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 第十章 滹沱河与雾灵山

　　金陵朝廷的平燕布政司就设在河北真定，老将耿炳文的统帅部也设在这里，他的三十万大军先期到达的只有十三万。他将这十三万人驻扎在滹沱河两岸，作为第二道防线；又命都指挥徐凯驻守河间、潘忠率万余人守莫州、杨松率先锋九千人守雄县，三镇呈犄角之势，与燕军对峙。
　　滹沱河发源于山西省繁峙县泰戏山孤山村一带，流经河北真定、莫州、藳城、无极等地，河岸宽阔，碧水滔滔，波光粼粼，水鸟翔集，堪称河北省的母亲河。
　　耿炳文的意图，是想利用滹沱河这道天然防线，把区区数万燕军困死在滹沱河以北。他命令官军坚守阵地，以逸待劳，绝不让燕军越过滹沱河半步。
　　八月上旬，燕王朱棣一行抵达前线，召开作战会议，先向张玉等将领了解南军情况。
　　张玉说：“我已探过虚实，耿炳文老矣，尚能饭否？他很谨慎，小心翼翼的，一直不敢向我军发动攻击。他手下的都指挥潘忠、杨松等人有勇无谋，领兵布阵，毫无纪律，不足为惧。现在我军欲南下金陵，宜先攻打莫州、雄县，击溃了潘忠和杨松，便可控制南下金陵的通道。”
　　朱棣点头称善，当即命令诸将照张玉说的办，向驻守莫州、雄县的官军发起攻击。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天清气朗，亮如白昼。五万燕军悄无声息地渡过河北省的另一条大河白沟河，直薄雄县城下。
　　官军毫无防备。晚上，都指挥杨松还和手下杀猪宰羊，饮酒作乐。官兵们大都喝得醉醺醺的，酣然入睡。
　　夜半时分，张玉、朱能诸将率领燕军推着云梯爬上城墙，杀入城中。官军从梦中惊醒，仓皇迎战。燕军人多势众，个个生龙活虎，锐不可当；杀敌的同时，又放火点燃了官军的营帐，一时间大火熊熊，烈焰冲天。
　　火光中，杨松身披盔甲，挥刀与数名燕兵格斗。可惜当晚他酒喝的有点多，醉眼朦胧的，战不多时，便被乱刀砍死。
　　官军见主帅阵亡，更无斗志，四处逃散。燕军趁机大刀阔斧，奋力砍杀。没过多久，九千兵士大部分都做了刀头之鬼，极少数逃出城去，剩下的纷纷举起白旗，向燕军投降了。
　　朱棣既克雄县，莫州离得最近，他料定潘忠不知雄县城破，肯定要引兵救援，便连夜吩咐诸将，如此这般，布下口袋阵，坐等潘忠上门。
　　天还没亮，几个逃出雄县的溃兵向潘忠报告，燕军主力攻打雄县，雄县危在旦夕！潘忠也不迟疑，急忙率领万余人马取道白沟河上的月漾桥，驰援雄县。
　　快到城下的时候，望见前面密密麻麻的站的全是燕军。潘忠心里暗暗叫苦，他来晚了，雄县已被燕军攻破！可来都来了，又不能不战，便打起精神，命令万余官军向燕军发起全线冲锋。
　　雄县城下的燕军也擂响了战鼓，摇旗呐喊着向潘军扑来。燕王次子朱高煦手执一柄方天画戟，一马当先，率众冲锋。
　　两军相接，杀声震天。燕军刚刚打下了雄县，势头正健，燕王朱棣又亲自在城下督战，人人奋勇冲杀，莫不以一当十。潘军本来人数就少，又被燕军吓破了胆，根本抵挡不住，纷纷后撤，潘忠制止不了，只好且战且退。
　　快退到月漾桥时，白沟河畔又杀来一支燕军，有一千多人，领头的正是都指挥张信、邱福。
　　潘忠直纳闷，怎么他先前过月漾桥时没见有燕军啊，难道他们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
　　张信、邱福等人倒不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而是从水底下冒出来的。早先朱棣就命他二人领兵千余渡白沟河，过月漾桥，隐蔽在河岸水下，待潘军过桥后，占据月漾桥，断其归路。
　　就这样，潘军前面是张玉、朱能、庞来兴、丁胜，后面是张信、邱福，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很快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潘忠的马快，疾驰到月漾桥边，眼看就要上桥，忽然斜刺里窜来一将，便是都指挥邱福，手舞双刀砍向他的马足。战马嘶鸣着倒下，潘忠滚到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邱福已冲到面前，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的性命。
