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5—5）山风乍起（小说）

五
　　赫赫有名的环宇公司能在北部山区小县投资建厂，的确是书记县长参加省城洽谈会的最大成果。领导们踌躇满志，决心借鸡生蛋，利用无限优惠的政策，尽可能把环宇绿色产业开发公司的所有项目都吸引到县里来。
　　在县上的大力支持下，冯娜仁小姐真不是个只中看的漂亮花瓶，她不但用艳姿妖娆的迷人容貌，将小县官场的大小男人都耀得五迷三道的，恨不得都把手里的大印也交给她，以博得美人一笑。而冯娜仁也以业务熟悉，加上精明能干的手段，用环宇公司划到账上的一百万元垫底，利用县里无偿划拨的一百亩土地，很快就在红柳镇靠大路的那一角建成了办公楼一座，大车间八个的环宇饲料厂。
　　环宇饲料厂办公楼那里修建得比镇政府刚建成不久的新门楼还要高大气派，大门在一圈琉璃瓦顶的粉白围墙的衬托下，守门的不像县里许多企事业单位那样都花小钱雇佣老气横秋的大年龄老汉，坐在门房的板凳上抽着烟喝着茶挨时间。这里大门口不但没有在挨着门一角修那个火柴盒似的叫做门房的东西，而是招了外地七八个二十五六以内一米八左右个头，清一色的复员军人轮流站岗。这些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两人一班轮换着在办公大楼正对着的大门口一站，显得十分英姿飒爽、精神抖擞，远远看去，就是红柳镇最靓丽的风景。
　　许多人都看不懂这个用高高的琉璃瓦盖着的涂成粉白色的砖墙圈起来的百亩大院子里，建筑物是怎么布局的。名字既然叫饲料厂，为什么却只是在围墙内距离镇上街道那边近的一个角落里，分两行摆放了饲料厂八座大铁梁顶着的彩钢瓦车间，而围墙正中心大门里的办公楼距离那些简陋的生产车间却显得太远了。虽然“环宇饲料厂”的小牌子在这大门口的一个门柱上挂着。看不明就里的庄稼人们，赶集上会路过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狐疑：“一个只给牛羊鸡猪加工饲料的地方，能用得了占去这么多的好地吗？”还不见饲料厂生产的饲料是什么东西呢，就花钱盖快要赶上县委县政府办公楼那么大的“厂部”有什么作用。
　　地方官最需要的就是能往脸上贴金的面子工程，无论环宇饲料厂是怎么样，反正地圈起来了，楼盖起来了，饲料厂的生产不过是安装一些粉碎机搅拌机等，将农民手里迟早都能收购来的玉米等粮食买来，再给按配方加进去一些其他原料，加些价卖给养殖户，就能算是饲料厂正式投产。要生产还不容易？
　　上级来检查参观，书记县长都争先恐后往他们这个宝贝的招商引资项目基地领。领导们的小车，往高大宏伟的办公楼前摆了绿色植物、盆栽鲜花、铺着彩砖地板的小广场停下，在风韵不俗的冯娜仁引导下，穿过和广场中间三根旗杆两边，和旗杆一般挺拔健美的两行保安，进入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在设备超前的会议室坐了，品着一身大红旗袍的美女服务员递到手里的香茶，就着削了皮切成片的甜苹果，听比美女还要美女的冯娜仁用标准的普通话背诵的如花汇报，还有谁不相信外边名声如雷的环宇公司在此地的功绩？
　　一来二去，经过各级领导们反反复复的调研了解，终于确定以环宇公司的这个项目为中心，将红柳镇紧挨着省道的那一大片大约有两三平方公里的平坦好地，全划为红柳开发区。先一步成立了与红柳镇平级的红柳开发区管委会，随即请来省市规划设计院的专家教授，按照超前思路，大手笔设计了一份开发区宏伟规划。规划方案刚一拿出来，县上两位领导就争着坐镇，逼着县财政局、公安局、土地局、建设局、交通局几大金刚局长天天现场办公，边申请项目、争取资金，边拆迁施工，很快围绕冯娜仁小姐的饲料厂前后左右延伸，修成了宽大平畅的两纵五横有人行道和路灯的道路。县上领导不失时机给上边汇报上去了，上级领导也先后来检查了视察了。就都只等着源源不断的投资商闻风而来，好往道两边的地里扔钱往起建规划里的高楼大厦。
　　民间传说，书记和县长两个为了把施工队的决定权抢到手里，斗争都要到白热化了，终于是县长因为官小半级，被书记趁着县长去外地参观学习的机会，迅速果断将上边资金有着落了的修路工程包给了自己的表弟。县长闻声，紧赶慢赶往回跑，也还是迟了脚步，只得认吃了个哑巴亏。无论民间传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红柳开发区规模不小的架子是给搭起来了。
　　一个在北部山区县里最大的开发区，如果不放进来几个像模像样的企业，只那一家叫做饲料厂的小厂子怎么能撑得起来？为了修那纵横几条几十米宽的路，就用光了以修县内通乡公路名义从省上争取来的一千多万资金，还贷了银行近千万的贷款，才摆出一个大干快上的样子在那里。上级领导闻声赶来又检查又参观，多了一个对上去吹的好题材，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下势追查专项资金使用。要是那么些用路匡着的地里，一直不出现建筑物，上头如若认了真，忽然追究起来，谁都担当不起。
