
  “你只不过是我娶来生孩子的物体,孩子是我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邱恩盛满嘴喷着吐沫星子,不顾此时已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刘秀,凶凶地吼道。
  “说!孩子你弄哪去了?!”刘秀己顾不了自己的安危,依旧不让步的追问。
  “送人了!我养不起她那张嘴。”邱恩盛直着脖子吼着。
  “送谁了?!”刘秀继续追问。
  “我的种我愿送谁就送谁!”邱恩盛无所顾忌地说着。
  刘秀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伸出两只手,十指张开,朝邱恩盛脸上抓去!立刻,邱恩盛那白白的脸上显出十道血痕。
  邱恩盛用手摸了一下脸,手掌上有斑斑血迹,那双己瞪得很圆的眼睛立刻瞪的更圆了,仿佛要从眼眶中鼓出来。他一把推倒刘秀,巴掌拳头雨点般砸向刘秀。刘秀被打倒在炕上,无还手之力。
  “不许打我娘!”小枝冲到刘秀跟前,挡住了邱恩盛。怒目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许打我娘!”小闹也冲过去,一把抱住邱恩盛的手,死死的不松开!
  小灵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娘的身边。弱弱地说:“爸爸。不要再打我娘。我们都要妹妹。”她是多么不想违背父亲呀。
  听说她一生下来,通体很白,又胖,父亲一下子就喜欢的不得了,对她很是疼爱。不让小枝读书,小枝还爱读书,常常被父亲从学堂抓回来,其中一次脚朝上头朝下倒提回来。又有一次,小枝正在学校跟本村的大姑娘女老师手把手的在练习写字,女教师十七八岁,大眼睛,梳着两条粗粗的黑亮亮的辩子,是村西头郑绪老头的独生女,小枝很爱戴她。她俩正在一笔一划地练字,邱恩盛却来了,不由分说,揪起小枝的衣领,两脚腾空的提回了家,扔在了地上!
  但父亲却让她去上学,她读三年级,小闹读一年级时,因家里人都上工挣工分换口粮,无人做饭洗衣收拾家务,小灵自已决定不去上学了。父亲强行送了她几次,她执意不念书了,父亲无奈才放弃,不再送她去学校读书,家里从此才有了热饭吃,干净衣服穿。她很不愿意站在娘这边,但小闹都去护娘了,她也不得己站在了娘跟前。
  “要妹妹要妹妹,她不吃饭吗?不需要人照看吗?我没有饭养她,更倒不出人天天看着她!”邱恩盛暴燥地吼着。
  “我今年十二岁,不也扛着锄头下地挣工分了?我愿意把我挣的工分分一些养妹妹!等到她八九岁,她自己会挣饭吃!”
  “我也愿意少吃一口,把这一囗饭给妹妹吃!”小闹也大叫起来。
  “爸爸,小闹是我看护大的,我也能把妹妹看大,你把妹姝还给我们吧?”小灵慢悠悠地说。
  “可她是个女娃,女娃!养大了要往人家去,早走晚走不一样吗?!”邱恩盛咆哮着。
  “女娃也是我们家的!也要和我们在一起长大!”小枝愤怒得两眼通红。
  “好!这是你们说的,抱回来你们全都干活!”邱恩盛沒想到会是这样,为了一个刚出生几天的肉球,竟合起伙来对抗他。
  “孩子在哪里?”刘秀擦掉嘴上的血,努力地又坐起来。
  “在大小家,你们要去吧!”邱恩盛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日后和大小相见,他又怎么和大小说呀!
