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第二十章:进退维谷 第二十一章:暗渡陈仓
作品名称:圆梦 作者:李卢芹 发布时间:2013-03-14 10:11:12 字数:9597
第二十章:进退维谷
晚上,肖雪去看望梅娟。梅娟一见肖雪,心急火燎地说:“唉呀,你再不回来我就急死了,有事也没个人商量。”
肖雪把一盒君山酥饼递给正在写作业的团团,团团说声:“谢谢雪姨。”又低头写作业。
肖雪问梅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急于回来就是放心不下你。”
梅娟先对团团说:“团团,回你屋里写作业去,妈妈和你雪姨说话。”
团团懂事地向肖雪摆摆手做个再见的动作,回房间去了。
梅娟这才对肖雪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人无聊,给我介绍对象。”
肖雪说:“志刚不在一年多了,你还年轻,不找个人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要是合适,你应该考虑考虑。谁给你介绍的,这个人的情况你知道吗?”
梅娟说:“刘帅伟无聊,他说这个人叫常云龙,是中学语文教师,三十五岁,死了老婆。要我与他见面,被我拒绝了。”
肖雪说:“人家也是好心,你不愿意可以委婉地说,不要得罪人家。”
梅娟说:“我和志刚感情那么深,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我就和团团过。不说这个了,有人给梅蕊介绍对象,我妈不同意,说三个女儿都离她远远的,有个头疼脑闷身边没个人照顾,可是,梅蕊挺愿意的。”
肖雪说:“三个都在城里好啊,将来让咱叔咱婶都来这儿住,照顾着还方便哩。”
梅娟说:“我也是这么想,哪天让她把人带来你帮她参谋参谋。”
梅娟又叙述一遍梅蕊收假钱的事,她们俩又是一阵好笑。
正在这时,梅花打来电话,说有事让她过去,听说肖雪也在,她说:“正好,让雪姐也来。”
肖雪说:“我正要去看看孩子们呢,走吧。”
团团这时作业写完,也要去,梅娟就锁上门,大家一块来到药城梅花家,却意外地发现“黑旋风”刘帅伟,和一个陌生男子也在,还有一个很帅气的年轻小伙子。
团团一来到这儿,就和甜甜上楼玩去了。
肖雪从梅花手里接过加加,说声:“帅伟也在啊。”
抵头在加加小脸上亲一下,加加“嘎嘎”地笑了。
刘帅伟说:“幸会幸会,雪姐,梅姐,这位是常老师,他要来找他表弟玩,拉我一块来。”
梅娟一见那个男子迟疑一下,一丝不快挂在脸上。
那个陌生男子又自我介绍说:“我叫常云龙,双喜是我表弟,在这里遇到你们,真是幸会。”说着腼腆地一笑。
常云龙中上等个头,四方脸,面皮白白的,看上去很儒雅。肖雪对他微笑一下,点个头说:“幸会,想不到双喜还有个表哥,以前没见你来过。”
常云龙说:“一向很忙,来往少了点,以后我会常来。”
双喜指着年轻小伙子说:“他叫海涛,是梅蕊新交的朋友,大家坐。”
只见他二十一二岁年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笑嘻嘻地很精神。梅蕊端来一盘洗过的桃子,羞红脸望一眼小伙子说:“这是他家院子里桃树上结的,说让你们尝尝,还说,还说让你们验收他。”
梅蕊今天穿着一身浅黄色运动装,衬托的面色更加娇艳,她望着海涛妩媚地一笑,羞红着脸把盘子递到他手上。
双喜打趣说:“看咱们梅蕊还害羞哩。”
海涛接过桃子,面向大家说:“这是我家树上结的秋桃,特意拿来奉献给各位品尝,希望大家给我加油。”脚跟一碰,掂起脚跟“吱噜”转个圆圈,向大家鞠个躬,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梅蕊不好意思,上楼去了,不多一会儿,海涛也撵到楼上去了。
大家在沙发上坐下,梅花拿来瓜籽花生让大家吃。刘帅伟有意让常云龙坐在梅娟身边,常云龙不断拿眼睛瞟梅娟。梅娟感觉到,脸微微红起来,有点恼怒。
刘帅伟说:“难得今天大家到得这么齐,不喝点酒不足以尽兴,要不这样吧,咱们去‘红玫瑰’,我请客。
肖雪知道他是有意在搓合常云龙和梅娟,她知道梅娟一时还不能接受,因此没有表态。
梅花说:“好久没去唱歌了,去也得我们请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
梅娟早看出刘帅伟的意图,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肖雪说:“就在这儿坐一会吧,我还回去有事哩。”
李双喜看气氛不太对头,马上说:“好吧好吧,就在这儿喝两杯。”上楼拿酒去了。
梅娟说:“我还有事,和肖雪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吧。”
起身喊团团出门就走。
肖雪只好也站起身和她母子一块走。
李双喜撵到门口说:“姐,常老师人挺好的,你考虑考虑。”
梅娟说:“我不会考虑这个事的,你最好以后少沾惹他。”
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雪紧走几步跟上她说:“你不愿意也不要那么说话,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梅娟说:“你没看他们的用心,我和志刚感情这么好,谁也代替不了他。”
