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第二十二章：智收梅娟

　　常云龙的来访，对梅娟来说，就像给湖水里投入一颗炸弹，激起层层涟漪，使梅娟平静的心从此不能平静。无论在家还是上班，他的影子如影随形总跟着她，有时候想起他讲的故事，不由得发笑，同事们都为她近来的变化感到奇怪。因为自从志刚出事后，大家就很少看到梅娟笑过。
　　有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觉得这是对志刚的不忠与背叛，太不应该，可是又阻挡不住常云龙的影子在她脑海里出现。
　　这天休班来对肖雪诉苦：“肖雪，你一定要帮我抵制常云龙的干扰。”
　　她已把常云龙找她的情况向肖雪一五一十汇报过了。肖雪说：“你这是已经喜欢上他，傻瓜。咱们都是过来人，只不过人在事中迷，你不觉得。”
　　梅娟说：“那可怎么办，肖雪，我决不要再嫁人，常云龙不断来找我，我没再理他，可是又禁不住想他，我，我变坏了，我对不起志刚。”
　　肖雪说：“你不要苦恼，这很正常。志刚就是在天知道了，也决不会怪你，反而他还会替你高兴哩。问题是常云龙品性怎样，还需要了解。”
　　梅娟说：“我不要了解，以后决不再想他。”
　　肖雪说：“今天我碰到我中学同学王芳，她在三峡市‘胜天’医药责任有限公司上班，是个私人企业，生意做得很大，她知道我现在开诊所难的情况后，让我去‘胜天’上班，我没有答应，我舍不得离开你。”
　　梅娟说：“你近来生意能安生吗？张伟风又来找事没有？”
　　肖雪说：“我大多数都关着门，有人输液就关着门输。不是我怕他，来一次吵一次，生气生够了。”
　　梅娟说：“怨我当初纵容你办停薪留职，我看你同学的建议可以考虑，别因为我耽搁你。”
　　肖雪说：“咋能怪你，是我自己拿的主意，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梅娟走后，她反复思量去三峡上班的事，君县去不成，门市又开不成，总不能白白浪费时光啊。可真要走她又放心不下梅娟，她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和妈妈商量，妈妈也不想让她去。妈妈说要去就去君县，能和高峰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到三峡去，东一个西一个，我这心两头操，能操过来嘛。
　　因此这个事就搁下了。
　　常云龙自从那天与梅娟长谈后，爱她已深入骨髓，又接连去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使他十分忧心。
　　这天晚上，常云龙把刘帅伟夫妇搬上一块去找梅娟，梅娟只好开门。刘帅伟夫妇只坐不大一会儿就走了，明明是常云龙搬的救兵。可是，已经进来，又不好意思撵他走。凭心而论，梅娟对常云龙并不反感，相反的还很思念他。可是这才是最危险的信号，她意识到这一点，肖雪也说她是爱上他，她发着愣不知究竟该怎样对待他。
　　常云龙看梅娟发呆，对她笑笑，反客为主坐在上次坐的沙发上，对梅娟指一下她上次坐的小凳子说：“坐啊！”
　　梅娟被动地坐下，半天才想起来为他倒上一杯开水，放在他面前。
　　常云龙温和地说：“在心里骂我了吧？骂我打破你的平静！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苦自己，志刚去了这么久，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让我来陪伴你走完。梅娟，这不是对他的背叛，就像我爱人走了，我也是好久好久想不开。现在孩子小在我们身边，将来大了都是要飞的，那时我们老了，有个头疼脑闷的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梅娟，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把我的家庭情况详细告诉你。
　　一个儿子叫常朋飞，今年十六岁，高中一年级。一个女儿十一岁，叫常静，上五年级，两个没娘的孩子可怜哪，我又当爹又当妈，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每到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独观窗外明月，心里就想，什么时候才有人与我共赏明月，为我圆上人生中的那一半呢？
　　梅娟，从我知道志刚出事的那一天起，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常常想念你到天明。梅娟，答应嫁给我吧，你不要嫌我负担重，你的孩子我一定好好对待，像亲生的一样亲，请你相信我。”
　　梅娟呆呆地听着，头脑模糊一片，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常云龙说：“这样吧，你考虑几天再答复我。现在我再给你讲一个我在部队时，一个老兵讲给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梅娟机械地点点头。
