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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土地流转(下)

作品名称:驻村第一书记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25-02-19 09:37:56      字数:5693

  遇到这种窘境,张博源知道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弄不好还可能起到反面作用。他笑了笑,握住了老人仍在舞舞划划①的手:“老哥别急,我先介绍完情况,过一会儿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也许是张博源的镇定从容,也许是村干部劝慰的面子,老人暂时先退了下去。
  这个老人叫曲广科,年轻时一表人才,心思灵巧,特别是有一副好嗓子,与一个齐岛市下放来的女青年看对了眼。过了两年,知青陆续返城,他与女青年已经结婚生子,两个人感情很是不错,女青年又善良、本分、重感情,就一直留在了村里。如今,他们的儿女培养得也不错,都在外地安了家。
  张博源把项目重新认真、细致地讲解完,原来已经签了合约的农户,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原来没有签订合约的另两家,听张博源讲得明白,说得恳切,知道这是村集体的大事,也同意了舍小家为大家。
  村民都离开以后,现场只剩下曲广科和张博源以及管区、村委会的干部。
  张博源笑呵呵地拉住曲广科:“走,老哥,咱俩找地方坐下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曲广科把手使劲儿一甩,挣脱了张博源,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大道理不用你来跟我说,我也会说!你说的再好听没用。我就问问你,现在我一亩地纯收入15000,你们却说占了我的地,一亩一年给我1000。你们这是在糊弄彪子啊!要是我也像他们那样,地里种的是麦子、苞米,也许我就不去跟你们较那个劲了,让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可我家的地里种的是黄秋葵,黄秋葵!这可是我去人家孙柯寨亲戚家软磨硬泡学来的技术,刚刚尝到两年的甜头呢!你们竟然还好意思打着为老百姓办事、造福这一方老百姓的旗号,随便给俩钱就把我家的一个聚宝盆给抢走了,你们这不是在断我的财路吗?你以为这是刚解放那阵儿斗地主、反恶霸,我的地你们想收走就收走了?一个个还天天在那里唱高调,说什么村干部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你们一个个倒都长了一张好大的脸!好名声都让你们得去了,却让老百姓死吃亏,你们就这么服务的?我跟你们说,10万一亩我就答应,否则你们说什么都是废话!”
  曲广科说的有一点是实情,这要流转的一大片地里,也就他家种的是黄秋葵,表面看起来损失确实大些。不过,他家的地在这一片地的地中间,而且将近三亩,如果他硬是不签字,还真的影响项目的施工。村干部已经跟他承诺过,等大棚建好,他还可以回头承包;或者说在别处给他流转一块地。可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一口咬定十万一亩,否则免谈!
  管区的一位年轻干部听曲广科这样说,手上还舞舞划划、指指点点、摔摔打打的,就上去跟他理论上了。年轻人说话语速快了些,曲广科更是倚老卖老,说出“不是从上面申请了1000万吗?就给老百姓这么点,剩下的你们当干部的好私分”的话。那村干部自然不背这锅,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就动起手来。
  在场的赵成岳和榛子沟书记左乃玺、孙柯寨书记刘喜贤、店集村的负责人迟鑫等都纷纷上前解劝。
  曲广科大眼一瞪,右胳膊、食指平伸,对着眼前的几个人来回划着扇面:“都别上前!废话不用说,10万一亩!10万一亩我立马就签字儿,否则,你们说破大天也没用。”
  说完这话,曲广科不再理会在场的众人,拿腿②朝着村里的展厅广场走去。他的家也是在那个方向。
  不能让他生着气跑了,否则后面更没法做工作了。张博源想着,制止了在场的其他人,撂下了一句“我再去跟他谈谈”,紧跟着撵了过去。
  在广场上只有张博源和曲广科两个人,张博源“噗嗤”一笑:“老哥体质挺好啊,胳膊一抡,就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了重围,还跑了这么远,一股气跑到了广场,都赶上棒小伙子啦!”