  “小”,小子,男性意思;“大”,第一个,“大小”就是家里第一个男性。大小兄弟三个,父母己故,他是老大,结婚多年无子,从小台湾往南走到村上坡第一排民房拐转往西,走到头,便是二小家;从二小的家门往南拐,东排第三家便是大小家。二小和一个北京下乡知青结婚,育有两个儿子,二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名文文,与这丢失的孩子在孩童时期非常要好,被知青妈妈称之力“臭脚丫子分不开”;三小住在小台湾正南胡通,最南头东排第一家,人由于有点不灵光,单身。
  “走,我们去要妹姝去!”小枝扶起娘,叫上小灵小闹,下炕穿上鞋,一行人洁浩荡荡出了家门。
  邱恩盛无力地垂下了头。那天,他急急赶回,满脑子的儿子,却看到是个闺女,气愤、奥恼、悔恨占满了他的胸堂。他走到村中心街上,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掏出一张纸,叠好纸印,一手按纸的一大面,一手撕下纸的一小面,把剩下的纸又装回口袋;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捏出一缕烟丝放纸上,弄均匀,卷好,把细的那头放嘴里转一圈,用口液粘上纸口,撕掉粗的一头的纸头尖;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擦着,点上烟,闷闷的吸着。这时,一只手搭在了邱恩盛的肩上,使劲捏了他一下,邱恩盛转过头,看到一张黑黑的、笑嘻嘻的小方脸。
  “兄弟,一个人坐这干吗?跟哥回家喝酒去。”来人是大小,大小拉起邱恩盛,往村西就走。走过两个胡同,在第三个胡同往北拐进去,再走过两家,就到了一个土坯的宅院。在西配房南边是一个盖有屋顶的大门口,镶嵌着两扇整块木的门板,开开门,迎面是一个土坯砌的迎门墙,迎门墙和西配屋之间有个月亮门,走过月亮门,就到了院里。五间土坯北屋坐北朝南,厚厚的高梁杆顶探出一块,遮掩了一下门和窗,东面有两间配房,配房南接连月亮门是一道矮墙,墙中间有一个月亮门,门南边是猪圈和侧所。
  “媳妇,快炒两个菜,五兄弟来了,我们俩要喝两盅。”大小进院就忙着喊媳妇。
  北屋房门内出现了一道身影,细高的个子,一张瘦长脸,两条秀长的弯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光彩夺目,和大小比,肤白水嫩,五官精制;穿着一身灰包的衣裤,上衣是老式对襟的(就是衣扣从右肩脖子处斜下来,一直到左胯骨,而且衣服扣子是用布做的盘扣!)灰色稍长的衫子,灰色的裤脚上缠着灰色的带子,一双中型裹脚上套着一双尖尖的灰色布鞋!
  “来了兄弟,快进来吧。”大小媳妇侧过身,让他俩进来,又让到东里屋。靠窗有一个连接堂屋大锅的土炕,炕上放着一张小桌。大小和邱恩盛脱掉鞋,爬上炕,一边一个座在小桌旁,炕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大褥子,一张灰色条纹的被单上放了一小块灰色布单,小桌放在布单上。大小媳妇拿来两个白色瓷水杯和一壶热茶,分别给邱恩盛和大小倒上,立刻,一股苿莉花的茶香飘荡开来,邱恩盛忍不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你们先喝着,我去炒几个菜。”大小媳妇说完就走到堂屋,开始弄菜。约半个时辰,就闻到了菜香,同时屁股底下的褥子也热乎了起来。
  大小媳妇端上来四菜一汤,一盘烧木须肉(不是现在餐馆的木须肉,是一种干的豆制品,泡开后在炒的人造品),一盘炒腊肉,一盘淹黄瓜(在那个没有大棚的年代,这盘淹黄瓜不是家家都有的,没技术的淹不好的,何况还存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份!)一盘自泡的炒黄豆芽,外加一大盆粉条炖豆腐;另外端半碗热水,水里放一瓷酒壶和两个酒盅,又把多半瓶二锅头放桌上,又分别一人给一个大碗。之后二小媳妇便退到炕对面小橱桌旁,木制方凳坐下,从桌上圆柳编罗筐里拿出鞋底,一锥一线地纳起来。
  大小拿起酒壶,又捞出酒盅,把酒蛊倒上白酒,高高端起酒盅说道:“来兄弟,咱干了这盅!”
  邱恩盛也高高端起酒盅,碰了一下大小的酒盅,酒盅发出清脆的碰击声,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来兄弟,尝尝你嫂子的手艺。”大小挟了一筷子腊肉放邱恩盛面前的大碗里。
  邱恩盛挟起吃了一口:“好香呀!嫂子炒的菜真好吃。”邱恩盛称赞道。
  大小又给邱恩盛满上酒:“来来来,喝酒喝酒。”
  “喝!”邱恩盛一仰脖,喝干盅中酒。
  “吃菜吃菜。”大小热情的往邱恩盛碗里夹着菜,邱恩盛也不客气,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不一会儿,脸就红了。
  “兄弟呀,你看你多好呀,要儿有儿,要女有女,哪像哥哥我呀。”大小悲哀道。
  “好啥呢哥哥,累呀,这儿女的嘴天天张着要吃的,养不起呀!”邱恩盛痛苦地说。
  “我想养,还没那福份呢。你嫂子哪都好,就是生不了孩!”大小看了一眼媳妇说。
  “我媳妇倒能生,可还不是要我来养。累呀,愁呀,天天想那二两米面,哪弄去?”邱恩盛一仰脖又干了一盅酒。
  “要不我给兄弟分担点,你把新生的丫头给我吧,我替你养。离这么近,你也能天天看到她,你嫂子做饭好吃,亏不了丫头的!”大小又给邱恩盛满上酒。
  “好呀!反正是丫头,将来也要嫁出去。”邱恩盛夹了口菜。
  “不,兄弟,将来我不嫁她,我要招女婿养老的,你一生都能看到她的。”大小紧紧盯着邱恩盛。
  “好吧,就给你了!”邱恩盛毫不在乎地说。
  “当真?!”大小惊喜地问道。
  “当真!明一早给你抱来!”邱恩盛吃着菜,又喝了一口茶。
  “谢谢兄弟,干了!”大小差点从炕上蹦起来,一口喝干盅中酒!又把剩下的半瓶二锅头全倒入酒壸中。
  大小媳妇殷勤的又换了一碗热水,把酒壶放碗里。大小和邱恩盛畅快的喝起来,直到两人的脖子都红红的了,大小才扭头对媳妇说道:“媳妇,上饭!”
