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龟缩石砭峪

　　李承度正与何疯子议事，蓝田公主匆匆进来，满面狐疑，说道：“京城发榜文，言道此前造反官兵，但能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则既往不咎，且许以平民身份，自由来去。不知这是何意？”
　　何疯子心凉一半：“此乃釜底抽薪之计！此计出，则人心散矣。”
　　蓝田公主接着说：“更有甚者，李世民颁诏：追封父王为息王，赐谥号隐，依礼改葬，还加派官兵守护。”
　　“完了完了。”何疯子惊呼：“此举出台，人心必然归附，小李子，你彻底没戏了。”
　　李承度如坠冰窖，内心忐忑。身边亲兵本就不多，一旦人心思安，自己就是孤家寡人，手下再无听命之人。随口问道：“何时之事？”
　　蓝田公主极度失望：“见有士兵易服而出，怪而问之，方才得知。”
　　“易服而出？”李承度当下就慌了手脚。问道：“计将安出？”
　　“此乃阳谋，无计可施。”何疯子回答得斩钉截铁。
　　李承度闻言拔剑而出，欲待自刎。何疯子与蓝田公主双双出手，夺下宝剑，李承度颓然落座，放声大哭。
　　“别哭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你还没到项羽那地步，再不要动不动就拔剑自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与其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何不多想想出路。”
　　李承度哽咽：“出路？出路何在？”
　　“就在李世民的告示里。”
　　李承度与蓝田公主对望一眼，双双看着何疯子。
　　“李世民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他以怀柔收拢人心，向天下许诺不再追究造反之人，何不将此看作是一次胜利？至少，我们白打了他一顿，如今却自由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了。如此成就，对得起祖宗，也够吹半辈子了。虽复仇无望、造反不成，但并不影响我等此后的生活。他有阳谋何不利用？那我们就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只要手里有钱，何愁前途不光明？”
　　蓝田公主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我们——”
　　“经商。此前，为防李世民突袭，我们的谋划只是苟且活着，搞些山货交易什么的。如今可以放开手脚干了。”何疯子信心满满：“总会有人不走。我们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以技能分组，再把家眷请来，搞个营销方案，一年翻身、两年小康、三年巨富，何愁不能活成人上人？”
　　“依你之见报仇无望了。”
　　“以前难说。现在看来是绝无可能。你也别动不动就报仇。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少白头，该为自己着想了。赶快成家立业，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至于你——”何疯子色迷迷看着蓝田公主：“女大当嫁，你又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石头见了都开花，别耽搁了自己的青春。”
　　“你可愿娶我？”蓝田公主一句话，说的何疯子呼吸急促、心花怒放。
　　“固所愿尔！咱们尽快成婚可好？黄历呢？黄历在哪儿？”
　　不足一月，石贬峪一切都走上了正轨。除却李承度所带士兵，何疯子还从峪外请来大量工匠，成立了烧炭组、狩猎组、药材组、农事组，建起了交易厅，还请了一些行内专家组成了验收团和调解委员会。匪夷所思的是：何疯子还建立了银行、消防队、法院和检察院以及护寨民兵队。他还利用峪河陡峭的特点修了三座阶梯式水力磨坊和灌溉梯田。在唐人眼中，石贬峪处处都是高科技。惟其如此，吸引了峪外更多人才落户。初建，为了休养生息，何疯子将税收额度定为最低，时间不长，更吸引了峪外大批商人入峪设点。石贬峪迅速繁荣起来。