肖雪说:“人生道路还很漫长,你一个弱女子,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你,我也放心不下。朋友再好毕竟有许多事替代不了。你看我门市开得多艰难,说不了我也不能常在你身边。可是,要没个可靠人陪伴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
梅娟站住了,她紧拉着肖雪的手,泪眼模糊地望着她,她们姐妹情深,她知道她是肖雪最挂心的人,她要没个依靠肖雪也不得安心,包括爸爸、妈妈、梅花、梅蕊,所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亲人。可是要她再嫁他人,可怎么对得起志刚啊!
肖雪轻轻为她拂去挂在脸上的泪花。是啊,志刚是大家的好朋友,要梅娟成为别人的妻子,她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梅娟还年轻,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爱护她怎么行呢?
话又说回来,万一找到一个爱情骗子可怎么办?那就会毁掉梅娟一生的。想到此,她茫然了,不知究竟该不该劝梅娟再嫁。
她二人各有心思,都陷入深思之中。
回到家梅娟思绪翻腾久久不能入睡,肖雪的话她思来想去不是没有道理,她要没个着落,那将会带累所有爱她的人不能安心。可是,志刚活着时夫妻恩爱一幕幕再现眼前。难道再没出路了?想到最后,她用被子捂着嘴痛哭流涕:“志刚啊,我究竟该怎样办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给我托个梦吧,托个梦吧……”
后来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一会儿是志刚、高峰、肖雪,大家还像以前那样玩得是多么开心。一会儿是常云龙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她就这样在胡梦颠倒进退维谷中迎来又一个明天。
第二十一章:暗渡陈仓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团团到梅花家找甜甜玩去了,梅娟下班,无精打彩,站在厨房正不知该做什么饭,有人敲门,会是谁呢?她打开门,常云龙手提一袋灵山苹果,站在门前。
梅娟正感意外,常云龙提着苹果一步跨进门来,大方地把苹果放到电视柜旁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梅娟看他已经进来,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说声:“你坐吧。”
为他倒杯水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
常云龙坐到长沙发上说声:“谢谢!”
梅娟在茶几侧边一个小凳子上坐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却感觉到常云龙在偷看自己,觉得他这是对志刚的侵犯,想恼又不好发作,毕竟他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总之,心里很不是嗞味。
其实,他早已经认识她。第一次在街上看到她,是在七八年前。那天,她正和肖雪说笑着从医院大门里出来。她二人的美艳使他惊叹不已,卢县竟有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他不由得跟在她们俩身后走了很远很远,她们俩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是那么典雅有致,可惜自己已婚,要不他会奋起而追的。
之后他又在街上碰到过她们多次,这时她们都已结婚,并且结过婚后有一种成熟美,更加韵味无穷。
后来他妻子病故,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子女过着凄凉的日子。也曾有人为他介绍过对象,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他有子女。
直到前不久,他听刘帅伟说起梅娟丈夫去世,一阵窃喜过后,立刻打听到她与他的远房表弟李双喜是亲戚,就主动与双喜认了亲。并不断造访,祈望通过双喜与梅娟接近。
前天在双喜家见过梅娟后,梅娟虽然没有笑脸,但她身上透出的那股冷艳,真叫人又疼又怜,想想就肝肠欲断、寝食难安,睡里梦里都是她凄美的影子。今天他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人找上门来。
坐下后,他感觉到梅娟并不欢迎他,他知道她思念丈夫,就越认定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女人不更值得人爱吗?关键是怎样才能让她留住自己,不对自己下逐客令。
他是一个表面上不多说话,内心沉着冷静的人。稍一思索有了主意。他很礼貌地站起身,对梅娟微微鞠一躬,又坐下说:“也许你对我还不是十分了解,这样吧,我讲一点我的故事,便于你对我深刻了解。
从哪里说起呢?对,就从我怎样走上人生路说起。
