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六节 风情满眼南方泉

　　成功的背后伴随着艰辛与汗水，不仅是南延线，此前的2号线和1号线，都是负重而进。困难天天有，难题月月有，地铁人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金石都可镂，何况是泥土？
　　发展所需，市民所要。南延线设3座地铁站，北起1号线南端终点长广溪站，沿线雪浪坪站、葛埭桥站、南方泉站，全部为地下标准车站，同时利用1号线已建成的停车场和车辆段、主变电站、控制中心等设施。建成后，1号线的全长就增加至34.607公里，终点站将由长广溪站更换为南方泉站。同时，南延线的建设开通，极大改善南方泉地区公共交通出行条件。
　　宋朝以后有众多氏族迁移至此，先后形成了100多个村落。最南端的南方泉，更是土地肥沃，风光旖旎，呈半岛状伸入湖中，酷似“好望角”，水陆通达，得天独厚。
　　南方泉，好有诗意的名字。这里曾经叫南泉镇，因南临贡湖，北接长广溪，镇上许仁桥的旁边有座古井，相传晋代方士葛洪在此取吉水炼丹，上有“方泉”二字，这里又处在无锡最南端，所以取名南方泉。镇上有两条河，一条叫南横河，却是东西走向的，东宽西窄，东端起于银渚港。另一条河叫西大河，反而是南北走向，北接长广溪，南转吴塘门。两条河呈十字交叉，在开化方泉旁汇合。于是这里就有了“南方泉双桥”的特有景致，如虹卧波，纵横古朴，这样的双桥并立在无锡是不多见的。连接这两条河的还有很多浜，有金家浜、南瓜浜、陶泥浜、火烧浜、赵祖浜等，构成了纵横交织、畅连丰盈的水系。上世纪60年代双桥附近是水陆码头，河里穿梭着各式船只，网船、农船、帆船、班船、拖船、挂机船，此起彼伏，百舸争流，一片繁忙景象。
　　双桥旁的蔡巷上至今仍保留着过街天棚，虽然只有一段，却润折着古镇的旧痕，蔡巷上76号是一处老宅，正厅大门、排门板、窗台一件不少，室内的青砖、灶头在幽暗中闪出岁月的风貌，小桥流水人家，在这里依然有着迟暮的坚守。斜阳西下，屋前的柳条也随风飘逸起来，逆光下，叶子变得金黄而又质感，倒映在漾漾的河水中，低处的细枝柳叶时不时地佛过水面，轻蘸碎波，摇曳生辉。一群麻鸭游荡在金黄的水面上，不时地钻入水中，翻腾显身。鸭群中还有两只小鸭紧紧跟着，时而东时而西，在温润的晚风中，随着暮归的古镇人，一起消隐在斑斓深处。
　　南方泉，溪水满乡接太湖，独特的地理环境也孕育了浓郁的山歌文化。山歌既有“山野”之意，也有通俗之意，就是民众常唱的歌曲，无锡地区又称吴歌。作为锡南地区的开化乡，有着山歌蕴生的天然土壤，南方泉近山邻湖，山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有声民俗，尤其以爱情类山歌见长。镇上的河荡湖边常生莲荷，村姑采莲，后生运莲，在日常的劳动中就有了山歌的出水，譬如：“青莲团团白藕尖，荷花爱藕藕爱莲。荷花爱藕身心洁，藕爱荷花出水鲜。”可谓情景交融，相比于李清照的那首词《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更增添了情感的互动，又显爱意浓浓。又如：“南山顶上长青藤，拉条藤做橹绷绳。郎妹合摇一枝橹，哗啦哗啦快煞人。”很接地气的地方口语，以藤、绳、橹三个典型物体特征，用白描手法勾勒出郞妹摇橹的美好意象。