　　李承度一改往日颓废之色，巡视峪内各处，还时不时驻足观望何疯子那些奇思妙想的新鲜产物。
　　终于有一天他的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何疯子瞅他一眼：“你该成婚了。”
　　“和谁？吾乃义阳王——”
　　“真服了你！”和疯子哭笑不得：“再别提你那过气的名号了！脚踏实地做人吧。给你个建议：择妻不要想着门当户对。官家小姐气质修养自然好过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但那是奶奶、是菩萨，是要供起来的。你真正需要的是娶个贤内助。最好找个商户人家、衣食无缺又善于精打细算的小姐，能与你取长补短。顶不济也要找个身强力壮的女人，能干活、好生养——”说到好生养，何疯子贪婪地看了一眼李慕然那掩不住的丰胸宽胯，喉结滚动，咕嘟一声咽下口水，满意点头后接着对李承度说：“另外，你也该学着管理这个寨子了，毕竟你是当家人。”
　　李慕然看到何疯子的下作相，气的直瞪眼。
　　李承度微感吃惊：“先生欲离我而去？”一句话，说的蓝田公主也变了颜色。
　　“我哪舍得走啊。”何疯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田公主，见她两腮泛红、愈加喜爱。掷地有声地说：“我还要娶公主呢！”
　　李承度担心有变，跟脚钉钉子：“刚刚查过黄历，今天就是吉日，何不现在成婚？”
　　何疯子再猴急，也觉草率：“又非鸡踏蛋，何必做也匆匆！”
　　李慕然再也无法忍受，照着他的臀部就是一脚！直把何疯子踹了个五体投地。
　　是夜，月明风清，峪水潺潺。何疯子跨过木桥，贼头贼脑来到孤岛，轻叩窗扉，低声唤道：“蓝田公主，李慕然，我那未曾过门的爱妻，你可愿走出门来，与你那未来郎君共赏明月、促膝一叙？”
　　柴门响处，李慕然款款而出。借着月光，何疯子只看了李慕然一眼，就知她猜到自己要来，事先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见她：身似牡丹摇曳、目如峪水盈波，脚步轻盈无声、两手相搭于腹前。相视一笑，顿显羞涩。何疯子看的心动神摇，不能自已。抓住李慕然双手，兴致所至，诗兴大发。脱口吟诵：“月明林下美人来，花影扶疏映玉台。淡抹铅华容自好，轻移莲步步生埃。清风拂面香盈袖，明月照人影徘徊。一曲相思情未了，夜深入得何郎怀。”
　　以诗挑情，何疯子正自得意，不料李慕然不善诗文，甚至听不出诗中含义。含羞斥道：“你何时懂得诗文？安心造你的神奇之物，莫要学那些酸文人摇头晃脑，更莫要东施效颦，惹人耻笑。慕然知你是情种，不必满口美人相思的胡诌一气。”何疯子只觉得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了，满腔情意瞬间化为乌有。那渴望见面的急切心情褪去大半，心中热血瞬间化为冰水。一时无语，犹如提线木偶，牵着李慕然的手，一步步走向峪河边，寻一处干石，挤挨而坐。
　　何疯子难掩失望：“你说得对，疯子只适合给你们造武器，哪懂得什么诗文！”
　　李慕然何等敏感，觉察到何疯子不快，安慰道：“慕然不知你下了多大的功夫、从何处搜罗到这等艳词，虽不理解，却也感念何郎一片情意。切勿以为慕然强势，不以妇道为意。”
　　李慕然直言相告，言辞恳切，何疯子顿时心软，委婉提出自己对未来妻子的希望：“我知你自幼习武，有巾帼须眉之气概。你若嫁我，当温柔些。岂不闻：女子强势夫无能，人活个脸面，万不可致疯子于此等尴尬之地。”
　　“郎君，请了。”李慕然一改咄咄逼人之态，低眉垂目，声若灵鸽，温柔过头，倒把何疯子吓了一跳。“你看小妹温柔否？”一句话拐了三道弯，何疯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一个冷颤，再不多言。
　　李慕然见状暗笑：“自识得何郎之后，尚未听闻郎君所处时代的故事，何不趁此明月峪水天成佳境，悄悄说与慕然知晓？”
　　何疯子一下兴奋起来。“我所处的社会比起唐朝那可先进多了。”何疯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围绕着自己的一生，自出生在医院、读小学、上初中，拼在高中、挤进大学，直到参加工作，从头至尾说了个遍。看到李慕然似懂非懂的表情，何疯子改变话题，大谈交通、细说影视，终于说到了婚恋之事。