　　潘军已被杀死了几千人，其余的溃兵拚命地逃向白沟河，但月漾桥已被燕军占据，他们上不了桥，便成群结队地扑向河中，涉水淌河，游向对岸；谁料水深流急，又淹死了上千人，剩下的士兵进退无路，只得扔掉兵器，跪地投降。
　　天亮后，燕王乘胜追击，肃清残敌，占领了莫州。
　　朱棣在莫州城休息了三天，杀猪宰牛，大摆酒席，犒劳三军将士。随后又召开军事会议，与诸将讨论下一步进兵计划。
　　朱能说：“我们刚打完两场大仗，士兵多有死伤，部队疲惫不堪，不如全军休整一段时间，再作计议。”
　　张玉说：“不可不可，我们刚打了两场胜仗，士气高昂，正好一鼓作气、乘胜进攻，直趋真定，打垮耿炳文的十三万大军，为南下金陵扫清道路！”
　　朱棣连连点头：“张玉说的对！今晚诸位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全军开拨，进攻真定，找耿炳文决战！”
　　驻守真定的金陵老将耿炳文早已闻报官军在雄县、莫州的败绩，朝廷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该他顶上去了！朱棣戎马多年，治军严整，善于用兵，他马上面临的将是一场恶战。
　　耿炳文拈须沉吟，命都尉宁忠率领滹沱河南岸的军队悉数渡河前移，与北岸的军队会合，拧成一股绳，共拒燕军。
　　附马都尉李坚说：“我军半营驻扎滹沱河南岸，半营驻扎北岸，燕军来攻时可南北互援，将军何故将南岸的军队移至北岸，合兵一处？”
　　耿炳文说：“你有所不知，燕王善于用兵，他若分兵两处，将我各个击破，使我南北不能相顾，则我军必败！现在我合兵一处，背水一战，我军有数量上的优势，以众暴寡，庶几可以击败燕军！”
　　李坚心悦诚服：“将军所言极是，大敌当前，合该集中优势兵力，决一死战！”
　　滹沱河北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能够纵马驰骋，往来无阻，可以说是一个天然战场。
　　耿炳文将三万官军留在南岸的真定城内，作为后援，其余十万大军尽数摆在北岸，布成三个方阵，称左中右三军，各三万三千余人，呈扇形排列，披坚执锐，剑拔弩张，以待燕军。
　　耿炳文的帅字旗在中间方阵后面高高飘扬，他和副将李坚、宁忠浑身甲胄，骑着战马立在帅旗下，亲临阵地，指挥作战。
　　上午时分，燕军到了，前面是骑兵，后面是步兵，乌压压的呼啸而来。耿炳文命吹号擂鼓，官军挥舞着兵器，发出令人胆寒的呐喊，全体迎战。
　　朱棣早已探明了耿军的阵势，命张玉、朱能率三万人马从正面进攻对方的中军，庞来兴、丁胜率一万五千人马侧击对方的左军，自己和次子朱高照、张信、邱福率五千铁骑冲击对方的右军。
　　张玉、朱能的三万人马是燕军精锐，他们的使命是打垮敌人的中军，而庞来兴、丁胜、张信、邱福和他们父子的任务是咬住敌人的左军和右军，使其不能包抄合围张玉、朱能。
　　耿炳文也看出了燕军的意图，急命李坚领左军，宁忠领右军，自己指挥中军，三军联动，迎击燕军。
　　两军相接，喊杀连天。双方的将领在马上缠斗，士兵们在地上捉对儿厮杀，刀剑互斫，箭矢乱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金属的撞击声、刀剑枪头刺入人体的“噗哧”声以及士兵被刺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两军将士拚尽全力，奋勇厮杀，直杀得惊天动地，乌云蔽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了三、四个小时，中午都过去了，两军仍成胶着之势，不分胜败。
　　张玉、朱能是燕军的两员猛将，俱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俩以一敌十，冲在最前面，当着者死，触着者亡；手下又都是精兵强将，打起仗来不要命，耿军多抵挡不住。
　　张玉、朱能的燕军和耿军的中军人数相当，但战斗力明显更胜一筹，杀到下午时分，耿军中军渐渐不支，慌作一团，士兵们丢盔弃甲，抱头乱窜。耿炳文在后面压不住阵角，徒唤奈何。
　　朱棣父子和张信、邱福、庞来兴、丁胜也是奋不顾身，拚命冲杀，以少数兵力扡住了耿军的左、右两军，使他们不能支持溃乱的中军。
　　李坚、宁忠见中军溃败，不觉慌了神，分别被张信和庞来兴杀死。左军、右军的士兵听闻主帅阵亡，心惊胆寒，都丧失了斗志，纷纷后退。
　　耿炳文见打不过燕军，便下令撤退。率领残兵败将渡过滹沱河，逃入真定城内，坚守不出。
