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八章 再见大哥
作品名称:漂流瓶1 作者:红凤青鸾 发布时间:2013-03-04 01:40:07 字数:3224
享受了十几年的学校教育的哥哥,终于在大家殷殷期盼下回来了。可是,我又能给他们带回什么呢?
我的心在自责,在颤抖,在无奈和深深的迷惘。可是年仅二十岁的我,要想安慰一下子他们,哄骗他们说“哥哥一定会带着你们走出困境”是多么的难啊!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弟弟,妹妹,哥哥我对不起你们!这个家,让你们用稚嫩的肩膀给我顶住了。哥哥我要走出去,走出去弄钱回家,有了钱,什么都会好办了。”
看着让我窝火愤怒的房屋,我将改变贫穷的第一步落在了这里。我决定,第一步就要解决住的问题,一定要像别人家一样,有几间像样的茅草屋,让一辈子担心风雨袭击的家人,有一个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的空间。
可是到底要到哪里去弄钱回来呢?我想起了离家十几年的大哥,他走出去那么久,那么多年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每年能有几封信寄回来报个平安之外,几乎是失去了联系了。
那时候,已经有部分的人口在各个城市之间目无目的的流动了,虽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找上一个活,美其名叫打工,但是社会上的一些人却把这一批人称之为“盲流”。
他们之中一大部分的人都是不甘于贫穷,从农村的老家走出来到这个自己陌生而又向往的城里面,做着那些城里的人不屑一顾的诸如掏大粪,扫马路,捡垃圾收破烂之类的活计。甚至有的人已经沦为了偷抢的地步,社会上对这些人是相当的厌恶。
各个城镇,还有专门的对付这一批人的部门。那是因为城里的人认为这一批人实在是太“不安分”了。
现在在回头想想,我之所以会比他们幸运地优先的找到一个比较赚钱的算是理想的工作,那是因为我还记得在那遥远的陌生边疆城市,还有一个我依稀仅仅可以记得一点点模样的哥哥。
我希望他们可以帮助我,毕竟我是为的这个家可以过得更好,这是一个曾经也是他的家的地方啊。
(可惜,我没有想过,在那样一个年代里面,作为一个外地的农村户口的人,想要在城市里面找到一个可以维持生活的事情做,那真的比登天还要难!)
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田地里的农活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跟爸妈提出了要去哥哥那里的事情。爸妈一开始肯定是一千万个不愿意,但是一时之间又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地办法。一口气的拒绝了过后,父亲又十分为难的劝慰着母亲可以同意我这个要求。
最后母亲在父亲的劝解下,还是答应了让我出去闯荡闯荡。好不容易七拼八凑的谋和到了一点钱,我又向我的好同学借了几块钱。我怀揣着这沉甸甸的九十几块钱,搭上了去往大西北的列车。在列车上,靠近厕所的那个候车箱子里面蹲了四天四夜,傍晚的时分,随着拥挤的人群,我走出了车站。
站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无限的惆怅慢慢的从心里升起。面对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流,陌生的街道,完全听不懂得语言,我的心,无所适从着。
各种各样的车辆,一会儿一亮的从我的眼前一晃而过。我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要做些什么。
因为从家里面出来的时候,只带着一个写着大哥工作地点的信封,走时也没有和大哥联系一下(实在是怕他为难,或者推脱。心里打算着找到了他,就不怕他在说太多的理由找借口推诿。)
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由于自己的莽撞和冲动,差点就这么误了大事。
仰起头看着灰蒙蒙压下来的夜色,面对着这一片灰暗的楼房,大街,天空,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呢?
天黑了,我要回到哪里去呢?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慢慢的稀少下来,看着疲倦的鸟儿开始停靠在水泥路两边的大树枝头,远处的街灯渐渐地明亮起来,我的心犹如一颗碎石无声无息的沿着心口慢慢的沉浮。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寂寥,莫名的涌上心头。
我沿着水泥路面漫无目标的走着,天色越发的低沉下来,黑暗很快笼罩住整个低迷的城市上空。
还好老天有眼,我在沿着道路走了好一会儿之后,遇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我看看进进出出的人们,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无奈的安慰自己:进去吧,好歹也是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不然,天黑了,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要去哪里过夜呢?