  曲广科没料到张博源会这样说,一愣之后,也是把嘴一咧,虽然没有笑出声来,气却显然消了一些。然而,他还是坚持10万一亩,少一分免谈。
  张博源表扬他道:“老哥这账算得明白,要单论一亩地一年给1000块钱,老哥确实吃亏了。可老哥是明白人,咱先不说黄秋葵忌讳重茬不能连年在一片土地里种植的事,咱也不说私人间土地流转比这个价格要低得多;咱说说这个项目能够给村集体带来多少收入,将来能给村民带来多少就业岗位,能给村子里那些没有劳动能力、无兜底保障的村民带来多少利益。老哥你看看,这个账这么一算是不是好处太多了?”
  “昂?账还能这样算?合着别人都得了好处,就让我吃亏?!”曲广科有意无意地不说黄秋葵忌讳重茬的话题,将身子一扭,躲开了张博源伸过去的手,“我可不是党员,你别拿党性来要求我!”他一边说着,一边非常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哼,我就不信了,别看你们一个个说别人的时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等轮到你们自己身上时,这样明摆着吃亏的事你也不会干吧?”
  “老哥,如果咱们祖国,如果咱们集体真的需要我个人做出牺牲,那么我会干。”张博源并没有避过曲广科提出的“难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何况,国家、集体不会让咱们吃大亏。这次土地流转,需要咱们这39户的土地,这个是年初就规划好了的,村党委也在年初的村民会上提过。这样,老哥,等咱的大棚建起来了,你承包它三个五个,我有工夫就免费去给你帮工怎么样?保证把你的损失补偿回来。”
  曲广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屑地“切”了一声:“说嘴谁不会?反正不到刹马靠前③,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张博源顿了一下,还是笑着道:“老哥,请问,放着局办公室不坐到农村来工作,这心是什么颜色的呢?”见曲广科神情有些扭捏,他趁热打铁道,“‘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老哥你想想,七贤庄新村产业园蔬菜大棚这个项目是惠民工程,将来大棚建起来,咱们七贤庄新村的老百姓得增加多少利益啊!那时候,你老哥对咱村集体的贡献可就不止一点半点了,咱们村子里的老百姓对你的好评肯定也不止一点半点。是不是呢?”
  见到曲广科似乎真在算账,有那么一瞬间,张博源以为,他已经准备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可还没等张博源露出笑脸呢,曲广科眼角的褶子牵动了几下,又是一个白眼翻了过来,并且还出人意料地拽起了文:“就你们当官的会算账?墨子在《商之道》里说:‘我有利,客无利,则客不存;我利大,客利小,则客不久;客有利,我无利,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客我利相当,则客久存,我则久利!然双赢!’”说完这些,他很得意,略显松弛的脖颈向上仰起,白眼都不翻了,“我没背错吧?这几天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老古人早就教给了我们为商之道。你们现在给的价格就是‘客有利,我无利’,皮都没有了,毛就更是满天飞了。所以,免谈!”
