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拿人钱财、还人故事

　　两人脚下如风，喘息未定，来到一栋楼房前，何疯子抬头一看：“醉茶居”,乐了。想到上官仪在此欣赏名画，自己还抢了他的钱，此刻又饥又渴，正好借机打秋风。笑嘻嘻对李慕然说：“这楼上有个冤大头，就是刚刚见过的上官仪，我上去吃饭他必然掏钱。走，随我上楼。”
　　李慕然嗔怪道：“堂堂世外高人，上楼就为了蹭饭吃？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不去。”
　　“你两碗凉粉、两碗醪糟——醪糟里还卧着五个鸡蛋呢——自然不饿。我却饥肠辘辘，自然饥不择食、逮谁是谁。名声事小、饿死事大。”
　　李慕然笑了：“满嘴怪话。既如此，你可单独上楼，我在附近转转。”
　　何疯子担心出事，有些犹豫。李慕然说：“朗朗乾坤，我又会武功，何郎不必担忧。”何疯子这才放心，给了她些散碎银子，径自上楼去了。
　　到的楼上，何疯子看见上官仪仍与那位年轻公子在叙话，旁边放着画卷。二人见到何疯子起身迎接。相互寒暄之后，上官仪指着年轻人介绍说：“这位是游韶新交的朋友，唤作狄仁杰。听游韶介绍过先生之后十分仰慕，今日相见，你二人多多亲近。”狄仁杰一揖到地：“听上官先生讲过何先生神奇之事，怀英颇为向往。今日得见先生，实乃三生有幸！”
　　“您客气了。”何疯子将手中钱袋交予上官仪，一个谢字也无。忽然惊醒，定睛看着狄仁杰，惊喜问道：“你叫什么？狄仁杰？真的是狄仁杰？元芳呢？”狄仁杰不知何疯子为何兴奋，再行一礼，答道：“在下狄仁杰，字怀英，山西并州人氏，今年一十八岁。明经及第，尚未入士。不过，元芳是谁？”
　　“大唐千牛卫副首领。哦，时机未到，不提他了。”何疯子惊喜不已：“得见大唐刑狱第一人何其有幸乃尔。”
　　狄仁杰讶然问道：“怀英少时即通律法，对刑狱之事极有兴趣，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何疯子直摇头：“你别问，我不说。我知道你，后世天下，无人不知。”
　　看到狄仁杰疑惑不去，上官仪笑道：“怀英莫问。何先生乃世外高人，常常出语惊人，且听且记即可。”
　　何疯子肚子咕咕叫：“你二人谁出钱？我饿了。待我吃饱喝足必有报答。”狄仁杰忙说：“小弟在此，怎能让上官兄出钱。正好，我也饿了，三人聚餐，小酌几杯，如何？”上官仪笑道：“那就有劳怀英破费了。”
　　食毕。何疯子酒足饭饱，以袖抹嘴，边剔牙缝边对上官仪说：“不能白使你的钱，送你一首词吧。”
　　上官仪大喜：“钱财如粪土。能得先生赠词，游韶可是一本万利。”
　　“那就好。此词名为‘赤壁怀古’。”何疯子酝酿情绪，起身抬臂，昂首挺胸、气势豪壮：“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情景合一、雄浑大气，意境开阔、兼收并蓄，实乃难得佳句。”上官仪激动不已，又开始原地打转、又开始妙妙地叫。
　　“看你识货，再多赠你一首。此词名为‘临江仙’。”何疯子重拾激情、再展风采：“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观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豪迈悲壮、淡泊名利，高山索群、超凡脱俗。此词实不输于‘赤壁怀古’也！妙、妙、妙！”
　　狄仁杰评价：“洒脱，通透，或许还有寂寞。”
　　何疯子余兴未尽，做足了神秘之态，问道：“还有一词，二位可还有兴趣？”
　　“有有有。”上官仪与狄仁杰抢着回答。
　　“此词名曰‘狂’，且听我慢慢道来。”何疯子张牙舞爪，忽作凶煞之相：“生来不以矜持长，只求个性张扬。疯来挽袖子，怒急拆人房。吃人道德、灭志世俗，无异杀人强梁。呼来小酒，戟指四方骂玉皇。捉得花生，把酒向天赞阎王。奈我何？又何妨，老子就是这么横！”何疯子收起激情，满怀期待问道：“如何？”
　　上官仪直摇头：“文理不通，粗鄙不堪。”
　　狄仁杰极端蔑视：“大谬不然。一派胡言！”
　　何疯子如同兜头浇下冰水，再无激情。沉下脸说道：“上茶。”心中郁闷，极其失落。待茶上桌，又道：“可有水果、干果？”
　　见狄仁杰仍是恭恭敬敬，何疯子这才说道：“我有百种破案之术，今日教你。”
