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汉子直逼旷野鬼 民兵合围夜行人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2-13 09:52:32 字数:9656
诗曰
——《说冬》
大地苍茫霜花白,悲歌一曲渡江来,
柳梢低垂风中舞,独站州头望雁哀。
上回说到洪俊和杜清运下去走访群众,访贤访出了李煜,马岩对李煜的评价也很高。若不是李煜是独子,他有可能当兵去了。现在李煜在区上参加集训。在正面接触李煜后,杜清运和洪俊见李煜浑身洋溢着青春的火力,就又从分田到户、个人恋情对他进行了试探,认为他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就放心地把组建农公会的重任交给了他。李煜回村,路遇便民桥,一行几人都对王乐热心公益事业高度赞赏。马岩组织群众召开大会,地点选在李晨的打谷场上,宋航郑重地宣布了区上的土改批文、土改工作细则,杜清运也随机讲了土改的形势。李煜先是组织村里的积极分子成立了农会,把农会和村公所合二为一。很快,谣言又起。有人编排农公会干部绯闻,而且每次都有新内容。李煜没有被舆论所吓倒,在他的直接干预下,成立了民兵连。在寻访中,发现罗贵在背后偷听闲话,并煽风点火,但没有合适的理由抓人家,这次打草惊蛇虽然没有收获,但谣言少了,而且没了新内容了。农公会第一道群众性的会议是在李煜家开的。大家聚在一起畅所欲言,议论村里的地主。对王乐,村里大多数人持肯定的态度,李煜的父亲提醒,防止王乐这号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被一些假象迷住了眼睛。村里安上了举报箱,村民可以随时举报坏人坏事,一时间村子里活跃开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人们自然地圪蹴到一起,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怎样土改,从议论中带出了罗贵。罗贵偷通讯设备被抓,但仍很嚣张。宋航一声令下,将他带到区上交给执法大队。农公会成立了工作队,丈量土地、评估家产、追查账目,然后综合各方面因素和群众意见开始整体摸排,王乐、任江首当其冲成了村里地主。
至于王乐,虽然不能说是全面了解,但也掌握个大概。以前人们都说他为人阴险狡诈,对佃户和伙计很苛刻,他老婆徐琴会打小算盘,动不动对下人出言不逊,现在伙计们似乎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究竟他在土改中持什么态度,还要看他以后的表现。
那天下午,天上下着丝丝小雨,放学的时候,寇姨到学校去接王宝回家,寇姨担心路滑,怕跌着孩子,就把王宝背到背上。徐琴见寇姨出门没带伞,就拿着油布伞过来了。半路上见王宝在寇姨脊背上,显得生气地说:“寇姨,你咋这样呢,他长着胳膊长着腿,让他下来自己跑,别惯着他。不受苦中苦,难得人上人。”
“路滑,怕他滑倒。”寇姨解释道。
“哪儿有那么娇贵的。王宝,别累着你寇奶奶,快下来,再不下来可要挨巴掌了。”
王宝当然不干,徐琴果真上去照王宝的屁股狠狠打了两下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懒了,你也不看看寇奶奶多大岁数了。”
王宝哭了,徐琴拉过来王宝,把油布伞递到寇姨手中,说:“别淋着,我拉上王宝走的快,你搭上伞小心一点儿。”
寇姨却迟疑了:“你搭上吧,孩子小,别淋着了。”
王宝还在委屈地哭,徐琴训斥道:“你要再不识趣,就把你放到雨地里,看你还找谁撒娇!”
这一切李煜在暗处看了个清清楚楚。从这件小事上他看出了徐琴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李煜对王家的那份反感通过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淡化了不少。
有天早晨,彭宇前来报告:“李主席……”
李煜严肃地说:“咱们说过,任何场合不许带官称,官称一带,容易疏远父老乡亲。喊我李煜或李同志都可以。看你慌慌张张的,什么事儿?”
