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居
作品名称:双子座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5-03-18 09:49:30 字数:3973
古成凤将火灾也归结为岳母不保佑我家的缘故。直到后来国松的悔婚,才让她心里稍平衡了些。
牛国松寒假回来,正月初一去给大姨姐家拜年时,没有接姑娘给他扎的鞋垫,上学不久,写信给大姨夫说,“婚姻法”明确规定了,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之间,禁止结婚。我和表姐属于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不但国家不准,结婚后生育的子女也会智障或残疾。
大姨夫托媒人将信转给了牛姨夫,板着脸说,是国松要毁婚的哈。
二姨姐听过信上的内容,骂了句送这狗日的读书读多了,读到牛屁眼里去了,知道什么“婚姻法”了。她揉着胸口进屋睡下,晚饭都没有吃。
成凤听说后好像忘了房子去年才被烧,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说独鸡不叫,独子不孝,哼,你看如何?翅膀都还没有硬,就不听爹妈的话了。二姐心痛呢,损失递书子、装香这些衣服、肉食是一方面,她亲上加亲的算盘打碎了,让她更难受。
因悔婚,姨夫两家成了陌生人,直到国松工作后主动上门拜望,才开始往来。
老三告知国松在校获得全省大学生征文一等奖的消息,让成凤又有了些不快,唠叨起几个儿子读书不中用。但当她得知获奖的题目为《我的两个母亲》时,又让她有些高兴地撇嘴,家丑不可外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抱子儿”。国松这书,读倒转去了。
我对国松的事不太关心,自从房子被烧后,没有一天不在想,如何将房子重新立起来。
盛夏,我们三家都有了建新房的计划。
我们准备购买枫林坝的集体粮仓,整体搬迁过来,像之前一样,与偏厦连接起来,变成三通间正房。
老大已与本生产队商量好,购买本队粮仓,改造后居住。
老二媳妇的娘家,可支持一些木料,计划在寨子后面的半山,挖出一块地基建房。
购买枫林坝粮仓是牛姨夫的主意,他赶虎坪场时碰到枫林坝队长得到的消息。待我们去购买时出现了一些波折。
本来已与队长谈好价格,包括房架、木板、瓦片在内,价格一千三百八十元,这也是生产队召开群众会议定的价格。
第二天,队长带信儿来说,有人跳出来说愿意给一千四百八十元,生产队的群众都不同意之前的价格了。这一价格多出了将近一百斤大米。
我们回信儿,愿意出一千五百八十元。
这事虽说心里不爽,但成凤的想法是,比起重新买木料、砍木料、抬回家、请木匠重新建房来,价钱差不多。但新木料不好买,也无法集中在一地买,需要大量的人工去抬。虽然多数抬工可请人帮忙,但吃人三餐还人一席,我们如果做石工还,那就吃亏大了。就算不考虑这些,砍木料容易发生安全事故,新木料湿气重,也容易开裂变形。
对方听到我们还价后,将价格抬高到一千六百八十元。牛姨夫对我说,算了,不要了,这个价格已经超过这房子的价值,何况搬迁这仓库还要花大量人工,不如买木料新建划算。
他分析原因,可能是当年承包做虎坪场中学窗门时,比抬价那人出价低,夺了那人的生意,现在报复。那家只有一个儿子,已建有四列三通间木房,根本不差房住,买去也是做搁头货,除了浪费钱,没有其他好处。再说,那人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闲钱,还得借,甚至借利息钱。
队长接到我们的回信儿后,去喊那人交钱时,那人连定金也推脱说暂时没有,队长就限定他半个月以内交一百元定金,不交就另卖他人。