　　“我们的社会可比你们唐代自由多了。男女之间，只要爱慕，自可表白。若双方皆有此意，就可以约会了。”
　　“约会？”
　　“啊，就是两个人找一个环境优美、略显暗黑的没人地方单独相处；就像你我现在。一般都是月下花前、溪边公园。这个相处呢——”何疯子歪着头偷瞧李慕然，见她似有羡慕向往之意，放胆说道：“自然少不了口口相对、相拥呢喃，那真是诸般甜美、柔情蜜意、销魂蚀魄、天上人间。”
　　何疯子说的投入，眯缝着眼，陶醉沉迷、无限神往。李慕然却疑心顿起：“听你说起，似乎深谙此道，不知何郎与几位佳丽约会过？可曾口口相对、销魂蚀魄？”
　　何疯子太投入，浑然不觉，长叹一声：“现在想来真不知那些年都干什么去了，错过了许多机会、耽搁了许多好事。”见李慕然面容不善，急忙辩解：“莫说约会，甚至都没与女孩牵过手。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当信我。我们那里，夜晚亮如白昼。街边小吃、鳞次栉比，特色食品、香气四溢，所过之人，无不留恋。青年男女，锦衣彩妆，或于路边摊点盘毛豆、来瓶啤酒，倒也惬意。如我与秦歌之辈，则少在路边摊吃食，秦歌讲究，多去啤酒屋。哪里有音乐，环境优雅，场所安静，是个谈事的好地方。疯子老实巴交，埋头搞创新，极少外出。倒是秦歌那厮，常于月上三竿后，出入于灯红酒绿场所。那是什么地方？乌烟瘴气之处！其中男女所作所行更为过分。秦歌却辩解说，他是在研究当代社会现象，真乃欲盖弥彰、当面撒谎。”
　　“想不到你的社会如此繁华却也如此糜烂。”
　　何疯子急了，辩解道：“怎么是糜烂？那是社会宽松、是人性解放！西方，哦，就是其他国家，每到夏天，那些女孩甚至穿着比基尼上街，全身的布料都没有一方手帕大。”
　　“何为比基尼？”
　　何疯子刚刚解释完，李慕然就沉下脸，骂道：“真不要脸！世风怎地如此不堪！”话题一转，忽然问道：“何郎情种，如此风景想必赏心悦目，不知盛夏时分何郎身着何种衣物？比手帕大耶、比手帕小耶？”
　　何疯子沮丧极了，心里像堵着一团苍蝇。他想不通，怎么正常的谈话都会引起女人内心的敏感，甚至是嫉妒与厌恶？此等干醋似乎每个女子都难以幸免、也心甘情愿地一饮而尽。
　　他想换个话题：“不聊这个了。咱俩说说吃食如何？我们那里——”
　　“我倒希望何郎多说些衣裳首饰之类，女子如何休闲、服装有甚色彩？可曾结伴踏青？敷的何种粉、插的甚样儿簪？”
　　何疯子几欲崩溃。他想起了家乡谚语：“我说城门楼子，你说屁股上长了个瘊子。我说城门楼子倒了，你说你屁股上的瘊子好了。”真是话不投机、南辕北辙。但他还是调整情绪，倾其所知，详细讲解后世服装的种类与眼花缭乱的首饰。李慕然听的入神，喟然叹道：“若能去后世生活，即使看上一天，亦不负此生矣。”
　　何疯子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手机电脑，其中录有大量的视频和照片，可惜这两件东西如今都在李世民手里。秦歌得宠，日后见到他务必要回这两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当初为了穿越，还带了不少的赝品首饰，纱巾丝袜，原本是要献给皇妃公主借以谋得一官半职的。如今都被李世民扣押了，说不定早已被他众多嫔妃抢夺殆尽了。想到这些，心中顿生无限恨意。
　　“慕然，吾有神物，一曰手机、一曰电脑，可令你见到我生活的社会。可惜如今皆被李世民抢夺。待我日后见到秦歌，定要要回，好让你详细看看我所处的时代、看看后世女孩儿的穿衣打扮。”
　　李慕然微有泪光，低声言道：“慕然亦知乃为女儿之身，惜生于乱世，身负血海深仇，沉迷武学，失了女儿心性。不知人间情爱，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亦比慕然懂事。若非遇见何郎，尚不知糊涂到何时。”言罢神色黯然。
　　何疯子双臂施力，伸手揽住李慕然肩头，两心依偎，掷地有声地说：“有我在，此后保你尽享女儿之乐，再也不让你承受劳作之苦！”
　　明月之下，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虽不再言语，却也胜似万言千语。