彭宇声音有些发抖:“昨晚民兵巡夜时听见了鬼叫,声音可瘆人了。”
李煜大惊,问道:“你听见没有?”
“我也听见了。”
“在哪儿?”
“好像是村子的西南角。村里人现在传得可神了,有人还形象地说听见了鬼话。”
“鬼话?怎么说的?”
“分地分房,死爹死娘;土改土改,野猫进宅。”
“这话明显带着反动性,你听到了吗?”
“我没听到,我只是听到凄厉的叫声,至于鬼话,我认为是人们传着传着发挥的。”
“世上哪来的鬼?要是有鬼,也是有人装神弄鬼,引起村子的恐慌和混乱。俗话说:‘鬼怕恶人’,彭宇同志,你去喊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兵,我和你们一起沿途去看看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咱们当回恶人,去看看鬼长的是什么样子。”
李煜等六个年轻人分三组沿着曲曲弯弯的田间小路查看,路边枯萎的草层处和整好的地里一处也不放过,都没有发现打斗或踩踏的痕迹,也没遇到可疑之人。一直出村半里路,三组人马会合,除了听到风吹树叶响声外,未见任何不正常。难道真的是鬼在作祟?正当李煜要下令收兵回村时,他望见小路旁边的一座荒坟,扭身问彭宇:“那是谁家的坟?”
“听上岁数的人们说那是王家坟,是王家一个老前辈和任家一位老姑娘的合墓。不知道是王乐的哪一辈的爷爷奶奶。”
“走,过去看看。”
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向王家坟包抄过来。这里荒草萋萋,枸树、山枣树密密麻麻,鬼针草、苍耳子的种子已开始发威,对人热情过度,民兵们披荆斩棘的声响惊扰了树丛中的野鸡,野鸡猛地窜出,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坟后一声猫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杨英等人向猫叫声处掷石块,猫挣扎了几下,依旧在原地。李煜用木棍挑开刺藤,彭宇闪身走过去,李煜问他看到了什么,只听彭宇说:“找到了,是两只猫,一个拴在枸树上,一个拴在柏树上。”杨英一听,也来了兴趣,照着彭宇劈开的草茎处小心翼翼地钻了过去,大声说:“鬼在哪里?鬼就在这里,一只公猫,一只母猫,腿都在拴着,只能隔草相望,不能亲热缠绵,夜深人静时你呼我应开始猫叫春,这不是鬼叫是什么?”
孙鸿:“不会是谁家猫跑到这里被绊在这里吧?”
杨英粗声粗气:“这四周有很多死猪肠子、臭鱼,熏死人了,那厢还有很多鸡毛,这能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朝这里扔东西吗?这人用心不良,是要给村里制造恐慌。”
谁干的?无从查起,也没有必要查。
为了排除干扰,李煜组织农公会干部又一次开了个碰头会。会上,李煜严肃地说:“同志们,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逼得我们不得不防了。我们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严防敌人捣乱破坏,确保量地、清算等土改程序的正常进行。大家议一议,下一步我们从哪里找到突破口?”