  大小媳妇放下鞋底,出去了,不一会,端上来一㮰子黄登登的玉米饼子,两碗黄登登的玉米粥,外加一盘咸鸡蛋。
  于是,第二天凌晨,邱恩盛亲手抱走了这个他梦想中期待己久的“儿子”!
  为了躲避刘秀的情绪,他跑到村南离家十公里的烧砖瓦的窑去打了几天零工,估计刘秀已平静下来,才回到家,可没想到的是一家子全给他闹!
  邱恩感蹲在了院门口,看着远去的刘秀和孩子,垂下了头。他日后怎么和大小见面呀……
  小枝扶着虚弱的母亲,带着妹妹弟弟,踏过小桥,走到村民屋后,往西拐,走到二小家门口,往南拐,不一会儿,就走近了大小家。刘秀站在院里,冲屋内喊道:“大哥大嫂在家吗?”
  静,死静,院子里突然变的非常安静。刘秀又喊了一遍:“大哥大嫂在家吗?”
  过了许久,大小两口子才从屋里出来。
  “恩盛媳妇,你来我家干吗?”大小黑着脸问道。
  “他大哥,我孩子在你这,我己找了许多天。想必你也听说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恩盛己结扎,我们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请你把她还给我!”刘秀两眼充满血丝,嘴唇干裂,头发散乱,面色腊黄,己没个人样。
  大小沉着脸,说道:“孩子己送我,怎么能还你?!”
  “可我是孩子她娘,我并未同意把孩子送给你!”刘秀坚定地说,“请你还给我!”
  “不能,恩盛亲自抱来的,他是一家之主,你今天要不走!”大小横横地说。
  “大哥,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我没权力决定她的事吗?”刘秀毫不畏惧的继续说道。
  “你一个女人家,无权决定任何事情。你快走吧,别在我家闹事!”大小媳妇大吼着刘秀。
  “这不是别的,是我的孩子!你再不给,我报政府,让政府来给你要!”刘秀也沉下了脸。
  沉默……许久,大小两口子对视了一下,大小媳妇说道:“你孩子在我家七天,吃的喝的你要赔!恩盛在这喝酒,吃的喝的你也要赔!要不,就留下孩子!”
  “多少钱?!”刘秀问道。
  “二十块钱!”大小吼道。
  “一年公分才十几块钱,这几天,一个未满月的小孩,能吃的了这么多钱吗?”小枝愤怒地吼道。
  刘秀想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个卷着的小手帕,打开小手帕,里面是几分几毛的钱,放地上,蹲下数了数,刚好八块钱。刘秀包好钱,在小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大小夫妇道:“这是我攒了五年的钱,想着给孩子们盖屋用的。孩子越来越大,一家五口挤一间屋不方便,都给你,就这些,足够你付出的了。再不行,我今天就去政府!”
  大小两口子看看钱,钱足够翻多少倍的了;又看看坚定的刘秀,真闹起来,人家生的孩子,到哪里说理去,都得给人家的。两口子又对视了一眼,大小媳妇转身进屋,把孩子抱出来。大小往前走了两步,接过刘秀的小手帕,大小媳妇把孩子递给刘秀。刘秀接过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己哭干的泪水重新涌出,滑落到孩子脸上。孩子睁着眼睛,不哭不闹,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娘的眼泪,刘秀哭的更凶了。
  一个弱得直不起腰的妇女,弓着腰抱着怀里的孩子,在她身边还围着三个大小不一的、蹦跳的孩子,背着灿烂的阳光,迎着波光闪闪的湾水,踏过小木桥,回到了这个只有两间土屋的“小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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