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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断桥(三十八)

作品名称:跨越断桥      作者:英度      发布时间:2009-06-27 18:50:22      字数:5841

愤怒的年轻人
八月五日临近中午时分的时候,厉风和廖亲民正在篮球场旁边的墙报栏设计这个月的宣传内容。这时,有两辆黑色小车和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开进了六工区。车子在他们不远的马路上停了下来,每辆车的门依次打开,走下二十多个气宇轩昂的人。
厉风望了望,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从他们的穿着和神态看,他知道不是一般人,一定又是来搞检查的上级领导。其中的一个年轻人引起了厉风的注意,这个人太夺目了。年轻人至少有一米八五的个头,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他衣着鲜亮的白色之中又夹杂着蓝色条纹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和皮鞋及锃亮的皮带头在阳光下闪闪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高大魁梧,气质非常高贵,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其它人,都是年纪比他大的,依次恭敬地在他后面跟着,没人敢越在他前面一步。“这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太不一般了。”厉风望着高个子,在心底里赞叹道。
“快收拾东西,别干了。赶紧迎接领导!”廖亲民远远地见了,慌忙扔下了手中的文稿,边走边对厉风匆匆说道。
厉风原本见是些不认识的人,便没有理睬,继续做他的事。可一见廖亲民竟然如此高度紧张,也立即不敢马虎起来。他草草收拾了一下工具,连手也没来得及擦干净,便跟在廖亲民的身后去迎接领导。
年轻人走得太快了,他竟然径直朝井口方向走去。廖亲民的脚步也跟着越来越快,厉风差点没跟上。这时,厉风发现,白光荣、郑政、唐银山和张纸金等一干工区领导也几乎是连奔带跑地下了办公楼,朝着高个子这一批人追了上来。厉风想,这一定是突击检查了。可是他不明白,平时的安全检查,他们都会得到通知的。可是安全检查刚刚过去,怎么又来检查了?而且事先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廖亲民跑了过去,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走到年轻人面前,气喘吁吁地向他打招呼:
“领导,这么早!来了也没通知我们一下,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廖亲民边说边伸出了手,打算和年轻人握手。年轻人看了看他,却似乎没功夫握手。他脚步不停地朝着井口方向而去,对着廖亲民笑了笑,道:
“我就是要不通知你们,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八月八日的开业大典可是我局的一件大事,届时有省领导到来,还有记者。方方面面都要做好,我也是分管你们这儿的,可不要给我脸上抹黑呀!”
“那是那是,领导放心,我们正加班加点地准备呢,那敢有半点怠慢呀。”廖亲民急忙弯着腰向年轻人解释道。
“嗯。”年轻人依然笑道:“这样就好!”
年轻人忽又转过身来,这时白光荣等人都来到了,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候。年轻人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对跟来的人道:
“你们让工区领导分别带着到各处看看。”
听到年轻人发话,从者莫不惟命是从,分从几批,去其它地方看去了。年轻人继续朝井口走去,工人们大多不认识他,都好奇地打量他。年轻人却如同没看见一般,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到处扫射。廖亲民诚惶诚恐地紧跟其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厉风不知道年轻人要干什么,一头雾水地跟在他们后面。曹伪成和袁水剑见厉风陪同领导,羡慕地望着他,再也不敢小看厉风。
年轻人来到运输走廊的一根水泥立柱前突然立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立柱,脸色渐渐变得异常凝重,笑容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暴然大吼一声道:
“廖亲民,过来!你是怎么准备的?啊!”
廖亲民急急地走了过去,一见立柱,顿时也吓得面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厉风很好奇,偷偷朝立柱看了一眼,原来那上面是井下工人歪歪斜斜写着的一首打油诗:
井下工人真命苦,
又累又险吃尘土;
十盒蚊蝇班中餐,
不如领导汤一碗!