彭宇反映说:“据巡逻民兵说,咱马湾村北靠大山,大山里有一股土匪,神出鬼没,常在夜里出来骚扰村民。”
马岩接口道:“也有群众反映说这伙歹徒夜里不定时地在村子里出现,偷鸡拉羊宰杀牛,弄得人心惶惶的。”
彭岩道:“王根子家的土墙被打了一个洞,家里半袋大米被偷走了。”
严泓反映说雷恒家的麦秸垛夜里着火,他父亲怀疑说是谁吸烟不小心引燃了柴垛,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故意点的。
任勤道:“雷七月家的大榆树被砍了几个口子,他老婆还以为是村里人干的,来回在村里骂了几个来回。”
李煜纳闷道:“假如是土匪干的,他们打家劫舍的目标应该是王乐、任江、李晨这些有家底的富户,断然不会弄点米面,弄几只鸡子就满足了,他们东西弄到手后更不会附带去砍树、打洞、烧柴垛,可见土匪出没每次也只是三五个人,其目的绝不是小打小闹地扫荡打野,而是制造混乱。”
任勤接口说:“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现在小孩们都在玩纸叠的飞机,我问我家的孩子,纸是从哪儿来的,孩子说是在学校周围捡的,上学早的捡了厚厚一沓子,上面都是两句话,一句是:‘土改不得人心!’另一句是‘谁交地谁家死人。’大家看,我还特意带了一张过来。”
任勤从口袋里掏出纸,递给了李煜。那纸厚厚的,是上等纸,纸上的字是铅字印刷的。
人们相互传阅,都分析道:“学校老师的教材都是手抄的,能弄到铅印的东西,绝非一般人能办到的,这不是特务活动又是什么?看来形势比想象的要严峻得多。”
严泓道:“听村里人说,王乐和土匪有勾结。”
马岩道:“我也听说王乐绕道朝山里送过粮食。”
李煜郑重地说:“同志们,这明显是敌人在向我们示威,他们通过小打小闹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给他们来个大手大脚,彻底斩掉伸向农公会的黑手!管理区反馈过来的信息是北边大山中有一伙强人,是未来得及撤退的国民党士兵、民团团丁等组成的乌合之众,居无定所,区上几次派人进山剿匪都是无功而返。既然民兵巡逻时发现有他们的小喽啰活动,很有可能他们的大批人马就在这一带大山中猫着,一旦他们发现咱们这里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时,他们不会无动于衷,那咱就放他们进来,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彭宇迷茫:“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李煜道:“粮食、棉衣和枪支。他们想要,咱就让他们来取。”
不久,杜清运、宋航和洪俊下来督查土改进展情况。在村公所的一间办公室里,李煜对前期的工作和后期的规划做了具体汇报,并反映了附近大山中有土匪活动的情况。宋航沉思着说:“县里有个初步意见,正在向上打报告。县域内有好几个地方都在申报新县城选址,咱区上报的就是马湾村,不久就会有勘探队和规划部门前来考察。若论证成功,咱这里就是以后的新县城。所以不能小觑可能这股黑恶势力搞破坏。”
李煜:“难怪我们村里有这样的风声。真要新县城挪到这里,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
“县委县政府已经在全县工作会议上提出过,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敌人在这里搞破坏不单单是为了阻止土改,很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区治安联保处捣毁了一个经营雷管、炸药的黑市,知情人交代说有一大部分炸药、定时炸弹流入我们石大桥镇这一带,而且咱这一带有最大的买主。”
众人无不对这一条消息惊讶。李煜趁机提出了一个“诱蛇出动”的计划,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几个人听后,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
李煜当即写出了申请报告,签字盖章,交给了宋航。宋航马不停蹄,亲自和杜清运一起坐车去了县武装部,调剂了很多枪支弹药,秘密押送到了马湾村。
那天李煜正带人在南埂地块中量地,马岩急匆匆跑过来,老远就喊:“李煜同志,宋区长拉了一车民用物资,让你回去点数。”
李煜老远就应:“东西在哪儿?”
“在村公所大门前。”
李煜急匆匆随马岩回到村公所,果然见大树下停着一辆大卡车,宋航见他走来,就说:“李煜同志,这是咱西岭管理区的种子粮和下发给军烈属的棉大衣,还有几箱子军用物资。汽车里油不多了,东西只好卸下来先寄存在你们村,晚一天我再想办法转到区上。你过来清点一下,办一办手续。”
李煜办过手续,宋区长当众对他说:“李煜同志,这可是全区各镇的救命粮、救命衣啊,你得安排日夜上岗,马虎不得!”