半个月过去了,全队四处联系人另卖,最终没有人出价超过一千三百元。这时,队长带信儿来,就按那人第一次出的一千四百八十元卖给我家。牛姨夫说,对于柱头多数是松木的仓库来说,一千三百八十元是正价。既然别人不愿意出这价,不如就赌一把,少出一百元,超过一千二百八十元了不要。
他给我们打气,有钱人家不缺房,缺房要建也要比这个仓库柱头粗壮的,材质不是柏木就是杉树,木板同样。没有钱的人家,哪有那么多粮食来卖?去年田土下放到户,余粮有一些,但哪个敢冒险不顾饱存饥粮的古训?万一政策回到集体,怕又差粮食吃了。
我们提心吊胆等待了一个月,队长带信儿来,寨上的人同意按一千二百八十元出售。
我自家有五百多元,在亲友处借了两百元,在信用社贷了五百元,前往枫林坝写协议。写完协议按过手印喝完酒吃过饭,队长说实话,大家都想多分两个钱,巴不得有人往上抬价。没有人出价时,又怕房子日晒雨淋无人管,烂了只能分柴烧。骂着抬价那人,赌气不卖给我家。可询问之前想买房的人,最高可出价一千二百八十元,但要赊欠四五百块。大家怕房子拆走了难追欠款,赊三不如现二,只好同意卖给我家。
牛姨夫把柱头、木板的位置标注好,以便今后复原。
在古家寨后亲和石家寨族亲为主的帮助下,前两天,从房顶到楼梯到地上,众人连成一串,退下房顶的瓦片,接着拆除挂瓦条,卸下檩条。第三、四天,拆除房中楼板、板壁。最后两天,用绳子将檩条斜撑着捆在每列柱头的上部,卸下房内连接排列间的楼梁,先后放倒四扇排列、拆散。
早饭、晌午饭,由孩子舅妈和两个姨妈借枫林坝队长家的锅碗瓢盆做,晚饭由成凤和两个伯妈在家完成。帮忙的,太阳近山时,女的背瓦片,男的扛挂瓦条、木板,或抬檩条、柱头,回石家寨吃晚饭。
柱头、楼梁、檩条已全部抬回家,原地基上,还剩下部分木板和瓦片。木板主要由我和大的三个儿子来扛,瓦片主要由我和三儿石同义来挑运。
不管是扛或挑,每次往回走,汗水都要将衣服湿透。路程虽然只有十三里,但从枫林坝出来上坡下坎较多。特别是五里路后下坡到羊落坨后再上坡。下坡有四五百步,难走,有“上坡脚杆软下坡脚杆闪”之说。上到虎跳崖那千多步,更是使人咬紧牙关,汗流浃背,中途都得歇一回,趴在岩缝前喝两口水。
全部搬运结束,按牛姨夫指挥,师傅们按住房的尺寸进行了调整。在亲友们的帮忙下,将房子立了起来。众人接力向房顶传送瓦片时,堆放到堂屋中间房顶的老三,脚下的挂瓦条突然断开,他从上面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才呻吟出来,继而捂住腰部哎哟妈呀地喊痛。我和老二将他抬到偏厦床上,喊来土医生查看时说,勒骨断了三根。医生去山上采来草药,锤细后用破布给他包上。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地行走,半年后才能使重力。
房子完工,堂屋和两边的正房全部装修,南边依然有两通间,只是最边上那通间,除了房顶盖瓦,下面风行无阻,待有钱了,再装上天楼、地楼、晒壁、隔壁、后壁。
老二石同仁的建房按计划进行着,老大石同忠的住房却出现了波折。
老大将仓库放倒,换下个别腐朽的柱头和板枋,改建为住房,牛姨夫带领众人完成了一切工序,我们干辅助活的,也松了一口气。可准备竖起排列时,邻居老太太跳出来说,这房子必须往里面移动四尺,理由是建仓库之前,这里的道路有一丈宽,建仓库占了四尺,那时是集体,现在土地已划归各家,这路占的是她家老屋的地基。
事实上,移动四尺不可能,如果那样,最北边一头板壁将抵墙坎,房檐得伸进坎上人家的屋檐下。不说阻挡人家在屋檐下行走,下雨时屋檐水也将冲刷人家的板壁。对方肯定不会同意的。
女婿将邻居老太太的无理要求向青龙公社主任告状,主任说,这个简单得很嘛,仓库原来是怎么占的就怎么占嘛。可第三天主任通过文书对我们说,寨子上的人大多要从这条路上进出,窄了怎么好走?特别打谷子进出都要扛挞斗,很不方便。听说邻居家在青龙街上请主任喝了摊子酒。
女婿带着我,花三元钱,买了一瓶乌江酒厂生产的“回春”窖酒,提着敲开了公社主任的卧室。主任看了一眼我们放到桌子上的酒,边洗脸边问,你们还是为房子的事?
