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一章 肩膀的重担
作品名称:漂流瓶1 作者:红凤青鸾 发布时间:2013-01-15 23:05:55 字数:3473
我看着妈妈搓揉不停地手,把心一横,仰起头看着妈妈:“妈,你让我去吧,你把那剩下的条子给我,我去背回家!”
妈妈似乎被我的话吓坏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进来,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脑袋,眼睛里面看不出一点情感的看着我,惨白的嘴角微微的张开一条缝隙。
“他婶子啊,你们家倒是快点啊,我可还要去别家呢。”这时候,柳大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再次伸进脑袋,那落满积雪的帽岩一个劲的飘舞着雪花,僵硬的嘴角哆嗦个不停。
是啊,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急需要这笔数目不多,但是却可以救命的东西呢。我想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妈妈大声的说:“妈,你就让我去吧,爸爸去借面粉去了,可是等到借来面粉,晚上要用什么东西做饭吃呢?”
妈妈被我的话似乎一下子击倒了心坎里,她眼神闪烁着看着柳大爷,嘴角嗫嚅了一下,而后开口慢慢的说:“他柳大爷啊,你说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担得起重担吗,他担得动么?”
“他爸爸外出借面粉去了,小炮子说要去,可是他真的太小了十岁能负得起什么担子啊。”
“他要去就让他去吧,”不料柳大爷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睛里面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反正你家里面是去一个人就行了,有多少带多少回来,带不回来的不是还有我嘛。”
妈妈谢过柳大爷也只好让我去了。
我找了绳子好扁担,然后把裤子裤管和鞋带系好,跟在柳大爷一路上又去了几家然后径直回到了煤场。
这个煤矿多大呀?反正个子不怎么高的我,一眼看去全是人,看不见尽头。
煤堆四周爬满了人,一个个的都在往口袋里面或者筐子里面扒拉着煤炭条,然后一个和柳大爷一样的,头顶戴着一定破毡帽的大爷,他就会站在地秤旁边,手里握住笔杆子,示意装满煤炭的口袋放到称上面。他就会一边看着称,一边在左手的本子上面记住什么。
他们都会凭着国家安排的每家每户应该得到的数量,分散着这救命的煤炭条子。
等柳大爷找到我的时候,我的两袋子煤炭已经装满了。他把两袋子煤炭拖到地秤旁边过了一下,看一眼地秤的重量心里就在那里打算着分担。
我看一眼他,却坚决的摇摇头。他疑惑的看着我,我说:“既然来了,就让我担吧。不就是这么一点煤炭么,我还会担不回去?”
不料柳大爷却阴阴的诡异一笑,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起来。他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把扁担放到我的肩头,嘴巴里面啧啧的说:“这孩子,你挑起来给大爷我看看。”
我十分不服气的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气力的弯下腰杆子,将担在我肩膀上的扁担攥紧,身体就要向大人一样的试图支起来。可是接下来心里却噗通一声,心想:天哪,这个两小陀煤炭条子,怎么就这么重呢?这没小小的两袋子碳,就像被谁用水泥死死的堆砌在地上一样,任凭我怎么使劲,他也是丝毫不动一下。
我是股鼓足了劲想要试给柳大爷看,可是柳大爷却是腰都笑弯了看着我。
“怎么样,小炮子,小孩子家是没有那本事的。你啊,就不要瞎称能耐了,还是给我吧。”
“这样吧,你把我这一整袋的煤炭换成半袋子。这样你背半袋子,我背半袋子,这样总行了吧?”我看一眼没看言笑的柳大爷,在瞄一眼他脚边放着的自己家领着的也不算少的煤炭,心里怎么也无法让上了岁数的人把我们两家的煤炭都背回家。
他看见我固执的样子,也只好把煤炭倒了一半在地上,然后又把另一半分成两下让我再一试,我将腰一弯轻轻松松就挑上了肩膀。
就这样他还是很不放心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直到见我没有异样才不放心的问我:“你能行么,小炮子。”
“行。”
其实,就算不行也只有形的分了。我真的不好意思在说不行了,人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加上他自家的煤炭,挑起来不会比我少,情形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真是家门口,试担子手啊!原本腰一直就能把担子挑起来,可是现在怎么一边走一边感觉这个担子竟然越来越重,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好像随时都有人在往担子里面加东西进去一样?一开始士气正旺的我,刚刚才走出两百多米,脚步就已经有些凌乱了,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身体还不时的晃动几下,担子也在肩膀上荡起了秋千。
我急的满头是汗水,就怕这个担子一时调皮落在了地上惹得柳大爷笑话,或者让他来给我分担更多的煤炭。
柳大爷轻轻地把担子放下,一口一口在的在那里喘着粗气,一边合手拿破棉衣下摆当扇子在往脸上扇风。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从他已经布满皱纹的额头滚落。
我好容易支撑着身体,将担子挑到了他的身边,他连忙用手托起我的扁担,轻轻放在地上。
我看着汗流浃背的大爷,自己屋子一屁股往煤炭的袋子上一坐,说:“大爷,都怪这鬼天气。你看这鬼路,走起来脚底下只是一个劲的打滑。你说要是一个好天气啊,说不定我们一口气,现在就已经到家了。”
柳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点起了他的老烟杆子,他眯着眼睛将嘴巴瞅到旱烟袋子上镶嵌着的烟锅子上,使劲的抽上一口,浓烟一下子从他的鼻子里面冲出来。
他刚刚吸上一口,听到我这样说,好像是要发笑,呛得他急忙在那里一个劲的咳嗽,眼泪都被呛得从眼角流下来。
他随手将眼袋杆子往我脑袋上轻轻一敲,满眼怪样的看着我:“你呀,人小口气却一点也不小,就你一个人有本事了。哎,真的还是服了你了,你能把这半袋子煤炭条子挑了回来,还真的是你的本事!”
