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隐秘

　　简妮冲出门口，上了辆出租车，半天后才从晕乎的状态清醒。她松开手，那张纸币已皱得很丑陋，她没有犹豫，一下撕碎扔出车窗外，看着风把它吹远。一道门是永远关上了，怎么办？现在去哪里挖内幕？最后，她决定去案发现场。
　　出租车内其实有暖气。但简妮还是瑟瑟发抖。她不想去回想刚才那幕，偏偏不能，那一幕还是清晰的在她脑海里环绕。她的脑子很乱，害怕？恶心？震惊？惶恐？或许都是，她从不承认自己是朵来自温室的花——从没见过什么险恶。但这样在几秒钟内快速变化的变色龙般的男人，她很少碰到。
　　她站在玫瑰之心夜总会门口了，黄色的隔离带拦住了外面一圈。隔离带外，有一二架大摄像机竖立着，那是电视台在采访了。或许做个电视台记者挺容易，冲着这外面的建筑拍一下，再添油加醋说一番，就能回去交差了。而她是个报社的文字记者，必须有点真材实料写出来才能抓住读者的心，光是流水账似的记录，有谁买报？
　　“小姐，请不要进到隔离带内！”一个粗鲁的大嗓门喝止了她偷偷想跨过隔离带的脚步。她抬眼一看，一个膀大肚圆的警察面带不悦的走向她。
　　想要挖到真材实料，从来就不简单。
　　“警察先生，我是明日报社的记者，请问我能采访下你吗？”简妮连忙展开最灿烂的笑容，希望迷晕一切出现在她面前的雄性生物。
　　“很抱歉，小姐，我没权利接受采访！不过，你可以去纽约总警察局，那里会有专门对外的发布会，相信你会得到有用的信息。”警察委婉的拒绝了。
　　简妮一阵沮丧，这样的官方发布会，能发布的东西会比她现在知道的内容多吗？她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小姐，等等，你现在不必去警察局，只有每周的星期五才有发布会。”忽然，背后那警察又补了一句。对简妮是很有用的，她刚准备去。但今天是星期四。
　　洛克夫刚走进警察局，一个同事马上过来告诉他，局长在找他。于是，他让林伽奇先回办公室，自己走向不同方向的局长办公室。
　　局长尼克一头白发，身材以60岁的年龄看还是很健硕。他看见洛克夫进来，微微点点头。
　　“坐吧！洛克夫，你那边处置得怎么样了？”
　　“基本扫尾阶段了！”
　　“哦，那可以撤场了？”局长若有所思。
　　“暂时还不行，我不想因为匆忙而错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哦，洛克夫，我把这系列案子交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几年过去了，有什么眉目了？还是不断的在死人，你让我怎么向那些每周涌上来的记者们交代？或者以后你去做我们警局的新闻发言人好了！”
　　“局长，你叫我来就是听你训话的？”洛克夫脸上的怒气无法控制的蔓延开来。
　　“我让你来只是想搞清楚，给了你四年的时间，你到底能不能给我判断出，昨天晚上的凶杀案和那个夜总会有什么关系？”
　　洛克夫沉默了。
　　“你干脆点给我开口！”
　　“局长，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
　　“你不要扯开去，你只要给我回答我的问题！”
　　“就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来说，夜总会和凶杀案本身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地点是随机的，就像以往的案子一样，凶手只是随机的选择了这个地方，或者是他凑巧出现在这个地方。”
　　“很好，那就说发生在夜总会就和发生在大街是一样的？”
　　“就现在来说，我应该说是的，可是局长……”
　　“不要跟我说可是，马上给我从夜总会清场！”
　　“什么？”洛克夫大惊。
　　“你已经说了，和夜总会没关系，那为什么还不撤场？我们不能一直封闭夜总会，如果凶杀案发生在大街上，难道我还要一直把路封锁起来？”
　　“局长，我需要时间！”洛克夫铁青着脸。
　　“下午7点以前，就这样定了，你自己去布置，让你的手下抓紧干！现在出去吧！”局长的口气没有一点丝毫允许商量的余地。
　　林伽奇看到洛克夫脸色极差地回来。也看出洛克夫并不想解释。
　　“林，开始放录像！”洛克夫简单地命令了一句。
　　他们将两名死者进夜总会后的录像放了一遍又一遍，录像中的灯光忽暗忽亮，灯光亮起来时，那一张张摇晃着的脸上满是陶醉。
　　“谁能知道他们在黑暗中又是怎样的一副脸？”洛克夫的眼睛死盯着屏幕。
　　随后，他站起来，走到杰罗德身边，“杰罗德，你去盯住现场，下午7点前要撤走所有警察，关照他们不要遗漏掉东西。”
　　杰罗德答应着。林伽奇听到这句话有点意外。
　　“林，你先回去吧，让伟伦带你去找个合适的公寓，我想你需要时间去办这事。伟伦，你送林回去！”
　　林伽奇答了声是，然后和伟伦出了警局，看着洛克夫此刻的脸色，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在伟伦的车里时，他问了一句：“伟伦，离警局近点的公寓有吗？这样我每天早上就可以步行去警局，节省时间！”
　　“要不这样，林先生，你和我住一起吧，那我每天早上就可以直接带你到警局，不用再绕路去接你，不就更节省时间？”伟伦忽然一笑。
　　“你住哪里？你一个人住？”
　　“我一个人住在唐人街！”伟伦回答得很快。
　　林伽奇沉思了下，然后点点头，“也好！”
