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丹江浪花>第六十二章 扈雄战后受排挤 马家午夜遭祸殃

第六十二章 扈雄战后受排挤 马家午夜遭祸殃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2-19 10:18:26      字数:10019

  ——《说内战》
  话说当年御倭寇,齐心协力为国酬,
  毒蛇猛兽回窝眠,昔日患难抛脑后。
  上回说到管理区出面安葬李煜,王乐配备了厚厚的祭品,马湾村的老老少少悲戚声声。李煜走了,马湾村的各项工作回潮,土改也因此而搁浅。宋航提醒洪俊和杜清运,丹江流域有一个隐藏很深的特务组织,专门破坏社会的稳定,要干部群众擦亮眼睛,提高警惕。在此期间,部队野营拉练经过这里,段老师设计的别出心裁的欢送仪式给部队首长和地方领导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杜清运蹲守马湾村,真正体验到了马湾村是块难破的坚冰。县里规划部门沿路到马湾村考察,透露的信息是县城西迁,马湾村是选址之一。彭岩反映村里来了位跛足汉子,是卖老鼠药和劁小猪的,行迹十分可疑。但人家手里有管理区开的路条。晌午时分,汉子在杨英家就餐,和杨英老婆拉起了家常,杨英、彭岩等暗中观察,未见汉子有什么异常,正当人们纷纷猜测汉子是何方神圣时,他出现在了村公所,拿出了介绍信,自报家门说他叫王生牛,是来接替李煜工作的,在王生牛看来,他入住马湾村,以及他和扈雄的往来都是冥冥定数。
  说起扈副专员,王生牛就想起了扈雄对他的承诺。
  原来,抗战期间,扈雄一直在丹江流域一带协调各方力量与敌周旋。对外来之敌,国共军队和自治势力同仇敌忾,只要一提到抗日,无不是以大局为重。扈雄出面,得心应手,很多被认为不切合实际的合作都配合成功了。他人缘好,又机灵善辩,深得各方势力的认可和赞赏。也就在这时他偶然又与王生相见了,一想起和他一同出来的发小只剩下王生一人了,他就一阵阵心酸。所以,一有机会他就和王生凑到一起,别看有时候只是说说闲话,见了面就等于互报了平安。抗战胜利后,他们相约回了一趟丹北镇,令他们痛心疾首的是丹北镇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繁华已经荡然无存,很多家都已经支离破碎。在知情人的引导下,他们给亲人上了坟。回部队后扈雄利用他的特殊身份,上下打听李任的下落,因为他的两个妹妹在跟着李任。
  扈雄压根也没想到,此时他如鱼得水的日子不那么好过了,各路人马的摩擦接连不断,为争抢地盘刀枪相对,而且不断升级。他出面调停,却没有哪一方听他的了,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先前和他接头的指战员死的死,病的病,调防的调防,后续部队哪个还把他放在眼里,他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他彷徨,他郁闷。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曾几次遭暗算,是哪一方对他下黑手?他也说不清楚。
  小时候他常听孙师公讲爱国故事,立志长大后做岳飞、文天祥之类的民族英雄,面对日本穷凶极恶的侵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认为自己到了英雄有用武之地了,能深入浅出地在各种抗日武装势力之间穿插。可现在日本鬼子被赶走了,他倒遭到了排挤,他百思不得其解……扈雄一边走一边想,忽然觉得背后有风声,就本能地急忙偏头,一枚飞镖“嗖”地飞来,刺中了他的右肩胛。
  扈雄一阵昏迷,倒了下去,等他醒来,发现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李同志,他醒了。”守在扈雄床前的卫生员陈丽惊喜地叫道。
  一位眼戴墨镜、一身戎装的军人疾步走到他的床前。
  扈雄紧盯着对方目不转睛地看。
  “我脸上有字还是不认识我了?”来人笑容可掬。
  一听声音,扈雄惊喜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他是李任。
  扈雄挣扎着要坐起来,被陈丽温柔地按到了病床上:“别动,你身上这个地方不好固定,再折腾一回你又得受一回罪。”
  李任在床边坐下来,悲愤交加地说了他的生死劫难——
