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着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书房，三娘不由失声痛哭，平日里和江飞一起寻欢作乐的几个纨绔子弟，也一脸叹息。此时，断壁下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响。众人望去，只见一块石板从墙边的水缸上掉下来，水缸里的水热气腾腾，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缸里站起来。众人惊呼——江飞？！
　　欣喜万分的三娘夫妇赶紧把脸色红涨、浑身湿漉漉的江飞架出来。顾不上多说，先把他抬上马车，疾驰而去。宇文述站在人群中，有点悻悻然。这一把火，居然没把江飞烧死，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口水缸，是听了一个道土的话，他在秘室尝试煎制长寿药剂时所用。估计大火烧起来时，江飞出也出不去，就跳进水缸，盖上石板，这才捡回一条命。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江飞爬起来，赶到陆家粮栈，让人给陆小凤捎信，他要离开长安。没几日，陆小凤送粮的队伍就进了城。几年不见，陆小凤发现，江飞个子长得高了许多，只是脸上没有血色，看上去很虚弱。
　　马车上，陆小凤有说不完的话，江飞懒洋洋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陆小凤不悦：“那些妓馆的女人不太干净，有两个护镖的男人，去了几次，就染上了病，下面烂得吓人。”
　　江飞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搭理陆小凤。他在长安的行踪，陆小凤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让他觉得，陆小凤这个人，控制欲也太强了。接着，他听到陆小凤压抑的低泣声。江飞忙把汗巾塞给他：“哎呀，大哥，你怎么像个娘们儿？我是常跟着朋友出入妓馆，但我也就听听曲儿喝个花酒。你放心，我不会染上那种病。”
　　陆小凤用汗巾擦着泪珠：“真没有？
　　江飞掀开被子：“不信，你自己看。”
　　陆小凤这才破啼为笑。
　　陆小凤说起生意上遇到的问题。由于朝廷连年对高丽征战，耗费了大量钱粮，不顾水旱灾害，处处横征暴敛，使得各地起义的烽火燃烧，运粮队经常遭到拦截，往往血本无归。这次往山东运粮，山东旱灾未解，饥民遍野，就怕也不平安。路上。他们远远看到饥民讨吃的，也见到乱葬岗上，野狗在吞食腐烂的尸体。
　　车队到达登州附近，跳出一队蒙面强人。那些保镖一看对方人多势重，忽的跑了大半。蒙面人围住了马车，陆小凤举起了宝剑和对方打了起来。江飞掀开轿帘观战，领头的蒙面人忽然叫道：“江飞，你怎么在这儿？”
　　江飞看向蒙面人：壮硕身材，浓眉大眼，却不正是程知节程咬金？
　　程咬金喝令众人停手，让车队到二贤庄休息吃饭。到了二贤庄，尤俊达拉住江飞，兄弟长兄弟短的叫了起来，对坐在屋里的青袍汉子说：“大哥，这就是十四弟。”
　　江飞一看，此人约三十来岁，身材高瘦，脸上蓄着短须，一双眼睛很敏锐。这人就是中原绿林总飘把子单雄信？旁边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的是谁？单雄信站起来，眼睛看着江飞，不冷不热地说：“你就是李渊的外甥？坐吧！”
