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徐长卿一觉醒来，天早就大亮了。暖和的阳光照在窗户上，把整个屋子衬得暖烘烘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双手举过头顶伸得高高的，痛痛快快地抻了个懒腰，又活动了几下酸胀的胳膊，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巴嘎巴”几声脆响。
　　徐长卿一夜也没睡踏实，床板太小了，他和彬彬两个人挤在一起，别提多局促。徐长卿连翻身都不敢，就怕一个不小心滚到床下去。再看彬彬，这小家伙睡觉一点都不老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小脚丫还搭在徐长卿肚子上，使得刚想睡着的徐长卿一下又醒了。
　　徐长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生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彬彬。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夹着淡淡的饭菜香扑面而来，让他瞬间精神了起来。他回过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彬彬，那可爱的模样，不禁令他心里一软。徐长卿轻轻关上窗户，蹑手蹑脚地走出里屋。
　　玉竹正在外面忙着做饭，一看到徐长卿，就笑着打招呼：“长卿，起来啦，昨晚睡得咋样啊？”
　　徐长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大姐，挺好的，就是床有点小啦。”
　　玉竹听了，一脸愧疚：“委屈你了，等吃完饭，咱把床再加大一些。”
　　徐长卿赶紧摆摆手：“大姐，不用麻烦了，将就着睡吧。”说完，顺手拿起笤帚扫地上的垃圾。
　　“长卿，你去那边坐会儿，饭马上就好。”玉竹掀开锅盖，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热气像雾一样在屋里慢慢散开。她抓了一把玉米面，均匀地撒进锅里，然后用勺子轻轻搅和着，不一会儿，粥渐渐浓稠起来，一股玉米面特有的香味就充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大姐，彬彬这孩子可懂事了。”徐长卿忍不住夸赞道。
　　玉竹听了，脸上露出当妈的那种自豪劲儿：“是啊，彬彬这孩子确实懂事，从来都不惹我生气。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没有他，我这日子都不知道咋过呢。”说到这儿，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忧伤，不过很快就又忙着做饭，把这情绪给冲散了。
　　不多时候，早餐就弄好了，就是简单的几个小菜：一碟萝卜条，一碟凉拌白菜丝，还有一叠炒鸡蛋，菜上淋了点香油，满屋子香气。玉竹扯着嗓子喊：“都起来吃饭啦！”
　　床上的几个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
　　老三长得胖乎乎的，脑袋圆溜溜的，看着虎头虎脑，特别招人喜欢。他脸上带着无辜又呆萌的表情，好像这世上啥烦心事都跟他没关系似的。他伸手拍了拍睡在旁边的老四，老四是个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又清澈又明亮，瞅着人的时候，就好像能看穿心里在想啥。她的小辫子因为睡觉变得乱糟糟的，几缕头发耷拉在脸蛋旁边，看着稚气又可爱。
　　最小的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他俩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满的都是对新一天的好奇和期待。这俩小家伙长得特别像，脸蛋圆嘟嘟的，皮肤粉粉嫩嫩，就跟春天里开得最鲜艳的花似的。他们先互相瞅了瞅，然后“咯咯”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又清脆又好听，一下子就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早上最后那点困意也被赶跑了。
　　“彬彬！”玉竹大嗓门儿提高八度冲里屋喊。
　　没一会儿，就听见彬彬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来啦来啦！”紧接着，就看见彬彬揉着还没睁开的眼睛，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玉竹把饭菜端上桌子，跟徐长卿说：“长卿，你先吃，这些小祖宗磨磨蹭蹭的，甭管他们。”
　　“我不饿，等一块儿吃吧。”徐长卿一边说着，一边帮最小的一个小孩穿衣服，还问，“你叫啥名字呀？几岁啦？”
　　小孩扑闪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叫洋洋，他叫沐沐，我俩今年五岁啦。”说着，小手还不自觉地抓住徐长卿的手指，眼睛里全是好奇，看着跟徐长卿可亲近了。
　　这时，沐沐也凑了过来，拉着徐长卿的衣角说：“叔叔，你陪我们玩好不好？”徐长卿笑着点头：“行，等吃完饭，叔叔就陪你们玩。”
　　玉竹在一旁看着，笑着说：“这俩孩子，就喜欢缠着人。”正说着，彬彬也洗漱完走了过来，一看到饭菜，眼睛都亮了：“哇，好香啊，我都饿坏了！”
　　大家围坐在桌前，准备开饭。沐沐和洋洋还不太会用筷子，急得直跺脚。徐长卿就耐心地教他们：“来，像我这样，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筷子，再用中指托住。”两个小家伙学得有模有样，虽然还是有些笨拙，但总算能夹起菜了，高兴得直拍手。
　　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为了争菜，你抢我夺，沐沐不小心把菜汤洒到了衣服上，玉竹赶紧拿毛巾去擦，嘴里念叨着：“你这小调皮，就不能老实点。”沐沐吐了吐舌头，头一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温馨极了。
　　玉竹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徐长卿唠嗑：“我呀，一共有六个孩子。老大是个闺女，今年都十八岁啦，在老家上学呢，平日里就跟着爷爷奶奶。彬彬是我家二小子，他是老三。”说着，玉竹伸手先指了指那个胖乎乎、正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小男孩，接着又指向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女孩，“这是我家四丫头。最小的这俩是双胞胎……”
　　徐长卿听着，眼里满是惊讶，忍不住说道：“大姐，你可真不容易，这么多孩子，得操多少心呐！”玉竹苦笑着摆摆手：“嗨，日子不就是这么过嘛。虽说辛苦，可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心里头倒也甜滋滋的。”
　　这时，一直在一旁闷头吃饭的彬彬突然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徐叔叔，等我长大了，要挣好多好多钱，给妈妈买大房子！”玉竹听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彬彬的脑袋：“傻孩子，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妈就知足了。”