  “哎哟,老哥,你懂的可真多!”张博源见自己引用了《墨子》修身篇里的一句,曲广科立马也引用了墨子的《商之道》——虽然曲广科说他只是提前“做足了功课”,但他还是很高兴,“老哥连这种一般人都说不出来的道理都懂,那咱俩就更好沟通了。”
  “行了,行了,你别给我整这些不能当饭也不能当菜的新鲜名词!你们当官的天天搞这么些老百姓听不懂的词,弄那么些不切实际、净唱高调的理论,显摆你们有学问还是怎么的?”曲广科见自己精心准备的高深理论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成为了张博源向他戳过来的武器,他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老哥,你别激动,咱俩慢慢拉。”张博源安抚着曲广科的情绪,再次试图打动他,“你看,我是齐岛市来咱七贤庄新村挂职的,三年期满我就走了。我从齐岛市扶贫办争取来的这个项目,真的就是为了增加咱七贤庄新村村民的收入,是为了咱农民创业、就业,实现产业扶贫,让蔬菜大棚变成‘小康棚’……”
  张博源的话没有引起曲广科的共鸣。他倒是抓住了张博源提到的“我是齐岛市来咱七贤庄新村挂职的”这点,毫不示弱,而且话里话外满是得意和自豪:“你还从齐岛市来挂职的!齐岛市来的怎么了?难道还高人一等?我告诉你啊,我老婆娘家就是齐岛市的,我弟弟、我儿子都在齐岛市上班。他们都优秀着呢,未必比你混得差……”
  曲广科还在滔滔不绝,仔细倾听的张博源却慢慢地有了主意——曲线救国。如果真如曲广科所说,他的弟弟和儿子都那么优秀,他们的眼界和觉悟应该更高,那么是不是可以从他们那里入手,请他们一起来做做曲广科夫妇的工作呢?他感觉心结就要解开了,顺嘴说道:“老哥,还是希望你能多支持村里工作。今天你也累着了,先回去歇歇,后面我还去登门看你。”
  根据先前摸排到的村庄在外人员名单,张博源很快了解到,曲广科说的是真的,他的弟弟和儿子果然都在齐岛市工作,果然都非常优秀。张博源还了解到,曲广科这个人做事犟归犟,可对于他崇拜的人、他服气的人,他非但能从善如流,有时候甚至能化成绕指柔。
  “绕指柔?”焦急了大半天的张博源差点笑出声来。他再次跟提供消息的同志确认道,“这是真的假的?一亩十万,狮子大开口啊,而且还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种,这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得要多么优秀?”
  “他这个人认死理,可一旦让他认可了,他也是非常执着地拥护你。在他们家族,曲广科的弟弟和他的儿子,这两个人还真的非常有话语权,他们的话曲广科能听进去。”
  “那你看你能不能……”
  “不,不,不,我可跟他们说不上话。”张博源话还没有说完呢,提供信息的同志便将双手乱摇,“他们工作都忙,一般不年不节的不会回来,而且他们具体在齐岛市哪个单位工作我也不知道。”
  曲广科的心结必须打开,“四个坚持”也绝对要遵循。张博源微闭着双目,坐在办公桌后;同时十指相扣、蜷曲,对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在自己的额头上上下下,推动了不知道有多少次。这不是他的习惯动作,他这次是遇到难题了。必须得尊重农民意愿,可曲广科就死咬住一口价不还口,要沟通难啊!让他的弟弟或者他儿子帮着做工作应该是一条路子,可是能跟他们二位说上话的,有谁是自己认识的呢?
  “张书记,您怎么也不去吃饭啊?”榛子沟的书记左乃玺打断了张博源的沉思,“今天轮到我管理食堂。我打听了食堂的大师傅和成岳书记,他们都说您没有过去,今天晚上也没有工作餐。您这干工作也不能不吃饭啊。”
  “呵呵。”听到声音的张博源早就抬起来头,他笑呵呵地道,“这是到饭点了?”
  “张书记,不是到饭点了,是过饭点了啊。刚才是我进来给您开的灯,您思考得入神,都没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左乃玺很是心疼,他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张博源面前的办公桌上,很是过意不去地道,“我只是担心您没吃饭,没想到您还真的没吃。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好饭了,给您打了一点西红柿炒鸡蛋、一点秋葵炒鸡丁、一点米饭、一个花卷,您快凑合着吃点吧。”
  “这不是已经挺好的了嘛。谢谢你啊,左书记。”张博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夹了一筷子黄秋葵对着左乃玺擎了下,呵呵笑道,“黄秋葵这东西好啊,能保护肝脏、预防心血管疾病,还能抗衰老和缓解疲劳。你们榛子沟的传统经济作物是黄秋葵,我感觉咱榛子沟以后应该继续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黄秋葵这东西……”左乃玺刚要说大面积种植黄秋葵以及储存、销售的困难,忽然又想起来他这会儿在这里的用意,赶紧截住了话题,对张博源道,“张书记,快吃饭,咱吃完饭再说。”
  “好,吃饭。”张博源将米饭往跟前拉了拉,又道,“今晚你有别的安排吗?”