　　“太好了，要不现在就去搬行李？”伟伦笑得更开心。
　　“当然！”林伽奇又是点点头。他的行李并不多，但却很重要。提了行李，办了退房手续，两个人开车来到伟伦陈的小公寓。唐人街自然有中国的风格。一进去，林伽奇觉得自己像是回国了。住哪里对他无所谓，他不是来旅游。或许唐人街会让他在紧张的工作后有点放松的感觉。再说，伟伦的小公寓放在中国不会算差，也不会算小，一切设施，应有尽有。
　　“林先生，我带你去吃饭吧，我请客，你现在来到我的地盘，我一定要请你吃一顿。对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我想你今天够受的。”放下林伽奇的行李箱，带着林伽奇展示了他的房间，伟伦随后提议去吃晚饭。
　　林伽奇爽快地答应了。他并不是非常了解美国文化，但他从来就不太会客套，而且，他也看得出当别人说这种话时，是真心的，还是随口说的。如果人家是真心的，自己何必拒绝，没有必要。
　　可是，当林伽奇走到伟伦带他去的这家餐厅门口，他却有点愣了，好富丽堂皇的餐厅。至少在国内他没见到过这样档次的。他知道一个真理，怎么样的外观代表怎么样的收费。他看看伟伦，一个单独住的学生，能有这样的消费能力？
　　“伟伦，我们去普通点的地方吃吧！”林伽奇不得不说这句话。
　　“没关系，林先生。”伟伦却早就先一步跨进了这餐厅的大堂，又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几个穿着精致旗袍的年轻女孩站成一行，看到他们进来，其中两个迈着优雅步子迎上来。
　　“先生，里面请！”
　　到这一步，林伽奇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跟在伟伦后面往里走。正中间有个楼梯，走到一半，分成左右两个楼梯各伸向两个对立的方向。年轻女孩带着伟伦他们转向右手边的楼梯。
　　才走了几级，上面有人走下来，步子很轻盈。林伽奇无意地扫了一眼过去。一身黑色的衣服，一张熟悉的惨白的女人的脸，那唇还是一样的血红。
　　林伽奇愣住，不自主地停下自己的脚步。那是，萝丝，玫瑰之心夜总会的女老板，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比她年轻点的女人。林伽奇很快又开始往上走，但已经和伟伦他们拉开了好几步。他紧盯着萝丝，她的脸并没有看向他，只是目视前方，那神色还是一样的不屑一顾。
　　林伽奇走过她踩过的楼梯阶，他继续往上去，她继续往下走。或许她以为身边走过的只是一阵风，林伽奇这样想着，嘴角边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在一个雅致的包厢内，林伽奇和伟伦面对面坐下。
　　“林先生，这里的环境喜欢吗？”伟伦笑着问。
　　“很喜欢，没想到纽约会有这样好的中餐厅。”
　　年轻的男服务员们走进来，手里拿着托盘，是饭前的小点心和茶水。一个走到伟伦身边为他倒茶水，一个走到林伽奇身边。林伽奇感觉这个服务员靠得很近，然后，这个服务员不经意的快速地将一张小纸片压在林伽奇面前的一个小碟子下面。
　　林伽奇微微移开点碟子，纸片上有一串数字，纸片的右下角上印着朵小小的红玫瑰。
　　林伽奇不动声色的将碟子重新压住纸条，手指触碰间仿佛一丝香味飘来，若有似无间竟然也让人觉得浓烈。那串数字应该是电话号码，他的直觉告诉他。
　　席间伟伦接到两次电话，那看来很重要，不得不接。他的脸上很内疚，对于自己离席出去接电话。林伽奇微笑着说没关系。趁着伟伦出去，林伽奇问那个服务员。
　　“先生，你是不是递错东西了？”他拿出那张纸条。
　　“不可能，是文小姐吩咐一定要交给你的。”服务员固执得不肯承认错误。
　　“那我更确信你递错东西了！我刚来纽约不过几天，根本不认识文小姐！先生，你还是快点把这张纸条拿回去，免得耽误文小姐的重要事情。”
　　“绝对没有送错的，文小姐说了要我把这张纸条送给刚进来的穿黑色西装的先生，那就是说先生您呢！”服务员还是很固执。
　　“好吧！我明白了，那你出去吧！”林伽奇听到伟伦进来的动作，连忙停止了和服务员的交谈。服务员放下盘子，快速地退出去。
　　随后的席间，两个人边吃边聊了纽约的社会风情。时间倒也快，两个小时过去，两人结束晚餐回到公寓。
　　“林先生，在这里住你可以随便一点，就当你自己的地方。我不会随便来打扰你，不过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的，尽管告诉我知道。”
　　“好的，我会的！”
　　林伽奇很快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开始查起资料。他的房间门是关着的，但外面的声音还是会传过来，不是很响，足够他听到。伟伦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然后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但没过多久，电视机的声音结束了，接着，伟伦的脚步声向门外走去，门开了，又关上了。然后，一切变得安静。
　　林伽奇站起来听了几分钟。他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到客厅，他确信伟伦陈出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一把钥匙，吃饭前伟伦拿来给他的，说是原来备用的。