　　常云龙说：“有一次我被抽到106部队帮助测绘新彊地图，住在部队招待所。所长是山西人，叫吴天刚，六十多岁，个子不高，长着一个冬瓜脸，有点像赵本山，是经过长征的老兵。他虽然貌不出众，可为人热情爽朗，爱说爱笑，得空就给我们讲他的战斗故事。她妻子是山东人，四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白净面皮，气质高雅，不苟言笑，和他一点也不相称。有一次他妻子不在，他就给我讲起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那是1948年春，他所在的部队随着大将王震南征北战，一路拼杀势如破竹，解放了鄂、豫、皖大部分地区，又一路西进解放了西安、兰州，直入我国边疆乌鲁木齐。全国解放后，他们这些曾为解放祖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勇士，大都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兵，大多数都没有成家。
　　王震司令员考虑到现在全国解放了，他们这些为党为人民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们也该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应该建立家庭。可是，这么多老兵怎样成家呢？就向党中央请示，经国务院研究批示，允许到地方上招收一批有觉悟有文化的女兵，到部队与这些勇士们组成家庭。同时也对这些老兵进行文化课补习，进行文化素养训练。他们大多都是贫苦出身，没上过学，参军后长年打仗，身上有许多粗野不良习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学习之后，成了一支具有一定文化水准的部队。
　　不久，从山东招来一批女兵。那天，军营大院热闹非凡，新入伍的女兵们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给军营带来无限生机，也给这些老兵们带来希望与遐想。可是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这是特意为他们招来的宝眷啊。
　　女兵们安顿下来以后，那天开了全体官兵誓师大会，会上王震司令员亲自作了铿镪有力的讲话。他说这些老兵是为解放全中国，解放全人类作出过巨大贡献的人们，是不怕牺牲不怕流血，冒着敌人的炮火打出一个新中国的勇士，他们是英雄，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敬爱的。现在全国解放了，这些英雄们是应该成立个家庭，过几天温暖日子的。
　　他们这才知道这是专为他们招来的女兵，是让他们成家的呀！心里那个热啊，没法形容。这些老兵们当时有多感动，多兴奋哪，更加感到党中央毛主席的温暖，感到王震司令员对他们的关怀，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能再来一次大冲杀，把世界上所有的侵略者打个稀里哗啦。
　　女兵们也怀着敬慕的心频频向这些老兵举目，想必也被鼓舞了。
　　接下来军营组织了好几天的联欢晚会，自由交谈，自由选择，大多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最后举行了一个集体大婚礼。
　　后来他们都成了家，就带着家庭，带着党的温暖，带着对祖国的热爱和建设新中国的理想，响应党中央号召，到阿拉泰建设兵团进行垦边。
　　我们国家地域廖阔，新彊是个人迹罕至的边远地区，少无人烟，自古被称为蛮荒之地，急需人力去开拓。他们大部队开拔来后，条件十分恶劣，方圆百里一片荒漠，一人多深的野猪刺令人禁步，时刻都有被从野猪刺林里窜出的野兽袭击的危险。
　　没有住的，他们就在稍微平坦点的地方一家一户打起地窝子。疏菜、粮食、水，一切必用品都是军车运送来的，十分紧缺，有时几天都不能洗脸，更不用说洗澡。很多人身上长满虱子，可是，他们这些经过无数战火洗礼的勇士们照样乐哈哈的，他们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险没冒过。再苦，有长征苦吗？再险，有冒着敌人的炮火冲杀险吗？因此，这点艰难困苦是根本算不了什么的，那几个困兽也是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开垦祖国边彊的步伐的！于是，他们点燃了肆意横行了几百几千年的野猪刺林，熊熊烈火窜出冲天的火浪，眏红了整个天空，仿佛要向整个宇宙宣言：我们是无敌的勇士，我们是征服世界的冠军！不是吗？小日本不是让我们给撵回去了吗？蒋家王朝不是让我们推翻了吗？因此我们是无敌的，这小小沙漠也将被我们征服！那燃烧着的野猪刺林发出“哔哔叭叭”刺耳的声浪，一群群豺狼野兽从火光里冲出，横冲直撞，但它们终究成了勇士们口中的美味，成为给开拓者们增加能量的资源。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月有余，当火渐渐熄灭下来，地上的灰烬足足有一米多厚，这成了天然肥料，使土地更加肥沃。