　　南方泉处处有水，河滨纵横，更显吴歌声声，“姐织渔网捏梭针，哥来照明提油灯。看郎透过千只眼，照妹拔亮一条芯。”这首昔日的山歌十分形象、生动有趣，一点不亚于唐诗的雅致。你看，数十年前的光景潺潺流来，斜阳西下，太湖边上渔舟唱晚，劳作了一天的渔民捕鱼归来，泊岸修整，渔姑乘隙拿出梭针坐在船头补网，身后的逆光照来，在女子乌黑的头上和肩上勾出了一道金色的轮廓光，三两只湖鸥在小船边上下盘旋，发出低远的鸣叫，渔姑补啊织啊，渐渐暮色四合。这时，渔哥从船舱里走出来，手提一盏油灯，好让渔姑能看得见，继续织补，也许明天早上又要一起出湖打鱼了。而此时的渔姑呢，透过渔网，羞涩地且带着温柔的眼光，偷偷地看着对面的渔郎，渔网有着数千个网眼，当然是“千只眼”了，而渔哥呢，也不答话，只是提着灯站着，微亮的光在晚风中渐渐式弱，担心渔姑不容易看见补网，又把灯芯拔亮了些，渔姑的脸色陡然明亮了许多，只见她会心一笑，梭针穿得快了，似乎想在夜幕中尽快补好那张渔网，织出美好的渔家生活。
　　如此一幅唱晚图，澄波吴歌，质朴感人，既直率又含蓄，芯与心谐音双关，比兴巧妙，又一连用了“捏”“提”“透”“拔”四个动词，精准到位、恰到好处，融叙述、描写、抒情于一身，是劳动者的心声传递，是湖上恋人的真情表白，具有原生态的清新诗意，又溢散着绵长的太湖水乡韵味。委婉细腻，意境清朗，仿佛锡绣如水般的唯美，和着细浪吻岸的天籁之音，落在了春风沉醉的夜色里。
　　南方泉的早晨，是在呦喝声中醒来的。许仁桥，位于古镇的中心区域，开化古井就在桥旁。每天清晨五点一过，桥上就热闹起来了，宽不过六米长不过九米的石桥上，两侧摆满了各种水产摊位，鲫鱼、黄鳝、白鱼、黑鱼、翁公鱼，草虾、小龙虾，还有不常见的激浪鱼、土婆鱼，在各种颜色的桶里翻腾，时不时地跃出桶外。这些鱼大都是野生的，是当地居民夜里从野河浜里捉来的钓来的，十足的生鲜，天没亮就往许仁桥这边赶来，乘着曙光开始摆摊头，不足半个小时，桥上的摊位已一字排开。
　　野生的鱼类与养殖的不同，譬如鲫鱼，从外观上看，鱼身浅黄，与常见的青黑色有明显区别，从体形上看也偏小偏长，但活跃程度很强，时不时从桶里弹跳出来。而野生黄鳝在外形上与养殖的也有差异，体形偏瘦偏紧，特别是尾巴又长又细，攀援能力强，沿着光滑的桶壁轻松地游出来，与弹出来的大草虾对溜，摊主一边弯身抓回，一边又抬头吆喝，很多城里的人大老远开车赶来，为的就是这沟渠野生。
　　而在桥头的两端，大小不一的竹篮里摆满了各种时令蔬菜，这都是农妇们早上才从田里摘来的。时值孟夏，苋菜、青菜、蕃茄、长豆、茭白、丝瓜、黄瓜应有尽有，菜摊之间夹杂着刚刚摘下的杨梅和醉李，一框框的，果子上面沾满了亮润的露水，非常鲜嫩。桥堍的早点也开始了，大饼、油条、麻团、豆浆、玉兰饼、梅花糕，冒着热气次第出炉，南方泉的一天就在这氤氲的烟火气中开始了。
　　说来也奇，尽管镇上有规模很大的农贸市场，但居民还是喜欢往这里跑，因为鲜货活货好货都聚集在许仁桥上，原著民只认这个多少年来自发形成的菜场。现场观察，这个水产菜场非常有趣，每天只交易存留不足两个小时，清晨五点开始，六点半鱼虾水产卖完收摊，七点之前所有的蔬菜摊悄悄收归，一度热闹的市场转眼间消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七点左右，桥上桥下洁净如初，空无一物，南方泉人最喜欢的菜场，像早晨的露珠般悄然轻来，隐身而去。第二天早晨，水声依旧，许仁桥上又展现那幅鱼欢人挤的上河图。
　　老街的两边，生长着一排排的香樟和榉树，时不时有柿树闪现出来，茂密的枝上挂着青涩扁绿的果子。早晨的鸟鸣清脆悦耳，把古镇人叫醒了。不仅有鸟语，还有鸡鸣，老房子后面的田地里，雄鸡的鸣叫就如浑厚的晨曲，传向四方。走过拱桥，十字形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水从这里流向太湖。行走河边，仍有着较多的旧房子，居民把排门板一块块卸下来，然后搬出老式的藤椅，泡上一壶茶，远远的看着来往的行人。而在不远处的石阶码头上，少妇们捧着五六件衣服，穿着塑料拖鞋，走下台阶，直接踩到水里，依次将衣物铺在石阶上，抡起棒槌，“啪啪啪”的声音，就在水面上响起，波纹也随即晃荡起来。一群群川条鱼在水里来回游弋，少的十多条，多的上百条，忽而靠近岸边，在青碧的水草间穿梭，时而转向水中央，忽然发出泼刺声，在晨光的映射下，白亮亮的鱼身瞬闪入水，涟漪圈圈，俨然一幅灵动的初夏水乡图，清新悦目。
