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七章 春逝，了无痕

　　“听说你和‘F’在交往，是吧？”我原本紧绷的一颗心，瞬间感觉又委屈又难过。淡淡的失落夹杂在心里，沿着血液缓缓地流淌，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她使得小心眼在套我的话呢。
　　我当时就急的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卯足了一个劲的来和她解释着。
　　可是她将头一扬，板着一张脸对我说：“你瞒不了我的，我早就知道你对她有意思了。要不然，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你的那个姓李的好朋友骂她，你怎么反倒是帮助她一起反骂起他来？”
　　听了这么一个诺大的冤枉，我不由得有点头疼的低下脑袋，暗暗地低咒着：老天爷啊，她的记性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那些都是哪一年代的事情了啊，那科都是小学六年级的事情了啊！
　　一个男同学在不干不净的骂一个女同学，难道不应该指责那个男同学吗？
　　我不自觉的拂拂额头，嘴唇似乎都有些抽搐的回答她：“你不要瞎猜了，那时候的我们可都是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子啊，我怎么可能回喜欢她呢？”
　　“那，万一现在有人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办？”她突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住我看，歪着脑袋问我。
　　“谁？”这时候我似乎是依稀明白了一些，心里像被她塞进了一只小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乱跳着，脸颊燥热。
　　她却低下了头，嘟囔了半天才低低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好长一段时间，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旁边，依旧是只要眼先碰到一起，立即心知肚明。”
　　是啊，一个情窦初开的羞涩少女，第一句隐诺一个自己一同长大了的少年的情话，却变成了一段不再回首的苦涩的记忆。
　　我们是近在眼前，天天可以见面的，可惜一转眼就会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这似乎是，一段不难理解的话语。
　　世事无常，几乎无法以着凡人的眼光来评断，可是凡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这段没有盟誓，没有允诺的情感，在没有多少接触的情况下，还是被她精明的哥哥察觉了。
　　他和我是同学加好友，两个人经常挤在一个被窝里面，谈天说地。
　　有一天晚上，他满是责怪的问我：“有一些事情，你为什么连一个风都不给我通一下？”
　　我知道他所指的有些事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吭声。他说他倒是希望我们又是同学又是亲戚。笑呵呵的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还是让我来帮你的忙吧，事情成与不成，那倒是要看你的运气了。”
　　我知道他也是帮不上什么大忙，因为他也只是比我大两岁而已。毕竟大家都是毛头小伙子，他父母能听他的话吗？
　　但是，我还是希望着可以透过他，听到一些好的消息给我。
　　事情的发展，果然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的父亲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我们家，我爸激动地拉他坐下。她爸爸却是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站在那里站了不一会儿，就拉住我的父亲很神秘的来到了屋外。
　　我的心，扑梭梭的跳啊，就和做了贼被人抓到一样。我不知道他会跟我的父亲说些什么，只是端起碗，站在窗户边上偷听着。寻着声音，我只是依稀的听见她爸爸都结巴了，对着我爸爸说：“老哥哥啊…我们都是老邻居老哥们了，可…可…”
　　“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得了，跟我你还犹豫什么劲啊？”父亲似乎是被他的迟疑搞糊涂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催促着。
　　“老哥哥啊，可…可…你说，孩子们也都大了…这个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啊。”
　　“是不是我们家的小泡子，做出了什么事情啊？”我爸不明所以的追问他。
　　“不是，没什么的。小孩子嘛，你家的小炮子蛮好的，我也蛮喜欢的。”他急忙回答道，可是略作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接着说：“我是说我们家的女儿…他们两个…我不想让人家知道这事情，我就自己来了。说一句不怕您见气的话，我们家的孩子她妈不怎么同意。当然…
　　也不是你们家不好，我也没有嫌弃你们家…眼下并不是怎么…富裕吧。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还是我们以后…？”
　　说到这里，我爸算是听懂了。他低声的说：“他叔叔啊，这是还真的是我们家的小炮子不知天高地厚，孩子小，你们也别见怪，凡是朝我身上看吧。至于孩子那边…我会负责我去说的。”
　　我戳破窗户上的黄纸，透过细小的缝隙看见她父亲点头哈腰的走了。父亲冷着一张脸回到屋里。
　　我心想，他又要大发脾气了。可是他竟然什么也没有说，随手掏出袖笼里面憋着的旱烟袋，一口一口的狠抽着。