　　他们这里没有水，靠运水吃不是个办法，于是就修水库修水渠引流爱尔其斯河的河水进行灌溉、饮用。当那奔腾的爱尔其斯河一路欢歌流向戈壁滩，流向二十八兵团开垦的每一寸土地时，这些勇士们是多么地欢欣与鼓舞啊！他们相互抱着跳着，唱着笑着，个个像十七八的孩子似的。第一年种的粮食、疏菜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运向祖国各地支援祖国建设。他们又花费几年的时间，终于使这里成为鱼米之乡。
　　
　　那爱尔其斯河的源头就是阿拉泰，阿拉泰山上的冰雪溶化的雪水，像千千万万条巨龙汇聚成千万股奔腾不息的洪流，形成这洪大的爱尔其斯河，河深平均几十米，宽好几百米，一眼望不到边，汇入苏联的爱琴海。由此可见那阿拉泰山有多高，那常年不化的雪有多深。
　　其实，在远古时代，阿拉泰山曾是平地，后来经过地壳的演变，成了阿拉泰海。不知又经过几劫几世的演变就成了现在的阿拉泰山。
　　有了水他们栽上树木，种上花草，环境有了很大的改观，又盖起了自己的房子。他们那里的房子很特别，就像咱们这里的玉米杆搭的棚子式样，下边大上边小。外边用泥糊上厚厚一层，明光明光的成为一道土墙，里边用报纸裱一层，十分温暖。
　　后来这里就发展成高楼林立，鸟语花香的城镇了。
　　刚开始，有许多家属吃不了苦，成天哭哭啼啼，有许多家属都走了，老所长吴天刚的爱人当时就是其中的一个。”
　　梅娟插话道：“哦，对了，当初老所长爱人那么漂亮，咋能看上老所长？”
　　常云龙说：“你不知道，这有个原因。当初她长得那个水灵、那个漂亮，亭亭玉立、光彩四射，加上她冷艳的气质，那些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老兵哪敢奢想。因此，相貌平平的都自己搭配好了，剩下的不是特丑的就是特好的，老所长夫妻就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结合的。刚开始她哭哭涕涕，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老所长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哄着她，绝不侵犯她，并要送她回老家，最后她被感动，觉得老所长是一个好人，破涕为笑，甘心情愿与老所长结合。”
　　梅娟说：“那后来咋变心了呢？”
　　常云龙说：“当初阿拉泰一片荒漠，条件极差，一切日用品都是部队用大车运来的，难免有时供应不上。老所长爱人在家是独生女，娇生惯养。你想啊，其她女兵都受不了，她怎么受得了？因此想家想爸妈了呗。那天，老所长在他们的地窝子里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放到妻子面前，他自己却只有一碗辣椒水放在面前。他含泪对妻子说：‘小许，吃完这顿饭，我送你回家，我是个大老粗，你这么漂亮，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你走后我的日子就像这碗辣椒水一样辣，像黄连水一样苦，我不会再有任何欢乐了。你回家后常和我联系，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你当我是你亲哥哥吧。’他妻子一听哭了，从此再没提过要走的话，后来生了两个女儿。”
　　常云龙讲到这里，不再说话，梅娟说：“讲完了？”
　　常云龙说：“这个故事讲完了，以后想起什么再给你讲吧。”
　　梅娟说：“你讲的每一个故事都那么感人，看来我真被你俘掳了，不过，我愿做你的朋友，寂寞的时候你给我讲讲故事。”
　　常云龙狡狭地笑笑说：“可以！”
　　他知道梅娟已经爱上他，只不过一时思想上转不过弯来，他现在需要的是耐心等待。
　　终于有一天，梅娟被他彻底收服，答应嫁给他，可有个要求，结婚前要给志刚上坟，以示谢罪。常云龙不但同意，还陪她去。
　　在志刚墓前，梅娟悲喜交加，痛哭失声。婆婆为她拭去泪水，哽咽着说：“好孩子，志刚去了这二年多，团团靠你一个人抚养，你有多苦我能体会。别难过，志刚在天有灵也会祝福你的，你安心过日子，有空我去看你。”
　　他们向志刚献了鲜花，又为志刚的坟墓添了土。临走梅娟拉着婆婆手泪水盈盈。她说：“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志刚，请你原谅我，以后我会像以前一样孝敬你，我会回来看你，你们有空就到城里看团团。”
　　回到城里后，在肖雪、双喜、梅花、刘帅伟夫妇的张罗下，举行了婚礼，那天，高峰也回来了。
　　新房是在梅娟租的房子里，常云龙本来在学校是有一套房的，可是梅娟在这里住惯了，不愿离开这个地方。常云龙说这里居住清爽，他住过来是一样的，于是，这里就是他二人的新房。
　　他大儿子常朋飞和女儿常静还住在学校，白天过来吃饭，梅娟是个贤惠善良的人，对朋飞和常静和对团团一样亲。因为她觉得朋飞、常静没有亲妈妈，没妈的孩子就像寒冬没有阳光一样，心里没有温暖。她要给孩子阳光，让她们能够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常云龙也很感动，他说：“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找你找对了，我有福了，孩子也有福了，放心，我也会对团团好的。”
　　下班回来争着做饭洗衣服，晚上躺在床上，他往往还要给梅娟讲上一两个故事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