　　南方泉不仅是婉约的江南水乡，也是人文之乡，崇文重教之地。早在1886年就成立了“开化文社”，薛福成为文社办学捐资，每月一次活动，每次有一百多人听讲，持续了14年。后来在开化文社的基础上创办“庄氏私立小学”，广收镇内外学生，是开化乡内最早的新式小学，1927年学校改称为“南方泉初级小学”，这就是现今“无锡市滨湖中心小学”的前身。抗战胜利后，又办起了“无锡县私立中学”，与小学衔接，发展到现在的“无锡市滨湖中学”，培养出一批批社会精英，从这里走出的有教授、将军、名医、艺术人才。
　　如今，南方泉依然闪烁着人文的光泽，年近百岁的程仲年老人擅长木制品雕刻，还举办木刻作品展。唐永明，诗人，擅长格律诗，江苏省诗词协会会员、碧山吟社社员，诗词作品曾在全国、省比赛中多次获奖，出有多本诗集。书法家鲍育根自幼习书，临池不止，楷书尤对欧阳询字体苦下功夫，作品法度森严，清健润朗，行书得周慧珺之洒脱之风，苍奔劲节，行云流水，颇受业内好评。农民画家王新良从灶头画开始，自学绘画数十载，终入佳境，先后创作了“开化八景图”“太湖十五渚”“雪浪山二十四景”等，丹青雅致，水墨灵动，层次丰富，颇得自然生机。王新良的弟弟王永良是位碑刻师，擅长砖雕，无锡诸多风景名胜处都在他的砖雕作品。南方泉老街方泉古井旁的一块刻序石碑就是他的杰作，为乡梓添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泉有其特有的文脉相承，更有古镇人的精心呵护，顾琪龙就是一位。多年来默默无闻地为地方文化厚植土壤。他既是本土企业家，又是文化传播者，崇德尚文，竭尽所能，创业成功后回报社会，将自己的办公楼改建成文化艺术的交流场所，得名“成蹊楼”，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在此经常举办文化沙龙，为书画艺术界人士开展活动搭建平台，并倾力支持镇里的文化事业。在这里先后举办过诗词雅集、新书发布、作品交流、古镇发展与文化传承探讨等活动，梳理湖湾的文化肌理，也成为了解南方泉的一扇窗口。针对地铁锡澄线建成后即将带来的客流、商流，如何乘势激发地方文化积淀，顾琪龙组织研讨会，文艺界人士济济一堂，畅所欲言。
　　锡澄线南接太湖，北依长江，让两地文化在地铁交通中串联携手，互融互动，专家们建言献策。闲暇之余，他自己也收藏字画，沈鹏、亚明、胡洁清、陆修伯、刘铁平等人的佳作均有收藏，典雅的“成蹊楼”内书香画韵，诗情墨缘，成为南方泉的一道文化风景线。
　　老街，是南方泉的固有符号，从东大弄到西大桥，还保留了一条原汁原味的老街，有数十间木板排门店铺。当年还有过街廊棚，两旁房屋毗连，有鱼行、茧行、米行、酱园、染坊、绸布店、竹器店，还有书场、客栈、澡塘、药材店、中医诊所等，应有尽有，有点名气的如洽泰南货店、陈立大百货店、孙林根地货行、赵兴昌糖食店、万云泉布店、周裕康药店，呈现一幅无锡南乡的清明上河图。
　　老屋，是南方泉的沧桑标签，百年左右的老建筑随处可见，王时卿老宅、顾省三老宅、张少愈老宅、朱荫阁老宅等，经过经年岁月的磨砺，仍然保持着原有的风貌，成国古镇弥足珍贵的历史遗存。和乐堂，就是其中的一所，有六间四进，门口一排六扇墙门，被当地人称为“六扇头墙门家”，是典型的大户人家。这所老宅是庄氏家庭于乾隆年间所建，和乐堂的匾额由无锡知县廖伦题写，庄氏家庭掌门人庄用和乐善好施，有的搞实业，有的做学问，口碑甚好。
