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经理

　　自从李丽在地铁里泄露了马经理的秘密之后，张欢欢完美主义的性格就对马经理进行了各种重新审视，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但是另一个理性的张欢欢不停的提醒：“人家是经理，是你的领导，你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么好的公司不能再跳槽了，再跳你吃饭都成问题了，再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你消停点吧。”最终张欢欢克制自己的情绪，见到马经理比从前更有礼貌了。但是每次礼貌过后，又安慰心里不平衡的自己：“大家都没把他当做经理，就他一个人把自己当做经理。”
　　过了半个月，一天张欢欢和李丽下班又聊起了李总，李丽对李总又是一顿猛夸，张欢欢怀疑的反驳道：“既然你说这个李总这么优秀，他怎么会答应马经理做销售经理啊？要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虽然我才上班二十天，但是感觉马经理专业知识没有，谈判也不行。还不如你们呢。”
　　看来最后这句话李丽很享受：“其实这个部门能发展起来，我们两个（她和程成）占了很重要的地位。我们教他怎么谈判，怎么约客户，怎么维护客户。”
　　“你不是说你之前没做过销售吗？”
　　“我之前在保险公司做过半年，基金、信托我没做过，销售就是和人打交道，沟通技巧差不多。马经理认识我老公，跟我老公说了几次，再说这家公司离我家近，提成比较高就过来了。”
　　“那你们两个（李丽，程成）才是B组真正的主角，要是你做经理大概比马经理做得更好。”
　　“我不喜欢当官，就想做个小销售。做管理太用脑子了。”
　　“你真是个低调的人。”
　　冷场了一分钟，李丽想到了什么，马上又说开了：“其实李总是看不上马经理的，据说李总面试他的时候他说了谎，不然李总也不要的。”综合李丽的描述以及其他同事的八卦，张欢欢大概还原了马强面试的过程。
　　李总当时说：“你是黄会计介绍来的，本着对公司负责，我还是得先简单面试一下，最终我们还是要靠业绩说话。”
　　“可以。”
　　“你之前带过相关行业的团队吗？”
　　马经理来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马上回答：“在光明保险公司带过。”
　　“你是光明保险公司出来的？在哪个分部？”李涛声音明显高了好几个分贝。
　　“双桥路营业部。”
　　“太巧了，我一个同学正是光明保险双桥营业部的副总。”
　　“是吗？马经理心想糟糕，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不会是套我话的吧？我得死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如果在光明保险公司带过团队，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我们就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争取把这个分部做得更好。”
　　……
　　送走了马强，李涛照例浏览各种新闻，他认为新闻就是经济的衣食父母，没有新闻支撑谈经济那就是耍流氓，这也是他参加工作以后养成的一个习惯。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有不踏实的感觉，一行行字从眼前飘过就是不落到实处。
　　他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问自己：“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心神不宁？”……马强，这个人突然蹦到了自己的眼前，好像这个人不是那么可靠，把一个部门交给他不放心！他不是在光明保险双桥营业部做市场部经理吗？李涛自个儿嘀咕了两句，马上给同学王晋怀打去电话，但是对方没接，李涛本来想晚点再打，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发了条信息过去核实。
　　一会儿王晋怀电话就过来了，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一会儿，李涛就单刀直入。
　　“你帮我查查，你们营业部经理有没有马强这个人。”
　　“马强？市场部经理？没这个人。”王晋怀果断的回答。
　　“你确定？”
　　“怎么不确定，我下面的经理都不认识了，我怎么做他们的领导啊。”
　　“也是啊，那你帮我查查有没有这个人？”于是李涛把马强的资料发了过去。
　　没一会儿王晋怀电话又来了：“查到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是市场部的销售人员，做了半年开了两个小单外没啥业绩，自己提出辞职了。”
　　“这样啊……”
　　放下电话，李涛小小嘚瑟了自己的第六感觉，每次判断都是准的。但是又很气愤，居然是老黄介绍来的，平时看老黄挺靠谱的，怎么有这么一个外甥！老黄你千不该，万不该骗我啊，将来我们怎么共事？怎么相处？那当下之急事怎么干掉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而不得罪总部的黄会计呢？
　　开一次会议？来一次考试？让别人把真相说出来？还是把马强的真实简历快递给黄会计，好像都不行。
