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雨考验（上）

　　万事俱备，东风正好。
　　2020年5月，七贤庄新村蔬菜大棚产业园项目正式动工。资金到位，竞标成功的公司机械、技术过硬，张博源和新村党组成员、工地直接负责人陈柏亮等，用心负责，项目进展非常顺利。
　　这个项目完成前后，都与七贤庄新村的老百姓息息相关。张博源他们的前期考察非常用心，流转来的200亩土地地势虽然有点低，但平整优质；最妙的是大棚园区的东部是三个几乎相连的平塘。
　　不知道从哪一辈起，这三个平塘就是枣树林自然村雨水的汇聚地。遗憾的是，由于常年没有人管理，三个平塘早已淤死，成了沙尘碎石、死猫死狗、枯菜烂果的丢弃地。
　　张博源和新村党委班子早已规划好，平塘的清淤改造也在产业园项目之中，清理好的平塘积水就是蔬菜大棚的配套水利项目。而且为了保护水源，清淤以后的平塘底部和平塘周边都用土石、混凝土、钢丝围网等进行固化。这项被称为“齐岛市高标准农用建设项目——经济开发区枣树林自然村拦水坝工程”的项目与产业园蔬菜大棚建设同期上马。
　　与此同时，产业园内现有的沟渠也会进行整理，争取达到旱能浇、涝能排。
　　不仅是枣树林自然村，七贤庄新村投资1500万元的高标准农田整治项目也将于6月开工。项目将对7个自然村农田内的路、水、渠进行综合整理，准备新挖、整理平塘5座，整治道路5000米，为发展高产、高端、高质、高效农业奠定基础。
　　“张书记来到我们村，感觉乡村振兴有了主心骨，日子更有奔头了”是村民的口头禅，也是他们的心声。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进入6月份，滨阳市进入了雨季。
　　其实，好多年了，滨阳市所谓的雨季只是季节上的划分，滨阳市的母亲河——大姑河，滨阳市的明珠——明珠水库，好几年都是巴巴地盼望着雨季不再仅仅只是一个理论上、习惯中的季节；而是真真正正地下几场大雨，滋润一下急需灌溉的土地，补充一下急需补充的水库蓄水量。
　　2020年的6月，滨阳市终于迎来了“小河涨水大河满”。大姑河、小姑河清波荡漾，明珠水库水位上涨，滨阳市人吃水不再成为问题。
　　可这又应了那句“几家欢乐几家忧”。七贤庄新村枣树林产业园项目，不得不一再冒雨作业，甚至被雨逼停；而因为大雨、连阴雨，其它农田蔬菜大棚也遇到了减产、绝产的威胁。张博源他们遇到了很多困难，公私财产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6月24日，天空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整个七贤庄新村上空，仿佛天河开闸放水。
　　上午九点，张博源所在的办公室仿佛正处于夜半时分。屋内的照明灯早已亮起，张博源头上戴着一顶有檐儿的帽子，手里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见缝插针，他还略略有些心不在焉地与他的一位朋友对答着。
　　起身烧水的工夫，望着玻璃窗上瀑布下泻般的雨水，听着密如不间歇鼓点的“哗哗”雨声，张博源的思绪翻涌得如雨鞭抽打着万物一样急促。
　　“赵总，你说这雨什么时间能停？这难道是下破天了吗？天气预报都没准了啊！”张博源心思没在屋里，他“哗”地拉开了窗帘，仿佛这样就能让已经断断续续地示威了两天一夜、却依然不知疲倦的雨神停止发威一样。
　　被称作“赵总”的男子是张博源的朋友，隆盛公司的老总。他仿佛没有看到张博源的焦躁，幽雅地啜了一口茶，微笑道：“下这么大雨不是正好歇雨工吗？我这还以为你从扶贫办的位子上下来，当个村书记能轻松些，没想到从我来了，这有小半个小时了，你就没静下心来歇一小会儿。你这村官当得比县官还累啊！”
　　“歇不了啊，有几个人还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么大的雨我担心出事儿啊！”张博源没有掩饰他的情绪。
　　“这样的天谁不在家趴着？”赵总放下茶杯，笑了，“当然，除了我。我可是真想你了，趁着雨天找你聊天来了。”
　　“好，聊，今晚你也别走了，咱老哥俩抵足夜谈。”张博源也笑了，随即又对赵总道，“雨太大了，实在是不放心啊，我再打几个电话。”
　　依次给各个自然村的书记以及七贤庄新村产业园负责人陈柏亮打了过去，毫无意外地，他们的信息反馈了回来：