1956年6月6日,我出生在铁索乡铁索岭村。父母都是农民,无姐无妹无兄无弟。高中毕业后参军到新疆,在那里呆了三年,我爱好文学,在部队为解放军文艺投过稿。复员后又回到家乡,通过一个亲戚,我到当地中学当民办教师。后来又到县进修校部进修过两次,并转为正式教师。1986年调到县第四中学教语文,去年我妻子得肺癌去世,至今还是独身一人,带着一子一女生活。”
说完站起来又向梅娟鞠一躬,意思是等待梅娟对他表态,好决定去留。梅娟冷艳的心被他的随和幽黙融化,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感,犹豫着是请他坐下,还是送客人走。
常云龙好像把准了她的脉膊,不请自坐,不失时机地说:“你失去了撵我走的最佳时机,现在我给你讲一个我在部队上的故事吧。”不经她表态,经自叙述起来:
那年当兵到新疆,军训结束后,首长了解到我爱好写作,分配我到阿勒太新疆军分区一个野战军医院当了一名通讯员。每周都有学习日。新鲜的是连长竟带着我们学习老三篇《为人民服务》、《学习求白恩》、《愚公移山》;
高中以上文化的人,学习毛泽东哲学著作《实践论 》、《矛盾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论十大关系》;部队干部学习的是马列主义四本经典著作。第一本是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第二本恩格斯《反杜林论》,第三本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第四本马克思的《哥达巴海批判》。
《共产党宣言》总旨是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砸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为实现人类最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反杜林论》是恩格思广泛围绕自然科学批判杜林的形而上学思想,奠定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法的理论基础;《国家与革命》是列宁针对当时俄国革命队伍中某些人对革命的模糊观念提出一系列的正确革命理论与方法。明确指出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第四本马克思的《格达巴海批判》。
格达巴海是伯林大学一个年轻的哲学教授,他研究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思想,创立了形而上学的唯物辩证法思想。马克思在这本书里对格达巴海的形而上学思想进行了批判,合理地吸取了格达巴海的唯物论思想。”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马、恩、列深奥的哲学著作,经他的口叙述出来是那样地自如,梅娟虽然有些听不大懂,但也被他吸引住了。不由得问道:“学习还分等级呀?”
常云龙说:“文化低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水平,你让他学习马列经典他能学会吗?听都听不懂。所以不同档次的人学习的内容就不一样。当时部队有文化的人不多,连长就让我给大家讲,我讲得头头是道,他很佩服我,对我很器重。”
梅娟怀疑地说:“你也才高中水平,你讲得了啊?”
常云龙笑笑说:“这你不知道了吧,我上高中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学生每天不学文化课,学的就是这些,所以正对我的脾气。”
“哦,”梅娟点着头说:“那你说的这个格达巴海,和数学家陈景润解的数学题格达巴海猜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常云龙说:“可以说有关系。马克思说的这个格达巴海是欧洲十六世纪的一个数学家兼建筑工程师,被沙俄政府请去参与科里木林宫的设计工作。但他留下一个难解的数学题,被人们称为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几百年来困扰多少世界数学家。
六十年代我国著名数学家陈景润在贫病交加,肺结核、肺气肿、心脏病百病缠身的情况下,在楼梯过道的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破房里,解开了1+2这个命题,当时光演草纸就用了几麻袋。研究成果交给中国数学界的一个泰斗,可是这个泰斗怕陈景润出名对他不利,这个成果交到他手里就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我悄悄对你说,小道消息说,这个人是华罗庚。后来他受到良心谴责,为赎罪,累死在讲台上。
话归正传,陈景润在无奈之下通过香港一个同学把论文发表在“香港数学时报”上,引起国际反响。周恩来总理看到后十分生气,这么大的成果不在国内发表,却在外国人的刊物上发表,因为香港当时还在英国人手里。当了解到实际情况后,陈景润已奄奄一息,周总理立即派人把他送到解放军301医院救治。可见中国有用的人才得不到重用,中国嫉贤妒能的人大有人在,悲哀呀!”