　　这个黄会计也是，怎么介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进来做这个岗位？晚上李涛习惯性的又在电脑上写下工作日记：我还是做事不够严谨，在没有任何的真实的数据支撑下，仅仅凭对一个人的信任而录用他推荐的人这个习惯必须改变的，不能有下次。
　　此时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我就让马强去忙，去筹划这个部门，等把这个部门组建起来业绩好就留下，业绩不行，那黄会计也无话可说，到时我再从A组抽一个员工过去做经理不就可以了吗。想到这里，李涛重新看新闻，马上就与新闻融为一体了。
　　马强回去以后，心里也忐忑不安，自己认识王晋怀，但是王晋怀不认识自己啊，每次开会都看见这个男人神采奕奕的在台上激情昂扬的讲话，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万一王晋怀拆穿了我是假经理怎么办？当时我是怎么想的，猪脑子。光明保险大公司好多人都知道，应该编一家小公司，后悔啊，后悔。
　　忐忑了几天，看见李涛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他心底里的不安才渐渐的散去，他判断可能李涛根本不认识王晋怀，是诈自己的。庆幸我没上当，一口咬定就是做过经理。接下来他就考虑怎么搞业绩，他的计划分两步走，首先第一步就是积极搞好与同事的关系，尤其是A组，据说里面有很多大神存在；第二步是招人，招聘优秀的人才。
　　马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在同事面前他首先摆明他是大有来头的，不是没有根基的浮萍，总部的黄会计是他的舅舅，黄会计和董事长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那就间接证明董事长就是他的靠山了。他这一招确实有震慑力，A组周经理被忽悠一愣一愣的，虽然他现在在总部有些名气了，但是他这个庶出怎么比得上眼前这位嫡亲呢。他一直想进入权力的核心，奈何有力使不出，或许跟着马经理会有捷进，所以没几天两人打得火热。
　　但是A组的销售人员对马经理却是爱理不理，他们听见马强与周经理的聊天，都在心底里嘀咕：吹牛谁不会，他们对客户输出的口吻比马经理说的还大，所以马经理与周经理热烈的交流什么他们只是左耳听右耳出，大家也只管出业绩赚钱，懒得去打听你的出处与来历。反正销售就靠业绩说话，你没业绩不管什么亲戚都没用，你有业绩谁也奈何不了你，私有企业能力为大也不是浪得虚名。
　　所以马经理去A组求取销售真经他们也只肯传授一二，但是马经理就把这半瓶水经验传给了这个部门的几个老员工，这几个员工虽然没有金融知识储备，但是还算机灵，专业知识不懂，就用服务来弥补；尤其是对那些老阿姨，老叔叔是非常有用的，平时他们出门办点事，看惯了冷眼，突然有如此态度好的工作人员，胆大的就尝试买一点，居然就这样出了几十万的业绩，虽然不是很理想，也做成了让李涛干不掉又看不惯的样子。
　　李涛后悔莫及啊，暗示自己下次做事情必须果断，一开始就该拒绝这个家伙。B组来了三个月他们分部业绩从第一名一下子掉到第十名，于是在一次总部中上层干部会议上，他暗示了马强的无能，想开除的意思。会议上那群与黄会计关系密切的老上级就跳出来了：什么人家是新成立的小组，总需要时间去适应慢慢成长啊，只要出几百万的业绩公司的成本就回来了；还有之前嫉妒李涛部门业绩好的，现在看见李涛分部排名直线下降幸灾乐祸的也附和，哪有一上来就有业绩的？
　　李涛明白了一人难封悠悠之口，闷闷不乐的回到分部，他怎么感觉对付马强有力无处使呢，比当初成立这个部门带新人还累。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第二天早上给两个经理开个会，还是要从提高业绩入手，完不成目标的罚款，超额完成的奖励。没工资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次早会马强居然迟到十五分钟。马强昨晚熬夜打麻将早上睡过头了，本来他上了闹钟的，结果儿子调皮把闹钟拿走了，等睁开眼睛看看时间吓了一跳，都八点二十了。今天早上九点要开晨会，他眼前浮现李涛那张公事公办不好惹的面孔，马上起来胡乱刷牙洗脸穿好衣服就来公司了，一路上他都在绞尽脑汁想对策。
　　刚进入会议室他就先声夺人的喊道：“李总对不起，路上堵车了。”
　　“什么路？”李涛面无表情的问道，他知道员工迟到百分之百要拿交通堵塞说事。
　　这点马强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下一句提问，一般领导听到车堵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好说：“四平路。”
　　“张静进来。”张静是大龙财富的前台，考勤是她负责。张静正在悄悄的偷看电视剧，听到李总叫她进去，愣了一下，马上条件反射的小跑进去。
　　“你马上去查下今天早上，四平路有没有堵车。”
　　张静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还是领命而去。马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个李涛还真是不给人台阶下，常言说和气生财，走着瞧。
　　李涛好像并不知道马强很难堪了，继续问，：“马经理你这个月业绩有多少？”
　　“一百万。”
　　“一百万！你知道一百万是什么概念吗？这一百万你们一个部门都养不活。我稍微动动手指头发几条信息，我个人的业绩每个月都不止一百万。”
