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徐长卿在玉竹家小住了几天，起初还有些生分，可没几天，便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尤其是那对双胞胎，像两个小尾巴似的，成天围着徐长卿转，一刻都不愿离开。
　　徐长卿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两个孩子。一天傍晚，他从外面回来，两个小家伙一听到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地从屋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一个紧紧拉住他的左手，另一个则用力拽着他的右手，嘴里还欢快地叫嚷着：“徐叔叔，徐叔叔！”徐长卿嘴角含笑，缓缓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两个小家伙一同揽入怀中。接着，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递到他们手中。孩子们拿到糖果，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急不可待地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孩子们吃着糖果，仰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徐长卿，其中一个奶声奶气地问道：“徐叔叔，你今天又去了哪里呀？”徐长卿摸了摸他们的头，扮了个鬼脸嗲声嗲气地说：“叔叔，挣钱去了啊。”
　　“挣钱干啥？”其中一个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我不要你挣钱，我要你陪我玩嘛。”
　　徐长卿用食指轻轻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子，笑吟吟地说：“不挣钱，怎么给你买好吃的呀。”
　　两个小家伙缠着徐长卿，非要和他们一起玩。徐长卿正犹豫着，就在此时，玉竹在屋门口喊他们：“洋洋、沐沐，别淘气了，快和叔叔过来吃饭啦。”
　　可两个小家伙还是拉着徐长卿，嚷嚷着要和他们玩一会儿，徐长卿没办法，只好答应晚饭后和他们玩，两个孩子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跟着徐长卿进了屋。
　　屋内，饭菜的香气已经氤氲开来。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腾腾热气携带着诱人的香味儿，在屋里悠悠飘荡。徐长卿进了屋，打开背包，把回来路上买的食品，轻轻地放在饭桌上。
　　玉竹见状，连忙说：“长卿啊，你每次回来都买这么多东西，以后可甭这样了。你在外头挣钱不容易，多攒点钱也好回家看看亲人。”
　　徐长卿的神色微微一黯，不过很快便又扬起笑容，说道：“大姐，咱刚认识时要不是你给我买包子吃，我都不知道得饿成啥样呢。跟这比起来，我做的这些根本不算个啥。”
　　玉竹眼眶微微泛红，嗔怪道：“那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还一直记在心上。”顿了顿，她又笑着招呼，“别说这些了，赶紧吃饭吧。”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欢声笑语不断，温馨的氛围溢满整个屋子。
　　晚饭后，徐长卿遵守承诺，陪着双胞胎在院子里玩起了捉迷藏。徐长卿蒙着眼睛，站在院子中央，大声数着：“一、二、三……”双胞胎则像两只机灵的小老鼠，轻手轻脚地寻找着藏身之处。他们一会儿躲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后，一会儿又藏到了堆着杂物的柴房里，还时不时探出头来，看看徐长卿有没有发现他们。
　　数完数，徐长卿开始寻找。他故意装出找不到的样子，背手哈腰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着：“这两个小家伙，藏哪儿去了呢？”双胞胎在暗处捂着嘴偷偷地笑，小小的身子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
　　最终，徐长卿还是找到了他们。当他突然出现在双胞胎面前时，两个小家伙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在院子里奔跑起来。徐长卿则在后面假装追赶，笑声、呼喊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玩累了，他们便坐在院子里的地上，暮春的夜风徐徐吹来，夹杂着一丝凉意。两个小家伙依偎在徐长卿身两旁，徐长卿一手搂着一个，望着满天繁星心旷神怡。双胞胎好奇地问着各种问题，从天上的星星到地上的蚂蚁，从远方的山川到近处的河流，好像没完没了。徐长卿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还时不时地穿插一些有趣的小故事，逗得双胞胎咯咯直笑像一串清脆的铃声在小院里弥漫开来。
　　天越来越黑了，院子周围那些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一点都不亮堂了。
　　双胞胎洋洋和沐沐渐渐地没有了动静。徐长卿轻轻哼着小曲儿，这曲子就像一条暖和的小毯子，把他俩裹得舒舒服服；又像夏天夜里的微风，带着青草的香味，还有夜空里那种安安静静的感觉。慢慢地，两个小家伙呼吸越来越平稳，脸上挂着笑，睡得可香了，也不知道他们梦到啥好玩的啦。
　　徐长卿见他们睡着了，轻轻地抱起洋洋往屋里走，每一步都走得特别慢，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把孩子吵醒，又好像脚下到处都是小石子，一个不留神就会踩响。
　　“睡了？”玉竹停下手里的活儿，小声问。