梅娟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好像你亲眼所见一样。”
常云龙说:“徐驰写过一个报道登在人民日报上。”
“哦,”梅娟点着头,她完全被常云龙的博闻强记吸引住。
看梅娟不再敌对他,他还想更进一步收服她,想想又说:“再给你讲一个野战军医院院长张可猛的故事,他当时六十多岁,是经过长征的老红军,山东桃村人。说起他,很有传奇色彩。
张可猛十一岁那年,父亲因欠债被地主逼死,母亲被抢进地主家抵债,他无人看管流离失所。有一次在野地快被冻死,被路过红军救活,他就缠着非要参加红军不可。
首长看他无依无靠,就让一个战士背着他行军,从此,他就成为红军队伍中的一员,大家轮换着背他。十三岁那年,红军又路过他家门口,这时他母亲由于病重,被地主放回。首长就把他交给他妈妈。
红军走后,有人举报,他被当地国民党政府逮捕。不久,红军在他家乡附近桃村与日军打了一仗,听说张可猛被捕,把他从狱中救出,家里待不住,只好又把他带走。后来他慢慢长大,就在部队当了一名卫生员,长征途中,九死一生。
解放后,部队又让他参加识字班,后来又保送他到军医大学学习。毕业后,分配在新彊某军分区野战军医院当院长。他平宜近人,为人谦厚,我那时写过一个报道报道他,和他成为好朋友。他很信任我,星期天还让我去他家吃饭。
有一次,他派我到他山东老家接他母亲。他母亲已八十多岁,一个人住在老家桃村,他为我写好详细地址和介绍信,又给我三千元作路费,我先坐部队顺车到盐驰,又坐了四天班车到乌鲁木齐市,搭上东去的列车,经兰州、西安、灵山,洛阳、郑州、开封,到徐州下车,想在这儿玩两天再走。
在过地下通道时,迎面过来一个彪形大汉,在我面前站住,对我说:‘解放军同志,给点钱。’声音虽不大,但很吓人。我抬头一看,只见他满脸横肉,两眼冒着凶光。我心说妈呀,遇到劫路的啦,心不由得‘嗵嗵’直跳,我身上装着几千元钱,是接院长母亲的路费,可不能让他劫走。
又抬头一看,前边有两个穿海军服的海军战士,我灵机一动,向他们喊道‘哎,把行李放下,我自己拿。’前边的两个海军战士停下了,我紧走几步赶上去,那个人一看,以为我们是一路的,就走了。我也没了玩的心情,那两个海军战士把我送上火车,我这次上了车没再下车,经济南直到桃村小站下车。这个站很有名的,看过电影‘南征北战’吧?就是那上边的那个桃村。我怀着无比兴奋和自豪的心情在这里逗留了好一会,想在这里找到一点电影上的影子。很遗撼没有对得上,你想啊,怎能对得上?当时我也真傻。
这里离张可猛老家还有二十公里地,我又搭上一辆班车到东京口汽车站下车,找到老太太的家,天已经黑了。
老太太一个人住着三间石头房,这里的房子很特别,院墙、房子都是青一色的青石头垒的,房子里边却是用泥巴厚厚的搪了一层,再糊上报纸,住在里边很温暖。
老太太一听说我是他儿子派来接她去部队的,就哭了,她舍不得离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可也没反对。她捣着棍子去找村长,我才知道原来她双目失明,是个瞎子。村长就派一个女教师来照顾我,给我做饭。
她是老太太的亲戚,四十岁左右,很利索,吃毕饭她回学校去,我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很累,直睡到第二天十二点才醒来,那个女教师已做好饭等着了。
歇了两天,我趁她们卖房子家俱,处理锅碗瓢盆的工夫,到桃村火车站,想搭火车再去烟台。来时我们部队的一个家属让我给她捎几尺的卡布料,那在当时很紧缺。在等车的时候,偶然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叫木传须,是个教师,三十多岁。他问我到哪里去,是哪里人。我告诉他我是在新彊当兵的,来替我们院长接他老母亲。他一听说我是部队的,十分高兴,说他母亲病了,需要一味中药海金沙,到处买不到,问我能不能帮忙,我说我可以到部队托我们院长给办,他很高兴。我记了他的地址,他给钱我没有要。