“啊!”厉风一见,不禁在心底暗暗叫苦。想道:这一定是那个欧阳丰海写的,他的字迹厉风很熟悉。这个问题,他的《问题书》中也曾提过,在余威时代的确如此。不过,白光荣来了之后,他向他提过建议,现在班中餐质量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他和廖亲民都疏忽了,没有把这首诗抹掉。
“怎么回事?!写在这儿是不是要让记者全拍了去?!”年轻人又大吼起来。
“哦不不不!我们疏忽了,是我们没做好……”廖亲民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年轻人瞥了廖亲民一眼,又怒斥道:
“擦了!快点!”
廖亲民一小心地点头应允,一边又满面怒容地把运输部长找来。运输部长赶紧找来了正在一旁看热闹的曹伪成和袁水剑,吩咐他俩把字擦去。曹袁二人肚子里发着笑,表面上去老老实实地擦拭。
年轻人又扫视了一眼运输走廊,看到不少碎煤碎矸,却又勃然大怒,对着廖亲民吼道:
“你看看,这是你分管的区域吧。乱七八糟,成何体统!你这副主任是怎么当的?嗯!你管没管事?嗯!你不管事我便免了你!”
廖亲民这时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斗大的汗珠,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任凭年轻人一顿臭骂,也不还一句嘴。廖亲民已经年近六十,当了大半辈子的机电部长,前年才升了个副主任,可以说这个职位来得相当不易。年轻人比廖亲民整整小了一辈,和廖亲民的儿子同年。但是,现在年轻人架式,却俨然是老子在教训儿子。
厉风望着廖亲民,这个一手将自己提拔上来的人,这个有点与众不同、和自己有很多共同想法的伯乐,心里忽然感到无比的难受!年轻人的每一句怒骂,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廖亲民凡事亲历亲为,对工作是很负责的。只是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忙着去宣传,都忽略了井口这一块,却偏偏被年轻人逮着了。厉风心中很替廖亲民叫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作解释呢?他是不是被骂糊涂了?竟然丝毫不作分辩!厉风真是万分不解,几次张口欲辩却都被廖亲民拉住了。于是,厉风郁闷地站在了一旁。
年轻人又对其它不完善之处吹毛求疵地提了很多,一路歇斯底里般谩骂,差点没骂出AB的来。跟随的人个个头低得象丧家之犬,没有一人敢吭声。末了,他来到黑沉沉的井口。廖亲民又急忙跟了上去,道:
“领导还要去井下看吗?”
年轻人面无表情,显然余怒未消,但是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对廖亲民道:
“本来是打算去看看的,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还要赶到城里去主持一个会议,马上要走。”
“是是,领导工务繁忙。但是现在都快午餐时间了,还是吃过午饭再走吧。”
“不用了,工人们见了又会说咱们在这儿大吃大喝。对了,这几天把班中餐的质量搞好些,多加些菜。不过,八月八日那顿饭是一定要搞丰盛些,那可是省领导。我已经从本阳市请来了高级厨师,协助你们做饭。同时也让王百万叫了几个宣传方面的高手来,你们弄的这些东西不伦不类,土掉牙了。”
“那是那是,咱们这儿的人一年到头都不能去几趟城呢。”
“嗯。”年轻人向大马路走去,脸色和悦了许多,又对廖亲民说道。“多关心一线工人,啊!他们可是煤矿事业里贡献最大的人。”
廖亲民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步也不落下,一路不停地点头哈腰。这时,白光荣等人也陪着其它领导过来了。纷纷准备上车离开。
年轻人打开车门,又回过头来对白光荣吩咐道:
“这次检查发现你们的准备工作做的很不好,环境没有清扫干净,宣传没有气势。剩下的这几天你们可要仔细些,尤其是安全上,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我唯你是问!”
白光荣听了年轻人的话,马上向他保证。年轻人没有耐心听他的保证,又想起一件事,道:
“届时你们要组织一些人在六工区一里外排队相迎。”
白光荣马上点头答应,又要保证。年轻人却从车子里伸出手来,突然一改严肃的表情,和悦地笑道:
“都看你们的了,好好干!走!”
