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9—8)溪水奔河(小说)

　　作恶多端的罪犯王毅在一声正义的枪声中丧命，清水县割除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毒瘤。造成许多家庭父子夫妻兄弟间为钱而反目成仇的白皮纸烟绝迹了，刚在小青年中流传开来的摇头丸冰毒也不见了。已经染上了毒瘾的人弄到钱也买不到那些东西，忍不住毒瘾发作，难受得在家里发疯胡成，见家里人再心疼再气愤也不能给他们拿回来救命的东西，终于受不了万箭穿心的难受，乖乖被送进了县里临时设立的戒毒所去了。不只是田美这样笼罩在王毅阴影里成天提心吊胆的人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就是和王毅没有任何牵连的人也都为铲除了罪恶的毒源根子而庆幸欢心，要不打掉这一罪恶之源，谁家都预料不到会不会有人忽然陷进去出不来。
　　被王毅放在清水县西北一百多里地的甘河县的王毅妈和孙子飞儿却因王毅的一命呜呼而逼上了绝境。她出于一个农村文盲老太太的劣质天性，跟着当过支部书记的丈夫的确在南关村作威作福过。因为不争气的小儿子王毅作奸犯事，支书丈夫打散完了几十年搜刮的钱财，也只保住了小儿子王毅的命。在人面前吆五喝六惯了的土皇帝，哪里咽得下低三下四送钱送物还得忍气吞声说好话的气？跟着就在王毅被判刑劳教的同时一命呜呼见阎王去了。老太婆自知即使已经臭名远扬的小儿子王毅劳教回来，要再找一个像模像样的媳妇绝对没有可能了，所以就抓住王毅和田美共同的儿子飞儿不放手，目的就是想用飞儿拴住田美。为了儿子将来有靠，老太婆使泼耍横硬是从田美和桃花手里抢走了她的孙子飞儿。
　　无论是什么人，都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子孙后代栽培成歪瓜裂枣的流氓二流子，王毅妈也不想孙子变成她那个不成器儿子王毅第二。飞儿刚到上幼儿园的年龄，老太婆就把他送到村上的幼儿园去学习，指望宝贝孙子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受到早期教育，不料飞儿却受不了其他小孩子喊他“流氓儿子碎流氓”、“野种子”，打架打得好几个小朋友头破血流，终于被老师赶回家再也不要他去幼儿园了。老太婆求人说好话，又将飞儿送到一家私人办的幼儿园去，不几天又因为打架被退了回来。没办法，只好任他由着性子在村里胡跑乱闯自生自长。她清楚靠她一个老太婆要教养好飞儿困难太大，可为了儿子出狱后能有个落脚处，为把田美拴住，只得狠心当恶人。不料对王毅没有了一丝一毫情感的田美铁了心不愿意回到王毅家来，王毅妈无望之下，就完全断了让田美和飞儿见面的念头。她怀着报复之心想：“好你个狠心的田美，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你田美的心真的是石头？我儿子王毅即就是在众人眼里都看做是恶人坏人，可怎么说也都和你生下了儿子了，你咋么就能狠心要和我家割切了关系，要带上我家的孙子上谁家的门去？我儿子再坏再对不起别人，我家里没见王毅拿回来过一分钱，还不是把从外边弄的钱都用给你和你一家人身上了？你一个烂代课教师，一月就一百来块钱，凭什么和你娘都在那个小学生活的？那点钱够吃喝钱还是够穿戴钱？”
　　王毅坐牢回家，老太婆就撺掇着儿子去红柳镇中心小学去耍赖皮纠缠骚扰田美，甚至教唆儿子道：“田美她本来就是你媳妇，虽说是和你离了婚，可五年多都不再嫁人，还不是不死心等你着哩？飞儿在咱们手里呢，她不和你复婚由不了她！你去寻她，拿儿子逼她，她只有乖乖跟你回家来一条路。”
　　这样的家教，能教养出什么好后代来？土皇帝丈夫和泼婆娘妻子两个用从南关村村民们牙缝里挤压骨头里搜刮出来的血汗，养得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才的。老三王毅不用说了，老大占了村里学校临街的两间房开了一个录像游戏厅，弄得一个个小娃娃在教室里坐不住，偷了家里的钱没黑没明坐在他的黑屋子不出来。见有的小娃实在从家里拿不出钱来了，他就教唆撺掇他们去小偷小摸弄钱，甚至用偷来的手机电器下水井盖甚至自行车摩托车顶账。村里人碍着书记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那书记一死，就有人举报被公安局突击查封了。要不是老大两口子把从小孩子们手里搞的钱全部都送出去买通关系才免于拘留，她家里可能就得给劳改监狱送进去第二个成员去了。老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学只念了几天，就偷着拿了家里的钱去赌场混日子，先是摇单双耍纸牌，后来就揭碗子当宝官成了专职赌棍。世界上从来没有靠赌博发家致富的，书记家的老二也一样，老书记没了，赌资断了，老二在赌场上也就没有了底气，很快就变成了被高利贷压得直不起腰了的瘦干鸡。
