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秦歌告别了看不见的穿越左使，定定神，放眼看去，这才发现回到了起初的穿越之地公主坟。还是半夜、还是漫天星辰、还是那无休止的虫鸣。仔细听去，虫鸣声中似乎还有音乐之声。公主坟旁有烛光，那摇曳的独立光影看上去鬼气森森。有人边弹边唱，听声音是何疯子。
　　秦歌绕到公主坟正面，看到何风子穿着一身运动服，盘腿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正在倾诉衷肠。
　　“秋雁南飞、一声声、呼唤随行，
　　紫燕春归、共筑爱巢、呢喃相拥。
　　我的心在疼。
　　为什么别人的爱有始有终？
　　为什么我的眼前总是你来去的身影？
　　如影随形，你一帧帧的笑容闪过。
　　睦然，我的妻，你可在听？
　　咫尺之隔，你凄凉孤寂、我心疼。
　　在你身旁却心如死寂，意难平。
　　既许我们相遇
　　为什么生死分离？
　　老天赋予我们情感，奈何明月在而星如雨？
　　阴阳相隔好没道理、好没道理。
　　我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渴望时光逆转、相遇再相聚，
　　只想能对你再说一句：“睦然，我爱你。”
　　秦歌暗想：“情感差强人意，文笔却毫无章法。”想当面讥讽几句，忽然瞧见何疯子亮晶晶的眼泪，他停下了脚步。
　　真情流露，值得尊重。不能让他尴尬。
　　何疯子把吉他丢在一边，对着坟茔喃喃低语。
　　秦歌不愿打扰他，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也听着。
　　“睦然，我的爱妻，疯子回来了，惊不惊喜？刚落地就来看你；疯子想你啊，迫不及待。”何疯子抽泣两声，接着说，“自你去后，我茶不思、饭不想，终日饮泣。每每想到你的音容笑貌就心如刀绞，恨不得追随而去。为夫的心里难以割舍的就是你啊。我曾多次设想为你报仇，奈何我根本靠不近他——他是李世民啊。疯子度日如年、日渐憔悴，无一刻不在饱受煎熬。那日之后生活乏味、味同嚼蜡、半生半死，再不愿呆在大唐。每日里想的就是何时才能回到现代、能与我那贤妻李睦然朝夕相处——哪怕靠近一些儿，看一眼你的封土也足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老天不负苦心人。在我一再请求下，穿越使者终于被我感动，同意我提前返回现代、与你相聚。”
　　烛光突然爆出灯花，何疯子吓得浑身一抖。何疯子胆怯地看了一眼这座无碑的土坟，他像一个贼，低下头、左右瞧，藏起脸，压低了声音说道：“睦然贤妻，你我夫妻一场，相互爱慕、如胶似漆，你自然不愿意看到我返回后生活落魄。看在我帮助过你和义阳王的份上，希望你也能在现代助我一臂之力。倒也没太多诉求，学业问题不存在了，这个，你已经帮过了，让我顺利考上了大学。工作吗，不需你帮忙，唐代生活使我养成了不受约束的习性，所以，我打算辞职。思来想去只有经商，延续我在万盛楼的辉煌。”
　　说到万盛楼，何疯子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个小门面，糊口而已，不说它了。其实我现在就是缺乏启动资金。没办法，房贷还没还清呢。我需要快钱、需要许多钱。只是急着见你，回来的仓促，只顾高兴了，就忘了带些金银回来。李世民这个老东西倒是答应送我一些财宝。他食言了，两腿一伸，早早躺进了棺材。你说人死为大，我也不能怪他不是？当然，更不可能上门讨要了。所以，思来想去求人不如求己，疯子目光向内，只能求你。毕竟是夫妻一场，想来你也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以后的日子，你我虽阴阳相隔，以你的能力，定能助我在阳间发财！我呢，也不会亏待你。夫妻嘛，逢年过节多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的日子过的更为宽裕。如此一来，你我双赢，岂不是皆大欢喜？
　　“好了，就说这么多了。说不定秦歌很快就回来了，这个大傻子眼里没钱，玩什么清高，他的事儿还得我操心，谁让我俩是朋友呢。你看，东边微微发亮，一会儿鸡要叫了，你也该睡了，不聊了。最后再叮嘱一句，千万记住：助我发财！”
　　月光下，秦歌清晰地看到何疯子抹眼泪，但他起身后转过脸却是一副轻松的表情。直到这时，何疯子才看到秦歌静静站在旁边。
　　何疯子一声惊呼：“你是鬼啊，吓死我了。”
　　“你怕鬼？你真的怕吗？”秦歌再也忍不住，大骂道，“真无耻！啰里啰嗦，为了发财，无所不用其极。无耻至极！”
　　“嘿嘿，一番发自肺腑的‘相见欢’被你偷听到了。作为君子，你就不该偷听我们的私房话。”
　　“偷听？你编的歌词虽然不咋样，但真情流露，差点感动了我。可你随后的诉求，通篇都是谎言！你真的忍心骗她？你对得住李睦然吗？你什么时候能懂得自尊自爱？能活得有些尊严、有些志气？”