　　县长也顾不得在这里和书记明争暗斗了，反正任何项目的钱都得他县长手里往出拨，后面有的是伸手的机会。他生气归生气，为开发区锦上添花的工作还得不松劲、继续抓。为了使红柳开发区规划中的街道两边不再是农田，县长配合着书记的呼喊，也想在开发区正经再搞上几个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企业来，免得本人在市里的招商引资评比考察表上经常坐后几位。
　　正在县长和书记都发愁已经被他们给上边汇报得花红柳绿的开发区还空空荡荡少企业的时候，环宇公司的代理人冯娜仁小姐电话直接打给了县长：“县长啊，我是冯娜仁，您有空吗？我想登门拜见您县长大人呢。”
　　县长刚满四十人正当年，一听到美人坯子冯娜仁娇滴滴的声音，就麻酥酥地浑身发痒，他立即来了精神，忍不住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的大转椅上移动屁股站立起来，将话筒离耳朵贴得更近了，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往大落地窗外边楼前的停车场张望道：“冯助理呀，你企业家多忙啊，怎么有空来鄙人处了？”
　　电话那头咯咯咯一阵娇笑过后，又是冯娜仁小姐的播音员一般标准的普通话：“县长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呀？显得我这个小厂长不把您父母官放在心上似的，我才几日没来给您汇报呀？您大人要是不高兴，我这个企业还怎么能在您的地盘里办下去？呵？”
　　县长关心问：“冯助理啊，你的厂子建起来了，机器也都摆进去了，我和县里其他领导可都急等着你能早日投产，好见到你们公司的经济效益呀。”县长也急着听环宇饲料厂的机器响，好给他们撑面子看效果。
　　冯娜仁继续笑着说：“我这不就是要来给您报喜的吗？我的饲料厂是大机器流水化作业，一次开机生产，就哗啦啦产出混合饲料以百吨千吨计算，您县长大人不帮忙，我把那么多的产品堆到哪里去呀？以粮食为主要原料的成品饲料，堆放十来天就会发霉变质，损失了可都是钱呀！”
　　县长说：“这话，你给我说，我有啥办法，现在可是商品社会，我买你那饲料自己养猪牛鸡羊去吗？哈哈哈……”
　　冯娜仁说：“这我知道，企业有困难只能找市场，不能找县长。”
　　县长赶紧说：“知道就好，我可等着您给我缴税呢，哈哈哈……”说着看见冯娜仁的红色小轿车已经从前面的政府办公大楼左边转过来，在县长的小楼前停下来了，就对着话筒说：“我看见你的车了，上来吧，我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冯娜仁的车是自己驾驶的，她从车左前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抬头往县长的二楼中间窗户招了招手。茶色玻璃窗亮光光一闪一闪看不见里边，冯娜仁知道里头的县长看得见她，就注意用五指理了理美发，再仰头往上莞尔一笑，将手机往带子长到肚下胯间的精巧皮包里装了，又往后将皮包一挪，皮包就窜到了她饱满圆鼓的屁股蛋那里，跟着她扭动进楼的猫步，一动一动的。
　　县长楼门厅坐着一个守门兼打扫卫生的女工，主要任务就是阻拦躲开大门口的保安混进来的上访户，可她认得扭腰肢进来的冯娜仁是一把手的座上贵宾，就坐着没有起身盘查登记，只是对着冯娜仁讨好地笑了笑。
　　冯娜仁进二楼县长的大办公室的时候，县长已经让公务员给她倒好了茶水，寒暄后，招呼冯娜仁在挨着办公桌一头的沙发上坐了，县长端着自己的茶杯过去，在冯娜仁坐的那个沙发横摆的单人沙发上斜对着她坐了说：“说吧，冯助理有什么好消息给我们报喜呀？”
　　冯娜仁腻笑说：“你看你看，你县长大人这么郑重其事地要我汇报工作，我可没有准备文字材料好照着给你来念。”
　　县长随即将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身子往后靠了靠说：“哪里呀？你冯娜仁小姐自从来到我们这个小县，可耀得我们县里的男人们都眼花缭乱了，谁见了你都心跳得咚咚的，不万分重视行吗？哈哈哈……”
　　冯娜仁也随声附和说：“我来贵县办企业，可不敢得罪你们地方大佬啊！我是来要挣你们治下百姓手里的票子的，恨不得从他们手里抢钱呢！”
　　县长说：“那当然，那当然。你发财，我发展。我们是为你们服务的。”
　　冯娜仁正经说：“县长，您再没见着我们汪董事汪水财呀？他可几次催着我来拜会您呢。”
　　县长赶紧问：“汪董事在哪里呀？我们自从在省城的洽谈会后，就再也不见他闪面，电话联系都打不通，书记还向我打听过他呢。”