　　两个云雾里跌下来的二货，要在外边捞钱没有了门路，只有都跑回家在老娘身上打主意，王毅妈有心护犊子帮儿子也力不从心了，丈夫搞的钱还在他在世的时候就为小儿子的官司都送给人了，老太婆带着一个孙子飞儿吃饭都有困难，哪里有钱再去给老大老二填窟窿？逼得两个儿子联合老婆孩子将老太婆和王毅的儿子从一楼正屋赶进了进大门一角的杂物贮藏间去住了。要不是王毅从监狱回来发脾气耍刀子，吓得两个哥哥给老娘让出了正屋，老太婆就可能把她顾不上养活了的飞儿还给田美了。
　　正当她走投无路要将飞儿还给田美去的时候，抢了警察的枪逃窜在外的小儿子王毅回来了。暴发有了钱的王毅接了老娘和儿子出去住在了距清水县不远但属于邻省的甘河县。甘河县对邻省来说是边远的山区小县，但和清水县紧邻，由于不属于一个省的行政管理，虽然近在咫尺却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常在红柳镇隐藏的王毅要去看老娘和儿子也很方便，要不是老太婆要接续她坚持了许多年的南山上老爷庙的烧香敬佛，王毅就不会让她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带孙子回家去赶腊月二十八的庙会。若不是老太婆执意回家参加庙会的敬神老婆子队伍，他儿子就不会被省公安厅的侦查员薛剑锋叶腊梅跟着冯娜仁的红色小轿车踪迹追到红柳开发区去踩住了狐狸尾巴，最终被军警捣毁了老巢。
　　被王毅留了些钱就放在甘河县的单元房里的王毅妈和飞儿，起先还因为王毅留的钱足够生活花费而过得丰衣足食。要不是人生地不熟似的王毅妈心里不安，孙子飞儿也根本在房子里呆不住，经常跑到外面去惹是生非，祖孙两个生活的也算是很可以了。
　　按照以往的情形，王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车来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和老娘，叮嘱一番儿子要学好一类的话，再放下一些钱。可忽然就没有了王毅的音讯，老太婆心里很焦急但是没有办法和儿子联系，因为王毅怕有人会找到老娘和儿子的线索，再想办法用此来把他拿做（控制）住，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联系办法，只说他有机会就回来照看祖孙两个来的。做他那样刀刃上走路生意的人，害人之心和防人之心都不可无，黑道白道都可能随时有人向他下刀子。所以，他必须让老娘和儿子和他搞的一切都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粘连。
　　再不成器的儿子也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王毅妈明明知道儿子王毅逃狱在外忽然变成了有钱人并且搞了个靓得惊人的美女冯娜仁在一起，一定走的不是什么正路。而今这个现实社会里，又不是当官有权的人，一个还被公安通缉着的逃犯，不走歪门邪道，哪里会一下子这么有钱？她没有办法给儿子指出一条平安保险的正路去走，只有听天由命带着孙子背井离乡提心吊胆过日子。到了一个生地方，因为没有当地户口，再想要孙子回幼儿园去也办不到了，只有听之任之由着飞儿吃饱了饭没事干，成天出野外和街道去胡转胡闹。眼看着飞儿快要到上小学的年龄了，许多小学都不收没有经过幼儿园学前班教育的孩子报名，老太婆只有干着急没办法。
　　一天中午，王毅妈做好了饭急着等孙子回来吃午饭。他将饭菜在饭桌上摆好了，一遍遍从向街那边的窗口张望了好几回，还看不见飞儿的影子，只好用碗碟盆子盖了饭菜坐立不安地等着飞儿。忽然听到敲门声，王毅妈以为是孙子回来了，就嘟囔着：“野去，野去！我以为你把吃饭忘了哩。”颤巍巍去开门。拉开门没有往外看就弯腰伸手去门背后给孙子找拖鞋。
　　头顶上忽然传来威严的问话：“你是王毅他娘吗？”
　　王毅妈这才觉察到门口来人不是自己的孙子，急忙直腰眯眼往外看，见是楼下她认识的物管领着的一群清一色的警察站在门外向他问话。
