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文都并没有对江飞动刑，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是忌惮唐国公李渊和青州守备江正辉。在大牢里，每天看着鲜血淋漓的犯人被拖回来，江飞吓得总做噩梦。今天，被狱卒带出大牢，他以为要对他动刑，吓得浑身发软，也不敢抬头，就对来人跪下求饶：“我招，只要不用刑，我啥都招。”
　　三娘看江飞人好好的，先放了心。开口道：“怎么，在牢里才呆了几天，就吓傻了？”
　　江飞闻声抬头，看见三娘，不由松了口气。伸手推开狱卒：“姐，我就知道您会来救我的。”
　　俩人相跟着出了刑部大牢，骑马回到柴府。柴绍早已让人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江飞享用。这几天在大牢里，每天就两碗稀饭，头一天江飞咽不下散发着馊味的稀饭，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喝了个净光，把碗也舔得干干净净。此刻，他一手掂着鸡腿，一手拿着苹果，嘴里塞着糕饼，不住狼吞虎咽。
　　三娘抚着他的胸口，怕他噎住。柴绍训斥道：“你以后别跟着那班子纨绔子弟乱跑，好好读书。要不，我就送你回青州。”
　　江飞连连点头：“哥，我听你的，我好好读书。”
　　三娘说：“元大人说，你会高丽语，真的还是假的？”
　　江飞赶紧摇头：“没那回事。我就跟着杨谅到那个外邦交易场玩，正好碰到他们抓人。”
　　三娘想：要说江飞会一种外邦简单问侯语，她还信。说江飞会说高丽语，她真不信。
　　没过几天，太原那边捎信来，说李元吉要举行大婚，让李三娘夫妇带江飞一起去太原。江飞不知是在牢里吃了馊饭还是出来后一下暴饮暴食，伤着了肠胃，只能喝些稀米饭，酒席上啥也不能吃。他也不想去太原，怕在那里见了父亲，父亲带他回青州。三娘夫妇只好叮嘱管家好好照顾江飞，他们先赴太原。
　　三娘夫妇前脚刚走，杨谅和宇文成都、元好问就上门了。这次元文都抓人，他们怕朝廷怪罪，没敢下手捞人。心怀愧疚的他们拉着江飞到万花楼喝酒听曲，以示赔罪。酒席上，杨谅掏出几张银票塞到江飞怀里，亲热地说：“兄弟，以后缺银子，就跟哥哥说。与外邦的交易，明天就可以开始了。”
　　江飞摇头：“我可不想再进大牢了。”
　　杨谅忙打包票：“不会不会，这次山东旱灾，朝廷库房空虚，无力赈灾，我爹向皇上提议，秘密开放外邦交易场，入场者捐款捐粮赈灾。以后哇，与外邦交易不但没人抓，还有官府暗中保护。”
　　宇文成都说：“兄弟，以后，你不光要会高丽话，也得会突厥语，吐蕃语。”
　　江飞笑：“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哎，不如咱们结拜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杨谅和宇文成都点头同意，元好问也讪汕地说道：“江兄弟被抓，我求过我爹，我爹怕朝廷怪罪，没敢放人。结拜能否算上我？”
　　杨谅和宇文成都看向江飞，江飞说：“哎，多个兄弟多条路，来来来，咱烧香磕头！”
　　老板在关二爷像前焚香，几个人跪下磕头，按年龄排序，依次是：杨谅，宇文成都，元好问，江飞。
　　兄弟结拜过以后，又坐下喝酒，叫了楼里的头牌歌女唱曲儿。听着歌女妖媚的唱着淁词烂调，别人都意兴阑珊，江飞必竟年龄小尚未开窍，病后酒也不能多喝，就别了兄弟几个，下了楼。刚拐过街，就被一个壮汉拽住。他还没来得及喊叫，只听壮汉哈哈笑道：“小兄弟，不认识哥哥啦？”
　　江飞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太原时，糊里糊涂和一伙贩私盐的弟兄结拜，面前这壮汉，正是排行老四的程铁牛程咬金。江飞吸了口凉气：“四哥？您怎么到长安来啦？我这儿有些银子，您拿去住店吃饭，不够用，我改天再送。”