　　“瞧你这话说的，谈不到一个‘骗’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再说，睦然绝不愿看到我落魄，我只是换一种方式提醒她罢了。”
　　“我也提醒你：珍惜那段感情吧，至少从李睦然的角度看，还是很感人的。以后再不要对她撒谎。实话实说、真诚相待；还有，尽快给她立碑，给她个名分。让人们知道：这里埋葬的是大唐真正的公主、一个视死如归、为父复仇的女侠。”秦歌转身要走，忽然回头，“千万别说你是她的丈夫，那会让你良心不安的——也没人会信。”
　　何疯子都愣住了。不解地问：“她是我老婆啊，你操的什么心？”
　　“我怕你遭雷劈。”
　　秦歌果断离去。何疯子忽然醒悟，抓起吉他、吹熄蜡烛，急忙追了上去，笑嘻嘻问道：“你不会是空手而归吧？多少也带了些唐代的东西吧？古玩这行我熟，你交给我------”
　　
　　回来数日，秦歌郁郁寡欢，恍恍惚惚，仿佛仍生活在大唐。眼前晃动的都是那些恩恩怨怨的人物，头脑里思考的也都是李治的叮嘱和武皇后的拉拢。每日卯时即起，操心上朝。夜半惊梦、眼前多是杀戮，社会反差太大，生活落差更大，一时难以承受、也难以适应。秦歌心里清楚，若想一切如常，有待时间治愈。
　　慢慢熬吧！
　　生意在厦门。大宗的货物需要借由陈姓船王家的大船，经由厦门港出口到欧洲。回到家后的第二天秦歌就与多方联系，供货方、仓储方、码头，一切如常。船王陈老板十分热情，邀请他提前一天乘飞机来厦门，说是为他接风。
　　“接风？这是什么意思？”秦歌满腹疑惑，他怀疑陈老板用错词了。
　　生意上的事秦歌并不担心：货物紧俏，供不应求。在运费上秦歌也是十分大度，所支付的运费高出别人一成——越是生意好越是要薄利多销，毕竟一个可靠的生意伙伴要强过一成利润。这一切，在穿越前都谈妥了。
　　打了一通电话，把去厦门出差的事告诉了父母亲，报了平安，秦歌开始收拾行李。
　　周五早上，秦歌早早梳洗，穿上西服，带着简单行李，让司机送到机场。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后，于下午四点五十到达厦门高崎国际机场。住进了预定酒店，喝杯咖啡，稍事休息，看了看表，下楼到舞厅参加当地商会举办的黄昏酒会。
　　这是一年一度的大型商界华人代表聚会的日子。港澳台、大陆、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囊括整个东方华人圈，来的都是商贾名人。即是交流更是为了加深了解、增进感情。
　　这些业界大佬许多都相互熟识，见面打招呼、热情洋溢，杯盘交错、气氛热烈。
　　悠扬的音乐声中，秦歌选择在进门处沙发上默默坐着。侍者递上红酒，秦歌只是漫不经心地旋转着酒杯。他把更大的注意力放在这些商贾身上，倾听着相互介绍时的称呼，留意着他们谈话的内容。迟到的人络绎不绝，偶有对视，礼貌微笑，对于独坐一隅生面孔的年轻人没人在意。秦歌看看表，有些诧异，陈姓船王迟到了，这是少有的事。他独坐慢酌，并不担心，只是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
　　突然，一个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他不经意间与站在远处的一个女孩子目光相遇时看到的。秦歌猝不及防、浑身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瞬间全身微微发抖，手中酒杯差点打翻。站在远处的女孩似乎很惊讶，那眼神分明是他乡遇故知。秦歌缓缓起身，急于迎上前去，但他发觉身不由己、全身僵硬，已经无力挪动脚步了。
　　两人对望着，同时笑了。
　　女孩儿过来了。
　　作为绅士，秦歌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秦歌。”
　　“你好，我叫陈颖。家父临时有事，委托我来见秦先生。”
　　“陈颖还是宸颖？”秦歌忽然口讷，“我们——似曾相识？”
　　陈颖笑眯眯的，还有些调皮：“何止。”
　　“知道穿越左使吗？”
　　“不知道。”陈颖说话大喘气，忍着笑，“但我知道穿越右使。”
　　秦歌激动万分，止不住流下热泪：“真的是你！穿越左使诚不我欺，果然见面了。只是你更年轻了。你弟弟好吗？”
　　“他在厦大读书呢。”
　　“几天不见，戴上眼镜了。好，俊俏，还多了书卷气。”
　　“我一直戴眼镜啊！只是在睡觉时摘掉——对了，我曾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你，在梦里我是不带眼镜的。奇怪的是，那个梦仿佛很古老。”
　　“同一个梦，我也是不穿西服的。那是个雪火交融、纷乱而甜蜜的梦；我也是刚刚从梦中醒来。”
　　“请。”
　　“请。”
　　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