　　不一会儿，屋子里面就满是烟雾，可是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紧抿住嘴角，固执的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夜，我还是和他的哥哥睡在一起。从他那小大人一样的不住唉声叹气的语气里，我知道他一定也知道了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好多天以后，有人告诉我说：“‘W’在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的摔伤了手臂。”
　　我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按耐不住耐心的思恋，忍不住的去看了她。意外的是她的母亲看见了我，却并没有拦阻我。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她的房门，嗫嚅着问：“好些了吗？”
　　她正背对着我，我看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底下，那绣着两只交颈在一起的鸳鸯的枕巾，已经被泪水渗透一大片。她哽咽着嗓子说：“我们…我们…结束了…”
　　这一天下午，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上工。一个人睡在小屋子里面，眼睛瞪着芦苇和着泥巴的房顶。此时的我，真的很想痛痛快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惜竟然没有一丝泪水。我多想呐喊，咆哮，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紧锁住我的咽喉？
　　我想发怒，让通天的怒火把自己一同燃烧个干净，把这个破旧的茅草屋连同我自己一起撕裂，我却没有半点气力。
　　我的身体，犹如被瞬间抽干了灵魂一样，一股股气力从身上慢慢剥离脱落。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回响着“倒下了，倒下了。”
　　我四目所及之处，这眼前的一切，岂止是一个穷字了得。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穷字，一个被我淡忘了近十年的穷字，化作一块坚硬的怪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心破裂了，流血了。
　　通过这一次伤痛，我害怕见到年轻的女性，更害怕看见她们言语里面不知不觉润含的闪烁的目光。
　　我一次次的问自己：“是我错了么？”可是没有人可以回答我，也没有人可以明白我的疑惑。
　　一次偶然的机会，“F”姑娘在公分条里面夹杂着问候，递给了我。我深知姑娘们的心思，她这是情感挑衅啊。可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从她那怨毒的目光里，我知道她是在责怪我怨恨我。
　　甚至又一次，在71年的时候在我去我哥家寻亲的路上，有一个湖北的好姑娘，生生的跪地求我带她回来看大海，我都不敢面对。
　　好心的姑娘们啊，你们又怎么知道：你们没有错，错误的都是我。你们有这个权力喜欢我，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权力喜欢你们啊。是我负了你们的心，但我深知一个无家无业的人，是没有这个权利去爱你们，给你们幸福的啊。
　　我要走出去，拼劲我生命力的每一滴血液，彻底的甩开束缚住我的这一个“穷”字。彻底的改变世人对我投过来的怜悯的眼神，不屑的目光。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建造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由于家庭的贫困，家中在我读完高中的同时，已经无力在供养其他人上学。所以，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没有一个人跨过学校的门槛。
　　我知道在他们的心里，对我寄托着无尽的希望，总想让我们这个穷窝窝里可以蹦出一个人才来。希望可以借此改变我们家，这个穷困潦倒并不时地饥寒交迫的落后现象
　　然而，他们的期望，我并没有达到。
　　当我毕业回到这个家庭的时候，看着家徒四壁的景象，我也感觉到是自己担负起这个家庭重担的时候了。
　　我奶奶去世之后，全家就还有五口人在一起生活。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也因为过于操劳身体状况十分的糟糕。他除了生活上的可以勉强自理之外，别的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
　　那时候，我的弟弟虽然也只有十七岁，可是已经不分白天黑夜的在生产队做活换取公分。至于家里面做饭洗衣服的琐碎事情，大姐走后，妹妹也慢慢的开始接过来做了起来。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家里面的所有洗衣做饭的事情，一切的重担全部的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头。
　　除此以外，她还要背上竹篓子，四处的挑割青草回家到生产队去换公分，拾捡干草回家烧火做饭。
　　看到他们面黄肌瘦的脸颊，尽管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是还是极力的在毫无怨言的做着超负荷的超体力的劳动。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说的出来的滋味。
　　他们这是寄托了自己的哥哥，无限的希望，因此而牺牲了自己上学的机会啊！同是父母所生养，他们就没有一点抱怨，难道就这么接受了老天爷对他们的不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