　　“张书记，人员没有伤亡。”
　　“张书记，人员没有伤亡，公私财产都有所损失。”
　　“张书记，雨太大了，现在工地上已经暂停施工，现场的设备、材料有所损坏。”
　　……
　　打完电话，张博源正准备再跟赵总“告假”，去产业园项目工地看看，忽然有点惊讶地嘀咕了一句：“史京安这是什么时间发来的信息？我竟然没有听见。”
　　史京安是东姑河庄二村的村民、大棚户，他有块地在东钓鱼台，今年新上了一个大棚。
　　东姑河庄二村是官方对这个村庄的称呼，平常老百姓提起一般简称姑二村。相应的，东姑河庄一村简称姑一村，东姑河庄三村简称姑三村。
　　东钓鱼台是姑二村的古代先民对靠近大姑河那片地的称呼。紧靠着这片地、被一条田间小路隔开的另一片地叫西钓鱼台。大姑河有着悠久的历史、美丽的传说，这个村的先民也给这两片地起了这两个美丽、形象的名字。
　　经过考察，张博源发现这里离着大姑河很近，非常方便大棚灌溉，而且土质、面积也非常合适；于是，他便与东姑河庄二村的村委商量，组织村民在这块地上投资建棚。
　　这史京安和他儿子合伙建起的这个大棚，就是响应张博源和村委的号召，今年开春时刚刚建起来的。现在棚里的这茬西红柿是他和他儿子“烤”的头一茬大棚蔬菜。
　　点开微信里的语音，史京安焦急、惶惑的声音，与一起录下的“哗哗啦啦”的雨声和雨鞭“叮叮当当”抽打在大棚上的声音一起传了出来：“张书记，怎么办？雨水倒灌进大棚里了，洋柿子红了却摘不出来，运不出去。再这样下去红的、绿的就都烂在地里了，我今年得赔掉腚根啊！这大棚头上的泥道胶黏①，空行人②踩一脚都拔不出来，扛着筐就更没法走；三轮车不用说，根本就进不来出不去！这让我怎么办啊？！”
　　这条信息是二十分钟以前发过来的，十五分钟之前他又发过来一条：“张书记，不麻烦您了，史书记已经找了铲车、水泵过来了！”
　　“不行，我还是得马上过去看看。”张博源说着，拿起了车钥匙，“赵总，你先在这里坐会儿。下雨天，留客天。这是天意，你可说什么都不能走，等我回来咱再好好聊聊。”
　　“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哪？我和你一块去吧。”赵总无意去偷听别人的秘密，张博源刚才放的语音他没有听清楚。
　　“东姑河庄二村有块地，今年刚上了十多个棚，头一茬西红柿正在盛果期。给我发微信的这个村民叫史京安，差不多有六十岁了。今年一开春，也算听我的号召吧，他爷俩投资十五万建了这个大棚。前几天看见我，他还高兴地跟我说，爷俩没事的时候码算③了一下，照这个产量、现在的行市，投在大棚里头的这些个资金，估计有两年就回本了；弄好了还能有剩余。他们这块地的十来个棚，都是村民自家的自留地，自家出资，为了节省资金，也因为滨阳市这几年一直干旱，就没有认真考虑排水的问题。却都没寻思到今年刚进6月份就下这么大的雨，而且还是连阴雨。这个史京安刚才给我发语音，说雨水倒灌进大棚里，成熟了的西红柿摘不出来、运不出去。现在我担心，不只他一家的棚是这样，新上的这十几个大棚恐怕都有这种情况。这可是他们攒了多少年的血本，如果说今年这一茬西红柿大量减产，甚至就此绝产，那对他们来说损失就太大了，对于他们的信心打击也一定非常大。后面已经打算上棚的户肯定也会犹疑，后期村干部做工作就会增加难度。”
　　“这影响不仅大，还是一连串的。”热心的赵总早已站起身，“那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我工地上有些设备，排水还是能用得上的。”
　　“这么大的雨，那就辛苦赵总了。”
　　“张市长，你就不要再客气了，要不是下这么大的雨，我怕也还在为银行里的那串数字瞎忙呢。”赵总跟上了张博源的脚步，笑呵呵地开玩笑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下雨天，你这个村官反而更加忙，想跟你套套近乎，就只能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了。”见张博源非常不好意思，他收起玩笑的态度，真诚地道，“张市长，你工作做得细致啊，管着七个自然村，却能将一户烤棚户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而村民遇到困难能想到找你，敢来找你，这说明你真是把自己融进了这乡村，与村民交起了朋友啊。”
　　