　　单雄信随即命人摆酒设宴，他自己却借机出去了，只吩咐那书生模样的人好好待客。尤俊达介绍说，这书生就是善于出谋划策的徐茂公徐三哥。江飞问徐茂公，自己啥时侯得罪单雄信了？席上，徐茂公谈起了单雄信和李渊的过节：那还是皇帝派人追杀李渊的时侯的事。追兵刚走，单雄信的大哥正好打猎回来，一伙人浩浩荡荡在路上狂奔。李渊以为是追兵又来了，就一箭把他哥射死了。后来，李渊也派人到二贤庄吊孝赔不是，但单雄信心里却解不开这个仇了。当初，尤俊达擅自与江飞结拜，回来后，单雄信就发了脾气。只不过，江飞帮着他们敲诈长安的达官贵人，筹集了急需的粮款，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陆小凤看着这些绿林中人与江飞如此熟络，心想着这些粮食有救了。接连几天吃酒，陆小凤对江飞说：“你跟你的朋友说说，粮队还得尽快赶到登州粮栈，那里已经断粮半个月了。”
　　江飞想找单雄信，但单雄信自从头一天亲自陪江飞喝过一次酒，就再也没看见他，江飞只好让陆小凤赶着粮队出庄。刚到庄口，就被一群持刀枪的绿林人截住。徐茂公劝道：“兄弟，大哥让我们陪你吃好玩好，你要一走，我怎么向他交待？”
　　江飞：“真不行我留下来，你们放粮队走。”
　　程咬金说：“粮食，粮食要送到舍粥棚去，饥民已经饿死好几个了。”
　　陆小凤一听，急得拔剑，被江飞按住。江飞拽着魏征向一旁，说道：“哥哥，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您说，贩私盐的事，我向官府举报过没有？在长安，绑架官府子弟的事，我帮忙了吗？我帮你们，怕过什么？这些粮食，还比不过咱们的交情？什么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原来都是哄小孩子玩儿的！”
　　魏征忙解释着：“是，你是帮过我们不少忙，但是………”
　　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别说了，放粮队出庄！”
　　单雄信迈步走过来，挥手，众好汉闪开。粮队鱼贯而出，陆小凤拉江飞，江飞决定留下来。在山东的地盘上，单雄信嘴上可以放，也可以随时让人截。车队离开以后，尤俊达帶江飞去了舍粥棚。那里围着熙熙攘攘的饥民，骨瘦如柴，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饥民围着大锅，锅里是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粥”。旁边，躺着些不停咳嗽的病人。不远处跪着些哭泣的家人，他们在阻止收尸人往架子车上搬抬尸体。从小锦衣玉食的江飞，近距离耳闻目睹百姓疾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庄上，已是正午，宴席摆好，看着众人狼吞虎咽，江飞却一口也吃不下。魏征让人煮了碗银耳粥，劝江飞喝点。江飞用勺子搅了几下，又放下。对尤俊达道：“大哥，那些粮食，确实能救许多人。”
　　尤俊达摆手：“兄弟，咱不说这个。”
　　江飞又说：“饥民遍野，那些粮食也只能解一时之围。要想解决问题，还得想办法。哪儿有粮食？登州府。”
　　程咬金拍大腿：“说的太对了，官府不开仓，咱们就抢他娘的。”
　　尤俊达说：“哎，明着动手，咱就成了土匪反寇，官府肯定会派兵围剿。咱不招兵买马，就是死路一条，招兵买马，就得有钱有粮。咱那点家业，经不起扑腾。”
　　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乘机会潜入登州府库，盗些钱粮。靠山王杨林坐镇登州府，打探地形的差使，就落在了江飞头上。江飞在程咬金的护送下，赶到登州，去见杨谅，杨谅拉着他到酒楼喝酒。席间，杨谅透露了一个秘密：父亲杨林搜刮了四十八万两白银，准备孝敬给炀帝。押送皇纲的任务，就交给大太保罗方和二太保薛亮了。
　　江飞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与其盗官府钱粮，倒不如劫皇纲来得痛快。送走杨谅，江飞赶紧和程咬金回二贤庄。