　　江飞从怀里掏出银票，塞给程咬金，就想挣开溜走。程咬金拽着他不放，说弟兄们都在桂花巷，他不去可不行。到了桂花巷，兄弟们客套过后，尤俊达说：“这次进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干一票大的，接济一下山东受灾的百姓。我想好了，绑架富豪官宦子弟，逼他们的爹出钱赎人。江兄弟，这回你得帮帮忙。”
　　江飞摇头：“哎，动刀动枪我不行。”
　　魏征笑道：“你天天和那些公子哥儿胡混，只要把他们骗进桂花巷，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江飞说：“官府也不是天天吃闲饭的，一旦被盯上，那就全完了。不如我带几个公子哥儿去山里转几天，你们写信给他们家里，诈些银子就完事了。”
　　尤俊达和魏征一商量，能在不冒风险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当然最好。他们规划了一条出行路线，让江飞把几个公子哥儿的名字和父亲的官职府邸地址写好。俗话说，吃柿子拣软的捏，江飞先把会武功的、资历深的剔除，选了些家中殷实的子弟，那个元好问，也在他的名单上。元文都捆他那一绳，得让他付出代价。
　　次日，江飞约了元好问等纨绔子弟，骑马出城，进了一处隐蔽的山区打猎。尤俊达安排了几个女戏子，扮成村姑，在山里田间活动，勾引那些子弟。江飞带他们钻山洞，捉野鸡逮野兔，晚上生起篝火，吃烧烤。这些子弟与女戏子打情骂俏，玩得不亦乐乎。
　　这边，魏征写了勒索的信，趁夜投递。接到了勒索信的家长们，急得焦头烂额，也不敢报官府，纷纷拿钱消灾。元文都本不想妥协，奈何夫人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他也只好拿钱赎人。几天后，元好问回来了。元文都见儿子红光满面，不像是遭绑架的样子，就问他这几天到哪儿去了？听儿子一讲，顿生疑虑，就召集了那些子弟的父辈询问。问了情况，不由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江飞这个小畜生，竟敢玩弄朝廷命官，来人，去柴府抓人！”
　　到柴府，江飞并不在府内。江飞从山里回来，就跟着杨谅在外邦交易场忙碌。今天，是宇文成都的爷爷宇文述的生日。往年都有同僚前来祝寿，今年因高丽战败，炀帝迁怒宇文述，将其削职为民，他的生日就冷清多了。宇文成都请了兄弟们过来，为爷爷的生辰添些热闹气氛。众人正在宴席上喝酒猜枚，元文都带着人就冲了进来。
　　宇文述脸色一沉，他的儿子宇文化及不乐道：“元大人，今日是我父亲的寿诞，你这是干什么？”
　　元文都拱手：“不知今曰是老将军寿辰，是下官糊涂。下官到此，只为捉拿嫌犯江飞。”
　　元文都挥手，差人们就涌向江飞。杨谅和宇文成都一声招呼，齐齐动手，那些差人被打得抱头鼠窜。宇文述指着元文都道：“元大人，上次，你帶人闯入外邦交易场抓人，那是奉朝延的旨意。你这次又抓人，也是皇上允许的？”
　　元文都于是把江飞诱拐儿子几日不归，又找人向他勒索白银八千两的事说了。他这边说，那边宇文化及兄弟俩却哈哈大笑起来。宇文化及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元文都，说道：“长安城官府子弟家，谁没收到这东西？元大人，你常年打雁，可别被雁啄瞎了眼。”
　　元文都接过那封信看着，脸一阵清一阵白，再看一眼神情无辜的江飞，他明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低头认错。狼狈离府。