为了表示感激,他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我说我想买几尺的卡布,跑了好几个商店,因为没有布票,都没买到。他说他哥哥就在烟台百货大楼工作,是经理,叫木传基,这个忙他能帮。就写了个纸条给我,让我到烟台找他哥哥。他送我上了火车,火车走了他还挥手向我道别,真有三生不忍分离之感。
我到了烟台,先在靠海边的一个招待所登记住下,想趁此机会在这里多玩几天,看一看大海的美丽。我选了个一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大海的房间,望着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海,顿使人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廖阔与壮观,仿佛人的心灵也开阔起来,使人浮想联翩,好像自己已脱离尘埃,成了方外之人。不断从海面上飘过的鱼船、游艇又使人热血沸腾,恨不能投身其中,放飞心情一展男儿雄风。到了晚上,一切落于沉寂,平静的大海微波荡漾,凉风习习,从天宫里投下的月光啊,加上高楼映出的灯光,给大海投上道道五光十彩的彩练,使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从海上飘来的风,稍稍的带着一点咸味,还有一点点腥味,使人倍感亲切与温暖。第一个晚上我整整在窗前站立了一夜,我舍不得睡下。我爱买书,先转了几个书店,买了许多书,有高尔基的《母亲》、《童年》、《在人间》三部曲,又买了几本外国名著,雨果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等,我估摸着老太太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也把烟台的旮旮旯旯都转遍,最后才拿着木传须写的条子来到百货大楼,把条子交给服务台上的一个女营业员。她一看条子,十分热情,让我坐在椅子上,当即就给木传基打电话,不一会儿木传基亲自来了,把我带到楼上他的办公室,倒上开水,让我在此等着,他出去了。
大约十多分钟,他拿着一块三米多的布料回来了,用报纸包好,却说什么也不要钱。他把我送出大楼依依惜别。
你说这人怪不怪,就像我们前生就认识一般。我一回到部队就给他邮去五公斤海金沙,后来我们就成为莫逆之交,曾通信多年。
我回到招待所办了退房手续,又回到老太太家,她已收拾好在等我了,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来为老太太送行,吩咐我一路照顾好老太太。有几个人一直把我和老太太送上火车,老太太和乡亲们都哭了,不忍别离,哭得我心里也酸溜溜的不好受,一路上老太太总在哭,我怎样劝也劝不住。
我们上了火车,经济南、徐州、开封、郑州、洛阳、西安、兰州、直达乌鲁木齐。在郑州转车时差点把老太太弄丢,可把我吓坏了。
那天我们在郑州倒车,离开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想到附近书店转转,看有没有《居里夫人传》。由于老太太双目失明,因此我一路不敢大意,上车下车,吃饭睡觉去厕所,我都要照顾,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可真够我受的。到郑州真把我憋坏了,我把老太太安值在候车大厅坐好,把行李放到她身边,叮嘱她千万别乱走,我去去就来,她答应好好的,可当我回来时她却不见了,问身边的人谁也不知道。
这时离进站只有三分钟,我厅里厅外的找,就是不见人影。把院长母亲丢了,这还了得,急得我满头大汗。服务人员也帮我找,最后终于在二楼大厅找到,这时火车已进站,服务员帮着把老太太扶上车,我背着大包小袋的行李,刚上车列车就开了。经这一吓我一路再没敢离开老太太一步,直到乌鲁木齐住进军区招待所我才喘口气。我给院长打了电话,他让我们在招待所等着,他派车来接。在招待所我有一段艳遇,你想听不想听?”
