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 第十五章 激战白沟河

　　白沟河南岸，今河北省高碑店市新城县南三十里，是一片开阔地带，属华北平原，四望无垠，一马平川，真个是纵马驰骋、两军厮杀的天然战场。李景隆的南军与朱棣的北军即在此对垒。
　　李景隆南军的副帅有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先锋是平安和瞿能。平安小字保儿，曾长期追随朱棣，出塞平边，卓有战功，朱棣一直叫他平保儿。他十分熟悉朱棣作战的套路，了解他的想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李景隆命他为前锋，与瞿能一道，迎击燕军。
　　燕军也是精锐尽出，总计十三万余人，除都指挥张玉、朱能、张信、邱福、庞来兴、丁胜外，万户、李愿的火炮部队，真脱罕木儿的蒙古骑兵，唐赛儿、宾鸿、董彦皋的两千白莲教将士，方意、万扉、姚广娣等医护人员组成的野战医院均已抵达白沟河前线，众人戮力同心，欲与南军一决高下。
　　世子朱高炽、国师姚广孝镇守北平，后方大本营的二世子朱高煦率领近三万人马作为增援部队，随时准备驰援战场。
　　清晨，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青铜色的阳光照在白沟河南岸的千军万马身上，一场决定大明王朝命运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燕军万户、李愿的火炮部队首先发难，对南军先头部队展开猛烈炮击，直炸得南军士兵喊爹叫娘、鬼哭神嚎；被炸身亡者的残肢断臂在空中乱飞，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四散奔逃，南军防线已然被炸开了一道口子。
　　南军也有炮兵，但他们火炮门数较少，被燕军的炮火压制住了。
　　一个多小时后，炮击停止。朱棣拔剑大呼：“燕军将士们，靖难成败，在此一战！冲啊！杀啊！”一马当先，冲向南军阵地。真脱罕木儿、张玉、朱能、张信、邱福、庞来兴、丁胜诸将紧随其后，率领十万燕军呼啸着朝南军冲去。
　　二公子朱高煦率万户、李愿的火炮部队，唐赛儿、宾鸿、董彦皋的两千白莲教将士等三万人没有参加冲锋，而是留在原地保卫大本营和野战医院。
　　燕军从南军被炸开的缺口杀入南军中央阵地，奇怪的是，他们只遇到了轻微的抵抗。朱棣与众将冲进南军中军大营时，才发现这是一座空营！朱棣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叫苦，坏了，中计了！他们中了南军的埋伏！
　　原来南军前锋平安知道朱棣喜欢用骑兵冲锋，就向李景隆献计，只在中央阵地留下少量兵马，而将南军五十万主力隐藏在周边的树林中，设下伏兵，坐等朱棣上门。
　　朱棣等人从空营中出来，闻得四周杀声震天，南军士兵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朝他们涌来。平安在左，跃马挺矛；瞿能在右，狂舞双刀，两人冲在最前面。
　　朱棣冷静地说：“事已至此，只有死战！郑村坝一战，咱们八万人打垮了李景隆五十万兵马！如今平保儿、瞿能虽说也有五十万人，可我军有十万！南军何足惧哉！张玉、朱能，你们俩迎战平保儿，张信、邱福，你们俩挡住瞿能，真脱罕木儿、庞来兴、丁胜跟我上，咱们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
　　“遵命！”诸将答应一声，张玉等四将催马上前，率军与平安、瞿能杀在一处。东南方向的南军较少，朱棣和真脱罕木儿、庞来兴、丁胜率军杀了过去，以期从这边打开一个缺口，突出重围。
　　平安、瞿能是南军的两员猛将，骁勇善战，张玉等四将拼尽全力，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打不赢他们两个。战斗从上午持续到傍晚，南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燕军眼看危在旦夕。就在这时，真脱罕木儿、庞来兴和丁胜在朱棣的指挥下击溃了东南面的南军，杀出了一个缺口。朱棣下令，全军从东南方向撤退。
　　燕军主力以骑兵为主，一旦冲出包围圈，如风驰电掣一般跑得飞快，多为步兵的南军根本追不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燕军逃之夭夭。
