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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断桥(四十)

作品名称:跨越断桥      作者:英度      发布时间:2009-06-29 09:42:41      字数:5792

九章免职令
信任危机
“郑书记,我有件事想跟您谈谈。”厉风和谢婉婉收拾完毕广场上的桌椅之后,来到郑政的办公室,说道。
但是,不知何故,郑政一望到厉风便似乎有些不快,他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事?说吧。”
厉风看了看郑政的脸色,心中疑惑不解。但他还是把心中的想法向他提了出来:
“郑书记,今天我在宴会上听您说,要把刘芽古调到库房任库长,是真的吗?”
“当着那么多人面都说了,你没听清?当然是真的!”
“这……不妥吧,刘芽古……”
“刘芽古怎么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刘芽古没文化,做不了,是吗?”郑政越来越不高兴。紧绷着脸道:“谁都不是天生就有文化的,没文化可以学。”
“但是,这样做会有很多人议论的。我觉得最好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不要让他去是吗?小厉呀,这些事情你不懂,不要管!”
“可是……”
“别可是了!你只管把你的工作做好就行了。”郑政说罢不再理睬厉风,厉风失望地低下了头,并准备出去。
但是郑政却又叫住了他,道:
“厉风,你今天的表现可不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了,一大早我就千叮万嘱过了,可你还是没做好。”
厉风一听郑政的话,便明白他不高兴的来由了。他也不想争辩,只静静地立在一旁。郑政又说道:
“真是没想到,廖主任向我举荐你,还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
厉风听得郑政说自己不聪明,心里头也不大热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上司这般地不满意。便问道:
“不知书记指的是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郑政叹了口气,道:“我多么想栽培你,想尽办法为你创造机会,想给你搭上一座通天的大桥。可是,你却很不争气呀!我问你,连我都在为上级领导亲自打伞,王家耀和李先成多么机灵?抢着去做。你为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让你丢掉了!”
“我……我……”厉风吱吱唔唔,不知道是不是需要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什么?”郑政白了厉风一眼,冷冷地道:“我看你就光会写几个字写几篇文章,其它的什么都不会!教都教不会!”
厉风看着郑政的神态,心底里也更加不高兴。个性中压抑着的那种桀骜不驯的因子又在蠢蠢欲动。他感到自己这一个月来为了开业典礼,天天起早贪黑,几乎是鞠躬尽瘁了。他所做的工作那是有目共睹,可是,郑政却仅仅因为他没有去打伞却把他的成绩全都抹杀了。厉风在心里十分地愤愤不平,他也以同样的表情和语气回答郑政道:
“我不想……”
“为什么?!”郑政以严厉的眼神望着他。厉风的神态让他更加生气,他感到厉风正在慢慢地脱离自己控制的轨道。
“我爱面子,我有自尊!”厉风看都没看郑政一眼,大声说道。“我讨厌给人家打伞!”
“面子?自尊?”郑政冷冷地望着厉风,讥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能给领导打伞是你的荣耀,其它人想去做还没这机会呢!照你这样说,我们都是不要面子不要自尊不要脸的人了!”
“我没说你们。”
“你就是这样想的!”郑政突然忍不住大喝了一声,面色非常难看。“什么面子不面子?这个年代,能当上官能捞到钱就是有本事有面子!今天他比你官大,你就陪面子;明天你比他官大,你就挣面子。懂不?”
“不懂!反正我不喜欢这样,我做不来。”厉风固执地回答道。
“真是死脑筋,朽木不可雕!”郑政怒气冲冲地说道。“廖亲民怎么给我推举了这样一个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也一样!我没想到余威是那样,可你们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厉风也很恼怒,直直地顶了过去。
“我没办法管你,你走吧!”郑政怒不可遏,对着厉风大吼起来。
“哼!”厉风头也没回,举步便往外走。他想,自己这个好工作看来是泡汤了。不过,如果要他低下头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比这样大步地走出去,心里要舒服多了。所以,他一路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这个兔崽子,真是气死我了!”郑政一边想一边还余怒未消。为官这么多年以来,他的耳边听到的都是谄媚之词,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顶撞过他。
厉风和郑政的矛盾惊动了廖亲民,第二天,他亲自找到厉风,对他劝告了许久。他也找到了郑政,劝他对年轻人要多些包容。这样他们两人才和好过来,但是,郑政从此死去了给厉风搭桥的想法,只是吩咐他做工作上的事。
厉风和郑政的矛盾同时也让张纸金等人暗地里十分高兴,一些人知道厉风失宠,都不再对他表现出原有的热情。厉风就是在上不讨好领导,下被工人疏离的情况下渡过了半年的时间。由于六工区的效益每况愈下,他的工资也仅够维持生活。其它的工人状况大同小异,有的甚至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因为经济上的原因,厉风也中止了和之音的交往。现在这时代的爱情,没有经济条件为后盾,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农村,没有大量的彩礼,一切都是免谈。在和农村女孩子的交往中,只有汤伯子和美凤谈成了。但是,那是因为美凤家把一切都包了,甚至订婚的彩金,都是由美凤交到汤伯子手上,再由汤伯子交到美凤父母手中的。

形势恶化
“怎么办?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应该想想办法了。”厉风坐在单人顶上,对宁一静说道。
“我早就有了一个想法。”宁一静告诉厉风道。“我听汤伯子说,他岳父的煤矿将要扩大规模。汤伯子借美凤的一些私房钱入了股。他还要我去他那煤矿打工,工资有一千多一月呢!”