梅娟说:“想听,你快点讲吧。”
她深深地被常云龙讲的故事所吸引,不知不觉间已对他解除戒心。
常云龙故意顿了一顿说:“那天我把老太太安顿好后,去了趟卫生间,回到招待所,看见新住进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兵,一边亲热地与老太太交谈,一边给老太太梳头,我很好奇,向她表示感谢后坐在床边看书。她问我有《居里夫人传》没有,她想看看。我很惊讶,怎么她也爱看《居里夫人传》?顿时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我说我也想看这本书,可惜跑过几个书店都没买到。她问我都爱看什么书,我说我爱看哲学书和外国名著,她高兴的说她也爱看。我们越聊越投机,后来我们就到招待所的院子里坐到花池上聊。
我们聊完高尔基的三部曲,又聊汤姆、哈代的《德伯家的台丝》,聊完《德伯家的台丝》,又聊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她知识面很广,也很活泼,不断地发出清脆甜甜的笑声。我们谈累了,她就站起来做几节广播操,还让我也跟着做,我不好意思,站一边看她做。然后我们又坐到花池边上聊,直聊到凌晨四点多,不得不回房休息。
我就住在她们对面。第二天一觉醒来已十二点半,我想:糟糕!这把老太太的两顿饭都耽搁了,匆忙起来就往洗嗽间跑,去给老太太打洗脸水。那个女兵听到响声,站到门口微笑着说:‘你不用慌,老太太已吃过饭,你也快洗洗脸来吃饭,我给你打了饭。’
我去到她们住的房间一看,她给我打来米饭和菜,在桌子上放着,怕凉还用碗扣着。我心里热呼呼的,洗过脸边吃边和她又热烈的聊起昨晚上没聊完的话题。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午三点多,她说:‘啊呀,我今天要回部队,忘记时间,现在已没有车,可怎么办?’我也觉得是我耽搁了她,很是不安。她低头思考一会儿,把短发一甩说:‘算了,干脆今天不走了,你哪天走?’我说我等我们院长派车来接,不定得哪天呢。’她一听又思考一会儿,又甩一甩头发说:‘那我也不走,你哪天走我哪天走!’我很高兴,老太太也很高兴,因为有她照顾她,她感到方便舒适多了,我也被解放出来,能换着去街上转转。不过,我很少再到街上去,我舍不得离开她一步。就是去,也是我们把老太太托付个人一块去。
第七天,我们院长派车来了,我们不情愿的依依惜别,这时才想起来问一问相互的姓名、职业、年龄、所在部队。
原来她叫沈秀兰,今年二十六岁,在虎头壁第十三医院工作。我们互相交换了通迅地址,约好再见面的大概时间。
回去后不久她就给我寄来她的一张照片,还有一封信。她穿着军装,英姿飒爽,亭亭玉立,亲切地望着我微笑。在信上她亲切地称我为小弟弟,说她没姐没妹,以后我就是她的亲弟弟。还说她很佩服我的才华,让我以后多帮助她学习,我仿佛感觉到她就站在我身边,又听到她那优美动听清脆的笑声,我怕别人见到引起误会,总把相片夹在笔记本里,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看看。
从那以后我们信来信往,几乎每星期就有一封信来,我们在信上探讨学问,交流学习感受,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有一天,她专程从虎头壁来看我,我高兴得什么似的,像见到姐姐那样兴奋,她还让我带她去看望院长的母亲,老太太十分高兴,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流着眼泪,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院长有事没在家,院长夫人挡着我们在她家吃饭,对沈秀兰说了许多表示感谢的话。
自从我把老太太从山东接回来后,院长一家对我就像自家人一样,老太太也把我当成他的亲孙子一样亲,我到这里也像到自己家一样随便。吃过饭我们又坐了好一会儿,正要走,院长回来,他一见沈秀兰,热情地和她握手,原来他们认识。
经他介绍,我这才知道沈秀兰是虎头壁十三医院的院长,他们在军区开会,经常见面。我对沈秀兰更敬佩了,我们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提过她是院长,总是那么谦虚平易近人,那么年轻就当上院长,一点轻狂的样子也没有。
我有了这么一个姐姐我觉着很自豪。我们在院长家玩了一下午,晚饭院长夫人又招待我们吃的饺子,晚上沈秀兰就住在院长家。第二天院长特批让我陪沈秀兰去盐池玩一天。盐池离我们驻地十来里路,是个小集镇,我们在那里玩了半天,下午沈秀兰要回去,我们就此道别。我把她送上汽车,当汽车越走越远的时候,我的心也随着她越走越远,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晕晕乎乎回来的,不久我复员了,从此再没来往过,也没了讯息。”
常云龙讲完,闭着口再不说话。梅娟瞪着眼遗憾地说:“真可惜,以后没再联络?”
常云龙说:“联络过几次没联络上,大概是调走了。我真后悔走时没去找找她。”
梅娟没再说什么,心里在想,他知识这么渊博,看他文质彬彬的,具然还当过兵,还有这么多故事。他要不说只知道他是个教学先儿,看来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你不接触不知道罢了。
常云龙看她不再说话,站起来告辞:“时间不早,我要走了,对不起,耽搁你这么久。”
梅娟看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多,站起身打开门,让他出去。常云龙到门口,向她留恋地望一眼,应直下楼去。
梅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才上床睡觉,可是却睡不着,眼前尽是常云龙的影子,后来她拍一下自己的头说:“梅娟呀梅娟,你这样就是对志刚的背叛,以后绝不要想他,也不要再和他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