白光荣很不能适应这位年轻有为领导的乍喜乍怒,勉强笑了笑,伸手过去。但是,白光荣的手刚刚握到年轻人的手,车子便已经发动了。年轻人把手伸过去关车门,车子急速地离开了六工区,扬起一路灰尘。厉风望着远去的车队,心里感慨道:果真是好有气势!而且办事又有神奇的效益,来到这儿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呢。

打伞
领导们都回去各忙各的去了。厉风见廖亲民也要走,急忙把心中一个一直悬着的问题拿出来向他请教:
“廖副主任,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廖亲民笑了笑,告诉厉风道:
“高天乐!”
“高天乐?!”厉风大吃一惊,“那个一步便登了天的高天乐?中南矿务局的副局长高天乐?”
“没错!”
廖亲民说完便走了。厉风却还站在马路中央望着那堆远去的尘土,威风凛凛的高天乐使他久久难忘。这时,冷不防欧阳丰海却在一侧走了过来,对厉风笑道:
“他们去城里的星级宾馆了,怎么没叫上你啊?”
厉风看了看欧阳丰海,发现他的眼睛里显然是嘲弄。厉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从自己当了这宣传干事这小职务之后,一些基层的工人便对他开始疏远了,包括以前和他要好的包炎、李巴子和曹甲生等人。他们看见厉风天天跟在郑政和廖亲民后面,认为他不再是写《问题书》的厉风,而是变成一个“叛徒”了。这样,以前因为《问题书》一事得罪了大量的领导,现在又因这个职务失去了一些好友,厉风变得越来越孤单,和他往来的,也就是汤伯子、宁一静和宾努等少数几人。
“唉。”厉风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有理睬欧阳丰海的嘲笑,自个儿离开了大马路,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当厉风等工作人员为六工区的开业典礼累得一身都快散架的时候,这个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一九九八年的八月八日一大早,厉风、魏晋、王家耀和妇联的谢婉婉等人就开始将一些讲台、花篮、汽球之类的东西搬到了六工区的小广场上,并高奏凯歌,响彻云霄。郑政命魏晋率领好不容易七拼八凑起来的一支由矿嫂组成的欢迎队伍,手持彩旗,离了六工区,分立马路两旁,恭候上面各级领导的光临。全工区的男女老少包括李家村的春花、美凤和之音也都来看热闹,六工区顿时人山人海,广场上、槐树下、走廊里、单人顶上到处都是人。毕竟,这样的热闹,对于日日枯守六工区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得了,太有必要参与进去了。
接下来,郑政又让几名保卫人员协助几个从城里请来的大师傅将三个氢气球挂上标语升到了六工区的上空。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氢气球,皆是惊讶不已。
厉风正也好奇地观看着气球时,郑政匆匆地走到他的身边,叫他去把由矿总部派来的高手书写的大标语抬出来。厉风知道那两块木板比两扇大门还要大还要沉,还请木匠特意定做了庞大的支架,是专门立在六工区入口处的马路两侧的,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搬动。于是,厉风只得找来汤伯子、宁一静、宾努和吴小中帮忙。朋友们见是六工区大喜的日子,都很乐意给厉风来出把力,并且感到无限光荣。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大木板抬到指定位置,小心翼翼地安放好。
厉风定眼一看,果见那上面的美术字不同一般,写得就跟印刷品一个模样,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水平,不禁在心底里赞叹不已。他又认真地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见一侧是:
热烈庆祝中南矿务局太黑煤矿第六工区隆重开业!
厉风望着这个标语在心底又一次发出了疑问,他真是不明白,他们在这儿上班都有一年多了,怎么今天才开业呢?他也曾问过廖亲民和郑政,他们的回答是一直太忙。
厉风又看了看右侧那块木板,见上面写道:
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各位上级领导,祝各位领导身体健康!