　　狄仁杰大喜，连忙作揖。
　　上官仪说自己对刑狱破案之事亦有兴趣，也想听听。
　　何疯子毫不难为情：“那好，下一顿饭你请。”
　　上官仪笑道：“那是自然。”
　　何疯子把狄仁杰看来看去，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啧啧两声，说道：“不必多礼。这些破案技巧各有奇处，我只讲一遍，你且听好了。”
　　何疯子抢过上官仪的折扇，仿效袁阔成、田连元说书时的做派，掌控语速、拿捏分寸，关键处稍加停顿。只讲的鬼气森森、惊心动魄。把自己所有读过的中外破案集——只要不是涉及高科技的——拣其惊悚故事一口气讲了十二个案例。从福尔摩斯的《血字的研究》《四签名》《最后致意》、到艾乐里奎恩的《X的悲剧》《法国香粉之谜》《希腊棺材之谜》以及麦格雷探长的《窗上人影》《亡者》《十字路口之夜》全讲一遍。但何疯子重点讲述的却是大侦探何克尔波罗破获的三个案子：《尼罗河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和《罗杰疑案》。何疯子越讲越兴奋，甚至癫狂。只把两人听的目瞪口呆，神情骤变、一再骤变。何疯子不经意看去：狄仁杰越听越兴奋，目光灼灼、满面红光。而上官仪则面色微白、两腿微微发抖。
　　何疯子口若悬河，抑扬顿挫，使出浑身解数，一口气讲了三个时辰，直讲到星光满天、夜静人稀。醉茶居里安静的犹如真空。何疯子对自己说书的本领十分得意，正以居高临下目光欣赏眼前二人沉迷之态，忽然想起了李慕然，一声惊叫：“坏了，把她忘了。”丢下折扇，也不向二人道别，站起身慌忙下楼。
　　上官仪稳住情绪，十分感慨：“你瞧，这就是世外高人，这就是何先生！”
　　狄仁杰激动地坐不住：“真是醐醍灌顶、茅塞顿开啊！眼前赫然开朗。得遇何先生，胜读十年书。怀英三生有幸，此后自当登门拜访，多向何先生请教。”
　　何疯子噔噔噔跑下楼梯，快到楼下忽然止步，他惊呆了，楼下人满为患却安静如同空屋。见到人人面有敬佩之色，这才恍然大悟，方才他们都是在听自己讲述离奇案件。这些人见到何疯子下楼，掌声雷动。醉茶居掌柜满脸堆笑上前行礼：“这位客官，今后但凡光临醉茶居，自择饮食，永远免费。”众人叫好。
　　何疯子也大声叫好：“好！好极！又多了一个免费吃饭的去处。”想到李慕然，当即要走，只见人群背后站起一人，正含情脉脉看着他。定睛瞧去正是李慕然。看到她惊喜且又惊奇的脸色、看到她钦佩和自豪的目光，何疯子明白了：她一直在醉茶居，在听自己讲故事，不上楼，只是不想打扰自己而已。
　　何疯子看到李慕然后再不慌乱，嘿嘿一笑，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把你忘了。”走进前捧起鲜花挽着李慕然胳膊，潇洒出门。
　　门外传来何疯子的歌声：“那天早上走在路上碰见了一个姑娘，她那美丽的眼睛叫我永远不能忘------”
　　“这是谁家曲子，如此轻佻？远不及你那两只蝴蝶。”
　　“两只蝴蝶太伤感了。”何疯子说：“这是美国歌曲洋基歌，不过它的老家却在英国。这两个国家你是不可能知道的。通常我只是吹口哨，今天高兴，把歌词唱出来了。你若不喜，疯子以后不唱就是。”
　　李慕然十分惊奇：“你方才讲的那些个案狱话本都是后世听来的？”
　　“是从书上看到的。我看过几十本这样的书籍。方才讲的只是冰山一角。当然也有从电影或电视剧上看到的——古装的更是烂大街。这些书籍和探案的电影、电视剧在我生活的时代那是汗牛充栋、满世界都是。”
　　“你生活的社会真好！”李慕然赞叹之后忽然想到一件事：“上官仪可曾向你索要钱财？可曾逼你立下字据？”
　　“这老倌儿面皮薄，自然不会开口。我赠他诗词三首，已经将欠银还清了。若他开口我也不怕，我还未收取天价入场费呢——还是两个人。”
　　“步步算计，果然是世外高人。”李慕然忽然疑惑：“你那三首词，何以前两首被他二人认为高不可攀、而后一首则狗屁不通也？”
　　何疯子吃了个哑巴亏，打死都不敢说最后一首是自己写的。
　　上官仪与狄仁杰站在楼梯口看见了楼下这一幕，深深感受到何疯子的语言魅力。目送何疯子与李慕然离去，上官仪由衷感叹：“奇人也。”狄仁杰则陷入沉思，良久方言：“良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