李煜看过后开始指挥彭宇等人前来卸麻袋,一袋一袋转到村公所大院的空场处码了起来。
很多人没见过这种大卡车,从不同地方朝这里张望。
当彭宇等人卸完最后一麻袋时,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彭宇感叹道:“我的妈呀,这么多种子粮啊,一个人吃,十年也吃不完。”
马恒接口道:“我是累得不能动弹了,今儿个我是值不了夜班了。”
李典说:“饶了我吧,我的骨头架都散了。”
杨英接口道:“彭大人,行行好吧,我也要告个假。”
夜深人静时,村里的狗叫了起来,几路人马分北、西、东三个方向朝村公所扑了过来,他们赶着好几辆马车。
门上一把大铜锁,这难不倒这伙歹徒。他们打着手电从门轴处把门卸掉,一拥而入大院内,有人低声催促他们赶紧装车,黑影七手八脚开始朝车上搬东西。
这一切,让躲在暗处的民兵们看了个透准,彭岩悄声说:“现在出击正好能关门打狗。”
张京悄悄应:“捉这几个小毛贼容易,他们还有放风的、接应的,堵了他们的路还也不知道有多少要露网,听李同志的。”
李煜:“在这儿交起火来要惊扰村子。咱们去便民桥处设伏,确保给他们来个一锅烩。”
彭岩:“那也不可能全盘端,肯定还有相当一部分山匪子不露面。”
李煜自信地说:“不露面逼着他们露面,还有人会收拾他们的。”
这边,有人悄悄说:“大头,车都装满了,还有一大半怎么办?”
另一人接口道:“装多少是多少,你在这儿等着挨宰啊。赶紧撤!”
马车出了村子,不时有人打呼啸,也不时有人朝马车汇拢。马车顺顺当当过了便民桥,在桥尽头处,当头的马车被绊马索绊了个实在,后面的马车一辆辆停了下来。
“弟兄们,中了埋伏,赶紧操家伙!”有人喊。
原来,当歹徒们正在装车时,在李煜的布置下,民兵们已张网以待:彭宇领人守在桥头,马岩、张京分别领人守在引桥两侧,防止歹徒跳桥逃跑,他则领人断后。土匪自知上当,仗着浑身蛮劲儿,端着枪突突突一个劲儿地打,李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是要看看他们所带的弹药能够支撑多长时间,二是要让枪声传到后面的山上。
有人想从桥头冲破封锁线,被彭宇的人马压退了;沿路找桥尾,想从这里逃命。李煜岂能给他们机会,又把他们挡了回来,前后都受到夹击,匪徒们慌不择路,只好选择跳桥,只要一下来,马岩和张京等人就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土匪们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左冲右突,负隅顽抗,民兵们逐渐缩小包围圈,顽固分子腹背受敌,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被活捉。然而,当清理现场时却发现只二、三十人。
彭宇急匆匆过来对李煜说:“李同志,看来山上的匪徒并不是倾巢出动,应该还有一大半漏网之鱼,而且还应该是大鱼。”
李煜舒心地说:“他们跑不了,区上集训大队全员出动,在山口处给他们摆了布袋阵,大鱼、小鱼照单全收。”
果然不久就听到了山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集训队堵了山口,在几个必要的出入口上分别设伏,给土匪来了个热锅里炒豆子,蹦来蹦去还在锅里面。多行不义必自毙,从此北山里的土匪绝迹。