　　马强此时是站也不是坐下也不是……A组周经理看见了，他一直佩服李涛，做事雷厉风行，赏罚果断，但是又知道马强总部有靠山，于是岔开话题说道：“李总等下十点你还要去总部开会。”
　　李涛沉默一分钟说：“我们现在有个新的标的下来，这个标的是我们自己公司帮一个开发商做的一个很小的盘子，而且收益可观，期限又短，简直是送肉给我们吃。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把业绩快速的提上去，如果你们没能力做那我让我的老客户一人加一点，一天就完成了。”
　　两个经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保证完成任务。李涛说：“口头保证没用的，必须落到实处，明天你们每人给我一份工作计划。”因为着急去总部开会，李涛说完一副短剧里霸道总裁的模样就离去了，剩下马经理在会议室里凌乱。
　　他第一次有离职的想法了，在这里上了三个月班是真心的累，操过的心胜似上过所有班的总和。不过离开这家公司该去哪里呢，他有点怀念以前工厂的日子了，虽然拿得少但是稳，铁饭碗，只要不犯错误没人敢让自己走，而且也没有业绩的要求。这民营企业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天天要业绩，烦死了！当初还是应该听舅舅的话，从业务员做起。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成人的世界哪有“轻松”两字，埋怨归埋怨，活还得继续干。晚上睡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元气满满，马强又四处打听怎么出业绩，四处招聘有能力的业务员，尤其是做过这个行业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孙晴来了，这天下午他正在为业绩发火，不停的来回在办公室里走动，他终于理解了热锅上的蚂蚁的感受。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他耐着性子喊道：“进来。”
　　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胖胖黑乎乎的个子高大的女人：“你是马经理吗？”
　　“是啊，你是……”马强一脸疑惑，心想这个人是干嘛的？
　　“我是孙晴，昨天和你通过电话。我之前是做老年人保健品销售的。”看见马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补充道，“就是卖各种抗癌产品……”
　　“哦哦，我想起来了。”其实马强早就想起来了，昨天电话里听声音嗲嗲的，他判断应该是个大美女，怎么是这样一个黑胖妞，所以他思路有点卡。
　　“那你坐。”马强昨天在电话里和孙晴聊得很嗨，不好意思马上翻脸，只得延续昨天的热情表示自己不是一个肤浅的颜值控，只是爱才惜才的正人君子。心里却嘀咕开了，昨天在电话里还说自己的业绩怎么好，每个月赚多少钱，只是现在国家出手了，打击这个行业才出来换工作的。你个样子业绩能好？是不是和我一样满嘴跑火车？
　　孙晴貌似没感觉到马强的异样，继续拿出昨天的状态，一副熟人的口吻：“你们这里貌似还不错。”
　　这个恭维马强很喜欢听，恭维公司不错，自己在这里上班表明自己也是优秀的，于是调整好心态打开了话匣子：“是啊，我们这个部门之前业绩一直是全国第一名。”
　　“这么厉害！”
　　“A组厉害，我们这个组是新成立的，业绩差了点拖了A组的后腿。”马强用不着在孙晴面前刷好感度了。
　　“刚成立的部门业绩肯定不会马上好，需要时间养客户。”
　　“那你之前做的行业应该也不好做吧？”
　　“嗯，不好做。”
　　“那你说你的业绩挺好的，是怎么做的呢？”
　　孙晴也很爽快，她说：“我们那个行业全靠忽悠，比如我们先打电话告诉哪些老叔叔老阿姨我们公司有免费的量血压、血糖，还有鸡蛋，米面油送，你别说老年人就吃这一套。来了之后我们有个医生就会帮他们量血压，血糖。大部分老年人多多少少都有问题，然就再找个医生免费帮他们把脉，这一系列下来他们对我们的好感度快速提升；然后是恐吓带利诱说如果这个时候不控制这个病或者那个病，就会发展成癌症，大部分有退休金的老人都是惜命的，马上问怎么办，我们就推荐产品。老年人有钱又怕死，基本都能成功。”
　　“那人家回去家人发觉你们卖假货不会来退货吗？”
　　“很少有。再说了我们还送了鸡蛋，米、面、油。”
　　“那我们这个行业和保健品不一样啊。”
　　“销售产品就是把自己销售出去，我来上几天班熟悉一下这个产品我就知道怎么忽悠了。总之贪婪是人性的弱点，你抓住这点就抓住了百分之八十的客户。”
　　“是吗？哈哈。”原来是这样做业务的！马强算开了眼界，这个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才啊。两人又延续了昨天电话的氛围，轰轰烈烈的聊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马强亲自把孙晴送到电梯门口，然后回到他的办公室，之前的阴霾一扫耳光。他仔细回忆了与孙晴聊天的点点滴滴，反复咀嚼“忽悠”这两字，突然他对销售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一直踌躇的业绩有一丝曙光，这简直就是早上五点钟天边升起的一点点太阳，虽然还是朦朦胧胧，但是给人浓密的希望。销售等同于忽悠，开窍了，开窍了，要不是有把年纪，马强真想跳起来对着空气中的李涛大声喊道：“你想整我，看我出业绩给你看，狠狠打你耳光，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