　　真定城墙高阔，十分坚固。城内三万守军加上逃进城里的败军尚有近十万人，军民同心，抵御城外的燕军攻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也是如此，朱棣指挥燕军攻打了三天三夜，损失了上千士兵，真定城依旧固若金汤，一个燕兵也不曾登上城楼。
　　朱棣权衡再三，终于放弃了攻打真定，引兵退还北平去了。
　　
　　燕军在河北与官军激战的时候，李愿、方意、万户万扉兄妹、唐赛儿等人在北平事情不多，很是轻松惬意。
　　万户造的火炮数量不够多，又没到决战的时候，所以朱棣没把火炮部队调往前线，也没有组建野战医院，李愿两口子与万户兄妹得以远离战火，享受清闲。
　　因已公开造反，北平的兵工厂早已从地下转到了地上。李愿每天都去兵工厂看万户造火炮、重炮，有时候唐赛儿也会来；两人看不多久，又一起来到太医院，帮方意、万扉接诊病人。姚广娣因要去军师府中照顾弟弟的饮食起居，往太医院走得少，常在一起的就只有他们四个。
　　方意精湛的医术令唐赛儿和万扉瞠目结舌，尤其是她的药箱和针筒手术刀，更是让她俩匪夷所思；赛儿还时不时地问起他们的徒弟无敌、无畏的情况，夫妻俩的回答自然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赛儿和万扉很不满意，疑窦日深。
　　李愿两口子觉得，是该向唐赛儿和万扉坦白身份，说明真相了。
　　这天，在太医院，方意驱动针筒内的纳米机器人，让一个长年卧床不起的瘫痪病人下床行走了，唐赛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诘问：“李公子，方姑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像神仙一样，能让人起死回生呢？”
　　万扉也质疑道：“是啊，在深山修道的道长仙姑绝对没有你们两口子厉害！”
　　李愿呵呵一笑：“你们俩想知道真相吗？那就跟我们两口子走一趟吧！”
　　大家都是燕王府的人，发的有通行证，可以自由出入北平城。
　　李愿等四人来到北平城外一处偏僻的树林中，无敌、无畏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手里还拿着李愿和方意的背包飞行器。
　　两个机器人一接到李愿和方意的影像电话，便离开“万户三号”，点火升空，须臾即飞到了北平城外。
　　“船长，意姐，你们来啦？”无敌、无畏欢快地打招呼。
　　“船长？他们叫你船长？”唐赛儿诧异地说，“李公子，难道你是打渔的？是船老大？”
　　李愿说：“是不是打渔的，你马上就知道了。”说着和方意脱掉明人的衣服，背上飞行器，“无敌，无畏，你俩一个抱赛儿，一个抱万扉，我们走！”
　　唐赛儿和万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无敌、无畏拦腰抱起，接着两耳生风，腾空而起。两人吓得大声尖叫，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无敌、无畏的脖子。
　　蓦地，只听见李愿在耳边说：“赛儿，万扉，你们俩别怕，我们在飞行呢！”
　　唐赛儿和万扉睁开眼睛，看见李愿、方意像两只大雁一样在她俩身边飞翔，他们身上的背包向后喷着长长的火焰。
　　“妈呀，赛儿，我们也像神仙一样，腾云驾雾地飞起来了耶！”万扉惊奇地叫道。
　　唐赛儿没有作声，李愿、方意师徒四人的飞行神通令她深感敬畏和不安。
　　半盏茶的功夫，一行六人就已稳稳地降落在了雾灵山半山腰的洞穴中。
　　洞穴的泥土中隐隐地现出“万户三号”的轮廓，见到这个庞然大物，唐赛儿和万扉都惊呆了，两条腿直打哆嗦，迈不开步子。
　　“这、这是什么怪物东西啊？”万扉战战兢兢地问。
　　李愿说：“这是我们的飞船，‘万户三号’！”
　　“万户？我哥哥的名字？”万扉惊奇地问。
　　“不错，就是万户。”方意说，“我们的飞船是用你哥哥的名字命名的！”
　　“那你们是什么人？”唐赛儿警惕地问。
　　李愿看定赛儿，温和地说：“我们是未来人！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中国，也就是你们明人的后人！”
　　“未来人？”唐赛儿和万扉一脸茫然，“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方意指指“万户三号”：“我们开着飞船来的，从天而降！”