　　得到消息，单雄信有点不敢相信江飞的话。可是，靠山王杨谅的大太保确实叫罗方，二太保也正是薛亮。魏征和徐茂公低语一阵，向单雄信点了点头。单雄信决定，这个皇纲，他们劫定了！众好汉热血沸腾，一起谋划劫皇纲的事。听说押送皇钢的是大太保罗方和二太保薛亮，这两人都是久经杀场的虎将，必须对两人各自展开车轮战，保证把他们击败。由单雄信，徐茂公围攻罗方，程咬金夫妇，尤俊达负责对付薛亮。围攻抢劫地址选在小孤山，这里山高林密，路径狭窄，便于隐藏，也便于设伏。要马上派人去那里挖陷坑，埋暗箭。得手后，立即把赃物藏进事先安排好的隐秘地方。
　　众人都有了安排，江飞想要回青州，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单雄信对程咬金说：“你带江飞回家，让老婆给他做些好吃的。”
　　江飞笑：“四哥，你老婆会不会做煎饼卷大葱啊？”
　　等单雄信一走，江飞的脸色拉了下来。魏征忙劝道：“兄弟，你放心，只要大功告成，我亲自送你回青州。”
　　江飞知道，单雄信不相信他的线索是百分百可靠，如果是场闹剧，他一定会把自己给剁了。
　　程咬金的老婆长得不算漂亮，身材五大三粗的，一双大脚板，说话像放炮仗一样。一看见江飞，炮仗就劈噼里啪啦响起来：“你就是老程常说的十四弟？哎呀，乖乖，长得像个俊闺女。瞧这脸蛋，真想咬一口。我给你说个媳妇咋样？俺妹妹家的大闺女。”
　　江飞忙打住她，问：“嫂子，我想看看，我的房间在哪儿？”
　　程咬金住的院子，是个四合院。他们一家住在堂屋，西厢房住着程咬金的母亲和俩孩子，东厢房是他们夫妻的卧室。程咬金和老婆搬来几块木板，靠近东厢房一搭，铺上泛着旧箱子味道的被褥，就临时给江飞整好了睡觉的地方。江飞出来一看，其它屋子里都住着难民，院子里搭着的衣服在风中飘，有人在院里烧火煮饭，弄得烟熏火燎。没办法，他只好又回了屋。晚上，程夫人用粗粮做了煎饼，端上稀粥，招呼江飞吃饭。程老太太拿起煎饼，递给江飞：“我年轻的时侯，家境好，也是锦衣玉食，后来遭了难，觉得啥饭都能吃。孩子，这人的喉咙，要学着粗细都咽。”
　　江飞接过来，小心易易咬了一口，勉强咽了下去。门口，站着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巴眼看的小孩儿。江飞走过去，把煎饼给了小孩儿。看着孩子们欢呼着争抢着，江飞有些感慨：他把鸡鸭鱼肉看成家常便饭，可很多人连吃饱都是问题。
　　夜深了，程咬金夫妇在厨房，一个推磨碾米，一个在缝补衣服，程老太太的纺车也嗡嗡不停，只有俩孩子在熟睡。江飞四处转了一圈，拿了把斧头，学着劈起了柴火。
　　
　　押送皇纲的队伍到达小孤山时，已是半下午。大太保罗方决定加快速度，在天黑前穿过小孤山。望着郁郁苍苍的山体和窄窄的山路，二太保薛亮有点担心。这山上要藏个千把土匪，那就坏菜了。罗方觉得，薛亮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必竟是在山东境内，土匪大多是些饥民流寇，他们不会知道这次押送的是真金白银，自然不会动手拼命。再说，押送皇纲的是靠山王府的侍卫队，也不是寻常的镖局的保镖。那些小毛贼，根本没有劫道的胆量。
　　听罗方这么一说，薛亮也就不吭了。俩人催促着车队在山路上行驶，眼看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按这个速度，太阳下山前就走出山区了。但拐过弯时，俩人怔住了：山路上，大堆的石块泥土堵住了路径。罗方认为，这些石块是前几天大雨造成的山体滑坡，他命令推车的役夫清除路障，约两个时辰，终于把路径弄通。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现出晚霞。队伍重新出发，役夫们推着车子上路。走着走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前面的车子突然陷入泥坑内，罗方命侍卫放下武器，帮着推陷入抗内的车子。这时，只听轰隆隆声响，路两侧的山上滚下许多巨石木桩，被砸的役夫和侍卫们惨叫连连。罗方顿知不妙，让侍卫们团团围住车子。
　　一声忽哨，大队的土匪从山林中冲出来，为首的大汉挥舞着双板斧，喊道：“呔，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