他慢慢的将头低下去,过了一会儿又使劲的吸一口烟袋口,抬起眼睛向着远方看去。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我总是会从奶奶和妈妈的眼睛里面看见,每当田野里面响起春秋两季种植时期特有的打秋风的时候,奶奶和妈妈就会这样往田野里看去,然后奶奶就会嘶哑着嗓子问妈妈:“孩子他妈,你说我们家还会穷几辈子呢?”
“哎,老了,老了。要是以前啊,别说是几袋子煤炭,就是你个小泡子坐在上面,我也是不眨一下眼睛一口气就把你送回家里面去了!”柳大爷咳嗽声渐小,而后瞄一眼我坐在煤炭上面大口呼吸的样子,把头微微一摇,慢悠悠的说。
我从他的眼神里面,是深信他这不是在说谎,更不是在吹牛。光是凭他六十多岁了,还挺直的腰杆子高大的身躯立起来就如同一堵门神一般来看,他口里面的想当年也该是如何的气派啊。
可是现在的他老了吗?没有。之所以挑几袋煤炭就气喘如牛,那是因为他的肚子里面没有食物啊!
大人们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天不吃软泥唐。”
这时,他把眼袋锅往扁担上磕了磕,又使劲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望着他出神的我,轻声的说:“走吧,小炮子,路还长着呢。”
路真的好长啊!
我们就这样不知歇了多少次,还是看不到家里面屋顶上的烟囱。欺负人的扁担没命的朝肩膀的肌肉里面钻,钻心的疼痛似春蚕一般慢慢的从四肢百骸蚕食着我的神经。
我伸长脖子,试图让扁担可以往背上挪一挪,可是那扁担就像钻进肉里面一样,哪怕是微微的移动一点点,似乎立即就要把肌肉连带着撕裂开来。
我们的休息,起先是两百米一歇,后来慢慢地改成了一百五十米,再后来为了适应彼此,距离渐渐地被缩短再缩短。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要不是前边的柳大爷不停地催促着我,我真想就那么坐在那里再也不起来,永远的赖在那里不走了。
眼看着太阳慢慢的移到了头顶,时间估计过了午了。也算是活该我不会出丑,我的大救星来了。
我爸从姨妈家回来,从妈妈口里面知道了是我来背煤炭,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看着已经被汗水汗湿的,脸上被手擦汗涂抹的漆黑一片的我,一把将我连人带担子揽进他的怀里,一颗很大的泪珠从他的鼻梁滚落下来。
晚上,我们全家终于吃到了热乎乎的,爸爸从二十几里外的,几个远房的姨妈家里面借来的山芋干煮的稀饭。
爸爸看着吃的满嘴饭屑的我,再瞄一眼吃完还不忘将舌头伸进万里舔舐几下的妹妹,伸出一只大手温柔的抚上弟弟的头,回过来看着妈妈说:“多亏了你的几个穷弟弟穷妹妹们啊,他大姨夫这次领头,带着我一家家的凑。足足有二十几斤的山芋干,还有差不多十几斤的玉米面呢!”
“我们千万不要忘记了他们,这可是人家嘴巴里面省下来的渡命粮食那。”他看着我们一个个眼睛里面闪烁的,那时候可能如同野狼一样的眼神,缓缓地说:“等我们那一天存够了粮食,可千万要记得还给他们啊!”
“哎,孩子他爸,”妈妈这时愣了半天插话了:“其实,合手要拿什么还人家?你的心里应该知道,这些穷姐妹是不会要你再还给他们这些粮食的。”
一阵闲言碎语之后,妈把我拉到身边,将我红肿的双手拉进她的破棉袄里,轻轻地解开我的衣领,抚摸着我的肩头低声的问我:“疼吗?”
“不疼!”我咬着牙齿将头使劲的摇了摇。
可是妈妈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的嘟囔着:“苦了你了,都怪妈这破身体,一天到晚总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要是我…”
她突然将下巴抵住我的肩膀,任凭泪水滴落在我的头顶。一双干枯的手指,不住的在我的头顶抚摸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悄声的问我:“小炮子,妈和你商量个事情,行吗?”
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而且表情竟然是那么凄楚。低头想了一会儿,才疑惑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惨白的脸颊,蜡黄的起了一层皮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