“有这么好的事?”厉风听了宁一静的话,高兴地道。“那你还不去,这可是你现在工资的三倍多。”
宁一静叹了口气,道:
“现在确实走了很多人了。可是,我想,我们六工区毕竟是国有企业。我们在这儿,什么都有保障。可是私营的煤矿却不同了……”
“还谈什么保障?现在咱们连生活的保障都快没有了!”
“可是……我想,国家不会扔下这烂摊子不管的。毕竟,这儿也有上千口人需要吃饭。我想,也许过不了几个月六工区就会好起来的。到那时,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厉风点点头。“那咱们还是再等等,我听大哥厉雪说,五工区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很多人都背井离乡去远方打工去了。不过,在太蓝煤矿和太红煤矿,却已经在开始改革了,搞什么……什么下岗、分流?”
“我也听说了,但愿能好起来。”宁一静望着沉默的山峦,想起了隔壁村子,问厉风道:
“你现在也没有去过那儿了吗?”
“和你一样,我也有一个月没有去了。我们两家都太穷了,我现在根本没法养家。我想,之音……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事的……唉,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她们挣钱去了。上个星期,我听汤伯子说的。汤伯子是听美凤说的,她说,她们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背上简单的行囊,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离了李家庄,走到四方镇,坐车去西东了。”
“她们走得真快!”厉风望了望远方,低下头来,不再说话。宁一静也一样,他们天天在这片小黑土地上,该说的话似乎都已经说完了。
沉默许久,厉风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三楼,想起了林香玉。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看见过这个孤孤单单的女人了。想起那莫明其妙的一夜,林香玉毕竟是照顾了自己。他于是向宁一静打听林香玉的情况。
宁一静望着厉风笑了笑,道:
“没想到你还在惦记着她,那个晚上你一定很舒服吧!”
“你别乱说,我和她同之音一样,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
“呵呵?一般朋友?”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和她的关系也同你和英花一样。难道你把英花忘了吗?”
“英花?嘿嘿……听说她要走了,工人们工资低,她们的生意也不好做……”
“林香玉是走了吗?”
“走了。嫁人了!”
“嫁人了?”厉风听罢吃了一惊,林香玉能嫁给谁?有谁还会要她呢?他好奇地询问宁一静道:“谁?嫁给谁了?”
“我也是听说,反正,她前天晚上就走了,什么东西都没要了。我是听圆圆说的,她说林香玉嫁到了一个比这更偏僻的村子里。她的丈夫是一个比她大二十岁、丧妻的农民……”
“……”厉风听了宁一静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厉风和宁一静下得楼来,又到了英花小店。俩人点了两个菜和一瓶白酒,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厉风躺在英花的小店门口,大笑。宁一静则干脆睡到了马路中央,大哭。引得许多人过来看热闹,因为现在是三月,天气还十分寒冷,宾努和汤伯子发现后,都过来搬人。但是,这俩个人越闹越凶。到最后,他们干脆把上衣都脱去,打着赤膊,迎着刺骨的冷风,睡到篮球场上去了……
正当众人围着厉风和宁一静这两个酒鬼看热闹时,又有好几辆锃亮的小车疾速是开进了六工区。车上,王坤和唐银山、张纸金及其它的一些领导下了车,急匆匆地上了办公楼。白光荣、郑政和廖亲民见了,赶紧迎了上去。他们已经接到通知,有重要会议要召开。看热闹的人于是又转而去围观那几辆小车,纷纷猜测着会议内容。
厉风和宁一静终于被宾努等人背到了英花不店,喝了碗热汤,穿上了衣服。厉风听说领导在开会,感到纳闷。道:
“这个会议我要参加的,怎么没有通知呢?”
汤伯子告诉他道:
“廖亲民来找过你,见你醉成这样,便走了……”
“那我得去看看。”
厉风说罢,便出了小店,向办公楼走去。但是,当他还刚走到办公楼下时,会议便匆匆地结束了。廖亲民气色很不好,一个人走了下来。
厉风走了过去,问廖亲民道:
“廖主任,这么快散会啦……”
“别叫我主任了。”廖亲民闷闷不乐,小声地告诉厉风,“我被免职了,还有郑书记、白主任,全免了!”
“什么?!”厉风一听大吃一惊。又追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做得很好吗?到底什么原因?”