李煜的形象在村里高大起来,连他父母也跟着沾光。
剿匪灭霸是李煜上任一来点燃的又一把火,而且很成功。在激战中,张京的一只胳膊受了轻伤,李典的脚踝被石棱子划了个口子。李煜以此为借口写出了建立卫生室的报告,由马岩、洪俊批复后交到了管理区上,宋航果然批复杨会芬来这里工作,负责培训村里的卫生员,收治村里的病人。
李煜去接杨会芬,杜清运更是热心肠,他亲自开着吉普车送这对年轻人两个回马湾村。二人不再遮遮掩掩了,李煜公开场合下炫耀杨会芬是他的未婚妻,是宋区长保的媒。但是李煜和杨会芬没有过多的时间分散在谈情说爱上,他俩的眼神交往和工作的交叉,足以让这两个事业心很强的年轻人心心相印,没有山盟海誓的表白,没有激情燃烧的缠绵,情感交流也很言简意赅,往往是杨会芬在一张“处方笺”上一个写“?”,李煜回“!”像打哑谜一样,但都是心有灵犀。
果然没过多久,宋航派通讯员把盖有县政府、管理区和镇公所大印的结婚证书分别交给了李煜和杨会芬,结婚证上的字是手写的,一笔一划很工整。没有繁文缛节的礼数,没有锣鼓唢呐的庆典,李煜和杨会芬响应党的移风易俗、婚事简办的号召,拎着一兜子山核桃,一兜子瓜子和糖块来到农公会,让农公会的干部们见证他们简朴而纯真的婚礼。
就这样,杨会芬名正言顺地住进了李煜家。
李煜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来享受新婚蜜月,在他的安排下,农公会干部有针对性地上门做地主富农的工作。在政策的感召下,富农李晨交出了地契。
意想不到的是当天夜晚,李晨被人杀了,死尸旁边留下了字条,上面写着:“上缴土地的下场!”这明显是对农公会工作的挑衅,必须要查出幕后黑手。
李煜不时查看举报箱,根据群众的揭发,农公会会员陈二蛋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但当李煜派人去抓陈二蛋时,陈二蛋自知罪孽深重,悬梁自尽了。
陈二蛋是贫农,迫切需要田地和房屋,没想到关键时刻却反对分田到户,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住在王乐那里,幕后黑手是不是王乐?必须加强戒备!夜里,村子里增派了岗哨,加大了对王乐等家的蹲守力度。两天来村子里像一池没有涟漪的清水一样平静,几户重点嫌疑对象也都规规矩矩。
没想到村里没事村外却出事了,刚刚埋进坟墓的李晨的尸体被人扒了岀来,扔到了荒野里,死尸身上也有字条,上面写着:“你把土地上缴给穷鬼,合该你死无葬身之地!”
有一天,农公会正在开会,商量怎样没收大户家的田地房屋,陈管家进来报告说王乐私藏有四条枪,农公会干部相互递了一下眼色,在统计王乐的财产时,这些东西并没有统计上啊。于是干部们拿出了统一意见,就是立即成立工作队,以此为导火索,正面和王乐交涉。
还没等工作队动身,王乐找到门上来了,主动交出了八条枪和十箱子弹,并当着农公会干部的面烧毁了很多地契,走时他说:“你们放心,我一定响应政府的号召,配合农公会的工作。”
王乐烧了地契,等于人家交出了地块,看来剩下的工作就好办了,等把村里其他几个堡垒户的土地一清算,就能够分田到户了。
王乐在农公会里出现,让躲在暗处的陈管家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姓王的走这一步棋是在试探他,还是故意放出的烟幕弹?