　　王明卿老宅，高大雄峻，长窗成排，雕刻精细，堂内满壁书画。王明卿育有三子，长子曾在新加坡留学，是南洋路矿大学士，父子热心家乡教育，发起族人捐田建私立振业小学新校舍。张少愈宅院，六间三造，毕生办私塾，传授四书五经。长子东南大学医科毕业，次子是复旦大学经济系毕业，任中学外语教师。许锵老宅，位于东大桥东北堍，全砖木结构，建于1899年，第一进为门厅，六扇落地平门，第二进为正厅楼房，满天星窗格装有蚌片，下为方砖，气势非凡。此外还有王石洲老宪宅、庄正老宅、王仲英老宅等等，分散在古镇各处，留下岁月的无尽沧桑。
　　乡贤辈出是南方泉的又一文化底色，有一门四进士的何氏，有古镇的第一位大学生庄孟浩，有抗日女战士江洁萍，有人民解放军炮艇艇长杜克明，有陈氏的一门三军医，有体坛先驱王季淮等，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群星闪烁，底蕴丰厚。
　　山水与星辰同辉，人文与历史交融。在时光的洗磨下，南方泉还有诸多胜景被尘封的烟云遮蔽，譬如建于乾隆壬午年的壬子港石拱桥，在存世231年后消失，一同隐去的还有十余座石拱桥和石板桥。壬子港在当地也称为银渚港，不仅白天枕流横锁湖光碧，夜晚更是月光七分润朦胧，近处的芦苇滩在风中微微起伏，水鸟不时从中跃起。远外的湖面如银如雪，皎洁的月色洒在湖面上，波光闪烁，氤氲着淡淡的清香。举头望月，一轮银盘斜挂穹宇，月华四溢，白亮亮的水漾在前面，倒映在水中的月，时而满圆，时而椭圆，时而分成片片散月。忽然间，从视野的极目处，晃出一叶小舟，那是打渔船姗姗归迟，舱里载着跳跃的鱼虾，也满载一船星辉，这便是极好的银渚望月了。
　　莫道佳绝处，还有红沙湾。南方泉还有一个欣赏太湖风光的观胜之地，就是红沙湾，以前这里叫“笠渚”，是太湖十五渚之一，三面临湖，四季秀丽。捷足望远，浩瀚的太湖水天一色，横无际涯，碧波万顷中散落着一座座黛色的岛屿，水光潋滟，湖鸥翔集。这里与鼋头渚相比，自有不同之处，得其“三妙”：妙在居高，渚与与水的落差大大高于鼋头渚，气势纵出，登高凭栏，一览无遗，天地大观，山水清气，萍水相逢，歌凝云遏；妙在广阔，红沙湾呈环形，三面观湖，各得其彩，东接新安，迎来欲晓霞光，南连姑苏，引得峰峦流翠，西收马迹，染成斜晖脉脉；妙在野趣，自在天成，这里守于原生态，若至湾底，鸥汀凫游，芦苇扶摇成片，上及半岭，冈峦参差，层林习习松风。少园林匠气，多山间纯净，或丛林灌木，或山溪泉鸣。概因偏僻，游人尚稀，登渚临风，心胸豁达，尘事过往，得失偕忘矣。
　　最美是三月，樱花正烂漫。山坡遍野都是盛开的樱火，如粉如霞，灿若云锦，朵朵粉嫩，淡淡清香。无锡赏樱花的地方不在少数，名气较大的有长春桥头和樱花谷，以量为先，后来居上的是金匮公园的樱花，以新为亮，天一中学的校园樱花也是独具一方，书香融合。但，红沙湾的樱花，却有着别样的绚烂，漫坡遍野，随性的轻灵，或数十棵一丛，或三两棵相依，了无人工的撮合，任意绽放，散溢着一种不受拘束的风姿。处处樱来半清芬，渚有高低，层次错落，樱树因着体势的变化而错落有致，樱花就散点在草木秀林之间，开得也有分寸，不似公园里那种挤挤挨挨的透不过气，而是疏密有致，巧于留白，如水墨画般轻染飘韵。悄然望去，或娇嫩含羞，或艳盛妆，或粉霞铺陈。湖风徐来，轻灵的瓣就翩然离枝，飘逸片片，洋洋舞舞，落到了浅绿的草坡上，落到山石的缝隙间，在青黛色的山涯背景中，犹如花瀑般飞洒，落到了深处的水湾上，渐聚渐拢，前呼后涌，水面上犹如铺了一层花毯，随波细流，云蒸霞蔚的浓烈与笠渚野趣的自然吻合，在天地间滋润出独有的唯美与清纯。此景只有南方泉，此画只为红沙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