　　他整了整衣服，出了门。来到外面，他在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了个号码。
　　电话通了，那一端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好，萝丝小姐！”林伽奇没有说英语。
　　“你是谁？”电话那一端还是说着英语。
　　“萝丝小姐刚给了我你的电话号码，怎么不记得了？”林伽奇改说英语。
　　“是你？”电话里现在是了然的声音。
　　“是我！”
　　“你动作蛮快的啊！”电话里的声音现在有点骄傲的味道。
　　“我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给我电话号码？你不知道好奇心会害死人吗？”
　　“我想见你！”萝丝很干脆的声音。
　　“好啊，那请告诉我时间地点吧！”
　　“地点嘛，你知道，时间嘛，由你选！”
　　“我明白了！”林伽奇挂了电话，出了电话亭，他又在这条街上走了一会儿，像是在散步。十几分钟后，他回到公寓。他继续在电脑上工作，直到很晚才去睡觉。直到他睡着，也没听到伟伦回来。
　　第二天他起床后打开房门，看到伟伦也在外面了。
　　“林先生，你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好啊！走吧！”
　　林伽奇看着他的脸色，有点疲惫，但也不是很明显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一夜未睡。
　　简妮早早地赶到警局。不过，早到不代表一定有收获。她没想到这个警局的新闻发布会这么热闹，不比白宫逊色了。四面八方赶来的记者挤满了那间小房间。
　　警局的发言人用寥寥几句以官方口味全副武装的话语打发了他们。好多记者悻悻然却又无可奈何，都乖乖地准备撤。简妮挤在人群中，把注意力从警方身上转移到这些记者身上。她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大多是纽约各电视台的外景记者。
　　突然，她看到一张让她特别感兴趣的脸，那是福克斯电视台的记者柯尔。说实话，她喜欢他的主持风格，幽默不恶俗，自然而不做作，举手投足间总是有种落落大方的风度。
　　“你好，柯尔先生，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我是简妮，我很喜欢你的节目！”她主动地走近，主动地打起招呼。心里是很没底对方能和她闲聊几句。这些记者是很忙的，忙得可以对别人漠视。
　　“你好！简妮，谢谢你的喜欢！”正在忙着收拾器材的柯尔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他抽出手去和简妮握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是个来采访的记者，不过，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记者的眼睛就是毒。
　　“柯尔先生你说对了，我是记者，我是明日报业的记者，我是刚刚才接受这个采访任务的！”忽然间，简妮灵感闪动，“柯尔先生，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请你喝杯咖啡？”
　　简妮抬起脸，微笑着发起邀请。
　　“好吧，我先跟我助手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去！”柯尔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一点架子。和他的助手告别后，和简妮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进到店里面，简妮马上脱去了外面的厚大衣，露出里面一身玫红的套装，让她洋溢在一种妩媚的氛围中。有了昨天的经历，她今天实行了温暖的装备。
　　柯尔的眼中明显亮了下。他的眼睛淡蓝色中带点灰色，非常清澈。
　　“柯尔先生，你肯定无法想像，我是怎么接到这个任务的，昨天，我的老板突然把这个案子推给我，让我来采访这个凶杀案，可是上帝知道，在这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被杀了，一直到刚才，我才知道是两个男人被杀了！我说这些一定让你觉得我是个实习记者了。”简妮看来非常有谈话的欲望。
　　“那简妮，你是实习记者吗？”柯尔的语气和神色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简妮做了个委屈的表情：“我做记者有6年了，只是之前一直和衣食住行打交道。”
　　“哦，是这样！”柯尔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柯尔，你一定很了解这个案子吧？”简妮渐渐把话引入她的正题。
　　“当然，我跟踪报道这个案子一年了，我敢说我知道的细节不会比负责这个案子的那位警探少！”
　　“真的吗？”简妮的口气中不相信成分大于崇拜，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满含温柔笑意的眼睛牢牢盯着柯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