　　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也不甘示弱，抢着说：“我也要！我以后还要当大英雄，保护妈妈和姐姐弟弟们！”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孩子们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各自欢欢喜喜地跑去玩耍了。徐长卿没闲着，帮着玉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大姐，咋没见孩子们上学去呢？”
　　玉竹听到这话，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无奈，苦笑着说：“唉，你是不知道啊，就咱现在这日子，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还有余钱供孩子们读书呢。只能先盼着回乡下再说，在这城里，咱没有城市户口，学校压根就不收咱孩子啊。”
　　两人正说着话，双胞胎里的弟弟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小板凳绊了一下，“扑通”摔了一跤，紧接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玉竹赶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几步跑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哄着：“不哭不哭，宝贝最勇敢了，摔一跤没啥大不了的。”徐长卿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多帮帮玉竹大姐，让她们家的日子能过得轻松些。
　　玉竹租住在城中村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这院子不大，也就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可在这热闹嘈杂的市区里，倒也算得上是个能让人，寻得一丝宁静的小角落。院子四周被高矮不一、破旧不堪的楼房紧紧围着，感觉时间到了这儿都走得慢了些，和外面车水马龙、忙忙碌碌的世界比起来，就像两个不同的时空。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长得特别茂盛，就像一把大大的绿伞，给整个小院撑起了一片清凉的绿荫。彬彬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地做游戏，一会儿玩捉迷藏，一会儿又丢手绢，他们的欢声笑语在树阴下不停地回荡，给这个原本有些冷清的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力，让这个简陋的家也多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长卿，你今天甭去卖地图啦，在家帮我拾掇拾掇床，加宽一点儿。”玉竹刚把家务收拾完，坐那儿歇了一小会儿，就对着徐长卿说道。
　　徐长卿正背着包打算出门呢，一听玉竹大姐这话，立马爽快地应道：“行嘞！”
　　“长卿啊，俺想换张大点儿的床，可姐手头实在没那么多钱，要不先找块木板凑合用着？”玉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过意不去的神情。
　　徐长卿赶忙把背包放下，笑着安慰：“大姐，不就是睡个觉的地儿嘛，没那么多讲究，咋着都行。”说完，就和玉竹一起在这简陋的屋子里翻找合适的木板。这屋子不大，光线也暗沉沉的，墙角堆着些旧东西，一张破木桌和几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好像在默默讲着过去的事儿。
　　
　　“长卿，你瞅瞅这块木板咋样？虽说旧了点，可看着挺结实的。”玉竹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一块木板，看着还挺平整，就是上面留着些岁月的印子，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徐长卿接过木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点头说：“挺好挺好，就它了。”
　　“这房子都空了好些年没人住，我和彬彬刚搬进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乱，收拾了好几天才勉强像个样子。”玉竹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刚搬进来时的情景。
　　徐长卿把木板搬到床边，和玉竹一起动手把床加宽。他找来砖头垫在木板下面，又用绳子把木板和床牢牢绑住，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大功告成。
　　玉竹弓着背，双手在床垫上迅速又仔细地忙碌着。她先是把原本有些褶皱的垫絮一点点抚平，从这头摸到那头，不放过任何一处不平整的地方。接着，她伸手去拿干净的床单，那床单被她展开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她一边扯着床单的边角，一边用膝盖顶着床垫，使着力气将床单稳稳地铺上去，每一个褶皱都被她耐心地拉平，像是在完成一件精细的手工活。
　　铺好床后，玉竹直起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汗珠，转身快步走向厨房。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门口那张有些掉漆的小桌上，然后朝里间屋喊道：“长卿，甭忙了，过来歇会儿，喝点水。
　　徐长卿正半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把地上的垃圾捡到一个编织袋里。他的额前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不一会儿，编织袋就被装得满满当当，他吃力地把袋子扎好口，双手紧紧握住袋口，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拖到墙角边。他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确定没有遗漏的垃圾，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走到小桌旁坐下，端起碗，“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的正起劲儿，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阳光透过槐树枝叶的间隙，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影，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这温暖而又惬意的氛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