　　“难怪无敌、无畏叫你船长！”唐赛儿有点明白了，“李公子是你们的老大！”
　　“对啊，小愿不仅是我老大，还是我老公！”方意风趣地说，又将无敌、无畏拉到面前，“还有，他们两个也不是人，是机器人！”
　　方意把手伸向他俩耳边，将其断电。无敌、无畏登时不动了，脸上表情全无，僵立在那里像是两尊雕像。
　　“你们俩摸摸！”方意对目瞪口呆的唐赛儿和万扉说。
　　唐赛儿和万扉伸手摸向无敌、无畏，果然浑身冰冷坚硬，全然没有人体的温暖和柔软。她俩感到特别诡异和恐惧。
　　李愿摁下通电的摇控开关，无敌、无畏又活了转来，拉着唐赛儿和万扉的手，笑嘻嘻地说：“赛儿、万扉，没吓着你们吧！我们机器人是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我们的生死掌握在船长和意姐手里！”
　　唐赛儿和万扉只当他俩死而复活，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愿说：“走吧，带你们参观一下‘万户三号’。”
　　从底舱进入“万户三号”，六个人站不起来，只能匍匐前进。
　　李愿抱怨说：“无敌、无畏，你们啥时候才能把飞船抹正啊？”
　　无敌说：“还早呢船长，动力系统修不好，飞船就不能动，飞船动不了就抹不正啊！”
　　方意说：“无敌、无畏，你们要抓抓紧啊！”
　　无畏说：“需要时间呀意姐，我们两个人只有四只手，而要维修更换的零部件成千上万！”
　　李愿说：“好吧好吧，不催你们了，你们俩慢慢修吧！”
　　“万户三号”内部宏大的结构、完美的造型，以及精密的仪器仪表令唐赛儿和万扉头晕目眩，深感震撼恐惧，一千年后的人类造出了如此巨大、如此复杂的机器，他们简直比神仙还要神通广大！
　　万扉想到了一个问题：“李愿大哥，你们的这艘飞船为什么要用我哥哥的名字命名呀？”
　　李愿说：“为了纪念你哥哥呀，他是中国飞天第一人！”
　　万扉说：“就因为那天他要在椅子上绑火箭飞上天？”
　　方意说：“没错！在我们那个历史里，你哥哥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所以我们后人才会纪念他！”
　　“在你们的历史里万户死了？”唐赛儿惑然不解，“可万户现在好端端地活着啊！这怎么解释？”
　　李愿说：“这个说起来就有点玄了！我们来到明朝，见万户想点燃火箭，我们劝住了他，创造了另外一个历史，就是我们此刻正在经历着的这个历史！这个历史和我们原来的历史主线还是一样的，只有细微的差异，比如在那个历史中万户死了，而在这个历史中，万户活着！”
　　唐赛儿和万扉瞪大眼睛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方意说：“这是关于平行世界的说法，讲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只要知道，‘万户三号’来到了明朝，明朝就会发生一些变化，但是变化也不会太大！”
　　唐赛儿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的到来改变了我和万家兄妹的生活，但改变不了我们的死亡！你们不来，我们是一种死法；你们来了，我们就是另外一种死法！对吗？”
　　李愿哈哈大笑：“对，就是这样！赛儿你真聪明！”
　　参观完“万户三号”，大家又飞回了北平城外的那片树林。放下唐赛儿和万扉，无敌、无畏就带着李愿两口子的背包飞行器回到了雾灵山，继续履行他们修理飞船的艰巨使命。
　　晚上，姚广娣在哥哥家留宿，没回来。唐赛儿和万扉想着她们白天的所见所闻，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后来，万扉又把李愿夫妇的真实身份和参观“万户三号”的经过告诉了哥哥和姚广娣，两人下巴都差点惊掉了！再见到李愿、方意两口子，莫不恭敬崇拜，奉若神明。
　　再后来，唐赛儿带着燕王给的粮草和兵器回青州去了。不知怎的，赛儿不在北平，李愿心里空落落的，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和思念。却喜万扉还在跟前，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转，还不致于太乏味、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