　　王毅妈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书记老婆，她一见是一伙警察找上了门，立刻就明白大事不妙，一定是老小儿子王毅出事了。至此，王毅妈在担心儿子的同时甚至感到有点如释重负：“要来的迟早会来的。”她深叹一口气说道：“你们来了，有啥事就直说吧。”
　　一位头目模样的警察拿出一张搜查令板着脸说道：“我们是公安缉毒警察，奉命对犯罪嫌疑人王毅的窝点进行搜查，请你主动协助我们执行公务。”说着，后面的警察就一涌而进散在各处仔细翻腾起来。
　　王毅妈跟在后面啰嗦着说：“你们都要干啥呀？王毅他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了呀！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和我孙子吃穿用的东西，没有王毅的任何东西。你们不要乱翻了，翻乱了我们还怎么用呀？警察能咋的？警察还不让老百姓活了？”边说边冲上去要去阻止警察们。
　　警察头目严肃地警告王毅妈到：“你儿子王毅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你要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么不客气了！仅仅凭你隐瞒窝藏重大逃犯一条罪状我们就可以直接抓你去坐牢！念你还有个未成年的孙子需要有人管，今天就不抓你了，你老老实实领着孙子回去安顿好了，就等着清水县警方的传唤吧！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啥身份，还想靠撒泼妇劲得什么好处？！”
　　王毅妈还想胡闹，又想到万一自己被警察抓了，孙子飞儿回来找谁去去？只得软下来嘟囔说：“我说啥了？我说啥了？我要你们小心点，不要把我们要用的东西给都弄烂了。”说着就乖乖站到一边发抖去了。
　　一套并不大的单元房，哪里禁得住一帮警察的翻腾？只几分钟就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搜到王毅的任何东西，只搜出了王毅留给老娘和儿子的几千块钱，钱是老太婆怕孙子偷出去而藏在柜顶上的一个鞋盒里的。孙子飞儿个子还够不上去柜顶去翻寻。老太婆扑上去要夺回钱说：“你们寻王毅哩，把我的钱拿走干啥？”
　　警察义正词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这钱是你劳动所得还是王毅给的？”
　　老太婆回答不上有底气的话来，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能去哪里挣一分钱回来？只有嘴唇哆嗦不说话。
　　警察头目怜念她还有个要张口吃饭的孙子，就从那些钱里面抽出来两张给了王毅妈说：“你拿这些钱，等我们走了，就去车站买一张回清水县去的车票，带了孙子回家去吧。在这里多呆一天都需要花钱哩。”看着指点老太婆在搜查记录上面盖了指印就和他带来的警察下楼走了。
　　王毅妈还操心着自己的孙子飞儿，就要也下楼去找孙子，却被物业办主任挡住说道：“你给房东打个电话去，就说是这里有麻烦了。派出所的人送了省里的人还要在下面等他问话呢。”
　　王毅妈说：“我哪里知道人家房东在哪里呀？我也没有人家的电话。”
　　物业办主任就说：“那你下去给派出所的人说去。”带着王毅妈就去了物业办。
　　派出所的片警正在物业办等着训物业办主任呢，他指着不严格遵守所里的三令五申的物业办主任鼻子斥责道：“你们这里的外来人口登记是怎么搞的？毒枭杀人犯在小区安了窝点也不闻不问，你是不是和毒贩子是一伙的？也想搭上大毒枭王毅的死亡列车一起去阎王殿里进油锅里洗澡去！你贼东西弄得我今年考核要受了影响，我不把你的皮张到南墙上去都是怪！”
　　物业办主任一连卑怯讨好的笑脸说道：“是我们不小心错了，我一定认真检查，认真检查！”
　　片警不依不饶说道：“你检查个屁检查！事都发作了，省里来人搞得县里天摇地动的，书记县长把我们局长都叫去骂了一顿了，局长回来要开除我呢！”
　　物业办主任劝说道：“警官，警官，您先不要生气发火了些，我晚上请您和你们所长吃饭，给你们压惊赔罪！”