  李任回忆道:杨会长意识到情况不妙,把军械库的钥匙交给了他,说:“这些东西你发下去,一旦遇到危急情况,你能联络多少青工队员都成,手里有了家伙,保不了村就能保命。一旦强盗来了,你们要么去找队伍,要么进山打游击。你要是当了软骨头,我可不会轻饶你。”
  没想到他还没理顺头绪,就遇到了日本人屠村,给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带着十几个人刚出村,遇到扈月和扈季哭着朝他们追来。一行人急匆匆进山,漫无目的沿羊肠小道向东,赶到清风岭那里时,听到峡谷里有枪声,他们绕到半山腰藏好身子。向下看,南北两路人马正在对打,北边势力弱,南边火力强,仔细看,南边人的穿着、走势和姿势和中国人大不一样,他们断定这是一伙日本人。李任指挥青工队的人分散开来,找好掩体使劲打,教训教训这群兔崽子,日本人发现侧翼受敌,兵分两路,大批日本人避开锋芒,蜂拥着向上冲锋,青工队员实战机会少,很快就倒下去五六个,李任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峡谷对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敌人慌了手脚,又开始调转枪口,李任趁机指挥队员们放擂石,峡谷东西两路人马合围,一举消灭了这伙狂妄之徒。
  两路人马解了北边人马的围,终于汇合到了一起。一位满身草屑和尘土的汉子过来紧紧握着李任的手说:“我们是八路军游击队丹江支队,兄弟,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李任简单说了他们村的遭遇和他们参加队伍的迫切心情,汉子说:“参加我们这边吧,我们正在招兵买马,对付的就是小日本。今天幸亏你们及时出手,咱们齐心协力收拾了这群小鬼子,同时也解了国军部队的围,不是缘也是缘啊!”
  “我们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女孩。”李任喘着气说。
  “没关系,咱们那边有文工团、卫生队、后勤队,里面都有女同志。”
  就这样,李任等人参加了八路军。内战开始后,部队改番号为解放军,李任被安排在侦查班里,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伤了眼睛。伤好后就留在了解放军后方医院里,暂定工作是负责统计收治各类伤病员的信息。
  “扈月、扈季呢?”扈雄微弱地问。
  “两个妹妹都很优秀,她们被安排在卫生队里,不巧的是前天被部队派到外地进修去了,得三个月。还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情况是,扈月自己找到了意中人,是个外科医生,也进修去了。”
  “有了归宿我就放心了。唉,是哪个龟孙子用下三滥手段对我下手?”
  “那里是国民党的防区,自治武装也常在那里出现,我们侦查敌情的同志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你,见你流血过多,就把你送到了解放军后方医院。你知不知道,就是刚才那位照看你的女孩给你输了血,你身上还流着人家的血呢。”李任转过话题又说:“扈少,你那一套以和为贵的想法现在不吃香了,你该选择站队,你如果继续脚踩两只船,迟早还会挨黑砖的。”
  “我是得想想了。”
  没过多久,病房里又送来一位伤员,扈雄惊异地发现,是王生。
  王生伤的是脚踝,是在组织宋湾暴动时负伤的。他腿不能动,但嘴能说话。
  “扈少,别迷茫了,你现在去投靠地方民团,你想想看,那有什么前途?你要投靠国民党,就会走我的老路。”王生说。
  “你的老路?”扈雄迷茫。
  “那次咱兄弟一起回丹北镇上坟,回部队后你没受到审查,我却被隔离了,硬给我扣了个开小差的帽子,要杀鸡骇猴,对我采取措施。幸亏团部的卢参谋趁着押解我去提审的半道上,吩咐有关人员偷偷放了我,我才躲过一劫。也难怪,日本投降后,各路大神都跳出来了,都开始来争着采摘胜利的桃子。尤其是国民党,加紧了反共的步伐,自上而下你防我,我防你,谁都不信任谁,稍有一点不安分的就把你当成赤党分子。咱回丹北镇,你和王参谋交代过,咱走以后,王参谋被带走了,我就是有千张口,人家会相信吗?可以说,国民党连级以上的部队里都安插有中统、军统的耳目,反共浪潮高于稳定,蒙冤受屈掉脑袋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呢?”