原来,昨天晚上陈管家准备去找王乐对账,刚到窗下,就听见王乐声音不高不低地对徐琴说:“我还在红薯窖里私藏了枪支,说给你,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几条?”徐琴惊讶。
“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你要整死我呀,记着,一共四条。”
“嗯,我不声张。”徐琴很平静。
陈管家听到这里偷偷离开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把他掌握的这些情况报告给了农公会,没想到他刚到农公会,王乐紧跟着来自首了,所报的枪支弹药数字远远高出了他所汇报的数量。陈管家真担心王乐以后还怎样对他使绊子。
尽管王乐表现积极,但对他仍不能麻痹大意,李煜不但没有撤退对王乐的监视居住,暗中又派了农公会骨干杨英、李典等积极分子巡回,但每次派出去的人回来都报告说,王乐和徐琴始终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反动分子不敢明目张胆搞破坏,暗地里处处给农公会的工作设陷阱,大有不整垮农公会誓不罢休的势头。但是农公会在明处,破坏分子在暗处,搞的又是出其不意,农公会除了提高警惕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无论有多大的阻力,也动摇不了李煜的分田到户的决心,在农公会干部和村里积极分子的强力运作下,农公会开始按人头分田地了。
按人头,就得弄清楚各家各户的户籍情况,这就涉及到了寇花。她孤身一人,房产给她分不分?若给她分房子,分其他地方她不会要的,分给她的还是王乐的房子,这房子到最后还是王乐的;若不给她分,她住哪里?土地给她分不分?如果给她分,她不会种地,最终她的地也要落到王乐的手里;如果不分,她以后吃什么?有人建议把她划归村公所保养人员,她的吃、穿、烧、教、葬,油、盐、酱、醋、茶由村里共同承担,但她岁数不够。也有人建议对她和村里人一视同仁。
杜清运说:“我说句公道话,她是旧社会沦落到咱们这里的,旧社会、旧制度毁了她一生,够可怜的了,咱要是再对她出格,就显得咱马湾人不厚道了,咱不能因她给王乐家看孩子就排挤她,也不能因噎废食地盲目安排她。我建议田产该给她分还给她分,至于她怎样处理,人家应该有人家的决断权。”
李煜赞成杜清运的观点,其余人也相互点点头,认为杜清运说的在理,纷纷点头同意。
除了寇花外,还有任江的爷爷,噎食病已到了晚期,已经有好多天滴水未进了,离咽气只有一步之遥了,该不该给他分地?对此农公会出现了分歧。最后马岩建议,针对村里要出嫁而未出嫁的姑娘、该娶媳妇还未娶到媳妇的家庭、该出生还未出生的小孩、家里的成员出现预料不到的变动等等一系列情况,咱来个安民告示,拟定个章程,设立最后的期限,张榜公示,超过设定的时间段的就一律不再变动,对事不对人。马岩一提议,杜清运、严泓、李典等都举手赞成。
分地说起来容易,但操作起来却并不轻松。一是地块的边界要和相邻的村子沟通好,这个由马岩和李煜出面调停。马岩出面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为和西边邻村争一块荒地互不相让,邻村说那块荒地是人家的,若不然地里为啥有人家几座老坟,马岩说荒地西边的路是马湾人修的,若荒地不是马湾村的,马湾村人敢在别人的地块上铲土垫路基吗?这事儿惊动了洪镇长,洪镇长亲临现场,一看这里的地势,说:“土地是国家的,县上批款计划在各地建大型卫生院,地质勘测队马上就进驻咱镇,若选址成功,这块地收为公有。”
“凭什么?”双方的代表都明确反对。
洪镇长笑了,责怪他们说:“别处盼还盼不来呢,你们想想,卫生院要是建到这里,你们两个村的人看病抓药方便不方便?卫生院无论是职工,还是在这里住院的病人吃不吃菜?你们开了菜园子还用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卖菜吗?”
经洪镇长一点拨,双方都不吱声了,这样一来,原来的荒地边就成了各村的地边界。
有了具体的边界就能量出村里土地的总亩数,但村里的地块并不像织布机上取下的布那样平展工整,很多地块不规则,要分割或合并来算面积,分割就要在地两边找准对应点,若用地弓测量很费事。任勤想了个办法,就是找出一根合适的绳子,用尺子量出绳子的长度,然后在对应点之间找准若干分点,就好取直量准对应点之间的距离,减少误差。量地很耗时耗力,田野的地埂上的野草结满了扎人的种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很多地方得披荆斩棘。但这也难不倒农公会的干部们,他们任凭有时挨饿,任凭丈量地块时被刺藤划破了身子,也要尽早地满足村里群众对土地的期待。