　　“轰隆、轰隆、轰隆！”前方传来一叠连声的巨响，燕军逃命的先头部队竟不期然踩到了地雷。踩中地雷的骑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乱舞，一下子死了几百人，伤者逾千。
　　地雷是南军副帅武定侯郭英带人埋的。他算准了燕军会从这条路上撤退，便早早地在此布下了地雷阵。
　　好在朱棣逃命时没有冲在最前面，他率军殿后，故安然无恙。闻报前军触雷，朱棣急令，全军折向东北，绕开地雷阵，火速前进。
　　这时，天色已晚，夜幕四合，雾霭初起。燕军狂奔了一阵子，南军是甩掉了，可他们也迷路了！谁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离大本营到底是近了还是远了！
　　燕军人喊马嘶，乱哄哄的毫无头绪。朱棣喝令：“大家不要慌，安静下来听我的！”他跳下赤兔马，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耳朵贴在地面听些什么。
　　谛听良久，朱棣站起来说：“我刚刚听到了河流的声音。南面不远便是白沟河。河水自西向东流淌，咱们沿着河边，逆流而上，就能回到大本营！”他翻身上马，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大家伙儿跟着我，去河边。走！”
　　燕军跟着朱棣，蜿蜒向南，很快就到了河边。夜幕下白沟河就像一条银色的绸带，闪闪发光。全军将士沿着河流向西行进，走不多久，就碰到了二公子朱高煦派来接应的部队。大家如同亲人久别重逢，泪花飞溅，抱头欢呼。
　　回到大本营，朱高煦早已备好了酒饭，全体将士大快朵颐，饱餐一顿。朱棣命令大家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继续与南军决战。
　　南军副帅安陆侯吴杰带领的十万人马这日傍晚才抵达白沟河，没赶上白天的战斗。李景隆将吴杰喊进营帐内，就明日的决战，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只需如此如此，便可建立奇功。吴杰领命而出。
　　天刚破晓，东方泛出鱼肚白，河北平原上薄雾散尽，在暗夜中休整了一晚的南北两军又开始调动人马、布兵排阵，准备对垒厮杀了。
　　除去昨日阵亡受伤的兵士，燕军还有十二万余人，而南军却有五十九万，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但朱棣行军打仗，惯用奇兵，每每以少胜多，所以他胸有成竹，毫无惧色；身披甲胄、骑着战马在阵前鼓舞士气，从容不迫，指挥若定。
　　炮声隆隆，大战开始，万户、李愿的火炮部队再度发威，猛轰南军先锋。南军阵地也有炮弹如野蜂般飞来，朱棣忙命燕军骑兵前锋四下里散开以避免伤亡。
　　两军炮击停止后，前锋部队开始冲锋。这次朱棣多了个心眼，怕再中埋伏，没有带头冲锋，而是让邱福和朱能带队，将士以真脱罕木儿的蒙古骑兵为主。
　　真脱罕木儿骑兵果然强悍，他们的蒙古弯刀，神出鬼没，一交锋就打垮了南军的先头部队，直逼李景隆的中军。朱棣与张玉、张信率领骑兵主力，紧跟在真脱罕木儿后面。
　　李景隆的中军是南军中的劲旅，人数甚众，有二十万人；统领盛庸、陈晖又是身经百战的骁将。燕军冲锋数次，均被击退，依旧稳如磐石。
　　此时，燕军后方突然杀声震天，阵脚大乱，原来是平安、瞿能率军绕到燕军背后偷袭，攻打其后军得手。难怪南军的前锋一碰即溃的，两个先锋官平安、瞿能都不在里面，跑去偷袭去了。
　　朱棣见状不好，忙命张信、庞来兴和丁胜三人去挡住平安、瞿能，自己与真脱罕木儿、张玉、朱能、邱福率军继续猛攻李景隆的中军。两军混战，刀枪激鸣，飞矢如雨。
　　朱棣满身甲胄，冒着流矢飞石，指挥作战。两军拼杀激烈时，朱棣亲自参加战斗，催马上前，与敌人短兵相接。忽而弯弓搭箭，射向南军将领；忽而又挥剑猛斫，砍向南军士兵。一会儿功夫就射光了一筒箭，砍缺了一把宝剑；身边的卫兵忙给他装好一筒新箭，又递上一把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
　　南军将领盛庸远远地看见许多燕军将士跟着朱棣，认定他是一员大将，指挥弓箭手朝这边放箭。箭如飞蝗般射来，朱棣举起龙泉剑望空乱抡，靠近他的箭杆都被砍断了，可他身下的赤兔马却身中多箭，箭杆蓬蓬的，像个刺猬，倒地哀鸣数声而亡。
　　卫兵急忙牵来一匹乌黑的战马，名曰乌兔，朱棣纵身骑了上去，又挥剑冲向敌阵。