　　“姐，沐沐也睡了，你把他也抱屋里吧。”徐长卿回答。
　　玉竹把沐沐抱进屋，轻轻地放在床上，给他们盖好被子，然后又赶紧回来接着干活儿。“长卿，你忙一天了，快去歇着吧。”
　　“天还早，躺床上也睡不着，不如干点活儿。”徐长卿说着，就在彬彬旁边坐下，顺手拿起一张纸片。
　　屋里的灯光暗暗的，感觉随时都会灭掉。桌子上堆满了没做完的火柴盒，像座小山似的。胶水味和纸张味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
　　彬彬和弟弟妹妹们低着头，脑袋都快贴到桌子上了，手指在纸片里翻来翻去，一刻也不停。玉竹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火柴盒，拿着胶水的手轻轻的，一点一点把盖子粘好，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可千万别粘歪了。”
　　彬彬在旁边麻溜地剪着多余的纸片，时不时拿起一个做好的火柴盒，得意地向老三炫耀说：“看哥做的，多整齐！”
　　老三和老四在一旁整理打包，把火柴盒码得整整齐齐，嘴里还数着：“一个、两个……”
　　徐长卿看着这场景，心里暖乎乎的，眼眶都有点湿润了。他一边学着糊火柴盒，一边说：“姐，咱这么干下去，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玉竹笑着说：“那肯定，只要咱不怕吃苦，啥难关都能过的去。”
　　正说着，沐沐小声哭了起来。玉竹赶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拍着沐沐，嘴里还哼着哄睡的调子。没一会儿，沐沐又乖乖睡着了，屋里又只剩下大家干活的声音，虽然简单，却让人觉得特别踏实。
　　不知不觉，夜愈发深沉。徐长卿他们面前的火柴盒小山逐渐矮下去，大家的动作也慢了些，困意时不时袭来。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老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中的火柴盒差点掉地上。玉竹见状，心疼地说：“都别干了，早点睡，明天还得忙活呢。”
　　老三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火柴盒，虽说他比彬彬小了一两岁，可干起活来一点也含糊，那双小手因为干了太久的活儿，都有点红肿了。“妈，明天早晨早点喊我呀，我多糊些火柴盒，挣了钱给你买新衣服穿。”他说话的语气又坚定又带着孩子气，玉竹听了心里一热，眼泪差点都出来。
　　徐长卿站起身，使劲儿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腿。他眼里虽然带着累，可一想到以后，又透着对未来的希望：“没错，咱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接着加油。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孩子们听了，马上动手收拾东西，把剩下的材料轻手轻脚地摆放好，就怕弄乱了，耽误明天干活。徐长卿清扫完地上的垃圾，洗了把脸回里间屋睡觉去了。
　　待孩子们都睡了以后，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玉竹蹑手蹑脚手走出屋，来到堆满衣服的洗衣盆前，挽起袖子开始了这一天最后的劳作。
　　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静，唯有偶尔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尖锐地划破夜空，转瞬又消失在无边的静谧里。从高楼大厦那里投来的灯光摇摇晃晃，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又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那身影透着一股温柔，却又满是坚韧。
　　盆中的水泛着微光，玉竹的手浸在水里，轻轻揉搓着衣物，动作麻利又有力。肥皂泡儿在她手尖不断冒起，又悄然破碎。洗着洗着，她的思绪不禁飘远。她想起了小时候，快过年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一家人洗衣服，那时候的她，总在一旁眼巴巴盼着，等过年的那天，穿上洗干净的衣裳……突然，又传来一阵火车的长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水盆里的衣服，终于洗完了，她拧干、晾晒，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娴熟。晾好最后一件衣服，她直起腰，轻轻地回到屋里，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三天前，玉竹碰上了个好心人，给她介绍了个加工火柴盒的活儿。虽说糊一个火柴盒才挣一厘钱，可对正急着贴补家用的她来讲，这简直就是黑暗里的一道光，瞧见了生活的盼头。
　　每天天刚蒙蒙亮，第一缕阳光穿过薄雾，照进她那简陋的小屋时，玉竹早已开始忙碌起来了。桌子上堆满了制作火柴盒的材料，他拿起一张纸片，仔细地对接、粘贴，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生怕出一点差错。
　　刚开始干的时候，玉竹笨手笨脚的，不是这里对歪了，就是胶水图得太多溢出来。她心里又着急又难受，可她没有打退堂鼓，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练习。慢慢地，她的动作越来越麻利，手法也越来越熟练，糊的火柴盒都严丝合缝。
　　玉竹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地说：“天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