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 第三章 弟弟的奇怪行为

　　随着一阵阵微微暖和的风吹过，我们一家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被我们熬了过去了。
　　人就是特别的奇怪。记得还是冬天的时候，天天诅咒着这刺骨的寒风，希望冷酷阴寒的冬天早点过去，成天的憧憬着春天里和熙的阳光。可是当这一天慢慢的向你走来的时候，又如此耐不住的抱怨着老天爷对一年四季的安排不公。
　　这夏天炙热难耐，冬天却是困热难躲。夏天河水都可以很烫人，冬天窗户前?屋檐下到处都是可以砸死人的几十公分长的冰棱。如果四季温暖如春，我们哪里还用忍受这轮回的冷与热？有钱的人冬天可以躲在屋里用火盆烤火，夏天可以休息不做事情，而我们呢？连一般的温饱都难以解决的人，这日子就是受累。
　　对于我，冬天真的是太冷了，所以我一直在期盼着春天的到来。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春天的白天实在是太过漫长。
　　每天早晨，我都是一碗碗稀饭使劲的往肚子里面灌，直把肚皮灌得像大半个葫芦一样，走起路来水在肚子里呼啦啦的发出闷闷的低沉的声音。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感觉到饱，总是感觉肚子还是很饿很饿。
　　其实谁知道啊，说是饱了，那也只是再也喝不下去了啊！在这样灌下去，水可能就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舌根牙根，整个都是酸酸的，一股股要吐的感觉在心里翻涌。尽管已经到这种感觉，还没有到晌午，几次小便一撒，湿了一大片裤腿以后，肚子很快就瘪了下去，还是依旧的咕咕的直叫唤。
　　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听着肚子在那咕咕直叫唤，每到这个时候，肚子就会疼痛难忍。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小时候的肚子一直的就会疼，尤其这个时候疼的最厉害，也是最多。总感觉肚子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在乱钻乱咬，到最后都疼痛的不知痛是什么滋味。全身无力，瘫软在那里，然后就一个劲的哭。
　　每到这个时候，小姐就会来到我身边哄我，我就会哭的更加的厉害，在地上打着滚得要小姐来背我。
　　其实小姐姐只比我大六岁，她又怎么背的动我？可是看着我在地上一边扯嗓子哭，一边捂住肚子，也只有摸摸我的头，蹲下身子，咬着牙，稳稳的将我背起。一边背我，一边又忍不住的埋怨我不懂事。
　　当时我总觉得他们大人一点也不理解我，我真的感到非常的冤枉啊，我肚子疼啊，很疼很疼的啊。每一次小姐姐实在是累了，就会把我轻轻地放下。然后我总是央求着小姐姐，她才很不情愿的把我重新的背起来，沿着我们家的屋门前的路口，转来转去。
　　她一边很费力的背着我，一边会不时的回头问我，“好了没有，好了吗？”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话。当时也不知道是被她的体温捂热了我的肚子，还是怎么了，这肚子就真的会不怎么疼了。等我不叫唤的时候，奶奶就会皱眉走过来，一边抚摸着小姐的背心，一边把我从小姐的背上拉扯下来。
　　每次我站到地上之后，奶奶都会心疼小姐，然后忍不住的念叨我：“你这小炮子，又在撒谎，小姐姐背的动你么？来，到奶奶面前晒太阳，一会儿吃午饭了，吃点热粥，肚子就不疼了。”
　　每一次我都只能十分不情愿的离开小姐姐身边，踱步到奶奶的那里，看着奶奶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边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拍打着地面，一边继续念叨：“你以为你是小太子啊，都五六岁的人了，弟弟还不像你那么闹人。你啊，”她一只手都会很小心的点一下我的额头，伸手将我抱进怀里，继续说：
　　“真丢人喔！”
　　我抬起泪眼朝弟弟看看，瘦小的弟弟此时正趴在那里，身体背着我。奶奶疑惑的站起身体，抱着我靠近他。
　　他竟然趴在火盆上面。（这种叫火盆的东西，是农户每到秋天用泥土打造的，圆圆的和现在的盆差不多的东西。冬天用来把草灰之类的东西装在里面，然后盖上未燃尽的灰，底下的草灰就会被引燃，上面担上架子，就可以烤尿布或者取暖。现在到了秋天用不着了，里边就会只剩下草灰。四周的土盆墙壁被熏得漆黑。）
　　我发现他正在用漆黑的小手，不停的在土盆壁上抠着什么东西，一边扣，一边直往嘴里送，看见我们过来了，扭回头张开一嘴灰的嘴巴，对着我们呵呵直笑。嘴巴里的东西还一边咀嚼着，一边发出吃爆米花一样的声音。
　　就让他这一笑，还真的让我想忍住不笑都难了。因为我看见他此时就像一个花脸的猴子一样，满头满脸的都是黑色的草灰，被口水一糊弄，浓度不一的布满他略显苍黄的瘦小脸蛋。嘴边的草灰顺着嘴巴流到下巴底下，直沾到胸前，手上，真个人就落下一个咕噜噜乱转的眼睛在那里不明所以的眨巴了。