　　张博源和他的朋友说着话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没想到东姑河庄二村的书记史丰收头上滴答着水儿，身上的衣服也是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一头闯了进来。
　　先前打那几个电话时，张博源早已联系了东姑河庄村书记史丰收。他本来约着史丰收先在他们村的办公室汇合，然后两个人一起下去，没想到史丰收这么快就闯到社区办公室来了。
　　
　　七贤庄新村中，原来的东姑河庄一村、东姑河庄二村、东姑河庄三村曾经是一个村庄，叫姑河庄村。传说姑河内的龙王有三个女儿，保佑着附近一带风调雨顺。
　　姑河庄村的中部，有四个水湾：东端两个略小，一南一北，均为圆形；小湾西面的大湾宽且长，呈东西走向；最西面的小湾较细。四个水湾组合在一起，不但使得大姑河在这一段更加曲折美丽，也在枯水期和雨水少的年份给姑河庄带来了极为便利的水利条件。凑巧的是，这大姑河在流经东姑河庄以及它的上下两个村子处共拐了七次弯；而传说在古代，这七个弯“抱着”的地方曾经出过七个贤人，村子就据此命名为了七贤庄。
　　东姑河庄村有河，得了很多水利的便利，可是这样的雨天，这样的地段也更容易出现问题。这也是张博源在还没有看到史京安的微信时，就先约了史丰收书记一起去他们村转转看看的原因。
　　史丰收是现任东姑河庄三个村的网格书记，他原来有自己的事业，非常有能力；当了姑河庄村书记以后也非常敬业，基本上天天坐岗，事事入手。
　　史丰收一进张博源的办公室，也顾不上顾忌办公室里有外人，更没有细致地探究为什么两个人都在门口站着，早已憋在心里的话如同现在室外的雨注——又快速又急躁：“张书记，怎么办？东、西钓鱼台之间的那条路得尽快修啊。不是说投资了1500万元，进行高标准农田整治吗？您得费心帮着问一问，上级什么时间给咱修路？现在东边那一片已经上了10多个大棚，前期还有十几户报名，说收了今年的秋庄稼也上。可是这样的路不行啊，太泥泞了。从昨天开始，就有大棚户给我打电话，说西红柿在棚里面运不出去。我刚从史京安他们那几户的大棚里过来，不用说车没法走，人一脚踩下去，半天也拔不出来。”
　　“史书记，你别着急，先坐下喝杯热水吧。”见史丰收身上到处滴答着水儿，张博源很是心疼，疾步去饮水机前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了他的手里，“我叫你来，也是为了东钓鱼台那些大棚的事儿。你先喝口热水，然后咱们一起过去看一下。”
　　“张书记，我现在哪里还能喝得下去？我是一听‘水’这个字儿，就感觉嗓子眼里要往外喷东西。”也许是心里、嗓子着急冒烟了吧？史丰收嘴里说着喝不下，却是不自觉地将手里的水“咕咚咕咚”几口倒进了嗓子里，又“砰”地放下了杯子。
　　“史书记，等不及你回家换衣服了，咱现在就一起过去看看。”张博源指了一下他挂在墙上的另一件衬衣，“要是你不嫌弃我老头子的衣服，在我这里换一件吧。”
　　“张书记，咱走吧，换什么衣服？大夏天的冻不着，咱是爷们，也不怕走光。”史丰收开着玩笑，身子早已不自觉地侧向了门口。
　　张博源的心早已飞到了东钓鱼台，听史丰收这样说，也不再坚持，介绍了一声“这位是赵总，我的朋友，跟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带头朝着门外走去。
　　“赵总，您好！”这时候，史丰收仿佛才注意到屋子里有外人，他尴尬地搓着手，“张书记，赵总，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也太着急了，打扰到你们了。”
　　赵总和张博源都是一笑：“没事，下这么大的雨谁不着急是假的。”
　　“赵总，见笑了！”史丰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您不知道，俺村里的泥土黏性大，刚刚俺村的史京安还抱怨，只要一下雨，道就黏得拔不出脚来；种个庄稼，一年拉庄稼、拉菜的三轮车得换三四茬电瓶。换一茬就得800块，这幸亏西红柿长势不错，换茬电瓶也不心疼。可谁知道今年伏天能下这么大的雨……”
　　
　　
　　注释：①胶黏：方言，非常黏。
　　②空行人：方言，空着手，没有拿东西的行人。
　　③码算：方言，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