  左乃玺赶紧表态:“我晚上没有安排,您有吩咐只管说。”
  “等我扒拉完这些饭和我一起去曲广科家一趟吧,咱再一起努力一下试试。”
  张博源和左乃玺一起登门拜访,依然是无功而返。其实,也不能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闲谈中,张博源“打听”清楚了曲广科他弟弟的工作单位,又从曲广科爱人那里听说了他们儿子的一些爱好习惯。
  “张书记,曲广科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您看这工作……”踏出曲广科家大门,左乃玺的眉头皱得能夹住五月的晚风。
  “有工作单位就能找到人。”张博源心情放松多了,“谢谢你陪着我又跑了一趟。放心回去休息吧,他会想通的。”
  左乃玺回想着刚才在曲广科家里的对答,实在是想不出张书记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初六的月牙早已完成了这个月的使命,任凭星辰在天上争相竞辉,自顾自地打道回府了。
  撵了左乃玺回家休息,张博源独自回到了“青年屋”。
  节能灯被主人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使劲地发散着光芒,萌萌地想引起主人的注意。然而,今天的主人似乎是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是一会儿在两间屋子里里里外外地踱步,一会儿在本子里翻来翻去;就算是坐在床沿上独自出神,也不肯对它有半点眷顾。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夜色逐渐地加深,又由深再度变浅。慢慢地,云际泛白,天将破晓。
  屋子里,节能灯一会熄灭,一会儿又被掀开。张博源一夜未眠,一时间,脑子里各种思路如同走马灯一刻不歇,却又你来我往,如同乱纷纷的集市;一时间,一个个人名、一张张面孔又仿佛驱车在齐岛市、滨阳市的高速上时,那矗立道路两旁的灯杆在眼前、在脑海飞速地后退。
  “思路是有了,可是就算曲广科的弟弟或者儿子能愿意揽下‘说客’的差事,可能找谁先去给他弟弟或者儿子当说客呢?”千百次思索后,张博源自言自语着。
  “有了!”张博源兴奋地喊了一声,滨阳市政府里的一位领导在张博源的脑海里定格。这位王主席与曲广科的弟弟是一个系统,他在这个系统里干了一辈子,人脉广泛、德高望重……
  后续的事情非常顺利。“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忍得天色更加亮了一些,张博源将电话打了过去。王主席的效率很高,赶在上班之前就辗转联系到了曲广科的弟弟;又经过多次反复的工作,曲广科签了字,把近三亩的土地租给了七贤庄新村蔬菜大棚项目。而张博源他们也没有食言,答应想通了的曲广科,等产业园建立起来以后,他可以就近在那里打工。这样,不用再拉着家里人在地里忙活,他一个人挣的就比那几亩地里出产的多……
  “四个坚持”的原则、“凡事要让群众明白,要商量着办”的观念,张博源和七贤庄新村党组成员们的积极负责的工作态度,让七贤庄新村高效农业产业园200亩流转土地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完成了。这个争取到上级资金1000万元的项目,已经规划设计为47个高标准设施农业大棚。大棚建成后由合作社统一管理,租赁给种植户种植;同时,它还与政府部门、超市商场、高等院校联合,将产业园打造成集循环农业、创意农业、农事体验、产销一体、研学合于一体的田园综合体。
  
  
  ①舞舞划划:冀鲁官话,意思是手脚、肢体随着语言、情绪而不停地、没有规律、大幅度地动作;通常是在情绪比较激动,或者是孩子玩耍时大幅度、随意的动作。
  ②拿腿:(动)冀鲁官话,抬腿,指抬腿就走。
  ③刹马靠前:方言。刹[shā](动)止住,使停止(机器、车等)停止。这个词语的大体意思是:已经到了必须让马刹住的关头,再不止住马蹄,就可能出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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