总数有了,人口数量也出来了,人均多少地自然一清二楚,当贫农李二山把他家地界砸定后,激动得差点没给分地的干部跪下来,他双手作揖连声说:“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农户有了地,脸上也就有了开心的笑容,人们聚到一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李煜真是了不起,本以为锯不倒的树让他给锯倒了,以后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地分了,但土改并没有结束,因为村子里并不宁静,要让马湾村的人安居乐业,还不能放松绷紧的弦。
一天晚上,李煜回家,见父亲还没回来,就问母亲,母亲说:“你爹腰疼病又犯了,芬儿给他弄了些草药,他刚觉得轻省些,就又犟着打柴去了。”
李煜二话没说,沿路去找。老远就看见父亲担着一担柴蹒跚着步子,李煜一阵心酸,加快脚步迎上去,接过了父亲的柴挑子。父亲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爹,你在家歇两天,等我把工作理出头绪来,我出来打柴。”
“可别,你是拿大事的,家里的活路不用你操心。”
回家后,李煜匆匆在家吃了几个菜团子就领人巡夜去了。杨会芬和婆婆争着干家务,杨会芬要扫地,婆婆夺过笤帚不让她插手,杨会芬要去刷碗,婆婆拦住厨房门生气地说:“我又没到七老八十,我还干得了,你们忙了一天了,再不去歇歇身子,我可要生气了。”
杨会芬睡下了。外面西北风呼呼地吹,室内的气息却让人感到憋闷,杨会芬一个呵欠不离一个呵欠,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尤其是当老鼠一弄出动静来,更是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坦。李煜不在身边,杨会芬感到的是落寞和惶恐。算了,不再睡了,与其这样躺着受罪,不如出去走走。当清冷的月光洒满床头时,她起来了,懒得去穿她已脱掉的外衣,用李煜放在床上的军大衣裹紧身子,悄悄地下地出门,想去看看卫生室的窗子关了没有。
从家里到卫生室有两条道,一条是小道,拐角多,但路近,一条是大道,好走,但路远。婚后李煜曾交代过她平时多走大道,那里黑夜白天都设有岗哨,行动起来安全。杨会芬这个性情温柔的女孩对有主见的丈夫的话当然是言听计从。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杨会芬心情好,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火热的太阳当头照,汗珠子映日开心地笑,老百姓的日子有盼头呀,芝麻开花节节高……”
走着走着,杨会芬隐隐约约觉得有动静,仔细一瞧,发现岔道上有人拉着一头牛朝村外走去,她警觉起来,大声问:“谁?”
黑影听到喊声,扔下牛,拔腿就朝前面跑,杨会芬急得大喊:“快来人呐,有人偷牛了!”
喊声惊动了大路两边的岗哨,岗哨抄近道从两边截断了黑影的逃窜路,黑影慌不择路折过身来又撞上了前来查岗的李煜。黑影急中生智,扭身朝杨会芬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杨会芬的头发,和杨会芬扭到了一起,身单力薄的杨会芬身上裹着军大衣,肯定占不了上风,被强壮的黑影死死地挤在路坎上。
千钧一发之际,李煜冲过来了,但是只能听见响声却不能清晰地辨认谁是谁,因为刚好在那时云遮月,四周都是朦朦胧胧。凭着感觉,李煜上前去拉,没想到一把腰刀刺过来,刺中了李煜,李煜忍着痛摸着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对方的头颅……
岗哨手里都有手电,当他们赶来的时候,李煜已经成了血人,再照歹徒的脸,蒙着黑布,撕下黑布,原来是李典。
李典没死,被送进了县医院,虽然保住了命,但一直昏迷不醒,显然从他那里得不到口供。
李典是土改的积极分子,又是民兵骨干,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马湾村的人来说始终是个谜。
秋风飕飕,冷雨凄凄,有的枯叶无声落下,有的叶梢上垂着晶莹的泪滴。天不寒,心却冷,马湾村沉浸在这种令人压抑、令人窒息的悲愤中。
李煜牺牲了,杨会芬哭得肝肠寸断,李煜的父母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从骨子里透射出来的悲哀和绝望,李煜带走的不仅仅是土改所留下来的遗憾,更是两位白发老人的灵魂。
人们不愿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希望马湾村的土改就此搁浅。马湾村的土改将还会面临怎样的坎坷?拭目以待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