  “我又开始了逃亡路。丹北镇我是回不去了,只好在大山里野外度日。后来遇到八路军游击队的运粮马队,我跟着人家跑,糊里糊涂到了八路军的军队里。到了这里我才体验到什么是官兵一致,我们穿什么,营长也穿什么,我们吃什么,营长也吃什么,根本不讲论资排辈那一套,上下级一律喊同志,不喊官位。后来,八路军改名解放军,和国民党军队兵戎相见,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我通过地下党找到了卢参谋,在我的劝说下,卢参谋动员了原先我所在的那个团,整团投诚。这次地下党组织农民暴动,我加入了先锋队,执行任务时被歹徒打伤了脚踝,才有缘在这里和你相见。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我改名王生牛,现在还用的是这个名字。扈少,能吃糊涂饭,别办荒唐事儿,你再不擦亮眼睛,后悔就晚了。”
  “你和李任在这里、我两个妹妹也在这里,我能往哪里去呀?”
  扈雄伤好后,加入了解放军,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协调丹江流域解放军各个防区的备战和作战,凭他的机智和敏锐,很快得到了解放军首长的重用。
  富有戏剧色彩的是因受伤,扈雄捞了个媳妇,就是那位给他输过血的卫生员陈丽。
  解放后,县里又培训了一大批土改专干,主要是因伤、因病丧失了战斗力的解放军战士,李任和王生牛就参加了这次培训。下面来报,荆紫关镇的李涵和石大桥镇马湾村的李煜牺牲,县土改指挥部派李任和王生牛去顶替二人,李任被分配到了西岭管理区,王生牛被分配到了荆紫关镇。李任找到王生牛说:“王生,我三舅早几年到荆紫关做桐油生意,至今杳无音讯,一家人担心死了。咱俩对调一下,我顺便打听一下我三舅的下落。”
  老乡加同志,这点小事还能不答应吗?于是,王生牛到西岭管理区报到了,宋航直接安排他去接手李煜的工作。
  到了马湾村,王生牛感到后悔了,因为他打听到这里的大地主是王乐,当年张程曾提到过他是王辉的二儿子,要土改首先就要没收王乐的田产,他该如何面对?
  说来也凑巧,扈雄下来检查农村工作。他现在可了不得,是行政专区副专员,配有专车。王生牛见了他,提出了他的困惑,恳求扈雄出面调节一下。
  扈雄道:“王生牛同志,现在农村干部稀缺,下派干部都已到位,牵一机而动千发。要是早几天还可能有回旋的余地,你要开一个口子,都要讲起私心杂念来,土改注定要失败。更何况,你和王乐从未谋过面,只要你秉公办事,没有锯不倒的树。同志,别三心二意了,你把马湾村拿下来,轮到下一批次时,看有没有机会调节。”
  “你别说官话。”王生牛激将道。
  “同志,你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先干着,有机会了我再给你协调。另外提醒你,据可靠情报,这一带有一个绾毂丹江流域的地下特务组织,领头的代号叫‘丹江冰’,你必须做到不显山不露水,才不会重蹈李煜同志的覆辙。”
  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子上,王生牛在侧方面打听到马湾村的情况后,扮作卖老鼠药的,对村子的布局,村风村貌进行了大致的了解。
  杜清运主持召开了一个见面会,当杜清运点兵点将让王生牛说两句时,他既没有慷慨的陈词,也没有过分的客套,只说了句:“希望农公会干部各司其职,紧密团结,打赢马湾村土改这一仗。”
  两天来,王生牛没有召集开会,也没有详细听汇报,只是请马岩给他到农户家里派饭。饭后他坚持在桌上放一角人民币和四两购粮劵。当时已开始推行人民币和旧币、地方币兑换,人民币刚开始流通,下派干部一律使用人民币。饭后王生牛便在村里的角角落落里转悠,发现有人干活便上前帮忙,不是帮刘老汉赶羊,就是帮杨老汉码柴,有人找了就去给人家劁小猪。每到一处就是拉家常,问问这,问问那,还特意去看了看罗贵的父母,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大臣。
  王生牛在田间地头转了一圈,刚拐过一个麦秸垛,见彭岩家门开了,一位秀发飘飘的女子出了门,热情地回头对韩婷说:“不用送了,你赶紧回去忙吧!”