“免去一个人的职务不需要太多的原因。唉,不说了。现在工区效益不好,我们有责任。”廖亲民十分落魄的样子,说话的音量再也没有平时响亮了。
一些人从旁边路过,用冷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再没有热情的招呼。厉风十分同情廖亲民,而且,他也是他提拔的,更有一份感恩之心。厉风关切地问道:
“现在的形势是大势所趋,不仅仅六工区是这样,整个中南矿务局都是这样,不能全怪你们……”
“你年轻,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
“那你们以后做什么?”
“嘿!”廖亲民叹了口气,恨恨地道:“真不好意思开口,这群狗日的太狠了!他们安排我去看管食堂,郑书记则负责守工区的大门!只有白主任好点,调总部安全部门去了。”
“啊?!”厉风大吃一惊,半天惊得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当然,我们是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的。我们今天就要离开六工区了。”廖亲民感到六工区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边说边回宿舍。厉风跟了过去,想去送送他。
厉风边走边问道:
“廖主任,如果我没猜错,接任的人应该就是那两个人吧。”
“没错。小厉,以后你可要好好的工作了。我想,你这个职位没有实权,你小心谨慎地做人,不要和他们对着干,他们应该还不会动你。再说,唐银山和你哥还有点交情……”
厉风认真地听着廖亲民的话,默然无语。廖亲民走到自己的宿舍,收拾起简单的行李。他匆匆的准备出门,忽又看到床上的一场竹凉席,有些不舍丢弃,把它卷起来夹在胳膊下带走。廖亲民平时比较关心一线工人,自己也很节省。厉风看到这一幕,差点儿落下泪来。
廖亲民下得楼来,和厉风握了握手,告诫厉风道:
“年轻人,以后终归是要看你们的。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是,我还要劝你一句,你还需要不断地充实自己的知识。六工区交通不便,常不能买到书。但是,你要相信,只要你努力地去克服困难,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我走了,你要努力。”
厉风听得廖亲民走的时候都没有忘记给自己教诲,深深感动。他觉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哽咽着对廖亲民说道:
“我会记住您的话的,请您放心。”
廖亲民勉强笑了笑,转过身去,一辆运煤的车开了过来,他蹒跚着登上了车。他已经失去了坐小车的资格,并且,他的工作和去向都未可定。一阵冷风吹来,廖亲民打了个寒战,头上的几丝白发在风中抖擞了几下。他关上了车门,不再看着厉风。车子很快便启动,离了六工区,去向远方。
厉风久久地立在马路中央,他不明白这一切怎么会如此突然,象是发生了一次政变一般。一会儿,郑政和白光荣也下得楼来。同样是一副凄惨的表情,没有笑容。虽然,厉风后来和郑政有很大的分歧,但是,比起余威和张纸金一类人来,他还是要强多了。厉风同样去送了他们,他发现,平时跟在他们身后逢迎的人不少,可这时,却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他们送行,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六工区又一次变了天,新的主任就是唐银山,张纸金任书记,而魏晋竟然接替了廖亲民的位置。厉风望着六工区惨淡的天空,感到更加寒冷更加迷茫了。
唐银山和张纸金觊觎六工区的大权,可是由来已久。厉风的《问题书》曾先后被唐银山和廖亲民利用,他们共同打倒余威之后,胜利的果实却被廖亲民等人占去。唐银山等人所以对其早已恨之入骨,因而这次对廖亲民等人的工作安排根本是毫不留情,逼得廖亲民、郑政和白光荣无法在六工区立足。
他们上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急不可耐地推行新政——下岗分流。短短三天之内,他们把廖亲民、郑政和白光荣提拔出来的二十多名队干统统分流到一线去了,没有职务的人则全部下岗。然后,他们又重新任命自己的老乡、同学和亲属掌握了各个要害部门。六工区的经济效益原本就是举步维艰,人员走失严重。再加上他们这样来一个下岗分流的政策,使得大部人失去了工作。这样,六工区顿时民怨沸腾,人人无心上班,出勤率每天竟然不足一半,六工区已经步入到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厉风的日子自然不好过,生活紧张不说,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唐银山上台之后,因为和厉风的哥哥是同学,没有立即免去厉风的职务。但是,厉风生性正直,没有积极地和他去套近,唐银山并不喜欢厉风。更糟糕的是,厉风因为《问题书》曾暗讽张纸金,此人对他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张纸金成为最大的实力派,当然不会放过厉风。李先成一直想着厉风的位置,他在唐银山处日夜加紧活动,和张纸金也密切联系,伺机免去厉风。
厉风当然明白这一切,他没有做任何的活动。他厌恶这种争斗,而且,他对自己的这个工会干事的职务也失去了兴趣。因为他意识到,这个职务没有任何权力可以为工人们做什么。它完全已经演变为一个为行政服务的位置,它仅仅只能成为一些人向上爬的一个驿站。所以,厉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冷冷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唐银山非常不走运,他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的第三天,即一九九九年的三月三日,六工区井下的一个工作面发生了重大的冒顶事故。这天下午,厉风刚刚下班正准备回宿舍休息,突然汤伯子跑过来告诉了他这件事。厉风听罢,立即转身跑向井口。在井口,唐银山正组织救护队员们一起赶往井下出事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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