身体健康?厉风感到身上突然长出许多的鸡皮疙瘩,很不自在。他在给父母的信的未尾也常常用到这句话,现在看到标语也这般写,仿佛它是盗用了自己的信件一般,心里头很是不舒服。
厉风天生便对文字感兴趣,他又朝各个楼顶望去,只风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横副幅和标语,机厂上方那几个字特大,有一层楼那么高,瞎子也能看清是什么。那是厉风协助矿部的高手们花了一个星期才制作出来的血汗之作——“安全为天,质量第一。”不过,厉风明白,六工区这“安全为天”的“天”字下,两年之内便已经因各类事故去死亡了七个“人”,剩下来的便是个“二”字了。但是,正象郑政告诫过他的,这些都是家丑,不要外扬比较好。
他又看了看他们所住的职工宿舍楼,那上面同样少不了要在脖子上套上一串大招牌——“努力建设一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职工队伍。”想法倒是不错,看着也舒服。厉风又想到,不过,他深深感到,矿工们不但这“四有”没有或者说不全有,还有一“有”没有,那就是口袋中的钱也没有!但是,这一切也不能怨天尤人,正如廖亲民向他解释过的,一切美好的想法要得到实现,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所以,厉风明白,原来这一切,写的都是未来的事情。当初自己糊涂,把它们当成了现实。
“喂!你傻愣这儿作啥呢?快十点了,车队马上就要到了,郑书记叫我们过去拿伞,快走!”不知什么时候,谢婉婉突然出现在厉风的身后,笑着对他说道。
谢婉婉长得一点也不三楼的女孩子们逊色,只是因为她早早地便交了男朋友,才很少进入男孩子们的视线。她留着短发,着装也刻意和三楼的女孩保持着差异,很有些文化女性的气质。因为比三楼的女孩子多读几年书,她不常和她们来往。六工区的女人,基本上分为五派,一是偶像派,自然是婷婷、圆圆和小貂婵;一是实力派,就是库房和电房的女孩,她们相貌平平,没有几个男孩子去理睬。但是她们都有文化,也是自命清高。一是末路派,只有林香玉一个人。一是实权派,就是谢婉婉,也是一个人。还有就是大嫂派了,比如英花之类的已婚妇女。这几派人在六工区的这小地盘上,几乎是各过各的,互相妒忌。
为什么说谢婉婉是实权派呢?当然是相对于女人堆来说的。在六工区,只有她坐办公室。而且,她还有一个大有来头的男朋友。她这个男朋友,长得又黑又瘦又丑,可是他的父亲有来头。具体什么来头说不清,好像也是在官场混了几年的人物。还没结婚,他的父亲就已经给他们在本阳市准备好一套宽大的住房了。
“伞?!”厉风听得谢婉婉叫他去取伞,吃了一惊。问道:“太阳这么大呢,又不会下雨,拿伞做什么?”
“傻瓜。”谢婉婉说道。“只有下雨才需要伞吗?伞还可以遮挡太阳呢!”
“咱们这儿只有打着赤膊在太阳下走路的煤矿工人,谁会举一把伞?象女人似的!”
“唉,你别说了,时间来不及了。伞是给领导用的,快跟我去拿。呆会我们要给他们打伞!”
“你说什么?”厉风诧异地问道。“打伞?谁的主意?叫我去给人打伞,我不干!”
“郑书记的主意,你去不去?”
听到郑政的大名,厉风沉默了。他极不情愿地跟在谢婉婉的后头,提伞去了。他们到了郑政的办公室,拿到了几把伞。临走时,郑政又特意交授了他们一些接近领导,讨好领导的办法。他尤其给厉风举了当年他的一个成功的例子,以给他提供灵感。那是在他观看上司与人的一次对弈中。郑政巧妙地为上司走了一步棋,使上司扭转了三连败的局面,大获全胜,无限风光。结果就不用说了,郑政很快就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不过,厉风却天性不喜这些。但碍于领导的关心,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一定要让上面的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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