　　燕军后方的大本营内，二世子朱高煦见父亲久战不胜，料知形势对燕军不利，便授命唐赛儿和万户、李愿守卫大本营，自己率领两万后备军朝战场急驰而去，前往支援。
　　战场上，南北两军战况胶着。朱棣箭筒里的箭又快射光了，几个南军士兵围上来，挺枪朝他的坐骑猛刺，乌兔身上被搠了几个窟窿，血流如注；两只前蹄屈膝一跪，竟将朱棣摔下背来。朱棣就地一滚，挺身而立。那几个南军士兵抡枪刺来，朱棣瞋目大喝，手起剑落，砍断了那几根长枪，南军士兵转身想逃，朱棣扑上去，龙泉剑连劈数次，将他们全部送上了西天。
　　回身再看他倒地的乌兔，早已瞑目而逝。朱棣愤怒之极，抽出箭筒里余箭，悉数射向南军阵地。这时，卫兵又给他牵来了一匹战马，名曰飞兔，并在他的箭筒里装满了箭。朱棣翻身上马，继续战斗。
　　南军猛将平安、瞿能善征惯战、神勇无比，张信、庞来兴、丁胜三人愣没挡住，他俩从燕军后方一直杀到了朱棣身边。平安原是朱棣旧部，认得他老人家，大喊一声：“燕王休走！”挺矛就刺。朱棣猝不防，躲是躲不开了，就扔掉龙泉宝剑，侧身一闪，双手握住平安的长矛，两人就在乱军中撕扯起来。
　　跟在平安身后的瞿能见机会来了，挥舞双刀杀向朱棣。朱棣双手被平安的长矛扯住，无法抵挡，命悬一线！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二公子朱高煦飞马杀到，手举长戟挡住了瞿能的双刀。瞿能只得放下朱棣，与朱高煦格斗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的燕军大将张玉、朱能见燕王处境危险，忙回马来救，双枪并举，直刺平安。平安慌了，撇下长矛，拔剑挡住两把长枪，和张玉、朱能杀在一处。
　　朱棣安全了，他将平安的长矛掷向一个向他冲来的南军士兵，穿了他个透心凉；又顺势跳下马来，满地去找他的龙泉宝剑。
　　找半天没找着，正纳闷呢，一个卫兵把龙泉剑递了过来。原来他刚扔掉的时候，就被这个眼尖的卫兵捡起来了。
　　朱棣接过龙泉宝剑，转身却又找不到战马飞兔了。朱棣甚是焦躁，在乱军中瞎转，手刃了几个试图靠近他的南军士兵。忽一眼瞥见了他的坐骑飞兔，横倒在地上，头部利箭贯脑，早已一命呜呼。
　　卫兵见状，忙给他牵过来一匹黄骠马，名曰飞黄。飞黄高大健壮，一见朱棣，便抬起前蹄，仰脖嘶鸣。朱棣就喜欢烈马，拽住缰绳，一跃而上。策马上前，正欲领着真脱罕木儿的蒙古骑兵勇猛杀敌，却听南军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原来李景隆见朱高煦率领援军杀到，生怕南军有失，便下令停止进攻，全军后撤十里。
　　平安、瞿能听见号角，也不恋战了，拨转马头，引军退去。
　　朱棣下令朝后撤的南军放箭，并带头开弓搭箭，一口气射光了箭筒里的箭。
　　燕军呼啸而至的箭雨又给南军造成了大量死伤。
　　南军退尽，朱棣下马握住朱高煦的手，将他揽在怀里说：“好儿子，今天你救了父亲一命！你哥哥他身体不好，你好好干，将来天下就是你的！”
　　朱高煦心中暗怀希望，嘴上却说：“父王，孩儿会拼尽全力的！不为别的，就为了父王您的靖难大业！”
　　父子俩率军返回白沟河畔的大本营休整。燕军远远地望见大本营和野战医院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心想坏了，他们后方遭南军偷袭了!
　　原来李景隆早有安排，趁两军主力交战的当儿，命安陆侯吴杰埋伏在侧冀，伺机袭击燕军防守薄弱的大本营。朱高煦率领两万人驰援老爹刚离开，吴杰便指挥十万人马杀到了。这十万南军像是从地面冒出来似的，摇旗呐喊，杀声震天，恶狠狠地扑向燕军大本营和野战医院。
　　由于南军是偷袭，又是近战，万户、李愿的火炮已无法发挥作用，两人只得操起兵器，率领士兵与南军格斗。
　　安陆侯吴杰浑身甲胄，骑马站在高地，踌躇满志地督战，仗着人多，欲将后方的这万余燕军一网打尽。
　　唐赛儿的白莲教将士与两千燕军在守卫野战医院，她和宾鸿、董彦皋骑着战马，冲在最前面，奋力与敌人拚杀。方意、万扉、姚广娣都是娇弱女子，不会武艺，也没有武器，只能躲在医院的角落内，惊恐战栗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唐赛儿杀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命令宾鸿、董彦皋，英勇杀敌，宁死勿退！自己却虚晃一剑，拨马便走，朝燕军大本营的火炮阵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