　　江飞每天到外邦交易场充当高丽与汉族的沟通史，闲了就学吐蕃与突厥话，晚上也不回柴府，就在大将军府住宿。宇文述失了官职，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迫切想改变现状。他听说柳淑妃是江飞的表姑，就想请柳淑妃在炀帝耳边吹吹枕头风。他发现江飞对地图感兴趣，就带江飞进书房观看各种战略地图。江飞根据地图，很快指出了高丽作战时，进攻敌方的最快路线图。宇文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当初走错了路，导致军队延期到达敌方阵地，使前后夹击的战略意图夭折，他也不会一败涂地呀！他的两个儿子对地图阵图不感兴趣，江飞却很用心，宇文述闲得无聊，倒也对江飞悉心教导。
　　柳淑妃生了一个男孩，炀帝对她宠爱有加，这就引起妃嫔们的妒忌。满月时，众妃嫔献上自己缝制的小孩儿棉衣，孩子穿上一直哭，她仔细一看，棉衣里竟然有一根针！尽管献棉衣的妃子百般解释，针只是不小心遗落到棉衣中的，炀帝也惩处了那个妃子。可是，淑妃却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让人碰她的孩子。她顾不过来的时候，就想到了江飞。隔两天，就让江飞进宫抱孩子给孩子换尿布，哄孩子睡觉。孩子要是整夜哭闹，江飞就得睁着俩眼珠子，手里不停晃着摇篮。再去的时候，他就拉上了宇文成都的叔叔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性情温和，不会发脾气。他第一次进宫，跟着江飞到处转悠，在御花园看到一个女子在弹琴。只这一见，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天天盼着见她。有一回，女子没来，江飞坐下来乱弹一气，宇文士及推开江飞，手指叮咚叮咚弹起来。弹罢，一抬头，只见那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淑妃说，那女子是炀帝最宠爱的南阳公主，自幼跟随母亲弹了一手好琴。在淑妃的穿针引钱下，俩人陷入了热恋中。没过多久，南阳公主就向父亲请求婚配宇文士及。炀帝召见宇文士及，见他容颜英俊，谈吐儒雅，经史子集，样样精通，就把这桩婚事就订下来。因为攀上了皇亲，宇文述也官复原职，婚礼当天，大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在婚宴上，宇文述并没有发现江飞的影子。
　　江飞趁着热闹进入了书房，他听宇文士及说，书房里有间密室，宇文述一直瞒着他。窥探秘密是少年的天性，江飞在窗外观察了一下，见西墙占地明显比东墙厚了两米，就进屋，挪开书架，书架后果然有个小门，打开小门，向秘室走去。
　　这间密室是利用夹墙建造的，地方并不大，里面放着一个个摞在一起的精致木箱。江飞打开，有金条，珍玩玉器十几箱，还有三国时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制作图和汉代卫青的长蛇阵图。最后两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皇帝穿戴的龙冠和皇袍！江飞展开长蛇阵图仔细看着，根本没发现宇文述何时悄悄进书房，发现书架与书架之间有了缝隙。如果单是财物，宇文述倒不害怕，一旦私藏龙冠和皇袍的事泄露出去，他一家的人头就都保不住了。那些东西是已故北周皇帝的，当年他私藏了这些东西，偶尔也到密室，穿上龙冠皇袍，体验一下九五之尊的滋味。他一时恶向胆边生，赶到厨房提了一桶油，撒到书房地上，出来锁上门，把火折子隔着窗子扔了进去，又锁上窗子。看着火苗升起，他悄悄退去。
　　当人们发现时，火势已熊熊燃烧起来，慌乱中，众人提水救火。宇文成都找不到江飞，就焦急地问：“江飞在哪儿？他是不是在书房里？大家忽然意识到，江飞可能在书房里面！宇文成都赶紧让杨谅去柴府，看江飞回去了没有？刚从太原返回的李三娘夫妇急忙赶到大将军府，看着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书房，三娘失声痛哭：“江飞，江飞，你死的好惨呀！你让姐怎么给你舅舅和你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