　　片警刀枪不入，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哎呀，你主任这时候这么说可就难为我了。我们所长送省厅人出去的时候就给我下死命令了，要我将你和没眼色的房主还有罪犯王毅他妈都带到所里接受审查呢。”又看着物业办主任在底册上查到了房主的电话并拔通了电话，只对着电话说了一句：“你出租的房子让人给卖了，派出所将骗子抓住了，等你去派出所取证哩！”就不再理会房主人焦急万分的一连串问题挂断了电话，自言自语道：“我不信你不主动往我们派出所跑！”
　　物业办主任讨好地去开了公司的小车将片警将和王毅妈都拉到了派出所。果不其然，租房子给王毅的房主人已经先一步骑着摩托车赶到派出所正垂头丧气听所长的骂呢。
　　物业办主任见状也自觉拉了王毅妈一起去规规矩矩和房主站在一起挨了所长一通臭骂。好不容易等所长怒气小了一点，片警才胆怯地问所长：“所长，您看这些人怎么处理呀？”
　　所长怒容还在，决断说：“怎么处理？罚！狠狠地罚这些狗日的！物业办罚一万，房主人没收非法所得，再加罚非法所得的一倍钱！”又问王毅妈：“你给了房东多少钱的租金？”
　　王毅妈小心说：“听我儿子说是付了一年房钱四千块。”
　　所长就说：“那就一共罚你八千块钱！”
　　房主人争辩说：“我犯了啥罪了，罚我那么多钱？”
　　所长一把抓了房主人的领口狠狠道：“你给大毒贩子王毅当窝主呢，你想想你犯了什么罪？你没罪你是大功臣你？！我不罚你还得给你请功去吗？”吓得房主连忙自认倒霉说：“我出钱，我出钱！”但还自言自语道：“县里哪个人往出租房还得查人家的来龙去脉？不都是谁给钱就租给谁的吗？”
　　片警劝说道：“你少说几句行不行？人家租了房好好的不出事，你认人不清该你倒霉！”房主人就不再吭声了。
　　王毅妈说：“我没事了就让我回去吧。我还没有给孙子做饭哩。”
　　所长说：“不办手续非法居住，也得罚款，念你老太婆年纪大了，就按照最低标准罚两千块钱吧。”
　　王毅妈赶紧掏出了公安人员抄家时候留给他的二百块钱说：“我只有这些钱了。”
　　所长命令片警说：“给这个大毒枭他妈带上铐子，关到滞留室去，电话通知她还在清水县南关村的两个儿子，要他们拿钱来领人！”又对物业办主任说：“你明事理的人，我就不多废话了，快回去拿钱去！”
　　物业办主任说：“我还要给我们公司老板汇报呢。”
　　派出所长说：“你人回去，车留下来。一天不来交罚款，车就一天放在我这里放着！”
　　物业办主任只好唯唯诺诺回去筹钱去了。
　　王毅妈被在派出所关了两天，她的大儿子二儿子没有一个人来拿钱领她，派出所见实在从她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只好糊里糊涂就把她放了出来。
　　老太婆年纪大了，本来就有不太严重的脑动脉病，经历了这么一场大刺激，一下子就变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她又饥又饿不知怎么就又跑回了王毅给她租的单元房那里来了，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叫着孙子飞儿的名字往灶房去。孙子没有出来，倒是房东从里面出来了，房东不问青红皂白就对老太婆说：“我听说你要放出来，就在我房里等你了。”又说：“我给你说，你一家子这次可把我给坑苦了，差点就要给关到监狱里去。怎么说，派出所罚我的钱都得你家里给我还！”
　　王毅妈只记得一句话：“我没有钱了。我没有钱了。”忽然似乎脑子亮了一点说：“我要我孙子，我要我孙子。”说话就要去灶房找吃的。
　　房东见状，知道想问她要钱是不可能了，就推他出去说：“滚，滚，滚！回你清水县的老家去！我被你们连累成啥了，还能让你在我家赖着住吗？”
　　王毅妈说着：“回去，回去。我和我孙子都回去。”又要去收拾自己和孙子的东西。房东使劲把她推出门说道：“你拿啥哩拿？我出了那么多罚款我冤死了我！”不由分说就将王毅妈推出了房门。
　　脾气大不服人的老太婆王毅妈终于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了，起先还有人曾经看见她和孙子一起穿得破破破烂烂满身污垢在街上的垃圾箱里捡东西吃，后来就只老太婆一个人了，谁也不知道飞儿跑到哪里去了。
　　小小甘河县的街道上有这么个有碍市容的盲流疯老婆存在，实在会影响文明县的检查验收，公安局和民政局一合计，她既然是清水县的人，何不把她归还到清水县去？就在一个夜晚，联合用车将疯老婆王毅妈给拉回到清水县，扔在了南关村头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