还好,这是一个通往区里和辖区边缘小镇的候车车站。因为是边缘地区的特殊原因,留在这里过夜的人竟然特别的多。对于这些叽里呱啦的操持着各地口音,有着五花八门的民族血统的过夜者,执勤的民警们倒是没有一点点要将他们赶走的意思。
更让我惊喜的是,在车站的墙壁上用着浆糊贴着的道路交通指示图上,我竟然看见了我哥哥工作的地方的地址,路线,车费,班次等等我急于想要知道的一切信息。
我当时激动得死死的看着那张地图,恨不得在原地跳起舞来:这真的是老天爷在怜悯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派人把地图贴在了这里,好让我找到亲哥哥,不至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忍饥挨饿太久。
老天爷啊,你太成全我了,让我无意当中来到了这里,撞到了这张救命的地图。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搭上了去往哥哥工作的煤井来了。过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工作的矿井旁边,一路打听着我哥在哪里上班时,我哥正在朝着这边走呢。
我擦擦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使劲的叫了一声:“大哥!”
没想到,大哥傻愣愣的看着那个开口叫他大哥的少年。过了很久他才迟疑的十分不确定的上下打量了我几下,犹豫不决的问:“你是…小炮子?”
看着我站在那里,使劲的点点头。他的脸从刚才的疑惑转为激动再到迟疑,到最后是惊喜和隐忍的愤怒。他凭着乡音和一丝很少的记忆认出了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弟弟,可是在他急速改变的脸色里,我却不知到底隐藏了些什么。或许他是在为我什么也没说,就一个人来到这里才有的担忧进而演变成愤怒了吧?
他几步跑到我的身旁,拉住我的双手前后仔细的打量着我,一抹漂亮的笑容在嘴角漾开。
他一边仔细的盯住我看,一边嘴唇颤抖的在那里说:“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哥哥我也就才十六七岁。现在,你都这么大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我分手十几年的小弟。”他泪花闪烁的看着我:“你怎么一下子窜到了我的眼前,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就这么来了,连一个电报都不发一个。你说,你要是就这么搞不见了,那该怎么是好?”
“就你一个人么,就你一个人么?还有谁和你一起来了,还有没有别人了啊?”
他在责问了我一会儿之后,拉住我的手向着一个小区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政府专门用来安置职工家庭建造的估计在50~60平米的一室一厅的屋子里,大哥推开门,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向身后随便一指,声音里满是怪异的说“这就是大哥的家”。
我站在门口,透过他比较孱弱的身子看见他身后有点凌乱的地方。门口一进来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墨绿的毯子,几双鞋子胡乱的堆在那里。门后面靠近左手一进门的地方的位置,一些乱七八糟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几个蛇皮口袋装起来码在那里。
对面是一个门,估计是卧室吧。门虚掩着,三张并排而放的床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旁边是一个漆黑的衣柜,一个角的油漆已经剥落,翘起一个方角形成一个明显的折痕。
右手是一个厨房,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那移动来移动去。尽管红色的背影足以把那狭小的空间占满,可是她还说努力地移动着,一手拿着锅铲子一手不住的从脖子里面掏出毛巾擦拭额头。一股股的油烟,从里面挣扎出来,喷在我的脸颊上。刺鼻的烟味,使我有一种迷茫和震惊。
看的出,大哥的生活也不是很好。
应该算是客厅的堂屋,也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床面上散放着几件没有来得及叠起的旧衣物。地面上摆放着好几双孩子们穿脏了的,配不上对的旧鞋子。
他看我站在门口,拉住我走进了门,一边对着厨房喊道:“小方,我老家来人了。”一边安抚我说:“大的孩子们都去上学去了,还有一个孩子在邻居家玩耍。本来我也是要去上班的,现在你来了我就休息一天,厨房的那个人她就是你的嫂子。”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大哥,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此时的大哥也只是三十六岁。可是他的头发已经依稀可以寻见斑白的迹象,鬓角两边的发际线已经后退,有一种秃顶的嫌疑,高高的身材也有一种驼背的感觉。
十多年的煤矿井下生活,使得他过早的落下了哮喘病。几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嗓子眼里和气管里一抖一抖的呼呼直喘。不时的伸长脖子一个劲的使劲的呼吸,不时地还干咳几声。
看到我在盯着他看,他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向着厨房伸长脖子,张开嘴巴想要喊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