  段婷感激地说:“段老师,你来家访,连口热水也不喝,真让人过意不去啊!”
  原来她就是段老师,王生牛虽然跑不快,但还是加大了脚步,边走边喊:“段老师,等一等。”
  段老师止步,扭身看这位其貌不扬的汉子,笑脸迎人地说:“原来是王同志啊,你不打招呼我还真没留意你在身后呢。”
  王生牛已到跟前,说:“一起走吧!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马湾村的老老少少哪个不知道你是下派到这里的土改专干?”
  “你们爱岗敬业,多才多艺,群众口碑载道。我还说抽时间要去学校看看老师们呢!”
  “尽管教书育人与推进土改关系不大,但还是愿意王同志到校指导工作。”段老师的言外之意很浅显明了,就是婉拒王生牛去打扰平静的教学秩序。
  “不说客套话,群众们对你的评价可高了,说你除了本质工作外,还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外出给民校、社团等机构巡回上课,精神可嘉啊!我也得学学。”
  “应该的,应该的,为新中国建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王同志,走到学校我给你做饭吃。”
  “不了,马岩同志给我安排有饭点。咱们晚一天聊。”
  “回头见!”段老师步履轻盈地离开了,王生牛怔怔地目送了很远,若有所思。
  这一幕被民兵执勤点处的马岩、任勤和彭岩看到了,他们私下议论开了。
  “这家伙该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难说,人家学问深,很多地方都来请人家去讲课,肯找对象早找了,姓王的想打人家的主要,哼,痴心妄想!反正他与李煜比起来,差远了。”
  “我也觉得他干的有些离谱,是个脓包,看来分到手里的地在咱村要泡汤了。”
  彭岩道:“李煜同志把地分下来了,他不组织农会干部和代表拟定个章程,给老百姓撑腰做主,谁敢去种?谁不怕成为第二个李晨?”
  正当干部们对王生牛“不务正业”开始有抱怨的时候,王生牛组织召开了一次土改推进会,会上宣布沿袭李煜制定的干部制度和村规民约,继续完成李煜要完成而没完成的工作;广泛走访群众,走群众路线,提高警惕,及时发现可疑漏洞;每个干部负责为一户困难群众割一挑柴,担一挑水。
  别看王生牛腿脚不便,他亲自带头给罗贵的父母割了一挑柴,担了一次水。由于罗贵人缘差,父母也跟着他倒霉,王生牛这样做,群众暗地里都说他不把人一棒子打死,胸怀宽广有涵养。
  那天早晨,轮到派饭到马芳芳家了,马父蹲在墙角处抽旱烟,见了他苦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冲着内室喊:“妮儿她妈,别哭了,王同志来了,快做饭去!”
  一位中年妇女低着头从内室出来,两眼红肿,像刚成熟的桃子一样,她一闪身进了厨房。内室里还有嘤嘤啜泣声。
  早饭端上桌了,显然在王生牛来之前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盘酸菜红薯叶,一盘萝卜丝,两个黑白相间的花卷馍,一碗红薯玉米糁稀饭。桌上只有老马作陪。
  “你吃,你吃!”老马热情地招呼着,“家里粮食不多,实在端不出像样的饭菜。”
  王生牛惊异道:“有这吃的就很不错了。其他人呢?”
  “小儿子马援和马欢参加了区上集训队。”
  “那你父母呢?”
  “人多了就吃不到一起,我们和父母分开另过。”
  “也让马大嫂和妮儿过来一起吃。”
  “妮儿和她妈还有事,咱吃咱的,不管她们。”
  “我看马大嫂哭得红鼻子红眼的,怎么,你和她闹别扭了?”