我搓着手嘿嘿笑着时,女婿站在主任侧面回答,我岳父家房子失火后,还是主任良心好,听我一讲,就给各家解决了一百斤大米,两床被子,两件棉衣。我那大舅子石同忠没有房子住,借钱买了生产队的仓库,不放倒改建不安全也不好住……
这个我都听说了。主任打断女婿的话。
女婿继续说,感谢主任关心。仓库北边与人家相邻,只隔一墙,没有余地。这边的路有六尺宽,虽说房檐伸出来有三尺,但占天不占地,不影响扛挞斗或抬东西进出。事实上,南边隔得近这家,除了这条进出寨子的路,房子边也有一条路,两条路中间,还隔着一堵不到三尺高的石墙。
主任将洗脸帕搭上洗脸架时插话说,这里我之前下队去过几回,知道。
女婿说,如果按他们的要求,这边还要退进去四尺的话,房子就立不起来了,不说欠账,时间一长,这些木料都要被淋坏。
那能不能把开间缩小些?主任问。
女婿回答,主任,那样的话,得按比例缩小开间,也就是说,全部椽子、檩条和大梁、部分地脚枋都得重新锯掉,这样工程量将增加,花费要加大。再说,这五柱四瓜的仓库,进深本来就短,开间本来就窄,这样一来开间就更窄了。另外,建成的时间也将变长,已经借别人的房子住了两个冬,不说拥挤,人家也不干呀,这家开年正月间要接孙媳妇,得腾房。
主任又看了一眼“回春”酒,从条桌上扯开烟盒,给青龙坝大队长写了张便条:石同忠改建的房子,只得使用原仓库所占地基,不得占用之外的路面。
主任将纸条交给我后,疑惑地问,据我所知,你们两家往日无冤昔日无仇,他们怎么为难你们呢?
我嘿嘿不好意思回答时,女婿说,从某些方面说,这是家丑外扬之事。女婿将我父亲的婚事简略讲了一遍说,我岳祖父之前接那门女的,是这家女人的亲堂妹,还是她做的媒,岳祖父与我岳祖母私奔后,她可能至今耿耿于怀。
我们将便条交给大队长后,大队长到场对众人大声宣读了纸条上的内容。从他进场到他离开,那家女人一直站在房内窗前支起耳朵听。
第二天一早竖房子排列时,那家女人站在路边等候。从中间两排竖起,用檩条、板枋将两列连接好,竖好北面这列,连接檩条、板枋后,准备竖南面路边这列时,那女人和她丈夫站在排列中柱和肩柱上,骂骂咧咧不准竖。他们声称,这地基,包括走道,都是他们家的祖业。
二伯爹说,祖业?你家做的田土好几丘都是我家的,你还来不?
这是生产队的粮仓,你家的祖业去问共产党要!大伯爹说完,对众人喊了声,起!
古家寨和老大媳妇娘家来的女子和男子,分别过去四五人,一边劝说那女的和男的,一边推搡着二人离开,二人也顺势回了家。
次年夏,老二家的房子也建成,只是在寨后一百多米高的山上,路面坎坷,弯急坡陡,雨后特难行走,不注意就会跌倒滚上一身泥。房前没有院坝,只有石砌的阶檐坎,离下面的路最高处有丈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