　　我连忙挣脱奶奶的手，来到他的身边。我仔细的看着他的手里，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寻找火盆里，我们原先没有找到的烧焦的黄豆米，玉米粒什么的在吃呢。可是等我走进一看，他的手里根本不是抓的什么烧糊的玉米粒黄豆粒什么的，只是抠的土盆边上被烟熏黑了的土而已。
　　我震惊的站在那里。
　　他看我到他跟前，竟然满是戒备的看着我，嘟着嘴巴，小手握的紧紧地，背过身躯，眼睛不时回头偷偷地看着我，嘴巴里咯吱咯吱的快速咀嚼起来。一会儿咀嚼声音越来越小，回头又狠狠地瞪我一眼，头一仰，将手里的全部丢进嘴巴里，继续背过身躯。
　　我听着他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个个的蹦起，忽然的打一个哆嗦，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全身都感到恶寒。心想：就你那样子，给我也不要，你还以为我会和你抢吗？
　　我连忙跑进里屋。妈妈正跪在床上，把她那披散着一头头发的头使劲的向上抬，嘴巴里一张一张的，嗓子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我看着她一脸痛苦的样子，被眼前的样子彻底的吓傻了。
　　过了很久，我听到奶奶在外面哄弟弟的声音，我才反映过来。使劲的扯住她的衣服，“妈，妈，你怎么了？”
　　她满脸惨白的，喘着粗气，费力的用眼睛向下斜视着看着我，十分吃力的断断续续的说：“没事…孩子，乖…你先一个人去玩吧…妈老毛病又犯了…喘…难受…你去吧！咳咳咳…”
　　说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嗓子都快被撕扯坏了，似乎一口气怎么也上不来一样。痛苦的弓着背，缩着身体，双手环胸，头努力地尽可能的向上够去。
　　我呐呐地说：“妈，这回不是我啦，是弟弟，他趴在火盆边上吃火盆上的土。”
　　不知为什么，妈妈在听到我说这一切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冲到弟弟的身边，一边咳嗽着一边咬牙使劲将他从火盆边上扯起来，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轻声的拍打着弟弟的后背，一边眼角挂满泪水的哏声安慰着：“乖，饿了吃娘的奶，泥土…不能吃…”
　　弟弟不干了，使劲的蹬着小腿，一边蹬一边对着妈妈乱踢，大哭大叫起来。妈妈一边隐忍着疼痛将弟弟死死的抱住，一边努力地将头扬着伸长着脖子，呼哧呼哧的喘着。
　　“是啊，妈，你不是在骗他嘛，连我都知道您的奶子再也没有奶水了，都只剩下两块干皮了，不然我们何必再这里忍受挨饿呢？”我想起自己一个劲的往肚子里灌没有多少米粒的稀饭，连忙脱口而出。
　　（我真恨自己啊，那时候我们都很小，都不懂事啊。可怜的妈妈哪里是用奶水在喂我们，她是用她自己苦苦支称的弱小的身体里，那将要干涸的血在喂养我们啊。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喂养我们，直到把她叮成皮包骨头！）
　　这时候的我，只看到坐在床沿上的妈妈，几乎是闭着眼睛依旧是痛苦的把头往后抬，任凭风吹起她那凌乱的头发。我忽然揪心的看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些白头发爬上了她的鬓角。头发飘在她的嘴边，飘在眼角。
　　她一边努力地将头往后抬，一边还用一只手解开她那破旧的棉袄，把弟弟的头使劲的往她那布满青筋的，充满散发的胸前靠。我呆呆的望着她那一吸一吸的充满筋骨的乳胸，很久很久。
　　弟弟也不知是被她那变形的胸部吓呆了，还是感受到母亲的抚摸和安慰。竟然真的也不哭了，也不闹腾了，一样安安静静的盯着母亲的乳房看。幼小的身体不时还哆嗦一下。
　　妈妈看弟弟平静下来，轻声唤来小姐姐。小姐姐满是奇怪神情的看一眼妈妈的乳房，然后将弟弟从她怀里抱了出去。
　　妈妈弯着腰，一步一步往里屋挪去。奶奶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低低的叹息一声，转身将我拉进怀里，依旧把我拉到了她的腿上，又开始唠叨起来。
　　“小炮子，现在肚子不疼了？如果不是你调皮，你说让你小姐姐带一会儿你弟弟，他还会吃泥巴吗？”
　　我没有跟她反驳，可是我仍旧感到真的很委屈：那个时候我肚子疼啊，真的很疼的，直到现在还是在疼哩。而且，我也没有叫他吃泥巴…
　　我看一眼被小姐姐背在背上的弟弟，小姐姐像刚才背我一样，沿着我们家的门口空出来的场子转悠，脸色惨白，咬紧牙齿，可是仍旧是很努力地稳住身子。弟弟的脚，几乎就要靠着地面，等于是半托着在那转悠。
　　“你这个该打的小东西，再饿你也不能吃泥巴啊！”我对着他扬扬拳头。
　　他看见我扬起的拳头，竟然露出他那满是草灰的牙齿，满头满脸灰的向我一个劲的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