  老马黯然失色,沉闷了好一阵子,终于鼓足勇气说:“嗨,畜生啊,这话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有啥难处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王生牛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经不住王生牛一再追问,老马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秋天的时候,部队下来征兵,号召有志青年积极报名,说是要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后村的孙奋和马家已定亲,只差拜堂成亲了,他被验兵的相中了,双方商定等他打仗回来就给他们办喜事。万万没想到昨晚后半夜,有人翻墙过来摸进了妮儿的房间,强行逼妮儿就范。老马和他老婆听见动静,摸索着起床,等老马开门去追的时候,一个黑影翻墙逃走了。出现了这档子事儿,以后马家咋跟孙家交代啊……
  遇到人家出了事儿,就是肚子再饿,谁还有心情继续吃饭?王生牛吃了个半饱,便丢下了碗,让老马陪着进了马芳芳的闺房。似乎室内有一个淡淡的膻腥味儿,细闻却又闻不出什么来,他问马芳芳对方长什么样,有多高,马芳芳始终摇头,只用手指了指床下面的地下。芳芳妈解释说对方拨开门后划了一根火柴,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他辨别了方向就朝床上扑来,毫无防备的芳芳本能地反抗,衣着单薄却很机敏,翻身下床,被子也被抓下来了。对方虽然笨重却力气大,重重地把马芳芳按在身子下面,芳芳想喊,一只大手紧紧地捂着她的口鼻,憋得她喘不过气来。老马夫妇听见动静,以为是招贼了,点上灯准备去撵贼。没想到闺女的卧室里有声音,妮儿她妈刚把门打开,一个织布梭子飞来,把她的头打了一个包,一个黑影夺路而逃……
  王生牛从后门出来到夜行汉子越墙处,从院里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又走出院外,根据踩踏的痕迹看,出进都是从这里翻墙的,院墙外有攀爬的痕迹,落叶处有一枚黑色的纽扣,估计是是夜行人胸口吃墙时划掉的,王生牛捡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不愧是侦察兵出身,王生牛锁定嫌疑人是夜里执勤的民兵。他不动声色,喊来马岩,让他召集农公会干部和所有民兵召开紧急会议。
  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村公所,马岩说:“王同志,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王生牛跛着腿来回在场上巡视,看得场上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王生牛没见他所要找的人,就问马岩:“怎么少俩人?”
  “严泓到镇上接受人民币、银元和旧币兑换培训去了,张京要负责王府的午饭,都属于请假。”
  王生牛看了彭宇一眼,果断地说:“彭同志,你带几个民兵去抓张京。”
  听了这句话,场上人都愕然了。他们已经听说了马芳芳被人欺负一事,断然不会相信张京会干这种禽兽不如的傻事儿。张京是贫农,又是民兵尖刀班班长,还是入党先进分子,他身边又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家庭和睦,儿女双全,难道他不懂得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
  其实,王生牛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盲目的,他查看了巡夜值班表,得知那个时段那个方向的巡夜人是小黑六和张京,他找到小黑六门上,小黑六老婆以为新任的王主席要来追究小黑六失察之责,急忙解释说组长张京见小黑六患伤寒,就没让黑六出去受风。王生牛心里有底了,就利用开会时间扫视场上的人胸前有没有掉扣子的或换衣服的,结果发现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这就不由得让他想起那些没到的,严泓上了些年纪,那么高的墙头很难爬上去,唯一可能的就剩下张京了。再联想到马芳芳室内淡淡的膻腥味儿,那能不是经常开膛鱼或洗羊肉的人身上特有的?连日来他走访群众,他坚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特别是刘老汉的一番话对他启发很大:陈二蛋、三山、李典、罗贵都是王乐身边的伙计,怪事咋都发生在他们身上呢?这个张京也是王乐身边的人,不是他干的,难道还会另有其人?
  很快,张京被抓来了。王生牛吩咐马岩解散了众人,他和马岩开始审问张京,任勤负责记录。
  张京故作迷瞪僧,他心里有鬼,自然想到了如何应对,便反问马岩:“马同志,我和你请过假呀,我不算犯纪律吧?”
  王生牛:“张京,说说昨晚上你巡夜时干了什么?”
  “王主席,你说什么,我咋越听越糊涂呢?”