　　冯娜仁解释说：“难怪你们联系不上，他洽谈会一结束，就出国联系业务去了，最近才回来呢。”
　　县长喜出望外道：“他回国住在哪里？我和书记一起去拜访！”
　　冯娜仁说：“汪董事正在和国外一个公司谈着一个大的投资项目，回来也只呆三两天，就还要走，晚上的飞机票都买好了。”
　　县长遗憾说：“唉，那我们就见不上他了。”
　　熟料冯娜仁却说：“他来了，说是挤时间和您谈谈公司下一步在贵县的投资方向呢。”
　　县长跳起来道：“汪董事来了？住那个宾馆？”说着就要往出走喊人派车。
　　冯娜仁起身拦住县长说：“不要了，不要惊动其他人了，他就想只和您谈谈就走，不想兴师动众，怕耽搁晚上的飞机。”
　　县长着急问：“汪董事他人在哪里？我总得去宾馆见他呀！”
　　冯娜仁指着窗外广场她的红色小车说：“人我已经领来了，就在下边等着呢。”
　　县长要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通知准备接待，冯娜仁追去从县长手里抢过电话说：“给谁都不要说了，他就见你一个人。”
　　县长迟疑道：“县里有规定，重要的来客，要给县委那边通气呢。”
　　冯娜仁说：“你们官场里就是道道多。”又说：“你一个人见汪董事有啥不好的？谈妥了投资，还不是给你记在功劳簿上？”
　　县长说：“这里是县政府，又不是我的家里，人多眼杂，谁保得住闲话不会传到县委那边去？”
　　冯娜仁笑道：“您不要出去，我悄悄给你把汪董事领进来，没人会注意。”
　　县长不放心说：“这么办，汪董事不见怪吧？显得我们不懂礼数。”
　　冯娜仁说着：“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是他时间实在安排得紧张，没工夫多见人。”就下楼出去小心地打开了她小车的后车门，引出戴了月白色圆衫礼帽和在省城见过的大墨镜，披着一件茶色风衣的汪水财进来，他看也没看门厅值班的女工，就径直和冯娜仁上二楼去见县长。
　　县长已经出办公室迎在了楼道，刚要喊汪董事，忽见冯娜仁不断摇手示意，就捂嘴噤声一步跨前，双手抓紧汪董事的手摇了摇，拉着汪董事进了办公室。一进门，后面跟着的冯娜仁随即就关上了门。
　　下边值班的女工见冯娜仁领上去了一个打扮匪气的黑大汉，怕万一不对劲会有自己的责任，就小心地跑去和在一楼的县政府办公室值班员商量。值班员听了也拿不了主意，就给另一边办公室的主任汇报了。
　　办公室主任也有一点担心，但也不好去贸然去打搅县长会见女客，想来想去，就给县长打电话问：“看您来了客人，要不要我安排接待呀？”县长说：“不用了，就说几件事。”主任也就没有再问。
　　汪董事不等县长说客套话就开门见山说：“我挤时间回来，就是专门和你谈一谈扩大我们公司在你县的投资规模和具体项目的事。我在国外考察了，绿色产业要发展起来，关键是要办人家那样的大托拉斯，要原料供给，生产加工，产品销售一条龙，各个链条都要连接起来，有规模才能见效益。我和总公司通气了，公司决定，授权我和冯娜仁小姐全权决定在贵县的投资项目。我们二人的意见，是在现在的饲料厂基础上，成立新的法人企业，初步定名为‘舞凤山农工贸总公司’，逐步再建乳品厂、化肥厂、气调库、等实体企业。为各企业的产品化验配套，先修建一个实验室……”
　　这一番宏伟的蓝图描述，比给县长喝了一大杯蜂糖水还甜蜜舒坦，但他仍然不无担心地问：“听汪董事这么说，要实际实施起来，要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呀。”县长心里大概算了算，这么些企业，少了几亿元，就都是空话一篇。
　　谁知汪董事呵呵一笑说：“钱不是问题，一步一步来吧。您这里只要给我网开一面。顺利注册，把牌子竖起来，我就能说服董事会一笔笔打过资金来。
　　县长想：“反正就是注册一个公司，现在上上下下不是都大喊着宣传一元钱就注册公司吗？他环宇公司那怕就在我这里注册一个包罗万象的地球公司，也都是自负盈亏的私营企业，我怕什么？”就畅快地打包票说：“没问题，在我这一亩八分地里，这件事算什么？”
　　汪董事也说：“有您这态度，我也不说空话，我下去就给娜仁小姐的账上打进五百万来。其他的环节就靠您操作了。”
　　县长更放心了，就保证道：“这样更好，验资那一关不用我说话。”见汪董事还没有喝水抽烟，就亲自给去换水。
　　汪董事江湖地站起道：“我不喝了，舞凤山农工贸总公司揭牌的那天，我在公司摆大宴招待县长。那时候再一醉方休！”说着抱拳告别道：“时间太紧，兄弟我就此告别了。”见县长还要说啥话，就边往外走边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只要您能支持好我们冯娜仁小姐，公司就记着你的好处呢。”继续说着：“不送了，不送了。”不断抱拳告别，和冯娜仁一起出来，并带上了门，不让县长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