  王生牛猜到他要兜圈子,就没按常规走棋:“张京,你潜入马芳芳家,用秤锤砸死了马芳芳的母亲,你杀人潜逃,难道这不是犯罪?”
  张京乱了方寸,急忙分辩:“那东西光光的,尖尖的,不可能是秤锤……不,我没去马芳芳家,我没杀死人。”
  王生牛紧追不舍:“既然你没去马芳芳家,你怎样知道那不是秤锤呢?你又怎么知道你没把人杀死呢?”
  张京语无伦次:“这……这……”
  王生牛从口袋里掏出捡到的纽扣,当众晃了晃,冷笑一声,问:“张京,你解释一下,你胸前的扣子哪里去了?”
  张京脸色大变,他本来想抱着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没想到却让王生牛直奔要害,他的心理防线被摧垮,不得不彻头彻尾地交待了一切……
  “我是一名厨子,原来在张湾村王辉家落户,后来王乐把我要到了这里,在他老婆说合下,我和林艳组成了家庭。我留在府上专门给他家的小锅灶以及长工和短工们做饭。土改运动一开始,王乐对给他干活儿的人都客气起来,以前的一日三餐都是以黑面糊糊、黑面馍为主,最近我们这些干活的人都尝到了白面馍、白米饭的滋味儿,隔三差五还有大肉和鸡蛋。那天我去泉上洗肉,遇到放羊的刘老汉,随口向他说起王掌柜是‘刀子嘴豆腐心’,刘老汉轻蔑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说徐琴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信;说王乐是刀子嘴豆腐心,鬼才相信。’我当然不信刘老汉的话了,就反驳说最近王乐为村里办了多少好事,刘老汉却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乐见风声紧了,故意做样子收买人心的。反正你们在这小子身边混事的人得多长个心眼儿。他这个人长了刀子嘴,也长了蝎子心。’我虽然没把老刘的话当成回事儿,却也对王乐由无所顾忌变成了暗中留意。
  “说来也怪,生活改善以后,就再也不想吃家里的窝窝头了,而且浑身瘫软,总觉得身上没劲儿了,不是呵欠连天,流涕流泪,就是恶心呕吐、腹疼腹泻,身体要咋不舒服有咋不舒服。每当这个时候,王乐总是送来特效红糖茶,说这种茶能够包医百病。果然,他的茶一喝,浑身又有劲了。后来我要和面蒸馍,王乐在给我称面时,我见他在给我的面中掺了什么东西。我不敢大意,抽时间回张湾问了我爹,我爹说是大烟土,吃了少量的这些东西,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性上瘾,一旦上瘾就很难控制住自己了。难怪有好多人干活时头重脚轻,眼冒金星,连我也在内。
  “但白面馍他从来不让陈管家、他老婆、他孩子、林艳和寇姨吃,他让他们吃的是窝窝头。有一次他儿子偷偷拿了一个白面馍,他还打了他,为此徐琴和他大闹了一场。现在我才如梦初醒,他是怕他们也吃上了瘾。
  “不过还好,不管哪一个人断瘾的时候,王乐都提供特效红糖茶。但自从李煜消灭了土匪之后,王乐像是丢了魂一样,天天阴沉着脸,足不出户。他也不再那么仁慈了,饭食上又回到了以前的老样子。他不出门,伙计们却要去求他。哪一个要是因为断瘾受不了去找他时,他也不轻易提供特效茶了,你要想过‘茶’瘾,就必须答应帮他的忙。到这时我才明白,他的特效茶本身就是大烟面兑的红砂糖。陈二蛋求他,他治好了陈二蛋的‘病’,李晨接着就被杀了;三山去求他,李晨的尸首被扒出来了;李典去求他,他让李典去把邻居家的耕牛拉到野外杀掉,没想到却害死了李煜;当我受不了煎熬去求他的时候,他就让我去马芳芳那里讨一夜的风流……我该死,我对不起李煜,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林艳,对不起我的儿女……”
  张京对马芳芳下黑手,并不是张京的本意,也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王乐蓄谋已久的阴谋。让她出事儿,不可能不包含政治因素,因为马芳芳是抗美援朝战士的未婚妻。
  刚好这时杜清运下来检查工作,一听这个过节,果断决定把张京送到区执法大队,由执法大队裁决。
  当张京被带出村公所时,林艳冲过来上去就是两耳光,声嘶力竭大骂:“张京,你个畜生!你口口声声说你在老家受癞头欺负,你妹妹张莉被癞头逼死,你杀了流氓才背井离乡的,现在你是不是癞头?你是不是也在害人?我的命好苦啊……”
  若不是民兵拦着,林艳恨得敢把张京的眼珠子抠出来。
  张京的口供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以此为理由抓王乐,有点为时过早。
  再说,在王生牛拉家常式的走访中,他从群众的口中了解到,李煜同志的爱人杨会芬现在是终日以泪洗面,生不如死,王生牛的心颤抖了。
  有人曾经形容过伤心欲绝的人是“麻木的心,麻木的人,麻木得像是没了魂”,此时用到杨会芬身上是再也恰当不过了。新婚不久,李煜离她而去,对她来说犹如天塌地陷,马湾村是她幸福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痛不欲生的地方。她一方面要自己面对精神层面的打击,另一方面还要强颜欢笑去安慰李煜父母。面对她所处的尴尬境地,很多群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推心置腹向王生牛反映了这个问题,为此王生牛组织农公会干部开了一个碰头会。
  在会上,王生牛说:“同志们,相对土改来说,这不算个问题。但土改不是孤立的,和日常工作、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单为土改而土改是行不通的。我们要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只有把绊脚石踢开了,路打通了,土改才能一路畅通。前段时间李煜同志领着大家伙儿所干的几件事就是为土改开山辟路的,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但是他的家庭、他的爱人却遭受着莫大的悲愤。咱们就这个问题议一议该怎么办?”
  马岩率先发言:“卫生室是李煜同志克服各种困难成立的,极大地方便了咱们庄上的群众,但是现在杨会芬魂不守舍,群众们也都谅解她的处境,所以现在很多群众取药看病还要到数十里开外,现在卫生室已经处于一种有名无实状态。”
  彭岩:“卫生室是李煜同志着手建起来的,要为此而关门,就有悖于李煜同志的良苦用心了。”
  严泓:“问题是现在杨会芬自己就顾不住自己了,很多中草药放的时间长了就容易生虫发霉。”
  任勤:“王主席能不能把这个情况作为一个专题向上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再协调一个卫生员来服务咱们村?”
  王生牛:“卫生室的问题我会作为一个专题向组织反映。除此之外,我建议让刘春组织妇协会的姐妹们分工给李煜的父母做鞋子、做衣服、磨面、挑水;咱们干部们排个值班表,定期去给两位老人打打柴,陪老人们吃吃饭,宽慰宽慰老人们。”
  任勤:“我再提倡一下村里人,逢年过节给老祖先上坟时绕道去给李煜同志烧两张纸,毕竟他对村里劳苦大众都有恩。”
  王生牛:“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提倡可以,但不能强迫。”
  在王生牛的争取下,杨会芬和区卫生队的李琦打了对调。
  再看看另一边,区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吃素的,先是根据张京的口供顺藤摸瓜带出了陈二蛋,由陈二蛋自杀,带出了陈二蛋一家住进王乐的书房,再由陈二蛋寄住王家,带出了他家失火,由失火案带出了和王乐走得近的罗贵……
  罗贵被带到了审讯室,上面坐了两位办案警官,一位年长,留着大胡子,负责审讯;另一位年轻,大胡子喊他笔杆子,负责记录和留声录音。
  罗贵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面孔,见了大胡子审讯官,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说他有罪,他要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大胡子始终未递声,等他说够了,才威严地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罗贵交代说,他偷过任江家的萝卜,偷过彭岩家的老母鸡,偷过刘老汉家的羊,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明显是避重就轻。
  大胡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如果要交代的就是这些,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你就和张京一起去县里说个明白。”
  罗贵惊讶:“张京被抓了?”
  罗贵又交代了什么?你也等,我也等,等到酷暑遇凉风。且看下一回。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